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1 / 1)

第29章上朝

魔界朝会之所,名曰“灭仙殿”。

此殿巍峨耸立、气势恢宏,一眼望去尽显奢靡之风。便连房檐上的层层瓦片,皆是以黄金实心铸就,更遑论雕梁画栋间镶嵌的颗颗名贵晶石。云慈不觉暗暗惊叹,不经意抬眸间,正对上房梁正中一红一绿两道挂花装点之下的镶金匾额,一时间没忍住微抿了抿薄唇。沧琰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语气里捎带着几分洋洋自得:“怎么样,那字儿可是我亲笔题写的。是不是甫一看去,便觉着气势非凡,颇有大家之相?”

“为何要取这个名字?“云慈敛了敛眸,轻声问他。沧琰低低一笑,回道:“不然呢,学你师父那般简洁明了的取名方式,“饭堂'叫′饭堂,掌门殿'唤′掌门殿,我们朝堂'便叫做′朝堂'不成?"云慈默了默,不知是单纯懒得答他的话,抑或是实在不知该回些什么。沧琰倒也不甚在意,自话自说似地悠悠继续道:“道理很简单啊,我是魔头,仙魔自古以来便是水火不容的关系。身为堂堂魔君,我自然要以覆灭仙门为己任,适才不枉此魔生苍苍嘛!”

云慈依旧不语,只略微滞了滞脚步,随即便恍若未闻见他的话一般,不假思索地步入殿内。

沧琰跟在她身后,撇了撇嘴,嗤笑一声。

方一迈过门槛,云慈便再度没忍住步履微顿。眸羽簌簌间,眸光微旋,却见大殿之内金玉梁柱之间,朱绸翠幔交织纠缠。天顶之上,每间隔数步,便悬着一颗头颅一般大小、白光璨目的夜明东珠,将整个大殿映得明亮通透。

不由得轻叹一声,云慈终于主动开了口,侧首瞥向沧琰,压低声音同他道:“你们魔界究竟因何…这般有钱?”

身后的沧琰头也不抬,面不改色地答道:“自然是抢来的。”云慈噎了噎,一时语塞,竟是不知当如何接了他此言,良久适才回道:…你倒是坦率。”

闻言,沧琰昂了昂下颌,云慈竞从他面上瞧出几分隐隐的得意之色,随即便听得他傲然道:“能从你口中听来这么句夸赞的话,当真是不易。”云慈薄唇轻抿,一时之间竟不知是否该同他解释清明,方才那言实则并非好话。顿了顿,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将目光移开,不动声色地继续朝前走去。

沧琰却忽然低下声幽幽添了一句:“再者说,你们各个仙门素来那些个秘境啊试炼什么啊的,不亦是在为几件天材地宝争抢得头破血流,与我这般有何分别?”

云慈眉心微蹙:“那怎能一样?”

沧琰瞬时回她:“如何不同?”

云慈近乎是下意识便要开口反驳他,却一时未能想出什么理由来,舌尖轻点下唇,半响无言。

适逢此时,满殿的魔族大臣终于留意见她来了,皆单膝点地,颔着首高声呼道:“见过君上!君上亿岁亿岁亿亿岁!"<1随即又留意到她身侧贴身跟随的沧琰,纷纷垂着首,面面相视间,低声交耳。

他们日前便听闻,君上为报当日上门寻衅之仇,暗中潜入清元宗多日,趁着清元宗举行宗门大比混乱之际,将那清元宗的大师姐、名誉天下的仙门楷模、照雪剑云慈强掳了回来,囚禁在身边做他的宠侍。更是从魔宫守夜的宫侍口中得知,二人昨夜已然圆房,魔宫殿内虚影晃晃、一夜轰隆……1

有几名胆子略大些的大臣趁着无人留意间,悄然抬起头暗暗觑向满殿之内唯独站立的那二人,却见他们眼底俱是一片明晃晃的青乌。不由忆起今晨有魔问及时,某青衣护法一言难尽的叹息、止不住的摇头。众魔一时浮想翩跹。

原本他们以为,君上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将人捉来折辱一番。却是没想到一夜之间,这照雪剑竞是将他们君上拿捏至此,寸步不离身不说,竞是还将人带来朝会如此重地。

良久,有魔忽然轻咳两声,福至心灵一般地扬声添了一句:“娘娘也亿岁亿岁亿亿岁!”

