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白色房子
陶栀子在林城的头一天去买了个手工烟斗,做得非常精细。烟嘴是深色的乌木,光泽沉稳温润内敛,斗钵采用桃花心木雕刻而成,木纹细腻流畅,被时间打磨得光滑。
斗身表面雕刻着繁复而优雅的花纹,线条精致留有手工痕迹,银质镶边绕着斗钵口,低调而闪烁着细腻的光芒,为整个烟斗增添了一抹低沉的谦和感。拿在手里,烟斗的重量恰到好处,木质传递特有的着令人安心的触感,带着时光赋予的温度。
江述月接过烟斗,轻轻抚过斗钵的边缘,指尖掠过雕刻的细节,问道:“这么特别的礼物,是要送给长辈吗?”
陶栀子低头嗅了嗅斗钵内部,隐约还能闻到一丝木料与烟草交融后留下的淡淡气息。
她点点头:“要送给王警官,我过去每年都会去看看他。”“王警官?没听你提起过。“江述月将烟斗放回礼盒内。“他叫王仲秋,当年负责陈友维案件的人,安州市刑侦大队的老警官,了解整个案子的始末,我这次去拜访下他,肯定能有案件的收获的。”虽然,她过去十二年里一直都和王仲秋心照不宣,大家都不想提那场惊动整个省份的绑架案。
江述月迅速捕捉到一些关键词,问道:“他的年纪……还有可能带我们重回现场吗?”
毕竟“乐园”是一个极为偏僻位于山里的地点。“没事儿,他身体可硬朗了,在山路上我俩都不一定有他利索。“陶栀子笑着摆手,发出打趣的声音。
陶栀子后来还去了医疗用品店买了几对老人用的护膝。“他住的地方太潮湿,平时膝盖不好。“去结账之前,陶栀子对江述月简短解释道。
江述月接过护膝,自然而然地帮她拿着。、陶栀子脑海里对王仲秋最深刻的印象是,随着年纪增长,他会习惯性揉揉膝盖再站起来继续工作。
两天后,从林城前往安州的飞机上,陶栀子为江述月补充了王仲秋的故事。一个偏远地区的普通老警察的故事。
他的年龄在警察队伍里算是很大的,一生没有破获很多大案子,但是破获过的无数"小案子”。
追查失窃的三轮车,寻找走失的孩子,深夜蹲守街头抓小偷,为了一位老人失踪的线索翻遍监控,为了查明真相乔装混入黑工厂…上过一些小报纸,在当地小有名气。
“他这一生破的最大的案子就是陈友维案,被授予个人二等功,但是这个案子遗憾只破了一半,虽然他当年相信我的口供是真实的,但是久久找不出关键证据,最后只能潦草收场。”
待飞机进入平流层后,陶栀子才开始讲述这些故事。她第一次坐飞机,适应得很快,除了耳朵因为气压变化而有些发堵以外,其他都一切者能正常。
商务舱人声少,但是还是有飞机噪音,使得陶栀子不得不凑近江述月的耳朵一些。
江述月回答她也是耳语,这种交流带给她一些隐秘的触动。陶栀子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弱了下去,双眼看着江述月的耳朵,脸颊有些发热,心神不宁的。
江述月以为她说完了,正欲直起身的时候,耳廓恰好擦过她的双唇。身体里那些代表喜好的基因瞬间被唤醒,两人都愣了一瞬。尽管每天都睡一起,但是这种不经意的接触仍能让人心神荡漾。下一秒,江述月的耳朵一热,她柔润的双唇已经轻轻捻住他精致的耳朵。陶栀子还很贴心心地伸手挡了挡,让人以为他们在耳语。经过一翻暖昧的厮磨后,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江述月,不知餍足地在他白皙的脖子侧方亲了一口,鼻息间全是他身上香味的中调。他神色依旧淡定,抬眼看她,目光温凉,如雪后湖面映着一抹薄光,弯了弯嘴角,说了一句:
“平时还没有亲够吗?”
