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第13章
傍晚,夕阳被抹平了色彩,远远望过去是无边无际透彻的橘黄,落日坠落在两座教学楼中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引得人无法直视。身旁时不时走过陌生的学生,身上背着书包,欢声笑语地穿梭在校园绿地上,又很快消失在校园里。
柳向晚提了提书包肩带,感到身上格外的重,也发觉身体状态的变化,似乎有些要感冒的征兆。
鼻子堵塞,脚步发沉,头脑也跟着晕乎。
她一路走到校门口,准备打车回家,却在往前走一截后,瞥见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周围几乎站满了学生。
柳向晚忽然间,想起梁旭口中的“巨大怪物盒子”。她犹豫了下,脚步犹疑不定。
而等再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了公交站台边。绿灯亮起,街对面的127路公交车缓慢行驶过来,接着是一声闷重的刹车声,沙丁鱼般的花季少年挨个进入到车厢内,真像是巨大的铁盒怪物,把人一个个吞噬。
柳向晚来不及反应,顺着人群被挤上了车。人群越涌越多,司机不耐烦地按下喇叭,让车前的人群散去。同时他震耳欲聋的声音,不耐地响彻在整个车间。
“往里走一走,不要挤。”
人群再次贴合起来,身体好似脱离掌控,不再属于自己,被动地按着行走轨迹挤向了里侧。
在间隙中,柳向晚的衣角被轻轻拽住,她目光来不及转移,就被一只陌生的手,温和地拉下了台阶,周围的空间也乍然宽松起来,勉强转身移动。“抱歉。“黎怜很快松开手,目光投向车外的夕阳。他们站在公交另一侧闭合的等待处,由于这一班并不从这个门下,因此一直处于闭合状态,几个学生也就站着这儿,相比挤在车厢中间要舒服很多。柳向晚侧了点身,手抓住旁边的黄色杆子,看向身旁的女孩。车外的落日越演越烈,赤黄的光影浇盖整座城市,在不经意间,形成丁达尔效应,平静的光线从车门的玻璃射入,落在黎怜清瘦的肩膀上,她偏着头,背脊紧紧贴合着车门,目光直直地看着外面。大幅度的偏头,让她脖颈上的经线明晰,隐隐翻出淡青色的血管。柳向晚依稀认出这是同班同学,但一时间没想起名字,于是道:“谢谢。”女孩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转过头,微微点头,然后再次看向了窗外。她无意识地捏紧了袖口:“嗯。”
两个人没再说话,车上的人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讨论着学校的大大小小事情,堪称信息,八卦交流地。
“我们班这学期感觉多了好多情侣。”
“我们班也是,对了,听说你们班的袁慧慧是不是分手了?”“是,她分手了,最近好像在追一班那个梁旭,不过看样子没可能,人家都没搭理他。”
两个同样是短发的女生被挤在人群中,互相谈论着班级的八卦,柳向晚淡淡抬眸看了他们眼,又瞥过眼去。
一站又一站,身边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停歇,车里的空间也逐渐宽敞起来。柳向晚从禁止站立区站了上来,坐在了另一侧空出的凳子上。她把书包放在腿上,公交车进入了隧道,一片黑暗迅速包围了一切。车厢内透进来的光线昏暗而柔和,
书包被放在腿上,公交车下滑着驶入隧道,黑暗瞬间淹没一切,车厢内透进来的光线昏暗而柔和,柳向晚看到窗户上折射出,刚刚一直保持偏头动作的黎怜转过了头,沉默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下一秒,似乎意识到车窗上映出她的身影,黎怜又飞速地低下了头。公交车驶出隧道,霓虹灯的绚烂光芒洒在街头巷尾,车辆缓缓停在一排低矮的居民楼前。
