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二十八章

陆景和送辛桐到舅舅辛立璞上海的房子，开门的是表姐舒心。门刚开，她给了她一个拥抱，“特别想你。”辛桐比表姐高,却反而被表姐压着抱，“我也想死你了！”两人腻歪，辛立璞在客厅喊一声：“门外是有什么大帅哥？让你们这么恋恋不舍。”

辛桐和舒心笑了，舒心拉着表妹进来再关门，嘴巴不停，“舅舅，你这是跟学生混久了，都学会开玩笑了？”

辛桐又笑了，重重拍一下她肩膀，她就改口：“门外的帅哥哪有咱们家的好看,瞅瞅，我们家就有三个大帅哥！”

辛立璞拿舒心没辙：“看在星星的面上。”表哥温南烛倒是夸：“还是笑笑有眼光。"笑笑是舒心小名，“咱们家祖传的基因好，从上帅到下。”

舒心再次怼：“光遗传到你们帅哥？”

温南烛无语：“你美,你们最美！”

客厅笑声一片。

辛桐换好鞋，奔过去抱外公外婆。

舅舅上海的家平时不住人，他几乎每周往返上海和苏州，平日里就住大学的职工宿舍，说是节约堵车时间。只有外公外婆来上海，才会住这儿。辛桐会端水，外公外婆同时抱住，“你们怎么来了？”当时看到合照，看到他们来看她演出，她都感动死了，“怎么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都把我弄哭了！”

她一向是家里最爱撒娇的，外婆搂住她，“你在北京跳舞我们没看着，这都来上海了，怎么还能错过？”

外婆是苏州人，吴侬软语特别温柔，辛桐又想哭了。外公告诉辛桐：“说了怕你紧张，这不是很好么？”“嗯，特别好。"辛桐挤到外公外婆中间，一手挽一个不肯放。辛立璞见状：“有了外公外婆，舅舅都不亲了。”舒心闻言，走过去也挽住他一只胳膊，“我跟您亲行不行？”温南烛不甘示弱，挽住他另一边，“真要比，还是您幸福。”大家又笑了，今晚是存了心逗辛桐开心。

两老心心念念要来看外孙女演出，谁知出了演出事故。舒心是微博美食大博主，一看网上评论就跟表哥温南烛商量上了，他们先送外公外婆到家，再来哄小表妹。

外公是真的很久没见到辛桐，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个遍，“今天漂亮。“她没卸妆，虽然狼狈，架不住底子好，老人家眼中自家小孩永远最好，“我们星星跳舞这么好看，趁外公现在眼睛还能看得见，一定得多看看。”辛桐心里一酸，外公是木雕大师，现在眼睛不太好，大姨接了棒后，他几乎隐退。他们心疼她，她也心疼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折腾。“就今天漂亮啊？"她故意问。

外婆拍拍她手背：“每天都好看。”

“跳舞累不累？这一阵是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特别开心。”

“开心就好，小姑娘就要多笑笑。”

“我今晚在台上脸都要笑僵了。”

“哪里僵了？你们十个人都非常棒，我把合照发朋友圈，大家都羡慕我有个这么会跳舞的外孙女。”

“外公，您再夸下去，我脸都要红透了！”辛立璞带着温南烛和舒心老老实实坐在一边，听二老跟辛桐闲聊，并不插话。她出事后的一年，他们见面少，尤其是老人家上了年纪不方便走动，最近一次见面还是今年过年，钟柏谦带一家子来苏州拜年。除了辛立书，几个儿女都在身边，二老更心疼远嫁的小女儿，也最疼小外孙女。

外婆想起：“差点忘了，外婆包了你最喜欢的小馄饨。”辛桐惊喜捧场：“哇，最想念外婆的味道。"她忍不住靠到外婆肩头，“妈妈都比不上您。”

外婆被夸得眉开眼笑，她望向温南烛，不必她开口，他就懂了，“哥马上就给你下。”