陶栀子浑不在意地做好,挑眉,故意狡黠地说道:“哪有够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多可口,而且……”
她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感觉大庭广众更刺激。”一般来说,江述月会笑一笑,不多说什么,今天他却准备说些什么。陶栀子赶紧好奇地把耳朵递过去。
耳垂被手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声音低沉又慵懒。“原来,你喜欢大庭广众的啊,明白了。”登时,陶栀子彻底脸红了,幸好心脏没有过速。“明……明白什么?"她红着脸都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问道。江述月漫不经心地坐着,从空乘递上来的餐盘上取下一杯水,优雅从容地递到她面前,再次靠近,说道:
“平时张牙舞爪的,现在就怂了?”
陶栀子选择不回答,接过水杯慢吞吞喝了起来,以此来掩饰此时的手足无措。
喝完了水,困意来了,她自动往身边一靠,头落到江述月的肩膀上。他的衬衫熨帖,一丝不苟,却似乎总宽容地为她保留一份位置,任她折腾。她犹豫着要不要睡,直到听到头顶传来平静的声音。如教堂的钟声,如明灭的远山…
“安心睡吧,睁眼的时候,安州就到了。”安州的气候比林城好很多,下飞机之后身上加上一件风衣,基本感受不到明显的寒意,主要是很少有大风。
陶栀子坐在车内,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城市街景,总觉得一切都没变。但是小时候被孤儿院的围墙阻拦,长大后被生活裹挟,她似乎很少有机会像今日这样,没有杂念地为了欣赏而欣赏。她始终缺一份心心境。
待车子开出很远,陶栀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我们现在去哪里?“先去住的地方,稍微休整一下。"同坐在车后座的江述月淡声说到,语气带着柔和。
一下飞机就发现有司机开车来机场接人,陶栀子懵然间跟着上了车,却没有细想过江述月是否和安州存在渊源。
“我们住哪,要不我带你去参观下我之前在市中心打零工时候租的房子吧,一个在楼梯底下的的小隔间,被我布置得很温馨,房东嫌麻烦也短期内不出租。”
陶栀子似乎一时间还不习惯江述月是江先生的事实,有时候头脑一热就会用以前两人惯用的交流方式来交流。
“跟我出门哪需要你来找住处,你负责思索下线索就行。”江述月对她充满生活气息的话十分能接纳,说完后才续道:“很愿意参观你的屋子,你来决定什么时候去。”
陶栀子眼睛亮了亮,又意识到车厢内有些安静,按捺出惊喜的声音,转而莞尔一笑。
车子抵达的时候,径直开进了地下停车场。陶栀子在路上得知这套房子的来历,是多年前江述月父亲的老朋友作为债务抵押转移到名下的。
那位朋友的名字对于安州当地人如雷贯耳,连陶栀子都有所耳闻,一度凭借房地产成为当地首富,后来投资失败资金链断裂破产,门下的资产都用来清算还债。
从停车场乘电梯入户,陶栀子走到的窗前,一眼便识别出前方湿地的尽头就是孤儿院的红色围墙。
从方位来看,她觉得这处房产有些眼熟。
于是马不停蹄地下楼,找到了前厅花园,她一路走到了围栏处才看到这栋别墅的全貌。
她看到这栋熟悉的建筑的那一刻,仿佛顷刻间感受到跨越时空的巧合。江述月从衣帽间走出来,准备在室内寻她,却发现陶栀子已经站在花园里了,冲他用力挥手。
他走到窗边,微微倾身,眼尾的一点薄笑像月光落入深井,撑着手肘从二楼的窗户看她。
“述月,你知道这事情有多巧合吗?这里竞然是我小时候见过的白色房子。”
陶栀子的惊喜感还没有被消磨,激动地跟他诉说着命运的另外一面。他目光清淡,含着笑,问她:“你喜欢这个白色房子吗?”陶栀子站定,脸上挂着笑,声音随风声而停歇下来,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
“喜欢。”
白色房子和孤儿院中间隔着一片湿地森林,她知道爬上哪一面围墙能刚好看见白色房子。
