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吻(1 / 1)

洪炉点雪 衣带雪 3318 字 2个月前

第69章第六十九章吻

天色沉暗,山神庙里,火光幽微。

“萍水相逢,还没问过兄弟,是犯了什么罪,才被抓到抵命营去的?”兵痞子不自在地摸了摸脸上囚犯才有的黥印,道:“让贵人见笑了,小人原本是老实本分的农户,因酒后误闯他人民宅,把别人老婆当成了自家的……本是误会一场,原本花些钱两,便各自安好了,偏偏逢着炎庭法士路过,非要往狠了判,这才流落到此。”

他语焉不详,但温槐序已经听得了然。

“那你今日就算得偿所愿了。”

兵痞子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天黑夜冷,我去打些热酒,去去就口。”

言罢,他便留温槐序一个人在山神庙。

夜沉风冷,山神庙中的火盆里,火苗劈啪作响,温槐序闭目坐在蒲团上仿佛等待着什么。

如他所期然的一般,四野萧瑟时,忽来一阵轻悄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双手按在了他的肩上。

温槐序刚睁开眼,那熟悉的,带着薄茧的手掌就虚拢在了他眼睛上。“夜这么深了,公子独自上山,是在等谁?”口吻缱绻,另一只手穿过他的隔壁下,慢慢紧贴在了他背后。这仿佛山精野魅似的举动让温槐序愣了好一阵儿。“我没有等人,我是来……

“来求姻缘的?你的缘来了。”

温槐序想起来了,这是祈寒酥藏在枕头下的猎艳闲书里的词儿。读经典认字不全,看闲书突飞猛进。

有没有人告诉过她,有些话书上读来上头,面对面说出来,只会让人想出家。

温槐序想问这是跟谁学的,但紧接着就感受到一道暗中的视线从某个方向投来。

当即他眼中闪过一丝明了,道:“阁下到底是人还是……“我是被夫家抛弃在山中的鬼怪,只欠一口生气,就能投胎转生。请公子发发慈悲,许我春宵一度,等我传世投生成功,便来寻你,到时候我们再在阳间相会。”

她已经学得缠娘子精髓,言语间如泣如诉,任谁都不会忍心心拒绝。但温槐序略作沉默,便道出个中漏洞:“你投胎之后也是个婴儿吧。”

“对呀。”

“我若上门提亲,人家不会马上就会报官拿我吗?”老东西,年龄账还算得挺清楚的。

从文襄那儿得知过长嬴王特殊之处的祈寒酥腹诽了一句,忽然感到脊背发凉,不知何时一缕飘带落到了她脚边,便知缠娘子的耐心要磨尽了。

她把心一横,一个发力,将温槐序按倒在地上,捧着他的肩膀便要低头去咬他的嘴,只是这兔起鹘落的瞬间,温槐序的手掌就横在了他们中间。

他倒没有挣扎,只是眼神略有些晦暗道:“这位仙子,千万别冲动行事。”

“什么冲不冲动的,奉劝你不要抵抗,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祈寒酥面无表情地去抓他的手,却被对方反握住。庙外,雨幕廉纤。

“你清醒着吗?”

“当然。”

“也知道后果?”

“我不在乎。”

祈寒酥的确不在乎,她满心心满眼地,只想着取得缠娘子的信任,找到那些被拐走的人,解决这桩巫嗣引起的人祸。那双眼眸里,没有半分情动。

温槐序想起了那场大漠上的飞雪里,她苦苦哀求,别让她忘记那一切。

他并不后悔那么做,毕竞那是为了阻止巫的力量从她体内彻底觉醒。

可自那之后,她的心里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如果当下换成是别人,她为达目的,也还会像现在这样……

温槐序放松了一些力气,仰首微微错开对方泛凉的鼻尖,轻柔地贴上她的双唇。随后他明显感到那微张的小口僵了僵,仿佛没料到他会主动这么做。然而此时再敲退堂鼓已经晚了,长嬴王用一种像是教她写字似的耐心,含住她的唇瓣缓而坚定地斯磨着,灵巧的舌尖顶开齿列,肆意吮吻纠缠。

不,这已经不像是在作戏了。

祈寒酥混混沌沌地推拒着,含糊的呼吸声从鼻腔游荡而出,同时对方身上那幽淡的槐香也一点点渗入她体内。这段时日,始终流荡在他那双乌瞳中的隐秘不甘、占有,终于在这缠绵的吻中露出了冰山一角。

一一我上一次不相信你,付出了一些应有的代价。祈寒酥不由得想起他说过的这句话,可她还未想明白会是什么样的代价,就感受到一条条柔韧的丝绸,如同活了一般缠上了掌中的脖颈。“小心\!”

