第五十九章(1 / 1)

第59章第五十九章

真州。

门可罗雀的司马府。

司马夫人午觉醒来,全身更乏,比没睡时更困。伸手拿桌上的茶解渴,茶味很淡,泡了了两次,司马夫人大怒,奴婢立马跪下请罪,说,是库房实在支不出茶叶来了,前几天用外头买的茶,味道不好,现在只能将就一会。

司马夫人火了,立马让库房拿账本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心头哇凉,自从司马赫去世,宫里便停了各种茶器丝绸等皇家等贡品。再看名下铺子的收入,不足维持司马府的开销。入不敷出,照这么下去,不光茶叶没有得喝,到时出行的车马和衣服都会露怯。

司马夫人心急如焚,连忙叫司马言过来,想要他娶一个能算账,会操持中馈的夫人进来。

司马言不高兴道:“母亲,你觉得婚姻之事是这样的吗?”司马夫人气得直接晕过去,耳鸣目眩间,她看到一名梳着妇人头的女子,恭敬地跪在她面前,她看着账本上的数目,很是满意,但面上依旧板着脸,树立着婆婆的威严。

她穿得雍容华贵,手边是热茶清香,贵不可言,没有丝毫狼狈之色。“儿媳把这些盘了一遍,府里的收入渐好,明年还会更好,婆母勿忧。”司马夫人看着账面上的字数心里乐得不行了,她竞然还说明年会更好,她激动不已!

她自称儿媳,是她儿的夫人?

司马夫人认真去看面前的妇人,恰好她抬起面容,乌发浓密,面色瓷白,虽有疲惫感,但完全不掩她花神之姿,这司马府,竞被她衬托得蓬荜生辉起来。司马夫人晕眩感过去,眼前不花了,耳朵也不鸣了,貌美女子也消失了,司马府又变回黯淡的模样,灰扑扑般的司马府里站着她的儿子。但她儿子并不是灰扑扑的一无是处啊!她看司马言的眼神一下子又充满了希望,没有错,他儿子虽然能力不行,但他儿子多情,很遭女子喜欢,那女子,肯定爱慕司马言。

“快,叫画师过来,先祖托梦,我梦见我儿媳了!“司马夫人激动得大叫。司马言颇为不耐烦,但又好奇,站在那里看画师按照司马夫人的口述描下那女子面容。

修修改改好多次司马夫人都摇头,司马言肚子饿了,百无聊赖坐一边让人传膳,上来的菜色简单清淡,司马言眉头皱紧。“吾儿放心,她很会打理家产,待她入门,我们的日子就好了!”粗俗!司马言夹起一筷子菜,送到口里,菜梗老硬,刮得他口腔都要磨出血泡,如何能吃得下!司马言放下碗筷准备出去外头吃。“成了!有模有样了!"司马夫人高兴地拍手,司马言好奇心一下子涌上来,靠过去看,整个人愣住了。

“是她!”

“你果然认识!"司马夫人激动不已,“先祖托梦,此女子呼我婆母,料理咱家的事,很是得力,你快去把她迎娶进门!”司马言对母亲的一派胡言变得深信不疑,其实他没听清司马夫人究竞说了什么,只是看到画像的那一刻浑身发颤,觉得生命如此如此不可思议!他忙不选地换上最好看的衣裳出门,出了门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寻她,灵光一闪,直初遇的酒肆。

酒肆粗俗不堪,生意人果然有钱就是爷,他刚到,掌柜的就问他赊钱何时还?府上结不出。

司马言自觉受辱,愤而离去,在对面一个茶碗铺坐下,从天亮等到天黑,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没有碰见她。

心情沮丧,像丢掉了重要的东西找不回来了。要结账离去,手一摸,发现钱袋子没了,司马言一个激灵,想起有人故意往他身上靠,那时候就遇到扒手了!

茶水铺老妪不给他走,她就靠这点钱过活,责骂司马言人模人样却佘赖老人的钱,周围人都围了过来,对着司马言指指点点。众人各异的眼光,闲言碎语,衣服被老妪扯得歪七斜八,耻辱!耻辱啊!他生平从不不分青红皂白污蔑人,也从不欺负任何一个好人,为何他却要遭到此等报应!

他气得大吼一声,周围人都被他唬住了,粗鄙的地方,粗鄙的自己,果然君子不立围墙之下。

老妪不是被吓大的,在司马言横眉冷竖面对千夫所指的傲然之时,老妪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司马言脑袋往前一倾,踉跄几步才站稳,这一巴掌把他整个人都打蒙了,甚至怀疑自己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这时候在夏府门口看着夏府的牌匾被摘下,对着被踩的夏府牌匾,生出无限可惜之意,然后带着黄楚楚坐着华丽的马车回府吗?

