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第0100章

张秀英陷在了回忆之中，那双空洞的眼睛像无法停歇的泉眼一般，无尽的泪水翻滚而出。

姜善静抬起手想要擦掉眼前突然升起的雾蒙蒙，却只摸到了一手泪水。姜悄悄再也忍不住,狠狠扑到她怀里，埋头大哭起来。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小女孩压抑的鸣咽声，姜善静的心直直地往下坠去。十年前的十三岁……如果没有天折,现在也该二十三岁了。张秀英的眼睛渐渐聚焦回姜善静脸上，扯起嘴角，“姜老师，我妹妹只比你小五岁。”

从刚才到现在，张秀英一直没有直说自己妹妹遭遇了什么，但那些关键信息足以让人拼凑起整个事件的起末。

轻描淡写，最是伤人。

或许早过了最伤痛的时期，张秀英的情绪很快恢复如初，切入正题，“姜老师,我希望你能把我送出岛。”

姜善静的情绪却并未恢复,反应有些迟钝，“什么？”张秀英有些莫名的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我出不了梭子岛，所以需要你帮我。”

姜善静的理智渐渐回笼，闻言不解，“我可以帮你,但你为什么出不了岛？”“因为那两个垃圾。"指望着对方帮助自己，张秀英只能把事情详细说明，“当年我知道妹妹死因后，我让那两个垃圾报案，但他们说家丑不可外扬，直接拒绝，那时我就彻底和他们撕破了脸。

“我知道指望不了他们，所以立刻出岛到处咨询要怎么样让恶魔得到报应。后来我听说胡建国老婆死了。“张秀英的表情冷漠，对于陌生人的死亡一点都不在乎，“我曾意外得知胡建国看姓徐的不顺眼，我就想着这肯定是个好机会，所以马上回来嫁给他，正好还能利用身份接近对方。”可惜胡建国是个老顽固，张秀英几次侧面试探，想要给徐石涛使绊子，胡建国坚决不肯，张秀英便渐渐放弃了让胡建国帮助自己寻找证据。这十年来，张秀英做了许多事情，不仅找到了那些被徐石涛伤害过的女孩，还从她们口中知道徐石涛做过什么，但不管是这些女孩还是知情的家属，无一例外，全都只肯口头陈述，不愿留字条更不可能出面作证。张秀英没有办法，只能忍着痛苦从妹妹身上寻找线索，在某个深夜，想要亲手挖出妹妹的尸骨……

被她苦苦哀求跟着过去的赤脚老大夫，最终忍不住告诉她，“你爸妈曾经叫我上门给这孩子看过的，那时她的肚子都大了，人却瘦得跟个骨架一样，我冈刚跟你爸妈说给孩子吃点好的，就被他们赶了出来。唉，没过几天就听到这孩子去世了。”

那时的张秀英只能从那本日记本和一些女孩的口述中，判断妹妹的死亡和徐石涛有莫大的关系，但从不敢往深了想。老大夫的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地击中了她的心口。“有个接生婆。"张秀英突然道，“她摔在田埂里时，是我发现了她。后来，她说我妹妹是胎死腹中下不来才死的，她愿意为我作证，可惜那一跤她没熬过去，没多久就死了。”

张秀英平静道，“但我拿到了她的口供，并且会有人愿意为这个口供作证。那两个垃圾一直以为我是因为当初结婚的事情和他们断绝关系，后来他们想通后，一直想和我重修于好，所以寻找各种方式接触我。“这个梭子岛上亲戚关系复杂，正好岛上码头那边干活的人里有几个和那两个垃圾有关系，如果我出岛，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些眼睛连我的头发丝少了一根都能看出来，我别想轻松出岛，我不愿意这些好不容易收集到的证据被破坏。”

张秀英抬手制止想要开口的姜善静，继续道，“姜老师，你出岛基本上都是大包小包的，而我就是刚好和你碰见，所以帮你提点东西。”姜善静沉默了一下，道，“你的证据…”

