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断水(1 / 1)

洪炉点雪 衣带雪 3645 字 2个月前

第45章第四十五章断水

“刚才那就是这府里的王饮絮小姐,只是她的模样,和我印象里的镇国帝姬有些不同。”

温槐序倚在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的鱼池子。那池子不大,浓绿的池水里死气沉沉地伏着几尾瘦巴巴的老鱼,一如这府里的氛围,压抑,糜烂。“不像?没什么好奇怪的,融了大巫的遗骨,体质相貌都会逐渐改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让大巫降临在其身上。”

“那镇国帝姬已经死了吗?”

“这么多年了,原先的血肉早被遗骨吞吃干净了,过去种种,对她来说不过是前世记忆。”

文襄问道:“那姑娘看着体弱,强行抽遗骨,多半会死。”

“也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

“大巫遗骨在身,是不会有子嗣的。等过个几十年善终后火化,骨头自现,取出来封入王陵,算是不伤人命的一种做法。”

一朵干枯的花随风飘落在床前,温槐序捏在指间,轻轻转动着,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灭玄司不会有这个耐心,他们只要嗅见一点儿巫嗣的味道,定会不计代价地围剿屠灭。”文襄垂首道:“大局为重,哪怕是滥杀无辜遭了报应,也是我辈当受之责。”

“无妨,我还在一日,这报应就落不到你们头上。”他这话里话外多少沾着写行将就木的死意,而一想到长嬴王的身后事,文襄脑子里就不禁浮现了祈寒酥那张懵懵懂懂的脸。

“王小姐的事先搁一边,那酥饼小丫头这两日是生您的气了吗?”

温槐序面上徐徐绽出一个笑:“当然是生气了,她可不清楚巫和人的生死大仇,谁动她的家人,她就咬谁。”“那,还骗回去吗?”

说话间,温槐序的目光忽然被鱼池旁一个躲躲闪闪的落跑身影吸引住,轻轻一吹,掌心上的花便随风飘落到了一脸警惕的祈寒酥头上。

她惊了一跳,左右看了看,这才抬头看向二楼的窗边。视线在空中短兵相接的一瞬间,祈寒酥埋在心里的,之前的种种恼意涌上来。

“又闯什么祸了?”

“关你什么事。”

“真生气了?“温槐序笑着说,“那你上来喝杯茶,我给你赔礼道歉。”

祈寒酥绷着脸。

她很想要一个交待,问他说的那些话,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不是想借着她把爷爷钓出来,之后又打算做什么?但她也知道,以自己的脑子,得知了也没什么用。他总有自己看不透的算计,和忍不住轻信的花言巧语。骗子。

“呸。”

酥饼终究是没再向他求助,倚在窗边的温槐序看着她那毫不犹豫跑远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淡了下来,眼眸微微眯起。

“小没良心的。"他喃喃道。

另一边,王琅简直气疯了。

从小到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他,可从来没被这么对待过。

他一把掐住高文跃的脖颈,掐得他直翻白眼。“等我把她抓住,你等着看吧,我要把她剥皮抽筋,做成一副人皮画!”

“长公子……你不能杀我…杀了我,盐江城就没粮了高文跃这句话说出来,王琅被怒火冲烂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旁边的王饮絮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劝道:“哥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也喝过烬雪湖水,不是这种症状的,没准儿是祈姑娘想吓唬你呢?”“不管是真的假的,我今天就要她死!”

“哥哥!从公子还没走远呢,别让他看了笑话。”“你也敢对我颐指气使?"王琅神色狰狞地一把推开王饮絮,阴厉地盯着她,突然,他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看见了好前程,想跟着高文跃他们离开盐江城呢。”高文跃咳嗽着滚到一侧,这话落在他耳朵里,又是让他一愣,连怕死都忘了。

王小姐也想当我夫人?啊这……

只见王饮絮轻咬贝齿,一副被说中了的样子,高文跃脑袋懵了。

“小姐,你也想嫁……

“我是想过,盐江城里的女儿家,谁不想?”高文跃:全盐江城的女儿……我竟如此受欢迎吗?他欲言又止,却被王琅抓起一张凳子砸过来。“滚!”

高文跃连滚带爬地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城主府这兄妹二人。

“想离开?哈哈哈哈……做梦!"王琅癫声道,“城主府供着你长大,现在你翅膀硬了,想飞走了,没门!这几天你在那瞎眼小子面前跟来跟去,他可曾理会你半点儿?”王饮絮也凄声道:“我的婚事自有爹爹做主!”“爹?他老了,饮絮,你得知道,这府里的一切早晚都是我的……”王琅双目赤红,神情扭曲,抓住王饮絮的双肩,“饮絮,你留下来好不好?我会待你好的,我可以什么女人都不要,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年忍得有多苦…”“哥,你疯了!”

“你明知道的,我们俩长得根本不像!”

