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月色
休息室里,江浅把这身工作服换下来,随即,往一边丢。屋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三俩下穿好衣服,江浅起身去开门,神色如常。下一秒,就看见艳姐抱臂站在外面,眉头紧锁,目光紧盯着她。看见来人,江浅搭在门边的手放下,她转身走回屋里,轻喊了声:“姐。”艳姐先一步走到她前面,用手扇风,缓着气,语气里带了点埋怨,“江浅,不是姐说你,真得改改自己的脾气,平常也就算了,那位可不是普通客人。”艳姐想想刚才的场景就后怕,江浅就这么头也不回走了,万一真惹这少爷生气,她生意还做不做了。
这可不单单是钱的问题。
不远处。江浅侧对着她,没出声。
等了几秒钟,眼前人还是没什么动静,艳姐没忍住又反问了句:“听见没?”这回,江浅直起身,视线偏移过去,她的声线通透又冷静,“姐,我入职前就说过,有些事不做。”
艳姐微愣,她确实没忘记。
半年前,江浅在签劳动合同时就表示,自己能做好本职工作,不提供除此之外任何额外服务。
她对江浅面试时说不选择做网红模特的事有耳闻,也试探过她想不想去包间卖酒,拿很多的钱诱惑她,江浅都明确拒绝了。可那会,艳姐久经世故,但凡见过的缺钱女孩就没有抵住诱惑的,她以为江浅不会是个例外,日子久了,她也就能想通,夜场这地方,潜移默化,人心总是会变的。
她当时对江浅有极大幻想,总觉得这么漂亮的姑娘,被有钱人看上了,得到甜头总会想开。
偏偏,这姑娘有股倔劲。
人家是来者不拒,她倒好,闭门不纳。
愣是让艳姐打这算盘没听见响。
随后,艳姐无奈叹气:“是,我也答应你了。”“可是姑奶奶,就算我求你,酒不喝就算了,哪怕稍微对人家礼貌点呢,我现在是真不指望你能给我接住大富大贵,但我这店就小本买卖,全部身家都压里面了,真赔不起。”
近处,江浅把背包拉链合上。
“姐也不瞒着你,现在酒吧的DJ基本都转了MC,你也看见思思变现的力度了,可我也没逼你做改变。”
因为江浅这张脸一摆在那,就有人愿意买单。要是她真愿意做MC,那就远不止现在这个价了。闻言,江浅拎包的动作一顿,走到门口,抓住把手,又缓缓松力,没有转身,“我知道了。”
下一秒,关门声突兀响起。
江浅停住脚步,呼出口气,最后拎包下楼。舞曲逐渐在耳边清晰,每一步都能踩到节奏。经过后台时,碰巧看到准备上场的思思,后者在带耳麦,朝她挥挥手。江浅没想到是她来替班。
思思跑过来,用手挡住嘴巴,压低声音贴在她耳边道:“我来的时候看艳姐脸色不太好,她上去没骂你吧。”
江浅摇头,说没有。
她替江浅松了口气,“那就好,我刚才听赵一扬说,是因为个客人?”“是起冲突了?你没受伤吧。”
江浅轻抛出个"没"字。
思思:“以后给你酒就接着,大不了偷偷倒掉,这群男人太容易破防,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她是好意。
当事人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半响,说了句:“谢谢,我知道了。”江浅没告诉思思,纪祈川不太一样。
他也没生气。
两人也没多聊,思思急着去舞台帮赵一扬控场。自从上班后,江浅第一次零点前走出Seekrail酒吧大门。迎面,凛冽的冷风吹过。
夜生活刚刚拉开帷幕,街边,路灯比月光亮。来往经过形形色色的人,按江浅的工作性质,只有在店里才会感受到热闹。往常下班只有一片黑漆漆的寂静。
江浅还是决定先去便利店挑点吃的,现下的情况,她只能拿两杯粥垫垫肚子。
然而,她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阵清润男音,混着冬夜的冷风,浸到她耳中。
“江浅。”
脚步停驻,几秒后,她在灯红酒绿中回眸,霎时,对上纪祈川黑沉的眼眸。他穿了黑色大衣,背倚在车门上,身影清隽修长,双手抱臂,幽邃平静的眼底在对上江浅视线后涌起波澜。
很明显,纪祈川就是在等她。
长久沉默过后,她转身,把包拿在腿前,隔着绝对安全的距离,江浅问他,“有事?”