疑,不对,夏府现在好好的,他怎么会像亲身经历过那些事一样?黄楚楚这一个卑鄙的女人,自己又怎么可能对她关怀呵护?司马言看上去傻傻的。

“什么败家玩意自我感觉良好!滚!"老妪呵斥一条丧家犬一样呵斥司马言。司马言见老妪又高高举起了手,脑袋一缩,连忙往外走,糊里糊涂地穿过围观的人群。

“这不就是司马府的嫡子吗?"其中一个人认出来了,指着他,“就是他,刚上任的时候,把失踪的侄女给带回来了。”总算有人认可他了!

司马言神魂归位,挺直胸膛。

那个人语气却一变,咬牙切齿:“明明人是张麻子拐走的,这个司马大人非说是我伯父卖女。”

司马言脸色一变,他实则不记得这么一回事了,只知道接父亲的位置后,成天处理东家长西家短的事,烦人得很。

“管他是不是,本官不是把人给送回去了!”对方一听这话,怒得拔高好几度:“好啊好,现在吃俸禄的原是这样办案的!你冤枉我家伯父卖女,放走了张麻子,张麻子后来又来了,我侄女不堪欺辱,上吊自尽,我伯父被张麻子打伤了,你就是这样办案的!你个狗官!”见势头不对,司马言连忙拔腿就走,几个兄弟拦住了那个激动的男人,其余人纷纷指责司马言,在一片骂声中,司马言仓皇而逃。屈辱!屈辱!王八蛋,畜生!畜生!司马言一边逃一边骂,气得他浑身都在抖,一群刁民!

司马言愤慨不已,只差拔剑自尽为自己申冤,他不偷不骗不贪,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竞然被人当作老鼠一样驱赶!大

到了府里司马夫人问他有没有找到人,在外头受了欺负的司马言一句话都不想说,紧闭房门不出。

肚子咕咕乱叫,司马言通身不爽,捱了好久终于睡着了。梦里好似真的,就在这司马府里,他看到一个梳着妇人头的貌美小娘子,收拾了几个箱笼,搬到外间,不与他同住。他气得要死:“呵,你把黄楚楚和你爹赶出城,我不过说你两句,你脾气倒比我还大!”

她回过头,并没有因为他刻薄的话生气,也没有垂泪,只是心力交瘁的样子道:“既然你觉得我是没有心的人,走远了看不见不是更好?"不等司马言说什么,甚至不是故作姿态,她便走了。

这个人是他酒肆里一见倾心的小娘子,唤他司马公子,是母亲画像里的小娘子,盈盈动人。

都不是此时她极度冷淡的模样。

画面一转,他深夜用马车把黄楚楚和黄三接了回来,画面里的“司马言"心疼的模样,他看了却气得要死,恨不能把黄楚楚送到天涯海角去。不知道是不是反感黄楚楚,此时她一举一动,怎么看都像是下贱的勾栏女子的举动,伎俩肮脏,对面那个司马言却被迷得五迷三道。最后他看着黄楚楚把毒药放在他娘子药汤中的时候,他恨不能亲手掐死黄楚楚!

“司马言”这时候走了进来,他站在自己旁边,严厉要求他把黄楚楚和黄三抽筋扒皮,“司马言"却将此事遮掩了过去。黄楚楚流着眼泪,扑到“司马言"怀里的时候,他从背后看的一清二楚,黄楚楚和黄三偷偷互相对了一个眼色,捂嘴偷笑。他站在旁边看着这个蠢到无可救药的“司马言",直到再一次看见夏府的牌匾砸落在地,他带着黄楚楚回府,他惊出一身冷汗,那不是戏本,那个人是他自己。

司马言从梦里吓醒了过来,脸色发青发白,猛地站起来,要去杀了黄楚楚,人却一阵天旋地转,倒了下去。

直到天色亮了,下人才发现司马言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司马夫人听闻,也吓了一跳,赶紧过来。

司马言如同鬼上了身,口中不停道:“黄楚楚呢?黄楚楚呢?”司马夫人听到这个名字就晦气,恨道:“你找那贱人作什么?她还在被关着,阿娘有主张。”

“把她带过来,带她过来。”

司马夫人不肯,但是司马言推开众人的手要自己去找,司马夫人怕出意外,连忙叫人把她带上来。

黄楚楚听说司马言找她,眼睛一亮,问:“公子想我了是吗?公子果然不会忘了我!"待她踏进司马言的屋子,人就被一道黑影扑倒了,对方撕扯着她,男人的手劲狠起来,她一个女的完全拼不过。司马言在冰冷的地上躺了后半夜,越躺越愤怒,越躺越觉得黄楚楚奸诈,心口积攒着急欲倾泻的怒火,在黄楚楚人刚到,奇异的他身上充满了力气,要批贱人打倒在地才罢休!