这一站,下车的人很多,学生们拥促着下了公交,消失在小巷之中。柳向晚看到黎怜也下了车。
车辆慢慢再度行驶起来,在离开之前,柳向晚提着包又换到了另一侧。夜幕中,她看到黎怜站在公交站台上,随后一个中年妇女领着另一个刚放学的男孩从另一辆车下了下来。黎怜接过小男孩的书包,她瘦弱的肩背慢慢弯了下去,三人慢慢消失在巷口。
又过了没两站,百里弄,柳向晚下了车。
那时候,车上已经没什么人,只剩下几个下班的上班族,疲惫地坐在车上刷着手机。
回到家时,家里没人。
柳向晚弯腰放好鞋子,光着脚开了大灯,家里骤亮起来,桌上是王姨给她拿的快递和预留的晚饭。
她没什么胃口,淡淡看了一眼桌上丰盛的饭菜后,就转身拿着快递,上了楼。
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滚烫的皮肤温度好像也得到了片刻舒适。头晃得实在厉害,柳向晚晕晕乎乎的拆开快递,里面是钟溪寄来的佳能ccd相机,里面还附着一张小卡片。
简略的将卡片看完,柳向晚摸清ccd使用说明后,就随手将它放在桌上,转身上床休息。
她蜷缩在被窝里,身体时冷时热,大脑中的记忆思维混乱,只是本能地靠近温暖的被子,紧紧闭上眼睛。
而在黑暗中,桌上的摄像头仍在工作,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左右摇摆,似乎在寻找什么。不久后,它定位到了床上的被窝。程辛刚结束一场会议,回到办公室后,按照惯例打开了摄像头,查看着女儿的动向。
程辛刚结束了一场会议,回到办公室后,按照惯例打开了手机上的摄像头,关注着女儿的情况。
她的工作占据了大部分时间,除了出差外,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照顾孩子。以前,有大儿子柳知安在,加之家里的几个佣人,一切都算井井有条,不需要她过多操心。
然而,柳父和柳知安车祸离世后,程辛不得不独自扛起整个公司的运营,对柳向晚的忽视更为明显。很快,少女不佳的身体状况,糟糕透顶的成绩,叛这的性格…各种问题显露了出来。
在百忙之中,程辛决定搬离池江,将家迁至东庐,开始全新的生活。很快,家里全方位地装起摄像头,严密的计划表,严格的高要求,精密规划的未来,一切的一切都被安在了柳向晚身上。尽管程辛什么都没有说,可每当她看向柳向晚时,那双眼睛似乎都在叹息,为什么你不是你哥哥。
少女叛逆的性子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得近乎死水的状态。程辛看着手机屏幕上正在沉睡的女儿,眉头紧皱,按着语音键的手松了又松,最终还是松开手,关了屏幕。
这一夜,过的极为煎熬。
明明意识沉沉的陷入在睡梦中,但身体上的炙热无端将她架在火上烤,头晕头暄,各种难受的生理反应让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等第二天醒来时,柳向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才恍然回悟,昨晚可能是发烧了。
餐桌上,她忍不住地咳出来,清早来上班的王姨赶忙找出感冒药给她沏了一袋,微叹道:“这是又感冒了吗?”
“应该是。“柳向晚又咳了两声。
自从那年高烧一晚之后,柳向晚的健康一直不算太好。上一次感冒距今还不到两星期,这次又似乎更加严重。
很快,程辛的电话就打来了。
她语气淡淡:“怎么回事?”
