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四十二、不醒

昆城人民医院。

室内一片雪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褥，连同躺在病床上的人都是苍白的。

杨江州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盯着床上已经昏迷一个星期生死未卜的女子，古铜色的脸庞毫无表情，但往日锐利的眼神里,暗藏几分愧疚和担忧。要是早知道她会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来阻止歹徒逃脱，他一定坚持制止她替歹徒开车的行为。

他皮厚耐摔抗撞，她……

杨江州的视线落在女子白皙细腻的面庞上，皮太薄了，人也太瘦了，撞一下就躺了好几天，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杨团长,你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严如润提着热水壶从门外进来，看见杨江州在,劝道。他一直以为杨江州只是个小领导，来医院后才知道，这一位年纪虽轻，却已经是一团之长。

也多亏他安排，阿姐得到最好的治疗，现在阿姐虽然还没醒，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性命保住了，醒来只是迟早的事情。他胳膊上的伤也很重，医生交代了要他好好休息的，不能再牵动伤口。杨江州起身，关上房门前，突然问道：“你弟弟妹妹还好吗？”他们已经在省城逗留一个星期，那两个小孩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小的那个前几天还发烧呢。

严如润说：“昨天打电话回去，听说阿清已经好了，出院回家了，阿冰能照顾她的，没事。”

阿清住院时，杨团长打电话给妇女主任，让她照顾他们。妇女主任安排人每天给他们送饭，照顾得好好的。

住院时的生活没问题，出院后更不是问题。父母去世后，阿姐要赚钱，他就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活，阿冰虽然调皮，但也帮了不少忙，烧个饭烧个水不是问题，不会饿肚子的。

杨江州点点头，带上门走了。

严如润望着阖上的房门出神，一会后收回视线，从床头柜的铁皮盒里拿了棉签，蘸点水，打算给严如玉润嘴唇。

棉签伸出去，又停住了。

严如润看着阿姐还带水渍的嘴角，哑然失笑。这个杨团长……

看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还挺会照顾病人的！又过几日，杨江州的伤口开始拆线，严如玉还是没醒。严如润开始有点担心，担心阿姐不会再醒，也担心家里的弟妹。杨江州跟他商量：“你也快开学了吧，要不你先回家，反正我还要住一段时间，这里我看着。”

严如润沉默。

已经是8月底，再过一个星期就是报道的日子，从勐卯到京城，要先坐一天的汽车到省城，再从省城坐两天一夜的火车到北京，他最多还能在省城呆两天就得回去收拾行李。

但让杨团长来照顾阿姐，严如润觉得不妥，他是弟弟，照顾阿姐已经很不方便，擦洗的活都要请护士帮忙，杨团长是陌生男人，照顾阿姐更不方便。严如润发愁地想，要是阿爸阿妈在，就好了。但是现在想这些没什么用，严如润斟酌一下，开口道：“我听说医院里有人是专门帮缺人手的人家照顾病人，这两天我打听一下，找个阿姨来照顾阿姐，杨团长你只要时不时过来看一下就行。”

“这样也行。“杨江州点头，用没受伤的左手从裤兜里抓出一沓钞票，递给严如润，请个手脚勤快，细心一点的，最好能一天看护24小时，钱的事不用担心。″

严如润没收：“我有钱的，那天晚上出门我带了不少钱。”那天阿清发烧，他怕医药费贵，带了很多钱出来，阿姐住院没花钱，他只需花钱买东西吃，现在还有不少。

杨江州把钱放在床头柜上：“你姐姐是为了我才受伤的，这点钱比起我的命来，不算什么。不够再找我要。”

杨江州走出病房，眼神微黯。

怎么还不醒？

医生几天前就说不知道严如玉为什么还不醒，按理说，手术成功，术后恢复也不错，应该早就醒来了，可是为什么不醒？医院请能请到的医生来会诊，最后得出个结论，大概是病人还不愿意醒。杨江州知道，人体其实比想象中的要复杂，人的意志不愿意醒来，身体可能就真的不会醒。