他们家大多是男人下厨，有他们在，轮不到几个妹妹动手。温南烛起身，走过去长臂一伸，拍了下辛桐脑袋，“就说外婆最疼你了，今天下午刚包的都不准我们吃，非得等你来了才可以，我都嫉妒了！”辛桐“哎哟”一声捂住脑门：“哼！馋死你！”外婆故意板起脸，伸手去拍温南烛“作恶”的手。“啪”一记，打个正着。温南烛：“看！外婆就是偏心眼。”

外公给辛桐揉脑袋：“我也偏心眼。”

舒心笑得直不起腰：“快干活去吧，温大厨！”温南烛摸着其实没被拍疼的手背，回头看辛立璞，“舅舅，一起吗？”辛立璞摆手，又补一刀，“尊老爱幼，去吧。”温南烛”

外婆瞅了眼去厨房的外孙，忽然问：“这次寄洲怎么没有一起来？”辛桐一怔，不知道怎么答。

因为她，程寄洲也是苏州辛家的常客。他们逢年过节去苏州，他没事的时候也会跟着去。在外公外婆眼里，他跟自家孩子差不多。外婆没发现她的异常：“寄洲也喜欢吃我的小馄饨，你俩的口味一模一样。”

辛桐“嗯”一声，低头看手指。外婆不知情，理所当然的问话，她听着特别难受。

程寄洲喜欢的其实从来就不是小馄饨，是她爱吃，他跟着她吃多了，就习惯了在饺子和小馄饨里选小馄饨。

突然间安静了下。

外婆不明所以：“怎么了？不开心了？”

辛桐抬头：“没有。“她笑笑，回应外婆，“我现在都长大了，哪能老黏着人。”

外婆捕捉到她的勉强，将外孙女搂到怀里，岔开话题：“今天的肉馅是你外公去买的。”

“瞎，说这个干嘛？"外公听到，有些不好意思。辛桐朝外公撒娇：“外公也疼我。”

辛立璞听着几人对话，面上却掠过一丝疑惑。程寄洲今晚不是来了吗？怎么辛桐说他没来？

他今天下半场去上洗手间，出来时在过道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背对着他，步履十分匆忙。他没来得及叫住打招呼，程寄洲就走远。辛立璞欲言又止，看看辛桐，还是没插话。辛桐害怕话题又回到程寄洲身上，眼神瞄准刚起身的舒心，“你们真是！除了外公外婆，一家派一个代表是不是？”温南烛是大姨儿子，舒心是二姨家的，辛立璞是舅舅，他亲自来了。准备去给辛桐拿卸妆包的舒心又回来，顺着她说：“你怎么那么大聪明?这都被你猜到啦！”

温南烛在厨房听到，等水开的间隙，走到门边。舒心挨个指了人：“你就说吧，这代表整齐么？”不等辛桐答，温南烛就说：“我妈也想来的，有事走不开。”舒心马上接话：“你看，我们够捧场吧？都是给你撑腰来的。”为辛桐喝彩，那就是捧场，但如果有人针对她，他们一定会为她撑腰。原本辛桐只是想着岔开关于程寄洲的话题，没想到又被狠狠感动一把。她整个脑袋埋外婆怀里，不愿抬头。

外婆笑笑，温柔地轻抚她的后背。

舒心借着这个话题告诉辛桐：“而且看看你身后站的！那都是国宝级别的！你都不需要小姨父出马，我们就能给你撑足了腰。”家里一半是非遗传承人，虽低调，但也配得上“国宝”一说。辛桐从外婆怀里出来，又去抱舒心，“感动死了！”被称为“国宝”之一的辛立璞想起另一个人：“景和最近也在上海，可惜了他家里有事，不然你们能见一面。”

辛桐想说，他们早见上了，刚就是他送她来的，只不过家里人多，不方便请他上来坐坐而已。但她又怕说了，大家开始乱点鸳鸯谱。舒心拍拍她：“我去给你拿卸妆包。”