那是孤儿院四个角中,能看见的最美好最遥远的风景。大家会有无数次想象这样美丽的坐落在花园里的房子属于谁,但是从未看到房子的主人出现,倒是花园每天都有人打理。后来她晚上闲逛的时候才真正穿越湿地森林去看这房子,才发现原来房子内一直都没有人长期生活,所谓的孩子们想象中的美丽的女主人压根不存在。而如今,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房子已经被用来抵押了,真正的主人,远在林城,拥有一整个见证过历史的公馆。晚上,陶栀子不禁问道:“你来过安州吗?”江述月从后方搂住她,说:“这是第一次。”她笑了笑,看着坠入夜空的森林,若有所思地说:“如果你来了,我就能看见美丽的男主人了。”
翌日清晨,陶栀子一早就和江述月先去孤儿院拜访方院长。他们几个月前刚见过,方院长来医院看望她。陶栀子静悄悄地出现在她的办公室门口,方院长鼻头处架着老花镜在费力地操作着电脑,忙碌着。
她轻声将门扣响,“我来看您了。”
方院长辨别出门口光影中的人,立刻笑了出来,连忙将鼻子上的眼睛摘了下来,起身迎上:
“是我们的小陶旅行回来了啊,林城够好玩吧。”两人寒暄了几句,说话方式一如往常。
陶栀子想到前不久慈善拍卖的事情,关切地问道:“今年的慈善拍卖成果还算理想吗?”
她没有提及自己嘱托江述月花六万买拍品的事情。方院长一提到慈善拍卖的成果,便忍不住激动起来,抬手拍了拍脑门,语气中难掩喜悦:“说到这个,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呢.……”她走到办公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文件,翻到某页后指了指上面的数字:“你知道吗?往年我们的筹款目标是五十万,这笔钱刚好够全部孩子和员工一年的口粮开销,还有一些必要的日常支出。”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感慨地补充道:“医疗费用部分一直是最头疼的事,过去只能依靠临时的慈善捐助。偶尔幸运的话,有个别孩子能接受手术,但大部分孩子的治疗都要拖延或者简化处理。”说到这里,她目光透着些许激动,抬头望着陶栀子:“但是今年的拍卖会,彻底改变了这个情况!那个慷慨的赞助方一-一个姓江的先生,不仅一口气承诺每年资助孤儿院的全部必要开支,还额外追加了三百万用于修缮设施,并在后续提供长期资助。”
陶栀子听得微怔,握着包带的手微微一紧,下意识看向站在窗边,这个角度看不见江述月,但是能清楚他所在的方向。方院长继续说道:“这可是这些年来我们遇到的最大奇迹!以后再也不用年年为运营资金发愁了,孩子们的生活和医疗保障都会越来越好。更难得的是,这笔钱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对方甚至说不需要署名捐赠。”陶栀子低头轻抿了一口水,掩饰住心头复杂的情绪。她假装随口问道:“那……这个江先生是什么样的人?您和他见过吗?”“有打过电话!"方院长一边点头,一边回忆着,“声音年轻得很,谈吐很有修养。我那天还想着,怎么会有人专门来资助我们这种偏远的地方,还资助得这么大方。”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补充道:“不过后来听他说话,感觉他和安州其实不太熟,是林城那边的人。”“这真是好事一桩。”
陶栀子轻轻说一声,不再多问,又忍不住转头朝江述月的方向瞥了一眼。出来的时候,陶栀子抬起头正好对上江述月淡然的目光。她抿了抿嘴,心里却酸甜交杂。
她悄悄握住江述月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按了按。隔了良久,才轻轻说道:“述月,谢谢你。”而江述月也没有解释,只是用指腹轻轻回扣了一下她的手心,表示回应。“能帮到就好。”
吸气间,她不觉红了眼眶:“你将改变很多像我这样的孩子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