“能收集到的，我都找到了。“张秀英呵呵一笑，“而我找不到的，你也不可能再找到了。很多线索都被徐石涛破坏掉了……你猜为什么从他开始管理巷尾小学时，就没人辍学了？因为他早就想当副校长了，有计划地停止了自己的犯罪，正好一接手管理，再也没有出现辍学的孩子，因为没有新的受害者呀。”姜善静想到自己的那些推测，和张秀英说的这些一结合，顿时冷汗淋漓。伤害了那么多孩子，突然收手是为了当副校长，只要当上副校长，那么……就能获得更多的机会……

“可惜，狗改不了吃屎。“张秀英摇摇头，看向还在抽泣的姜悄悄，“他在姜林小学伸出魔爪，还好死不死地撞到你头上，让你成功摸到老巢。让我等来了机会！明天，我必须明天就出岛，姜老师，你会帮我吧？”明天徐石涛的任命书将会到达巷尾小学，就等着胡建国当副校长然后自己就能当副校长夫人的张秀英，同一天离开梭子岛，众人只会觉得她是因为愤怒、丢脸等等原因才离家出走，不会有人猜到真实原因。从一开始张秀英踏进这个书房时，姜善静就做好了从张秀英这边找到突破口，但那一段残酷的过往打得她措手不及。她们都想错了，以为徐石涛只有猥亵，没想到，还曾让一个生命如此痛苦地死去！

哀恸过后的姜善静只觉得怒火中烧，重重点头，“好，你带上证据，我明天上午就带你出岛。”

张秀英能够在徐石涛的眼皮底下隐忍十年，让自己如今的形象深入人心的同时，找到了那么多受害者还没引起他人注意，这般小心行事的性格，绝对不会收集了一些无用的证据。

所以，姜善静甚至都没有要求翻阅证据查看情况，便同意了她的请求。“我手上还有可靠的律师。”

姜善静说的郝律师，她是方巧妙事业起步时就认识的，地位非同一般，同时她也是几个律师里唯一的女性，绝对能够在这个案子中提供最大的帮助。张秀英终于露出了今夜最发自肺腑的笑容，“我相信你，所以我才来的。”之后，她们就着明天的行程进行深入讨论，对可能发生的情况都进行了模拟，务必让每一个细节都要到位，特别是她们的表情，绝对、绝对不能引起他人的怀疑。

姜悄悄依偎在姜善静身边，安静地看着她们交谈。从最开始，张秀英就没有去管一个小孩子是否适合听这些，或许是因为失去至亲的她早就无视其他人的感受，也或许是……姜悄悄窥视着张秀英的一举一动。

压抑得再好，那双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的疯狂都不会作假。姜善静和张秀英并没有讨论太久，双方都不是藏着掖着的性格，讲的内容都是直奔重点，把所有细节都敲定后，张秀英重新戴上包头包脸的务农帽匆匆离开，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姜善静掩上门，始终绷紧的身体稍稍放松，靠着门板道，“证据有了，虽然不用再像之前那么小心心翼翼，但还是不能大意。明天我会和窦校长请假，就用小默有急事的理由，想必小默会理解的。”姜悄悄看着她，慢慢开口，“小站……

姜善静却像是突然被针扎一样，猛然打了个激灵，忙朝着她跨了几步，弯下腰将她紧紧抱进怀里，语气满是自责，“小姑怎么忘了？悄悄还是个小孩子，我不该让你在这里的，张秀英讲的那些对你来说对不起对不起小姑怎公就忘了呢……悄悄…别怕……有小姑在呢.……姜悄悄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小姑，我没事，我不怕……只是那个孩……虽然是两世为人，可前世的她定格在了十八岁那一天，就算曾经被生母虐待，被邻里嘲笑欺负，也未曾见过有如此遭遇的人。但凡是个人，谁听见了不会为此而痛苦伤心？她姜悄悄又怎么可能会例外？！

但在伤痛之外，她更明白，现在唯有把恶魔抓捕归案，才能够制止更多的惨剧发生。

此刻的姜悄悄再理智不过，纵然满腔法律条文，但她这个年龄注定帮不上太多忙，只能尽己所能照顾好自己，为小姑免去后顾之忧。“小姑，你去吧，我一个人在家不会有问题的。"姜悄悄靠着小姑的肩膀，“还有，小姑，你一定要多注意点张秀英。”姜善静心里酸痛，“悄悄，你放心，小姑一定尽快回来。至于张秀英，你觉得她说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