柳向晚:“可能受凉了。”
程辛皱眉:“多穿点衣服,零食一类的都不要吃了,一会林医生会来,今天的课先暂停,休息为主。”
柳向晚嗯了嗯,喝下一口温水。
程辛没有多说什么,母女俩说了几句,便仓促挂断电话。因为这一场意外的感冒,原先忙碌的周六,一下子空了出来,柳向晚坐在床上,反而有些不适应这种状态。
家庭医生推门进来,简单地查看完她的情况后,无奈地叹息着给她开了药,又嘱咐她平时多吃饭和补充维生素。
临走前,她开玩笑道:“希望下次不要那么快的再见到你。”柳向晚笑了笑,说:“我尽力。”
阳光从窗户中落进来,少女白皙的皮肤在此刻显得更为苍白,连带着这份笑意都稍显寡淡和勉强,她清瘦得似翩舞的蝴蝶,只见其骨,不见其肉。林医生又叹了一口气,将门带上。
中午的胃口也并不佳,即使王姨已经竭力给她变着花样做饭,最后柳向晚也只是喝了几口稀饭便饱了。
她原先是准备回房间学习,但上楼时,无意瞥见木窗外美得似薄纱般的阳光,以及楼下葱茏的绿植,忽然没了学习的心思,想出去走一走。柳向晚返回房间,拿起钟溪送的ccd机,跟王姨说了一声后,就出了院子。屋外的阳光确实如想象中一样温暖,洋洋洒洒地落在身体上,好似含羞草默默张开叶子,梳理着自己,驱赶阴暗和冰冷。刚下过雨,地面还是湿漉着的,空气里却已然泛出暖洋洋的气味。路上没什么人,她一路走到跨江大桥上,停了下来。咸咸的江风扑涌而来,吹乱两侧的碎发,将衣袖吹得鼓鼓囊囊。耳边是呼啸而过,即将远航的轮渡,蓝白色的船身在江面划开,浮游不定的光线落在上面,泛起片片涟漪,好似明烁的碎钻。抓住快门,柳向晚定格下此刻。
东庐是内陆城市,不靠江,也不傍山,整座城市最高的山也才两百多米,基本看不见像池江这样的江景。
又想了想,柳向晚往前走了稍许,让身后的小山完全显露出来,她反手拿着ccd,将镜头对准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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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门按下,在定格的瞬间,少年牵着狗闯进了镜头。长风吹过,阳光在树叶间隙中落下,波波粼粼。少年穿着黑色卫衣,手里拿着牵引绳,漫不经心地从梧桐树后出现。他不经意偏过头来,在相片定格瞬间,似躲在远处,淋落一身秋意,望而不敢望地偷偷看着心爱之人。
拍好照片后,柳向晚低头,检查着刚刚的照片,也注意到背后不经意露脸的少年。
她刚想放大照片,想看清人脸时,耳边就传来汪汪的狗叫。一只黄色的柴犬飞奔至她腿边,热切地摇晃着尾巴,围绕着她转。若不是身上的牵引绳限制了它的行动,恐怕下一秒就要哈巴哈巴地立起来,趴在女生腿上。
远处的主人,死死拉住牵引绳,无奈地喊:“哈奇,回来。”这声音听着很熟悉,音色朗而低,在江风中更显悦耳。柳向晚下意识看了过去,江风在一瞬间变大,发丝忽然被吹乱,遮挡在眼前,她轻轻捋开碎发,清亮的眸子看着他。少年穿了件黑色卫衣,头发同样被江风刮得四起,在阳光下像是闪着光般,他懒洋洋地伸手揉了揉头发,愧疚道:“没被吓到吧,抱歉,它今天有点太兴奋了。”
“没事。"柳向晚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男生抓着头发的手一顿,目光落在她泛着水光的眼睛:“怎么感冒了?”柳向晚嗓子有些疼,只言简意赅道:“受凉了。”江风依旧猛烈地吹着,少女额前碎发又落了几许,她轻轻咳了一声。梁旭点了点头,抬眼观察了下风向,默不作声地走到风口处,遮挡住女生迎面而来的江风。他手插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抬了点下巴,指着桥口的便利店,“换个地方说?这地方风大。”
俩人慢吞吞地走在桥上,梁旭始终站在左侧,隔挡住绝大多数直面的风。脚边橘黄色的小肥犬则绕了一圈绳子,步步紧跟在柳向晚身旁,飞机耳立着,明明平时叫一声都懒得叫,今天却一声又一声地挨着叫。就差没把“舔狗”二字写脸上了。
梁旭无语地扯了下唇,拽了点绳子:“哈奇。”“?“柳向晚看向他,“它叫什么?”