纪祈川转了圈手里的钥匙,继而挑挑眉,“上车说。”江浅没动,拒绝道:“还是在这说吧。”
江浅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还没有到可以坐下来闲聊的地步。双方沉默,最后,纪祈川主动打破僵局。
“林与驰让我送你回去。”
闻言,江浅眼底多了丝探寻,她没信。
纪祈川也不急,挺耐心等着,“你可以问他。”这少爷分明知道她对林与驰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主动发消息。江浅思考了两秒,还是拒绝,扭头作势要走,“那也不麻烦了。”她也并不是很想搭理林与驰。
身后,纪祈川突然出声,“你小叔没有告诉你吗?”提到江少珩,她身体一僵,背对着纪祈川,她在等下文。忽然,感觉阵风从脊背传过,白玉兰的烟草味逐渐将她包围,纪祈川在靠近。
两个人的身影在路灯下重叠,纪祈川附身,他的气息,温热渐促,声音直接落到她耳边,“我能给你很多。”
“甚至,远不止你想象的。”
江浅知道。
这是个巨大的诱惑,毋庸置疑,他能给的确实比任何人多得多。可纪祈川川并不是个简单的人,很多事在暗中明码标好了价格,他一定是那个最昂贵的。
得到多少就得拿同等的东西去交换。
嘈杂的车水马龙声绵延不绝响起,鸣笛时不时突兀插进来,无数辆车从两人身侧经过。
江浅用力攥紧包带,还是没转身,“那我小叔有没有说过。”“如果我真的能接受这些,根本轮不到今天的你。”那当初,江浅早就选择了陌生的联姻对象,节点变位,结局就会改写,说不定,他们连见面的机会可能都没有。
真妥协了,江浅现如今已经成了某个富二代的摆设妻子,两个家族联姻的工具。
也不可能会缺钱。
半响,感受到身后的热源慢慢消失,地上人影分散。夜色融融,他的半身轮廓被路灯光镀上层金边。匆然,再听到纪祈川的开口时,他的嗓音低沉醇厚,“那你得祈祷了。”江浅侧目,余光中的人影模糊,她微微蹙眉,下意识反问:“什么?”静廖浓夜,中天月色给整个城市赋予纸醉金迷的光。纪祈川的话像警钟,一下下敲进人心里。
“祈祷你和别人结婚之后,别遇到我。”
江浅是在接近零点打开的家门。
她没坐车,执拗地选择走回来。
纪祈川也没逼她,就在后面跟着,车灯照出一条宽敞的大道。她所走出的每步都踩着光。
费了点事,纪祈川刚刚还是把车开进这个破旧的小区,江浅上楼那会,她看到车还没熄火。
反锁上门,她甩掉鞋,把包扔到沙发,没着急开灯。视线偏移,她看窗边的纱帘被风吹着,一圈圈卷起又落下。半响,江浅起身,在一片黑暗中借温柔的月光走到窗口,她用指尖撩起纱帘,随即缓缓低眸。
那辆车还停在原处。
楼下,纪祈川靠在旁边,掏出盒烟。
火光在风里忽闪,他抬手拢住,点着了根,指尖捏着滤嘴处,吐出烟圈。逆着风,他接起个电话,而后,慢条斯理把声筒靠近耳边。电话那头挺热闹,几秒后,才逐渐安静下来。楚聿白是出去接的电话,“给你打半天了,一直没通,忙什么呢?”纪祈川抬眸,视线始终落在四四方方的窗口处,深吸了口烟,声音发闷,“有事?”
“林与驰张罗的局,他今天被家里二老放出来了。“楚聿白言简意赅解释完,又补了句:“他刚才也给你打过电话,都占线。”他弹弹烟灰,微眯双眼。
林与驰也被关了挺久,现下,老爷子气该消了,林家二老总不可能让儿子待在家一直不见人。
见人半天没坑声,楚聿白又开口:“你晚上有会?”酒吧信号差,纪祈川没收到,后面是在开车。他顿了顿,只说:“没,一点私事。”
楚聿白也没多问:“那你今晚来不,这边估计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这少爷疯了,我看也就你来,才能管住他。”
纪祈川:“抽完这根烟的。”
“行,那我们等你,"楚聿白应声,又啧了下,问他,“你最近烟瘾挺重。”当事人视线混在未消散的烟雾里,沉着声问:“有吗?”“有,以前真没见你这么抽过。”
楚聿白说得是实话,印象里,他烟瘾不重,哪怕在酒桌饭局上,有人主动递,都很少给面子去接。
最近,是有点频繁。
“这是前段时间,一个朋友送的烟,还没上市,他说这烟不对外售卖,得藏着抽。”
“藏不住,"纪祈川把最后一口抽完,用脚踩灭孤零零的火光,落在窗边的目光深邃,“大概是有点上瘾。”
楚聿白以为他在说烟,笑道:“能有多好?”说破了天,就是根烟,市面上流通的种类也多,就算做工精细,也就几口的事。
本质没什么区别。
良久,淡淡烟草味散开,纪祈川起身,在挂掉这通电话前,他静静抛出三个字。
“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