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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挂毯

眼前的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对于陶栀子来说,闭眼和睁眼仿佛是瞬息间完成的。

她没有看到那个通往光明的甬道,没有任何梦境,只是好像生命按下了暂停键一样,而只是思绪和感官都停止,紧接着就是鲜血回流,身体慢慢有了知觉。重新睁眼的那一刻,她已经在行驶的车内。她脑后枕着一双腿,胸腔没有呼吸都会发痛的痕迹,就好像睡了一觉一样。“能听到我吗?”

最后恢复的是听觉,是江述月从模糊到清晰的声音,总像是从咕噜冒泡的温泉水里传出来的声音,带着厚重的白色蒸汽。她身体疲惫到还难以发出清晰声音,眼睛极为缓慢地眨着。很慢地,点了点头。

她枕在江述月的腿上,眼前是车后座的场景,这个角度看窗外,格外陌生。因为她从未和他一起坐过车后座。

躺着的视线,刚好屏蔽了所有行人和嘈杂的车流,只能看到路旁的泛黄树叶,天际被层云遮盖成绝对的白。

她故意加重了呼吸,想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经历急救,将手放在了胸前,仔细感受着胸骨的感觉。

江述月的声音稍有缓和地响起:“放心吧,是虚惊一场,不是心源性休克,应该是有点低血糖和空间感迷失。”

陶栀子闻言,这才将胸前的手重新放下,每次急救过后,胸骨疼的感觉会让她很长时间失去自由。

她总是无数次权衡胸骨骨折和急救成功之间的关系。无数次被抢救过来,无数次忍受侵入急救带来的疼痛,以及往后无望的人生一一这样的急救真的值得吗?

她一度是一位有些不值得的,痛苦并没有消失,只是被置换了而已。过了半响,她长舒一口气,双眼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树冠和电线杆,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那就好,这样我还能出去玩。”江述月不置可否,似乎想说些什么,思绪停留在时空的某处。“你刚才……是想取下手环吗?”

陶栀子倏而转移视线,看向车窗的边缘,像是如梦初醒,浑身都充满疲惫。她无法回想当时眩晕前所有想法,但是她记得自己的确有取下免救手环的念头的。

抬起手腕,看见免救手环仍旧安然无恙,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果然没有奏效。

但是她更加疑惑的是,“奇怪,你怎么知道?”江述月无奈地摇摇头,他问一句话,陶栀子不回答,反而反问他。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解释道:“如果不是你腾出手去解手环也不至于从秋千上直接摔下来。”

当时她的大脑无法用理性思考,更没有细想过行为背后的逻辑,以至于现在半张着口,也回答不上来。

她时而想问,如果我身体健康,我们将会怎样?但是后来,她发现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悖论。如果她身体健康,那他们就不会认识,因为心脏病是她命运的开端的,是她被遗弃、被孤儿院收留,后来又进入七号公馆的一切原因。如果没有这场病,她的人生将会少很多波澜壮阔。后来,她一路上都没有给出答案,这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了。等天气放晴的时候,陶栀子又选择出门了,她已经穿上了外套,天气正一天天转凉。

再次站到那个居民楼小院的时候,楼下的生锈三轮车已经被人骑走。她不确定拾荒老太今天有没有外出,只能靠碰运气。但是她走上楼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勇气敲开那扇门。越是边缘的不起眼的任务,她越是害怕看到那浑浊双眼里的失望。她顿了顿脚步,转身走向了陈友维的窗户。大概是天气转冷的原因,陈友维破损的窗户用胶带草率地补了一下,透明的胶带仍然有些缝隙,可以看见屋内的陈设没有任何改变,只有一张床的,没有任何摆件,还有床头衣架上灰色毛巾,以及……一张和周围都明显不搭的挂毯。

她一眼望过去,屋内最反常的地方,只有这张挂毯。如果挂毯的目的是为了装饰,但是空荡的室内却没有任何装饰,如果挂毯价值连城,那他就不会挂出来,且还挂在床头。那挂毯,黑白马赛克配色,上面只有群山和日月,这些画面难道有特殊含义吗?

如果能取下来看看就好了…

正想着,隔壁拾荒老人的门锁响了,映入眼帘的是昔日熟悉的玫红色装扮。陶栀子连忙站直了身子,伸手挥了挥说道:“您好。”拾荒老太看到她的瞬间,眼里露出了讶异,但是瞧见她站在陈友维的窗下,却又有几分了然。

她忽然间掉头进屋了,驮着背,行动缓慢。陶栀子心里一空,想着可能对方并不想看到自己。正当她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门锁重新被人从屋内拧开,拾荒老太再度出来的时候,手多多了本子和圆珠笔。

她先将手里折叠成块的现金塞到了陶栀子手里,然后在本子上写下:「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这些钱。」

陶栀子扫了一眼手里的钱,便知道自己藏在角落里的钱是被她发现了,并收集起来,一起还给她。

她刚准备将钱再次塞回去的时候,老太太在纸上忽然写了句:「你会编麻花辫吗?」

她将纸上的文字呈现给陶栀子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她递过来的钱。见对方执意不要,她不好强忍所难,随即点点头,“会啊。”于是对方有些扭捏但是却真诚地注视着她,「能帮我编一下吗?」那一刻,陶栀子才恍然明老太太发型总是凌乱的原因。进屋,帮老太太编了麻花辫,她们又重归于好了,老人家的心思总是澄澈而简单。

当陶栀子准备拿出手机给她拍张照的时候,她却连忙将脸挡住,好像很排斥镜头一样。

吓得她赶紧把手机收回,忙说着:“行行行,咱们不拍照。”两人午后聊天的时候,陶栀子找准时机不经意地问道:“姐,你之前去过你邻居家里吗?他墙上的挂毯还挺别致。”老太太写下:「去过。」

陶栀子说道:“那挂毯上面的画面很特别。”话音刚落,老太太刚好写好字,圆珠笔的字迹陶栀子面前呈现,上面赫然写着:

「头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