但是根据他对她的了解，她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怎么会不愿意醒？两天后，严如润教会请到的护工阿姨怎么照顾严如玉，拜托杨江州多花点时间照顾阿姐，担忧地踏上回勐卯的客车。不回去不行了，他要上学，弟弟妹妹也要上学，要是阿姐醒来，知道他和弟弟妹妹没按时开学，能打断他们的腿。

日落后，王桂花把病床上躺着的姑娘擦洗干净，端着水盆去倒水，回来时顺手又打了壶热水回来。

这样夜里需要喝水就不用大半夜还跑去开水房，明天早上起来也有水给姑娘润嘴唇。

王桂花刚把一切收拾好，房门被敲响了。

王桂花转头，看见一个英俊利落的青年站在门口。“领导好。"王桂花忙打招呼。

雇主说了，这个是领导，帮忙照顾姐姐。

领导还帮忙照顾别人，王桂花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她不多问。杨江州微微点头，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鬓角的头发还有点湿气，看来是擦洗过了。

“她今天怎么样？“杨江州问。

王桂花小心回答：“还是没醒。医生也没说什么。”杨江州点点头，不再说话。

王桂花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站在一旁。好在杨江州没坐多久就离开了，王桂花悄悄松口气。挺好看的一个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吓人？

严如润回到家，带弟弟妹妹去找各自的老师，把他们的学费交给老师，麻烦老师开学后帮忙交，然后再去隔壁摆脱孙阿太帮忙照顾弟弟妹妹。安顿好家里，他匆匆忙忙收拾行李，又坐上大巴车赶回昆城。到北京的火车票离开前已经买好，是明天的车。严如润提着行李直接去了医院。

严如玉还是没醒，王桂花说：“就像睡着了一样。”严如润点点头，让王桂花放假一晚。

“以后就麻烦你照顾了。"严如润说。

王桂花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严如润去看杨江州。

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达到了出院标准。严如润说：“杨团长，你出院时，麻烦交代医院，让医生和护士多照顾照顾我阿姐。”

杨江州说：“我需要来复诊，到时会来看她。”严如润点点头，没再开口。

杨团长跟他们非亲非故，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也不知道阿姐什么时候才能醒?

阿姐一直盼他考上大学，好能分担家里的重担，现在他要去上大学了，她却一觉不起。

命运真会捉弄人！

杨江州也沉默。

他不应丢下他的救命恩人离开，可他是军人，军人以国家利益为先，部队还需要他。

杨江州想了想：“我再委托在昆市的战友每周过来一次吧。”护工看着挺老实本分，但到底不是自己人，万一时间久了懈怠……严如润：“好，谢谢杨团长。”

隔天，严如润早早起来，收拾好后，跟严如玉道别。“阿姐，我去学校报道了，等国庆放假再回来看你。”杨江州也过来道别。

他今天办手续出院，然后回部队。

病床上，年轻的女子双目闭合，面色红润，神情安详，杨江州每次看她，总觉得她是在睡觉。

杨江州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严如润：“这是我的联系电话，和我在北京的战友的联系方式，有事打我电话或者联系我战友。”严如润接过信封：“谢谢杨团长。”

两个男人看着病床上的女子站了一会，杨江州看看时间，是时候该出发去火车站了。

“走吧，我送你上车。“杨江州拿起严如润的布包，说道。严如润点点头，拿起行李，再看严如玉一眼，关上门离开。房门合上的瞬间，病床上，放在薄被外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微微动了动。杨江州送严如润上火车后，走出火车站，坐车前往客运站。公交车摇摇晃晃停下，杨江州等乘客都下车后，才提起背包下车。杨江州刚到车门口，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小子，要回去怎么不跟我说？″

杨江州循声看去，见一个穿着军装的面目刚毅的男人站在一辆军用吉普车旁，正吡一口白牙对他笑。

“你怎么来了？"杨江州走过去。

周武就是他昨天晚上说的拜托照顾严如玉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