辛桐松开表姐，对舅舅说：“不可惜，我跟他就是哥们。”辛立璞无语，不明白挺般配的两个人怎么就不来电。辛桐坐回去，问外婆：“外婆，您什么时候回苏州？”“还没定。“原本是后天一早走，现在她决定暂时不回去了，再等等。小馄饨刚下锅，温南烛再次出来，“我明天就走，只请了一天假。“他是中医，平时忙，能请出假不容易，“这几天让笑笑陪陪你。”舒心刚好拿着卸妆包出来：“我这一阵闲着，想怎么安排都行。“她找出卸妆油给她，“自己来还是我给你弄？”

辛桐直接脸凑过去：“交给你啦！”

舒心没好气："懒猫！”

温南烛笑笑，去看火。

有人能亲亲热热吃小馄饨，秦秘书却只能生吞冰块。他刚按照程寄洲的指示撤完热搜，忙得脑袋都晕了。

但凡涉及到那位活祖宗的事情，他们程总眼里就容不得一颗沙子。秦秘书真的每天求三遍：求求活祖宗快跟程总和好吧。他刚求完第四遍，电话又响了，“程总。”程寄洲开免提，动手刷新辛桐的超话。因为盛毓的道歉视频，粉丝又炸了锅。

他今天去看了她的演出，没有选VIP席位，中间不远不近刚好能看到她的位置。他也给她订了花，怕她不收，他给她们每个人都订了一束一模一样的郁金香，只有她的多了三朵荔枝玫瑰。

她偏爱玫瑰，去年是黄玫瑰和卡布奇诺，今年2月又突然爱上了荔枝玫瑰。不知道他们的距离，他之后是不是还能赶上她的“喜新厌旧”。“去查查，到底是谁雇了水军。“程寄洲转去寻觅官博，都是要求舞团换掉辛桐的。

今晚辛桐的表现完美，问题出在最后的“抢C”，他了解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所以，没有久留，他提前离场让秦秘书留意网上的动态。果然，网上褒贬不一，甚至出现许多言辞激烈的引导性评论。他当即联系洛汀，了解事情始末后，直接吩咐秦秘书删评清理。秦秘书接到指令：“您放心，在查了。”

别说是程总怀疑，他都不信这个邪。不明真相的粉丝情绪激动是人之常情，但一下子这么多引导性的偏激评论就很不对劲。最后，这么点事居然还闹上了热搜。

明显是有人在恶意针对辛桐。

程寄洲想得更深，一波又一波的水军，不像是同行排挤，“先查我身边的关系。”

秦秘书愣住，反应慢了一拍，“好的，程总。”这什么意思？辛小姐是被牵连的？

程寄洲退出微博，看向车窗外的温柔灯火，目光沉了沉。辛桐刚吃完一碗小馄饨，舒服得想躺平。辛立璞和温南烛在厨房洗碗，外公外婆因为舍不得外孙女，不肯去休息。他们在客厅继续闲聊，说不完的话。洛汀：【明晚没有晓薇，你直接上。】

辛桐此时笑倒在舒心身上，却被洛汀一条微信震得差点摔地上。舒心眼疾手快拉住她：“不许陷害我！”

辛桐没心思开玩笑，又看了遍消息。晓薇不上，只有她，她跟盛毓的双领舞动作就要改。没有人再打配合，意味着她要独自完成所有高难度的动作。开什么玩笑？

她表情严肃，外婆拉过舒心，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辛桐第一反应是微博又出事了，她马上打开客户端，结果，微博像是被清洗过。质疑谩骂还有，却少了些很明显的带了戾气的攻击。她特别惊讶，给洛汀打电话。

洛汀听到手机铃响，只看了一眼，没功夫接。她仍在医院，楼下的空旷小花园，她跟何寒倾再次强调：“我坚持用辛桐。”何寒倾不可思议：“辛桐她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这么维护她?盛毓发道歉视频我理解，你可以说你是站在舞团长久考虑，平息粉丝怒火。OK，这都没问题。我弄不懂的是，不让B角顶替盛毓上台，你有没有想清楚后果？”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双领舞变成只有辛桐一个，舞蹈动作的改变、伴舞间的配合，“你这是哪来的自信辛桐不会搞砸这一切？好，退一万步，你可以为她买单，我不行！”

