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修)(1 / 1)

栖金帐 岁薏 2693 字 1个月前

第30章第30章(修)

屋内氤氲着热气,江葭在丫鬟的服侍下出了浴桶,披起一层薄纱。她乌发随意披散在肩上,从丫鬟手中接过一条帕子,拧干湿了的发尾。第五日了。

心下数着日子,手上动作不由微顿。她不知那人将自己晾在这儿是何意图,分明他抵达宣州府当日就亲自去了一趟大狱。最初的好几日里,她每到夜间就紧绷着精神,屋外的一丁点儿动静都能让她心惊胆颤,恨不能夺路而逃。

如今见他一连数日都未曾踏足此地,似是忘了她这个人一般,江葭稍松口气,自是求之不得。

瑞珠恰在此时奉了茶水。江葭喊住她,让她坐下,自己则拿起药膏走到她身旁,问道:“可还疼?”

瑞珠摇摇头,又点头。

那伤口虽不深,到底是在脖颈上,足够惹人注目,在很多个瞬间都刺痛了江葭的眼。

她沉默着,心内恨意又起,咬牙忍了忍,终究没表露出来。轻柔地为瑞珠上了药后,江葭心内经了好一番挣扎,缓缓开口:“瑞珠,我问你一个问题。”

瑞珠目露疑惑,缓缓抬眼。

“若是……

“殿下。”

瑞珠惊呼了声,连忙起身行了一礼。

江葭脊背一僵,缓缓转身,见那人站在门外,也不知是何时来了这儿,又听去了多少对话。

她强掩心慌,上前行礼。被叫起后,极快地抬了眼,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不由更为慌神。

抬手挥退屋内仆从后,陈续宗也在打量着她。长发披散,鬓发犹湿,轻巧罩衫勾勒出玲珑身段,内挂的织金绣花肚兜若隐若现。

其实这些衣物皆由丫鬟婆子准备妥当,江葭根本无从选择。她垂着眼,不知面前人目光下移,眸色渐深,更不知他这些日子在某些方面压抑已久。

压人入了床帷,陈续宗随手打落了勾着银钩的帷幔。许是才受过震慑的缘故,今儿个床第之间,他直觉这女子温顺许多。尽兴地要了几回过后,她身子轻颤,实在承受不住,极其难得地开口求了饶。

似是未曾料及,陈续宗动作明显顿了顿,心底实则因此意动得更为厉害。到底见她泪眼婆娑,双颊浸染绯意,还是强行收了再行一回的心思。不同往常,今日他并不急着抽身下榻,而是撑臂覆她身上温存了好一会儿。抬手抚了抚她濡湿的鬓发,陈续宗看了眼她面上神情,嗓音颇有些沙哑:“可是有求于本王?”

身下人轻浅的喘息明显顿了瞬,而后温顺摇了摇头。陈续宗眸底渐收欲色,带着几分审视意味的眸光直直落在她面上。从踏入屋子那刻,他便看得出,她有求于自己。可她不愿说,他也就不再追问。既如此拖延着不愿说,想必也是令自己颇为不悦的请求。稍平复了会儿气息,他起身下了榻,简单穿戴完毕便大步离了这宅子,临走前吩咐下人好生伺候她。

候在屋外的常喜连忙迎上前,心底难掩诧异。他知主子一向克己,正是如此,才更感意外。

令常喜更为诧异的是,往后三日,主子到了夜间便雷打不动地踏入这方院子,每回都待上一两个时辰不等。

如前几日一般,抽身下榻之际,陈续宗又问了她:“可是有话要同本王说?”

他以为那厢又是否定的答复,正准备转身离去之时,衣袖突然被人轻轻拽住。

陈续宗目光略过那细白的手指,听她轻声问道:“殿下,能否换去如今伺候着妾身的丫鬟婆子?”他极快地抓住重点:“也包括你那贴身丫鬟?”江葭犹豫片刻,还是轻点了头。

陈续宗不发一言,随后拂去她的手,俯视着她,不辨喜怒地问了句:“这就是你的目的?”