黄楚楚被打了两巴掌,刚刚养好的脸蛋又被打出了血,她看到司马言跟恶魔一样往死里要她的命,吓得四处躲,下人拉开司马言,司马言又扑上去,黄楚楚东躲西藏,以为又是什么那个缘玉娘子的事,大叫道:“跟我没有关系!跟我没有关系!”

“你还狡辩!你这个毒妇!我真是瞎了眼!我就是引狼入室!"司马言胸口剧烈起伏,“你不是一直想害死她吗?”

黄楚楚泪流满面,抓着司马言的裤管又哭,司马言看她这幅面孔太多次了,他这次不仅不上当,她和黄三互相对眼色捂嘴偷笑的画面针一样扎他的神经,司马言疯了一般,一巴掌把黄楚楚扇晕了过去。司马言大口喘着气,黄楚楚晕死了倒地,随着她倒地,混乱的屋子安静了下来,慢慢的,黄楚楚身下淌出血……

屋子里倒吸了一口气。

所有人不懂,唯独司马夫人懂,黄楚楚前段时间被诊出怀了身孕,是那个刚死不久的司马赫的种,司马夫人没有声张,没想到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还不把人抬下去!“司马夫人厉声叫道。下人们一阵乱哄哄。

司马言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表情没有那么扭曲,他问司马夫人:“这个毒妇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小产了!”

司马言恶心道:“把她丢出去!”

“怎么丢出去?她怀的是你那死了的爹的种。”司马夫人一脸晦气。“脏了司马府,让人打掉,再丢出去!”

“还用你说!"司马夫人恨道,“我本来打算就这几天悄无声息地动手,你倒好了,让大家都知道了,你说说你,当初怎么把她带进府!”司马言牙齿咯咯响,他现在回想起黄楚楚的种种所为,什么山上自尽,什么跳河自尽,都是把他当成傻子,刚刚平复的火气又冒了上来。司马夫人骂够了,道:“算了,哪有男人不风流,你收拾好自己,把我儿媳迎娶进门,这才是正经事!”

没有错,把她接回来,好好待她,弥补过错,才是最重要的。他抬头看看自己的府,每日擦拭保养尚不觉得,一旦没有修葺,就能看出这个府的年岁,院中的花草,也缺打理,不好好做出一番功绩,不好好修缮府门,有什么颜面迎娶他。

为了弥补他娘子,他脑中有了计划,人瞬间也有了干劲。大

乾和里。

“这个是司马言的钱袋。”

“奴才当众羞辱了他。”

“谢谢,有劳了。“柳嘉祯伸出手,钱袋子落到他手心心里。“柳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安吴珂问,“大人失忆期间,大家主派了两次信过来,恐怕再这么下去,大家主要自己派人来杀夏家主。”“就算李原私底下给了一夏家军给我们,我们还是不够的,我们的人省着点,借外力。"柳嘉祯道。

安吴珂不明白:“如何借外力?”

柳嘉祯道:“你们继续藏匿,等消息。”

安吴珂点头,接着他又问:“柳大人,李原大人让我提醒你,夏家主手里有她祖父给他的订婚书,她小时候还拿出来给他看过,大人记得侧面提醒夏家主,让她想起这回事。”

柳嘉祯露出别样的表情,似有点不适应,又似有点难为情,安吴珂看得惊讶,暗暗直呼这是如仙如佛的柳家公子吗?泼墨舞剑隔岸观花一般的柳家公子?“我现在身子还不甚好,会拖累她,以后再说吧。”“李原大人说了,柳公子一直记着夏家主呢,如今也是家主救了柳公子,这便是缘分,不然,公子这命就没了,救命之恩,得以身相许。"老妪打扮的妇人道。

柳嘉祯无奈,李原是把这些都说给他们听了吗?“我若与她成婚,便是以德报怨。”

妇人道:“柳大人莫妄自菲薄,与情人间小心翼翼,患得患失,总觉得自己不够好是正常的,老妇倚老卖老一句,当年我和我家老头子年轻时,也是这样。”

