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栖金帐 岁薏 2745 字 1个月前

第28章第28章

看着面前人影缓缓倒地,江葭持着木棍的手止不住地发抖。这是她第一次打人,心底生出怯意也在所难免。可相较于对回京城一事的恐惧,这些怯意便实在算不得什么。

听见门外传来两声规律的叩击声,她调转脚步,快步走出膳房。瑞珠此时正在屋外等她,二人皆已换了一身男子的直裰,只对视一眼,便依照先前计划那般走向侧门。

此番跟着方嬷嬷前来的还有两名侍从,平日在侧门处值守,如今则被瑞珠送去的茶水迷晕了过去。

江葭目光略过躺在地上的两人,紧随瑞珠其后。正欲抬脚跨出门槛时,右脚突然被人紧紧攥住。

她低头去看。原是那侍从尚存浅薄意识,用尽全力也要紧攥住她的脚。过往的这些日子里,她受够了监视,算计,身不由己。是以今日,谁也别想拦着她,谁也别想左右她的决定,让她坐以待毙。几番挣脱不得,她毫不犹豫,抬手就挥起方才那木棍,向那人砸去。这回,好像是彻底晕了过去。

她头也不回地踏出了院子。

此时天边又下了斜斜的雨丝。江葭仰头感受了一瞬,非但不觉凉意侵骨,反而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快意与自在。非同以往,这是自由的气息。她收了眼神,向前走去。提前雇好的车把式等候已久,等她们上了马车,便驾车向城门奔驰而去。

不知是不是江葭的错觉,今日宣州府的门吏竞较京城的门吏还要严谨细致止匕

她拿出通关文书,将其递给门吏。令她意外的是,那门吏翻来覆去地查阅了通关文书,却迟迟不放行。江葭目光落在那文书上,难免心慌。若是前功尽弃,她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虽说如今费尽心思拿到的假文书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可离出城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她到底害怕横生变故。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门吏终于同意放行,她才长长松了口气。随后的一切依照原先计划进行。出了宣州府,还需一路向西北行进,途径庐州,颍州,最终到达许州。

之所以将目的地选定为许州,是因为江葭有一位表姊定居在许州,如今已是将绣坊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二人自幼长在祖母膝下,关系最是亲厚。有表姊在许州接应,加之从京城出发时,她将自己的钗环带了出来,往后的日子便有了定数。一支金簪便足以抵下普通人家半年的嚼用,哪怕仅仅依靠这些财物也足够主仆二人吃穿不愁。

当然,以江葭的性子,本身也不会如此坐吃山空。她什么都愿意做,也都有能力做好。在祖母的教导下,她针满女工样样精通;在武安侯府时,她又跟着谢老夫人学习了管家的本领。

天下之大,不论如何,她都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安身立命,这也是祖母自幼告诉她的道理。

江葭心内盘算着,挑起轿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夜色深沉,明月高悬,安静的夜里只余马蹄奔腾的声音分外清晰。她放下轿帘,心内稍定。一想起即将见到许久不见的表姊,心情也愈发轻快。当日她们寻了处客栈落脚,沉沉睡去之前,江葭辗转反侧,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许是睡得不安稳的缘故,她又于夜间陡然惊醒。身旁瑞珠呼吸均匀绵长,睡得正沉,她又慌忙去摸文书符牌,再去看钗环细软,也皆在身边。这一切太不真实,似在梦境之中。如溺水之人一般,她大口地,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夜间的空气。

呆坐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这不是梦后,她潸然泪下。正出神想着,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那动静似是直逼客栈而来。此地算得上是荒山野岭,加之此时正是深夜,如此动静实在不合常理。江葭下意识警觉起来,又害怕是官府的人追查至此处,只觉一颗心都提至了最高处,连忙收了眼泪,侧身摇醒身旁的瑞珠。透过窗缝向外瞧去,江葭见着了外头的情形,心下暗道不好。她虽久居京城,却也对山匪的恶行有所耳闻,自是知晓其穷凶极恶的本性。当务之急是逃。

江葭连忙叫上瑞珠,两人快步走至厢房的另一端,推开窗楹,跳了出去,随即快步朝着与那群人马相反的方向跑去。跑了有一段距离后,身后蓦地穿来喧嚣声。江葭仓惶回头,见那伙山匪似是发现了她们的行踪,奋力拽着瑞珠跑往小路。到底是久居深闺的女子,被生存本能激发的体力已至极限。江葭几度以为她们今夜便要葬身此处,可想要活着的欲望实在太过强烈,让她在力竭之时再度带着瑞珠继续往前跑了一段距离。因着不曾放弃,且正处夜间,那群贼匪渐渐地跟丢了她们。

直到跑出了小路,江葭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论如何,她们至少捡了一条命回来。

正好大路上有行进着的车队,远远瞧着,似是官府的车队,江葭连忙带着瑞珠上前求救。此地荒无人烟,如今出现的这驾马车于她们而言不啻于救命稻草听闻动静后,打起轿帘的是名押送布匹的衙役。简单过问几句便极其热心地邀她们上了马车。

听她简单叙述了方才遭遇,那衙役感叹了一番,随后又问:“二位是要到何处去?”

瑞珠心直口快,下意识便要道出“许州”二字,江葭按住她的手,抬眼对着那人道:“我们要去太平府投奔兄长。”

太平府离此地最近,届时她们大可以到了太平府再做筹划。那衙役又道:“我们这趟差事恰好也是往太平府去,不如载着你们一道过去。”

听着那熟悉的口音,江葭稍稍放下了戒备心,自是感激应了。疾驰着的马车一直到了晚间才缓缓停下。

因着马车并无车窗,江葭下了马车才觉察出异常。她长于宣州府,对这儿的一草一木都熟悉至极,遑论宣州府的大狱。方才那名衙役已是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两名狱卒,作势要将她同瑞珠押入牢房。

瑞珠早已面色骤变,忙道:“你们这是作甚!”那狱卒颇不耐烦,一边缚住她,一边没好气道:“伪造通关文书,你还明知过问?”

说罢,便将她同瑞珠分别关在了大狱通道的两端牢房。江葭被那狱卒大力推入了牢房,跌倒在地上,又连忙起身,狠命摇晃铁栅栏。

那狱卒却充耳不闻,只大步向前走去,厚重的铁门随之重重阖上。江葭实在是又惊又气。她很清楚,今日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绝非通关文书如此简单。

莫名其妙地入了牢房,也不知要在这处待多久。她连忙打量向四周环境,突觉背脊上传来一阵寒意,不免打了个寒颤。此处阴冷潮湿,还有腐烂潮湿的恶臭味不时传来。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再经历了今日这些个惊险的事件,最后落入这般恶劣的环境之下,江葭心底久久不能平静,已至崩溃边缘。她缓缓屈腿坐在草席上,双臂环抱住自己。不论如何,她都要冷静下来,再图谋将来。

许是累极,她竞也靠着墙壁睡了一会儿。

醒来过后,有狱卒按时送来饭菜。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些人似是得了吩咐,态度大变。可每当她问起话来,他们仍是守口如瓶,不吐露一丝口风。就这般在狱中过了一日。第二日白日,也如先前时候平静无波。既无人提审她,也无旁的消息传来。

晚间,江葭坐在草席上,仰头看着透过一丝罅隙照进来的皎洁月光,一时出了神。

就在这时,紧闭的大门蓦地有了动静。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依稀听见了问好声,随即是大门紧闭的声音,再然后是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那声音似是踏在她心上的鼓点,一下又一下,愈发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