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神陨（十一）

温宛摇了摇头,脸上依旧保持着浅浅的笑：“你详细说说？”“今天下午，我简单了解了一下，当前研究所基层的研究项目，我发现你们想扩展基层居民的娱乐产品呢。”

乔穗从桌下摸出一张纸巾，擦拭着手指上的油渍：“对此，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

“我知道一款编程算法，是通过存储和分析海量的数据信息，以此为不同的使用者定制，或者说是预测出感兴趣的内容,来迎合使用者的喜好。”说到这里，温宛也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她收起了笑，就连前身都开始不自觉的前倾：“有点意思,那你的这套大数据算法该如何运行呢？”“我们可以在用户注册的时候，就给他们提供一些笼统的兴趣标签选择。”乔穗净了手，又重新拿起披萨,放慢了语速。“就这样？”

见温宛眼底出现了一丝倦怠，乔穗乘胜追击道：“当然不是！考虑到可能会有人不填，有人乱填，所以这只是初步的显性反馈。”“重要的，当然还是看用户之后对于具体内容的实际反馈，从用户的点赞收藏评论，还有对于不同的内容信息究竟停留观看了多久。这些都需要用算法统计出来，方便预测出用户更加细致的喜好，从而定制信息推送……

温宛没有出言打断，乔穗观察到她的思维，已经开始伴随着自己透露的信息，往深入去思索可实性时，主动中断了谈话。“再多的内容，在这场饭桌上可说不明白，说白了，我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有些想法和领导汇报一下罢了。”想要抬升自己在她人眼中的分量，除了让人发现自己的真正实力，还要学会在给她人看见好处的同时，将信息在关键节点断掉。和聪明人交谈，点到为止即可，温宛瞬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几乎是没有思考的时间，就立刻给了自己一套方案。

“那当然，项目实施自然不能只在饭桌上说明白，明天我会安排几个人到你手下，你可以去领导她们一起实施，你的预算是多少？”乔穗既没有点头同意，也没有摇头反对，只是静静的啃咬着手中的披萨。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只是摆脱了小白鼠的身份吗？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你真正的平视，不是那种对待学生那般的教导，也不是对待下属那样的指挥。

我要你认清楚，我的实力是可以同你相较的，然后再给足了尊重，将我放在与你齐平的位置上。

我可不稀罕被动的参与进你的核心心项目当中，可能对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来说，这已然是一种荣誉了。

但我毕竞不是你们世界的一份子，所以我想要完全掌握，所有的主动权。最好是能够直接入侵进你们的核心项目，让你不得不正视我。“预算？“乔穗笑着摇了摇头：“领导，我这汇报工作还有一个总结，您听是不听？″

“你说。”

“总而言之，我刚刚所陈述的那套大数据算法，看似是给了用户选择的空间，给了极大的使用自由，但其实并没有。”乔穗又一次放下披萨，可这次却收起了那套漫不经心的表情，端正了态度。“大数据会根据用户的各项反馈和使用习惯，来为之推送内容，同样的，用户也会因为使用方便舒心，所见都是自己的喜好，从而在上面花费大量的时间。”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项算法反而可以限制住用户的思维，将用户给控制住。”

“但这一切，最开始的办法，不过就是假装将选择权交给了用户罢了。她弯了眉眼，嘴中满是藏不住的讥讽：“就好比当下这个研究所，如何能让大家坚定的认为自己有价值，并非实验体呢？”“最有效的方法，难道不是让这群实验体，认为自己掌握了主动权，从而产生误判，以为自己才是实验员吗？”

到此，乔穗已是将话完完全全的摊开至人眼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不再言语，只是默默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只见温宛神色一变，那张完美的表壳破出了裂痕，她才全然确定，这场谈判，稳了。“你究竞是知道了多少东西？“温宛皱起了眉，语气带了些攻击性。“院士，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乔穗抱拳，身子又向前多探了几分，端起了一份学生的乖巧样，开口却满是玩味：

“下午分配给我的那台电脑中，权限可没有那么高，我所说的这一切，不过是我的一些猜想而已，再多的信息我又怎么能知道呢？”温宛眯起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任何企图。"乔穗将手摊至胸前：“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不过就是想给你提供一个选择，可以找我寻求帮助什么的。”她轻笑着叹了口气：“虽然得到我的帮助，不一定能完全解决你们的问题，但是你们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不是吗？”温宛沉默着，乔穗亦合上了唇齿，给足了对方思考的时间，直到一个愤懑的女声闯入二人之间。