洛汀默了默，心平气和，“道歉视频倒不是我跟盛毓说的，是她主动提出要为辛桐解释，也是给粉丝一个交代。”

何寒倾气笑：“我现在跟你说的是这个？"盛毓怎么样，她可以不管，她在意的是整场演出不能砸在辛桐手里，“我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冒险用辛桐，师姐，你不是会对资本低头的人，但我没想到，你现在会变成这样。”她对洛汀失望：“我希望你记住我们跳舞的初心。舞蹈就是舞蹈，专业就是专业，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玩一玩，出出风头，赚点眼球就可以拍拍尼股走人的。”

哪怕知道今晚是因为盛毓腰伤，她始终觉得辛桐不配。洛汀看向何寒倾，目光犀利，“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不喜欢辛桐。”甚至带着她说不清的偏见。

“我没有！"何寒倾别过头，“我们现在说的是明天的演出，跟我个人喜好无关。”

手机铃声断了，空气里突如其来的窒息。

洛汀盯着何寒倾看了半响：“我选她自然有我的道理，我不清楚是不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对她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还因此失去了你的专业判断。何寒倾回头，下意识要反驳，被她抬手阻止，“这不重要，你不了解她，这都不是问题。”

洛汀拍拍她的肩膀安抚：“承认她今晚的救场很完美，这不难吧？有时间你去看看辛桐所有的表演和比赛视频，我想你会明白我。”她顿了一下：“寒倾，其实她很像年轻时候的你，有灵气，也足够努力，更不服输。”

何寒倾愣住，看向她。

洛汀看到辛桐又给她发了条消息，长话短说：“你再考虑考虑借调北京做指导老师的事情，辛桐和盛毓不会让你失望。”有何寒倾在，不方便打电话，她回复：【看完外公外婆就早点回酒店，我们开个会。】

辛桐收到消息，脑中把洛汀可能的想法都猜了大半，她大致能领会到一点。她跟外公外婆说明，要赶紧回酒店开会。外公让温南烛送她：“别着急，慢慢来。”辛桐知道今天下午他们来上海，就是表哥从苏州开车过来的，“不用表哥，时间不早了，一来一回折腾，您跟外婆早点休息。表哥明早还要回苏州，我打车就行。”

舒心提出：“我送星星下楼，亲自送上车，行不行？”“也好，让笑笑去，姐妹俩说说话。"温南烛帮腔，今晚辛桐不说，不代表他没看出来她跟程寄洲大概率是闹了别扭。这些长辈们也许理解不了，还得是同龄人才能开解。

外公外婆一起送辛桐到家门口，一直目送姐妹俩进电梯。电梯关门，舒心终于提起：“跟程寄洲怎么了？”两人还挽着手，辛桐闻言，下意识要抽手，被她摁住。舒心因为家里关系，七岁开始就被辛立书接到身边住在钟家。姐妹俩就差了半岁，又在同一屋檐下长大，两人的关系是所有姐妹中最好的。这一阵她忙着她的新民宿，还要兼顾她的美食视频，一直不在北京。这两天她才算闲下来，又去了苏州外公外婆家，错过了许多事。辛桐手重新挽好：“就那样了。”一时半会儿不好说，也说不清，“空了细说。”

“行，等你。"舒心指指电梯镜面里苦瓜脸的表妹，“来，笑一个。”辛桐抬头，看到的是把电梯当自拍镜的表姐，“笑两个。"她笑了。舒心拎了拎她的胳膊：“真乖。”

电梯到一楼，舒心找出手机，“再走一段？到小区门口再给你打车？“楼下打车也行，她想着再跟表妹走一段，多陪一会儿。辛桐点头，顺手按门禁按钮，听到“吧嗒”一声，舒心推开门。两人挨着一同出门，又是“吧嗒"一声，门禁重新上锁。辛桐的脚步却突然一滞。

楼下停了辆车，应该是从车窗看到她们，有人从驾驶座下车。程寄洲转过身，两人视线有了交集。

天黑了，但路灯很亮，照亮了他的脸。他穿着浅蓝色的休闲西装，是辛桐自以为最适合他的颜色，但不是她买的那件。他很快走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