柳嘉祯轻轻笑了一下。

似乎有往这里的脚步声,柳嘉祯道:“下去吧。”声音里一下子带着紧张,情怯,安吴珂难以理解,只觉得这样子的大人真罕见,老妇人却笑得和蔼,两人扮作母子的样子,从后门走了。柳嘉祯坐着等夏南箐进来,眼睛不知道该放门口还是哪里,最后看着自己发白的指尖,过了一会,声音更近了,柳嘉祯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装作睡着了。药童和夏南箐说话声在门口响起。

“老朱主说他还很虚弱,需要用到这个轮椅,家主若有空,带大郎出去透透气,好得快。“药童道。

夏南箐谢过药童,轻轻地开门进去。

夏南箐见他脸色还是苍白,手搭在他脉搏上探看,在柳嘉祯就要控制不住心跳的时候,夏南箐挪开了手指,柳嘉祯微微松一口气。室内静悄悄,轻声翻动书页的声音,柳嘉祯睁开眼睛,看到夏南箐坐在床尾的案桌上看账本,柳嘉祯第一次认真看她,乌黑的头发一半散在肩上,柔亮润泽,有些滑落在胸前,齐胸长裙,线条婀娜,顺延而下,窄腰仅有一掌宽。盈盈如一朵散着暗香的花。

她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她现在是个女人。柳嘉祯心口悸动,连忙挪开视线。

“柳嘉祯,你醒了?"夏南箐起身过来,他慌得还没有酝酿好情绪,夏南箐就走到他面前了,他绷紧表情,绷紧情绪。“嗯。"陌生有礼好像又没有礼地应了一声。夏南箐见到他,眼睛带着惊喜,这么直接,柳嘉祯微微挪开视线。“要不要起来坐坐?"夏南箐倾身扶他,柳嘉祯自己先坐起来。柳嘉祯默默地从床榻上下来,夏南箐在屋子里,他在床上躺得不自在。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尴尬悄然蔓延。

“你的及笄礼物,好像丢了。"柳嘉祯道。“没有,我收到了,就在我及笄那天。"夏南箐笑道。“我什么时候.……

“你可能不记得了,你以为你要死了,把胖嘟嘟的小女孩木雕拿给胖哥让他转交给我。"夏南箐笑道,“你记得可靠了,明明快死了,也保护得很好,跟信件一起,什么都丢了这两个没有丢。”

柳嘉祯被逗弄得垂下目光,绷紧嘴唇:“只有这么个东西,见笑了。”“你什么时候雕的?"夏南箐问。

柳嘉祯恨自己怎么刚刚不装睡到底,他闭嘴不答,夏南箐假装道:“你不说?那我猜了,你在小时候就雕了,一直揣着,一年又一……”“去年雕的。"柳嘉祯只好道。

夏南箐笑眯眯的,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柳嘉祯咬牙坚持解释:“既然要来真州了,总不能什么都没有………“你还烦恼过送什么东西?”

柳嘉祯咳嗽几声,夏南箐连忙道:“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其实怎么回答,都是说,我一直记着你,这份情谊不轰轰烈烈,但可拟岁月悠长,经久不衰。柳嘉祯是这个意思,夏南箐也懂这个意思。“我很喜欢,谢谢你,"夏南箐道,“那娃娃现在在我房中,我好好收着呢。柳嘉祯嘴角弯起,窗外光线给两人渡上暖光,柳嘉祯如佛子而坐,规规矩矩,夏南箐坐在床旁,好像礼佛的信女,佛子将眺望红尘的视线放到了她身上,信女抬着眸,回应着佛子的目光。

清规戒律的佛子的心跳悄然加快。

他想起下人们说的话,又想到现在夏虹影要对夏南箐下手的事,如同李原说的,如果两人结亲,夏虹影会看在柳家的份上,不对夏南箐下手。一个是献祭自己的女儿,另一个,是杀柳家的儿媳,意义不同,师出无名,多少投鼠忌器。

柳嘉祯准备开口问问她的意思,夏南箐微微俯身,帮他捋一捋床褥。罕见青黛色,晃着琉璃红珠的发簪簪在夏南箐乌黑的发间,柳嘉祯一眼认出那是来自哪里的笄簪,他一愣。

夏南箐抬头,连忙道:“怎么脸色差了?哪里不舒服吗?”“没有。“柳嘉祯回过神,连忙摇头道。

夏南箐知他习惯不给人添麻烦,小病小痛都不肯说,但他现在虚弱绝无小事,伸手摸柳家的额头。

柳嘉祯心里还有些错愕,一下子没有躲开,夏南箐靠近来,柳嘉祯这次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