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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证词

又过了些日子,陶栀子接到了王昭然打来的电话。她握紧了手机,犹犹豫豫地接起,屏住呼吸,好像对面传来的消息极有可能决定着什么。

“栀子吗,关于婴儿山案件的DNA比对结果……我想第一时间告诉你。”陶栀子立刻从沙发上直起身,心脏猛地一缩,正襟危坐,有些紧张地开口:"你说。”

她做好了完全的心心理准备,确保自己可以承受一切的结果。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王昭然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们已经确认了'小鱼的遗骸,和你提供的特征描述温和,那具遗骸一一左臂骨折愈合不良,牙齿排列混乱,门牙断裂……

“并且和挂毯上其中一人的DNA是吻合的,法医后续会进行进一步的骨骼分析,争取去还原当年的真相,陈友维这次…应该逃不掉了。”陶栀子攥紧手机,手心里已经渗出了汗,她盯着窗外,眼神有些空洞,耳边却仿佛嗡嗡作响,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真的……确认了吗?“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甚至有些颤抖。“确认了。"王昭然的语气里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长时间案件推进后的释然,也有难以形容的沉重,“但这只是第一步,我们还需要对尸骨的创伤进行进一步分析,才能完全还原案发经过,不过,有了这份关键证据,陈友维很难抵赖。”

“当然,等你手术结束后方便的话可以来公安局再做一份笔录,看看是否还能回忆起更多的细节,其实我得知你快要手术了,最近都不好打扰你的…王昭然抱歉地叹了口气。

“可能最近飞安州有点来不及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找林城警方提供一份详细的自述吗?如果我在手术中出现了意外,还能有一些证词可以保留下”陶栀子声音轻快,毫不避讳去面对那些意外的可能。王昭然沉吟了一会儿,语气变得认真:“当然可以,但是如果你能在未来开庭的时候亲自出席会更好一些,庭审中证词的证词的合法性和可信度会受到质疑,但是我们会努力从法医报告中找到站得住脚的证据。”说完,电话那头的王昭然顿了顿,坚定地说道:“我一定能看到你亲自出庭的,等手术结束了,你的好日子就来了…陶栀子闭了闭眼,笑了笑,轻声应道。

待挂断电话,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手术前夕,陶栀子主动联系了林城警方,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并提出想要提前录制证词的请求。警方很快回应,为她安排了一个安静的会议室,由专人负责记录和见证。

那天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洒在房间里,带来一丝暖意。陶栀子穿着简单的圆领白色毛衣,脸上略微化了淡妆,紧张而郑重地坐在镜头前,脸上带着一抹疲惫而淡然的微笑。摄像头的红光一闪,她立刻打起精神,看着镜头,声音温和而的清晰。“我是陶栀子,今年22岁,是十二年前陈友维案的受害者之一,同样也是凶杀的目击者,我目睹了陈友维虐待并杀害小鱼的全部经过,这是一段极度残忍冷酷到极致的回忆,希望不会引起大家胃部的不适……陶栀子深吸了一口气,双手交握在膝盖上,目光定定地看着镜头,语气虽然平静,却掩不住内心的沉痛。

“我之所以愿意讲述这些,是希望她的故事能够被更多人听到,希望她的遭遇能够成为推动正义的力量,而不是被遗忘在某个阴冷的角落。“她顿了顿,目光微微垂下,像是在整理思绪。

“第一次见小鱼的时候,她是铁皮屋内凭空多出的人,被关在生锈的笼子里,里面血迹斑斑散发着某种血液混杂的腥味,从她当时处于换牙期可以判断她大概六七岁的年纪,但是她远比同龄人瘦小很多……”“我们不被允许交流,半夜的时候她会因为伤口疼痛而抽泣,白炽灯整日整夜将我们照得黑白颠倒…

她抬起头,目光盯着镜头,像是穿透了时间,看到了当年残酷的风月。“她的左臂有一道明显的畸形弯曲,这是因为骨折后没有及时医治。她的手上经常能看到新旧交替的伤痕,有些是被利器割伤的,有些则是因为被强行拖拽留下的淤青。”

“比起小鱼,我承受的虐待已经不值一提,她被虐待得不敢反抗不敢逃跑,有时候我目睹她被打的时候,只听见皮肉的声音的,她的神情时常是麻木的,如果我想反抗或逃跑,被打的也是小鱼,陈友维用这种连坐方式让我和她被迫形成命运共同体,久而久之,我被吓得不轻,也学会了屈服和求饶,将逃跑的念头一点点从脑子里抹去……”

“之所以记得她断裂的门牙,是因为那是最后一次我试图逃跑,被抓回来之后陈友维逼迫我在一旁目睹小鱼被打的场面,她被粗暴地拎起头发摔在地上,挣扎的时候牙齿恰好磕到门框,被撞出半颗牙和满口血…在那之后小鱼很久都无法开口说话,嘴巴被血糊住,不知道她口中有多少伤口。”“她瑟缩在笼子的角落里,背对着我,不吃不喝,精神愈发消沉,我不敢逃跑,很大的原因是的小鱼会替我受苦,也许这是陈友维控制我们的方式,不过这方法在我们身上,都奏效了。”