“李多南！你怎么能这样跟院士说话？！”抬起脸，齐小亭满是怒意的表情便撞入眼帘，她像是一只护主的小崽子般，护在温宛面前，十足十的炸起了全身的被毛。“就算你猜出自己是实验品又怎么样？我们不告诉你，是为了维护你的自尊，协议已签订完成，难不成你还真以为我们有多担心被你发现真相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刚刚的对话她是只听到了一半吗？怎么一点潜台词都不懂啊。

乔穗望向那个被齐小亭护住的身影，眼神示意着：这真是你学生？温宛没敢回应她的眼神，身侧的齐小亭却还在滔滔不绝：“以你的资质能和院士见面已经是极大的荣幸了，你竞然这样不知好……“行了住嘴！"温宛略有些难堪的板起了脸：“你先去把你的饭吃完，不要大庭广众的在这叫嚷。”

齐小亭还是愤愤不平：“可是老师，是她先不尊重你的，她刚刚说话态度摆明了…”

“够了！再说一句，你就给我回办公室里写检讨！”她的气焰弱了不少，但还是没忍住继续道：“老师你别被她糊弄了，她就是个穷困学生，就算过往成绩再怎么优异也肯定做不到…温宛面色铁青：“去我办公室，过一会我来检查你写的检讨。”“可是老师！”

齐小亭还想辩解上一句，还没说出几个字，就被一声怒斥所打断：“现在就去！”

温宛怒气正盛，甚至都没在乔穗面前，再给自己的学生留点面子。到了这个份上，齐小亭也不敢再开口说什么，只能在悻悻离去前，用眼神警告着乔穗，表明自身立场。

等她完全离开，温宛才重新望向对面：“抱歉啊，我这个学生年纪小，略有些蠢笨，见怪了。”

面对客套话，乔穗几乎是脱口而出：“没事，谁会跟一小孩较真呢？不瞒你说，在我们那个世界里，我有个同伴叫赵虎彪，脑子比她不够用多了。”温宛面色一凝，像是猛然间获得了什么重要信息，重复道：“你们那个世界？”

乔穗被她突然而来的紧张感弄懵了一瞬，接着又继续笑道：“防备心还挺重。”

“您不是早在，把我关进白屋子里做测试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不是你们世界的人了吗？”

“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了，您可就别再和我装了，咱们坦诚布公聊聊，不好吗？”

与乔穗的松弛不同，温宛虽还保持着最初始的那副温和，且游刃有余的表象，内里的神经却已经紧紧绷住了。

她牢牢的盯着乔穗的面容，想从每个表情里找出片刻的紧张或是不安，可观察了半响，却没有发现一丝错漏。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目前核心研究确实出现了极为严重的问题，没有人能解决的了，即使是自己也找不到半点突破口。

这个问题甚至已经严重到，只要对此有所接触的各类领域的科学家，都开始放弃了希望，选择自我了断来逃避问题。随着死去的科学家增多，这件事迟早遮掩不住。兴许这个来自异世的人，真的是抱有善意的，兴许是自己这个世界的人钻了牛角尖，她真的有什么好办法，可以直截了当的帮我们解决这个牛角尖呢？她默默的叹了口气，再抬起脸，语气中已经不再掩饰自身的情绪：“好，那你如果真的想帮我们，你准备怎么帮呢？”见温宛身上那层完美的外壳融了个彻底，乔穗立即端正了自己的态度，面色恳切道：“首先，我会将这套大数据的算法交给你们，这是我的诚意。”温宛颔首，立即给出了自己的诚意：“好，明天我会安排几个人主要实施你的算法，等你交待完全，我再详细跟你谈谈当前核心项目出现的问题。”“时间不等人啊。"乔穗颇有些不赞同：“别明天了，你现在就把那个上楼写检查的傻姑娘叫下来，再叫上几个人，我今晚就能交接完成。”温宛颇有些意外她的高效率，但也没有任何异议，这些事情确实越快完成越好。

人员安排立即在她的脑海中排列好，她挨个通知了一遍，才重新回到桌前。一切安排妥帖，温宛头一回感觉到放松，这么多年来，自从她站到了学术高位后，这个世界总是她来规划发展的。

直至在她的规划中，无意闯入了世界的真相，所有的事物都开始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不可控的要素太多，自身的压力又太大，有的时候她都想过，可能只有死亡才能让她有一刻的休息。

随后就是无休无止的渴盼，希望自己可以在某天醒来，猝死在这个岗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