“哈奇。”
“哈士奇?"身边有电摩经过,柳向晚没听清男生说的话,下意识认为他说的是哈士奇,她顿了下,疑惑道:“这是哈士奇吗,看着不太像。”果真是感冒了。
梁旭看着她,在想是不是感冒之后,人的智商也会变低。听错成哈士奇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质疑,而是觉得不像……能像吗,当然不像啊,因为这是柴犬啊。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再看看它像哈士奇吗。”柳向晚认真地答:“不太像。”
还不太像。
梁旭叹息着摇了摇头:“那你看看它像什么?”“………有点像柴大。”
语气里听着还有些不确定。
梁旭长叹了口气,忍不住道:“不是有点像,而是它就是柴犬。”柳向晚“噢"了声,大概是因为感冒,情绪也比平时要外露的多,她委屈道:“明明是你自己说的它是哈士奇啊。”少女的声音因为感冒变得黏乎许多,这话听起来格外像是在跟人撒娇。梁旭背一下子僵了瞬,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柳向晚,又飞速瞥开眼。他抬手摸了摸后脖颈,低声和她解释:“它是叫哈奇,哈士奇的哈奇。之前因为它拆家能力和哈士奇一样,就给它取了这个名字。”他语气慢了些,有些像是在哄人的意味,“抱歉,刚刚是我没说清楚。”“不过,你也可以叫它哈士奇,它名字挺多的,不差这一个了,比如我平时就叫它蠢狗。”
柳向晚抬头瞧了他一眼,觉得他多少有点不重视狗的主观意愿,委婉拒绝:“还是叫哈奇吧。”
走到便利店门口后,哈奇依旧屁颠屁颠地跟在柳向晚旁边,看得出来格外喜欢漂亮姐姐。
梁旭顿下身,揉捏着柴犬的脑袋,看向柳向晚:“它好像挺喜欢你的,你要摸摸它吗?”
柴犬似乎也听懂了主人的话,飞机耳更加明显,尾巴摇晃的速度就差飞出地球,卖力地微笑着。
柳向晚也蹲了下来,情不自禁地撸了撸狗头。她平时接触小动物很少,即使遇到了,也是看一眼就收回,更别说亲手上去摸一摸,撸一撸。
于是,这一撸就是十分钟。
等她撸好,梁旭也恰好从便利店出来,手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个纸杯。他走过来,将纸杯递给了柳向晚,自己又单手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柳向晚接了过来,手里还握着梁旭刚刚交付给她的牵引绳。梁旭看了眼,轻轻接了过来,以便女生喝水,自己则一手握着牵引绳和瓶盖,一手将矿泉水拧紧。
垂眸喝下几口水之后,柳向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这水温刚好,她有些意外道:“店员特意接的温水吗?我怎么记得这家只有刚烧开的热水。”梁旭挑了下眉,全然好似忘记自己刚刚在便利店,将水从一个杯子,往另一个杯子倒了一遍又一遍的事,只散漫地笑:“兴许门店不一样,这家的店员比较友善。”
柳向晚信以为真地点了点头,甚至还在心里想着这家店不错,下次多来几次。
喝完水后,嗓子也舒服许多,柳向晚又撸了许久哈奇,才依依不舍起身,感叹道:“感觉它好乖啊,一直任我撸。”梁旭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说它乖的。”柳向晚不解地看向他。
“它平时见到人,都是吡个大牙,生人勿近,更别说摸它了,不被它咬都是好的。“梁旭挑眉微啧,“你应该算是除了我妈,唯一一个能撸哈奇那么久的奇人了。”
柳向晚顿了下,迟疑道:“那岂不是说明一一”“我是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