“案发的前一天晚上,小鱼在笼中转向我,艰难地尝试开口说话,让我不要管她,就算被打死也不能有一刻放弃逃跑,否则等身体残了,就再也出不去了“案发那天,陈友维把她从笼子里拽出来,她的脚踝因为长期被锁链捆绑而浮肿,脚步踉跄。他似乎因为她的反抗变得愤怒,嘴里不停咒骂着什么。我不敢动,只能看着他将她摔在地上。”

陶栀子的声音变得低沉:“她挣扎着爬起来,可他再次瑞倒了她,用力踩住她的背,小鱼发出一声微弱的鸣咽,但没有再哭出声,我不知道当时的她,是不是已经知道结局。”

“陈友维原本强迫我扇她耳光,作为昨晚她偷偷跟我说话的惩罚,这个把戏已经不是第一次,他的做法十分矛盾,让我们成为命运共同体又要强迫我们虐待对方,大概是为了不让我们互相鼓舞心智…”“我下不去手,因此被痛打一顿,脑袋被他一次次抓起撞墙,让我几乎晕厥,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盛怒之下的陈友维用手掐住小鱼的脖子,那个夜晚分安静,我们都没有发出任何挣扎的声音,只有拳脚声和陈友维的叫嚣。”这中间,她详细描述了自己残存在记忆里的全部细节,细致到案发时候的方位,小鱼的脸触地的地方离桌腿的距离,处于地砖的空白处还是交叉处…陶栀子深深地低下头,双手攥得发白。

镜头前的她沉默了许久,最后抬起头,双眼发红,带着一抹深深的愧疚与不甘,但是她尽量让自己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掺杂太多感情色彩,力图这份证词的客观性。

“我甚至不知道小鱼是在哪个阶段咽气的,只记得她趴在地上毫不动弹已经有很久了,再次看到她正脸的时候,鼻头有些变形,双目无神,七窍流血,九其是鼻血,她被拖到哪里,就流到哪里……”她讲了整整一个小时,缓缓站起身,对着镜头深深鞠了一躬。“如果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再出庭,我请求法庭和警方将这份证词作为有效证据使用。”

“我相信,正义不是报复,也不是怜悯,而是让真相重见天日,为那些被剥夺了声音的人重新找回公道,让受害者的灵魂得到安宁。”录制结束,陶栀子疲惫地坐回椅子上,感觉身体像被抽空了一样。负责录制的警员关掉了摄像机,将录制好的文件递给她确认。“辛苦了,陶小姐。"警员低声说道,目光里透着钦佩和不忍,“这份证词非常完整,应该会对案件推进起到决定性作用的。”陶栀子接过文件,认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手术前夕,陶栀子的心态已经很是放松,她住进了病房里禁食,病房门外来了一位神秘的探访者。

是李爱华,他仍然是曾经的模样,身上穿着一件全新的玫红色大衣,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张苍老的脸上满是沟壑,但是浑身上下每一寸细胞都章显着一份独特的生活态度。

看得出,这是他最满意最体面的装扮。

尽管在江述月给他开门的时候,他还是显得略有局促,久久不肯踏进病房,低头将自己脚上的皮鞋看了又看。

后来是陶栀子主动探出头,隔着一段距离叫他,声音颇有惊喜:“姐,你来看我啦!”

“……送你的。”

李爱华这才犹犹豫豫地走了进去,纠结了好一阵才将身后的一束包装好的鲜花送上。

李爱华双手递上花束,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又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笨拙情感。他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就随便买了点……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陶栀子伸手接过那束花,眼神柔软下来,轻轻嗅了嗅花香,然后笑着说道:“谢谢姐,我很喜欢。”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些许虚弱,却又夹杂着一股真实的暖意。她总是懂得李爱华最爱什么称呼。

消失的这段日子,他过得应该和以前差不多,至少精神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李爱华站在床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有些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几秒钟后,他抬头看着她,皱着眉头说道:“你的事我也听说了,这段时间我学会用手机上网了,一直在关注的案件,你很勇敢也很聪明……我也没什么能帮上你的,就想着过来看看你,陪你聊聊天。”

“我原本尝试过找你,但是想到你可能不想被打扰,就只能先给你留足个人空间,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你我都只需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就足够了。”陶栀子起身将鲜花工整地拜访在窗台边上。李爱华陪着陶栀子聊了一会儿,讲了些他最近学会用手机上网的趣事,说到如今的网络环境和从前不同了,又提到了自己被一部分网友关注到并在街头偶遇,后面他一瘸一拐地脱身……

陶栀子听得很认真,偶尔插话调侃几句,她这是真正意义的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听李爱华用他原本的声音说着一切。

她刹那间看着眼前这副面孔,甚至想不出半点他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地方,也许只能是一-他的心理性别和生理性别恰好不同吧。陶栀子告诉他,今时不同往日,社会形态也在悄然发生变化,越来越多少数群体被人关注和理解,而且一定能找到同类,大家互相理解,共同建造一处包罗万象的灵魂容身所。

他不解地问:“这样的容身所在哪里?”

陶栀子恬淡一笑:“等我做完手术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