她彻底清醒过来,然而缠娘子已经看准时机动了手。不知何时散落在他们身旁的绸带猛地以一种几乎要绞断骨头的力道猛地收紧,然而下一刻,温槐序的手就握住了白绸的一端,轻吐一字。“灭。”

白色的火焰骤然顺着绸缎窜烧过去,祈寒酥还没看清缠娘子的身形,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她忍痛撕下身上燃烧的绸带,如同扯下一层皮肤一样,丢了出去,血淋淋的身形朝着山神庙后院奔去。“别跑!"祈寒酥连忙起身去追,却被温槐序拉住。“穷寇莫追。她一个半步巫祝,要想恢复,就要在祭坛祭献人牲,祭坛不死,以后还会有人遇害。放她半刻再追过去,才能一举铲除巫嗣们设置在长寿村山上的祭台。”

他的长发稍显凌乱,落了几丝在唇边,这使得祈寒酥看见了他嘴唇上那细小的咬痕。

祈寒酥转过眼去,拿手背抵着嘴巴,轻咳了两声,道:“你还没解释为什么会在这儿,要不是我出来找你,刚才缠着你的就是缠娘子了。”温槐序淡淡道:“我可不喜欢其他人碰。”他说得祈寒酥一怔,抬步走到神像前,将其怀中的羊头面具取了下来,随后沿着缠娘子逃脱时滴落的血迹望向山神庙后面,一路跟了上去。

祈寒酥也连忙跟上,问道:“我在路上捡到了守沙人的弓箭,难道他们中也有被缠娘子抓走的吗?”

“嗯,大夏朝廷和守沙人有约,边城以外,守沙人可以任意猎杀巫嗣,而边城以内,发现巫嗣的,就要报官。但这座山恰好在两界之间,守沙人为了避免和官府扯皮,发现缠娘子掳掠百姓后,就只派出了小股人马上山猎杀,结果都陷在里面了。”

原来如此。

祈寒酥皱起眉来:“我听缠娘子说,她要举办个什么仪式凑足人头,这么一想的话,被抓走的人应该还活着?”“如你所见,无疆侯就是在四处剿灭这些举办仪式的巫嗣。”“他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迎接大巫。"温槐序转眸看着她,道,“他们想通过祭献人牲得到神谕,确认大巫是谁,降临在谁身上。”没来由地,祈寒酥感到脑袋里有一丝轻微的钝痛,不过她也只是蹙了蹙眉,借着擦去落在头发上雨水的功夫揉了揉额角,便没什么异样了。

她还要再问点儿什么,就见温槐序把外衫取下,搭到了她头上。“你今日真的不该上山的……算了,尽量子时前解决。”祈寒酥裹紧了那外衫,紧跟着他的脚步,问道:“温槐序,你是不是想纳我做侧妃?”

………“没听到半点羞赧之意,温槐序一脸平静道,“为何是′侧妃'?”“因为我来历不明啊。驿馆的那些官员平日嚼舌根,都这么说。”“回去会让文襄打烂他们的嘴。"温槐序顿了顿,道,“我不会娶任何人的,不然,大夏会乱套。”

长嬴王不死不灭,以守护大夏龙脉不觉为己任,万一真有传承子嗣的风言风语,皇帝恐怕睡觉都睡不安稳。祈寒酥反倒更迷惑了,摸着嘴唇问道:“那你刚才为什那…”“你先动的嘴。”

“啊?“酥饼想不到他居然倒打一耙,“我那是逢场作戏!我当时嘴里还含着缠娘子给的毒浆果,我…”

她这么一说,温槐序停住步子,扭头看向她。“那毒浆果呢?”

刚才亲来亲去,一个没注意,咽了。

祈寒酥:“都怪你。”

温槐序:“怪我。”

二人陷入沉默,温槐序略作思索,道:“既然是为了诱拐人牲,那毒浆果想来并不致命,你体质特殊,不一定就会毒发,等下抓到活口,先把解法套出来。”

说话间,一簇火光倏然从远处的林深处亮起。沙沙的雨声密集了起来,但雨丝并未变得更稠密,二人拨开枯枝,便看见一些村民被捆绑在一处火堆上,一身染血的缠娘子手持火把,踏着诡谲的祭祀舞步,向着火堆走去。“傩巫降福寿,长乐无昏昼……请大巫收下人牲,解除肉身苦.……”是火堆祭献,焚烧人牲。

最残酷的祭献方式,同时也是最有效的。

巫喜欢聆听人牲死前的哀嚎,袍会收走那一刻极致的苦难,向祭祀者降下极乐,让人忘记肉身的烦忧。

温槐序双眸乌沉,忽然,他听见缠娘子狂笑出声。“冬未至,雪已降!大巫回应我了!”

说着,她将手中的火把投向了火堆,最先被烧到的,是那几个刚被抓来的兵痞子,而逐渐被惊醒的其他人也发出了大叫。温槐序刚要抬手,忽然,一片雪花飘落在了他手背上,留下一片肃杀的寒凉。

他猛然转身,就看见祈寒酥跪坐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毒浆果的影响,她眼中映着那火里惨嚎的人们,嘴唇翕动着,从喉中茫然地叫出一个对她而言极其陌生的称呼一一

“姆姆……

姆姆被烧死了,被活活烧死了。

大巫悲,岁寒哭,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