王饮絮脸色刷地惨白下来,她疯狂挣开王琅,落荒而逃。

她就这么跑着,一路来到了二夫人住的地方,她想找盐王爷做主,但靠近时,那刺鼻的药味儿却让她冷静了下来。

“外面是什么动静?乱哄哄的,叫他们安静点儿,别惊了夫人的胎气。”

屋内,药炉咕嘟作响,盐王爷坐在厅堂里,脸色阴沉。不一会儿,丹若大夫从屋里走出来,见了盐王爷,垂眸道:

“放心,胎像暂时稳下来了,只要不受惊吓,好好安养,应该是不妨事的。”

“有劳你了。”

盐王爷略一点头,命人奉上一盘金子,丹若掀开瞥了一眼,擦着手开口道:

“城主,金子我已经够了,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换些生药,如何?”

“自然,丹若大夫有要求尽管提。说起来,老夫膝下的儿女,都算是丹若大夫接生的,也都平安成人了,这一胎也有赖大夫了。”

丹若点点头,背着药箱去取药时,王饮絮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见了丹若大夫,她刚要开口,却听盐王爷先问道。

“饮絮怎么来了?”

“我、我……”

王饮絮惊魂甫定,丹若察觉出她的异样,开口问道:“小姐受了什么惊吓?”

平复了一下后,王饮絮勉强道:“没什么,府、府里进贼了。”

“进贼了?”

“老爷,长公子说有贼盗取了水窖的令牌,那东西可是开水窖大锁的钥匙,正叫了秦教头抓人。”盐王爷的脸色阴沉下来:“定是盐场的贱民干的!饮絮,你去找你哥哥待着,别被贼人袭击了。”“我……

王饮絮欲言又止,忽然,手心心一温,却见丹若大夫开口道:“小姐像是受了惊吓,正好炉子上有几帖丸药,安神养心,不如让小姐用了药再走?”

盐王爷点了点头,他离开后,王饮絮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望向丹若大夫。

“丹若大夫,谢谢你。”

丹若仍然是一副淡漠模样,当真取了药来,让她以水服下:“镇痴寮年年有赖城主府拨款维持,小姐的安危也是分内之责,不必多礼。”

王饮絮犹豫了一下,道:“那个,丹若大夫,其实他们追的那个偷令牌的贼人是……祈姑娘。”她将前因后果简单说了说,丹若听之后神色剧变。“这丫头,一个不留神便闯出这样的大祸!多谢小姐告知,我这便去!”

她匆忙离开,却忘记带走自己的药匣,王饮絮追出去时她人已经不见了,只好又退了回来。

王饮絮此时是哪里都不敢去,唯恐见了王琅,又听到他不该有的心思。

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呻吟。

“老爷,老爷……

王饮絮掀帘而入,问内屋伺候的小丫鬟:“二娘这是怎么了?”

“回小姐,说是被烬雪湖的神勾了魂儿,又遭了惊吓,接回来时就神志不清了。”

王饮絮凑上前去,只听二夫人细如蚊纳般低语道:“老爷,小姐不是你亲生的,你信我……”她神色倏变,丫鬟在旁边收拾东西,问道:“夫人可是冷了?”

王饮絮敛眸道:“二娘虚汗不止,你去烧些热汤来给二娘擦洗擦洗。”

支走丫鬟,一脸阴郁地凑到二夫人面前。

二夫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闭着眼睛梦呓道:“傩师…咱们说好了的,等过了社火节,那小贱人就归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城主府包你荣华富贵…王饮絮瞳孔缩成一个点儿,姣好的面容上登时爬满了恨意,而后又是一片绝望。

这个家就好似锦缎里包裹着的毒囊,刺破了,谁都别想活。

可她想活,她想去到中原,好好地活。

跌跌撞撞中,她仿佛碰到了什么,回头一看,却是丹若没来得及带走的药匣,里面有个熟悉的小银瓶。那里面装着当时傩师逼迫她喝下去的烬雪湖水,就旁边的丹方来看,这湖水,似乎是某种药引,专治孕妇风邪。王饮絮一把将那瓶水攥在了掌心。

七拐八绕地,避开护院们,祈寒酥终于摸到了城主府后院的墙。

这墙略高,她搓了搓手,一个助跑,刚跳起来,背后一道阴影罩下,下一个,整个人被扑拽下来,滚进了一旁的草丛里。

“你往哪儿跑一一”

从令霄按住她不到一个眨眼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好像被熊一般的力道轻易地翻了个面儿,按在了地上。一条蓬松的单辫儿搭在他身侧,一阵干橘花的香味儿朝他背后压下来。

“别动。”

…这疯女人手劲怎么这么大?

挣扎间,路过的护院朝这边打望了一眼,没发现草从里的二人,只能在丛令霄默默的咒骂中离去了。“对不起啦,我们痴儿手劲是大了点儿,你多担待。”祈寒酥见人走了,这才放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又是你,拦我做什么?”

“你偷了城里的水窖钥匙,不拦你才奇怪吧。"从令霄没好气地起身。“真是疯婆娘……

这个独眼愣子虽然愣,但到底和温槐序是一拨的,酥饼想了想,道:“你们朝廷的水车都装好了吗?”“装好了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带我去你就知道了。”

从令霄仰起头道:“我要是不呢?”

“那你就等着在盐江城找份活儿干吧。"祈寒酥的眼神无比严肃,“盐场的孕妇都到城里来了,他们肯定都知道要断水的事,再不给他们水,不等你们出城门,就会被他们全撕了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