他言简意赅地挑明开来,反倒令她面色愈发难堪。原以为她有何要紧事相求,原是为了个丫鬟,甚至还如此耐心地等到今日才开口相问。

为的是什么,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

想至此处,陈续宗冷笑一声:“那你最好歇了这心思。”见他意欲离去,江葭连忙喊住他:“殿下!”陈续宗脚步微顿。

“回京之后,您能否允妾身住回武安侯府?”他闻言,眸色更冷,只道:“你想住在何处都可。”待他走后,江葭无力地倚靠在床榻上,身子累极心也累。那人来了三日,她就尽心尽力地侍奉了他三日。若非将瑞珠送离身旁的意念支撑着她,她根本无法在这些日子里毫无破绽地做戏。

眼下,便连这般请求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透过榻窗看着窗外夜色,蓦地想起后日便是启程回京之日,她也不知这般暗无天日的日子,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许是连着累了三日的缘故,翌日,江葭从早到晚都在床榻上昏睡着。这日过后即返京当日。

便连常喜都有些意外的是,主子安排了江氏同他共乘一驾马车。按捺下心中惊讶情绪,他毕恭毕敬地去请了那人。

见面前人一副不上马车便不罢休的架势,江葭沉默片刻,只得接受那人的安排。

马车内部繁贵富丽,犹为宽敞,江葭低头上了马车,挑了离他最远的一处位置坐着。

陈续宗只在她坐定时稍抬了眼,随后便不再看她,继续翻看着手中密信。二人一路无话。

临出城门时,陈续宗开了口,难掩讥讽:“前些日子,你一日不落地去祭拜你那祖母。现下恰巧路过此地,你可还要上山祭拜?”出乎意外地是,那厢沉默了好一会儿,竟认真道:“殿下当真允妾身再去祖母墓前看一眼么?”

似是担心他不允,她还补充了句:“妾身不做旁的,只是同祖母之间感情深厚,回京之前便存了如此念想罢了。”

陈续宗收了手中信笺,不错眼地在她面上打量了好一会儿后,还是吩咐侍从停了马车,又吩咐常喜安排侍从跟紧了她。他倒想看看,她究竞存了什么心思。

江葭垂眼谢了恩,随即下了马车。

回头看了眼身后浩浩荡荡跟着自己的随从,她收了眼神,心内沉沉叹了声。她当真只是想再去祖母墓前看一眼。

至于为了什么,只有她自己内心清楚。

走到祖母墓前,她跪坐了半柱香的功夫,身后侍从便守了她半柱香的功夫。她知这群人始终紧绷着精神,便连眼神都不曾从自己脊背上移开半寸,自然是得了那人吩咐的缘故。

心内不免想要发笑。都已经到这般地步了,她又能逃去哪里?目光徐徐收回,移到了面前的墓碑上。

其实,她只不过是想寻个精神上的依托罢了。过去的这些日子里,她实在是累极。走不掉,也逃不了,方嬷嬷日复一日的软磨硬泡则不时地在脑海里打转,动摇着她的意志。好几个深夜里,她内心时不时跳出一个想法:就这般认命了罢。

浑噩之际,是祖母救了她,让她蓦地意识到这个想法是有多么地荒谬。若失了自尊自爱,想必余生都是浑浑噩噩地活着,那又同死了有何区别。忆起这番教导,便无法再麻木浑噩、战战兢兢。是以她连日来祖母墓前祭拜,也不尽然是拖延回京之日的缘故。

每每来到墓前,便会想起祖母昔日的教导;每次离去之时,便觉自己愈发有了力气。

是与那人抗争的力气,也是支撑她好好活着的力气。今日也是如此。

如今她失了自由,便不得不直面前功尽弃的事实。即将回京之际,她想再来祖母墓前看一眼。

她很清楚,仅今日到祖母墓前走这一遭,便又能支撑她度过很多个黯淡无光的日日夜夜。

认命么?绝不。

她绝不放弃,也绝不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