其余魔臣亦是有样学样,高呼声瞬时响彻满殿。云慈唇角僵了僵,略微怔愣片刻,学着话本子里人间帝王那般,试探着道:“平身。”

所幸大抵是沧琰向往也是如此,那帮子魔族大臣并未察觉什么异常,纷纷直起身来。口中道:“谢君上!”

云慈信步走至大殿最深处,落座于金雕玉嵌的主位之上。眸光淡淡扫过室内群魔,迟疑着开口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噗!"闻听她这话一出口,沧琰蓦地没忍住笑出声来,探身离她近了些,颇好心地低声提醒她,“那是太监的词儿。”云慈面上猛然一赧,沧琰倒也不再逗她,轻咳一声扬声开口道:“没听见君上说的吗?有谁有何事要禀,还不速速上前!”众魔面面相觑,良久,适才有魔上前一步,当了那出头之鸟:“君上,明日臣的妻子便要发动,可否告假一日?”

云慈头也不抬:“准了。”

那魔臣方感激涕零地退下,适才又有另一名大臣上前接替道:“君上,臣的堂兄的二舅爷的老娘的三嫂子家的大儿子前些日子周游凡界,自西南某地发觉一种稀奇佳肴,以螺肉熬汤却又不将螺肉添在汤内,闻着臭气飘荡十里,吃起来却香的很哩!"<1

话落,他笑得将眉眼挤成两道弯勾:“他给臣分了许些回来,赶明臣给君上带些来,君上也尝尝鲜?”

云慈扶额:“多谢…还是不必了。”

他还欲再讲两句什么,却又有一魔臣跃跃欲试地抬步上前,肩臂一耸,将他挤至一旁,抢着道:“君上,臣的爱妻惯爱研制美颜之物,前几日做出来一款蚕丝粉黛,敷于面上一刻钟便可肤若凝脂。以此物献与娘娘,再合适不过了!”……知道了,退下吧。”

“君上……

“过。”

“君上……

“下一位。”

阖了阖眼,云慈有些听不下去,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同身侧的沧琰道:“你们魔界的朝会,一贯是如此……无聊吗?”她原本听沧琰说,他这魔君当得并非无所事事,而是要忙于每日朝会诸事,适还略有感念了一番。如今见了这般情状,却觉着他这所谓上朝,倒更像是孩童间的扮演嬉戏。

“无聊?"沧琰将这两字自唇齿间嚼了一番,没忍住轻笑一声道,“当真难以料想,竞有朝一日能从你嘴里听见这′无聊'二字,啧啧啧。”睫羽微垂,云慈淡淡瞥了瞥沧琰,却见后者只是一味地咋舌发笑。良久,只得轻叹一声,同下首众魔道:“你们便没有什么正经之事要说吗?”众魔臣面面相觑,片刻后,倏忽传来一声娇嗔,队伍正前的华铃儿虎躯扭捏、盈盈踏着莲步出了列:“好些时日不见君上,我等自是有说不完的话,想要同君上讲。”

她咧着唇角,吟吟一笑:“奴家倒是觉得,众大臣字字句句皆发自肺腑,无一不是′正经之事。”

云慈一噎,稍有几分哑口无言,唇瓣几经开阖。沧琰抬手掩了掩近乎压制不住的唇角,探身凑到云慈耳畔,轻声道:“关键时机,还不是要我来助你。”

说罢,他当即换了副肃然的嘴脸,拧了拧腰,侧身坐到主位高座的扶手上,冷眼扫向下首众魔:“君上的话,尔等都不听了是怎的?”小人得志。

见他这般,云慈脑海之中倏忽不合时宜地冒出来这四个字。目光微微一滞,一时竞觉着他二人像极了人间话本子里常说的“昏君”、“妖后”。下首的众位魔族大臣显然也是这般作想,左顾右盼的目光自高座之上看得分外清明。云慈甚而能够隐隐闻见个三声两言声讨之语。她心下明了,方才在仙门丢下的颜面,如今在魔界,亦是保不住了。须臾轻叹一声。

半晌细声低喃之后,终于再度有一大臣站了出来。云慈抬眼看了看,见对方的神情倒是还算正经,适才清了清嗓,淡淡开口道:“你又有何事要禀?大殿之内一时陷入沉寂,那魔臣几度张口,却究竞未发一言,眉宇间似积满难言之隐。

沧琰有些不耐,眉头微皱,抢先云慈之前便开口道:“你要说什么便说,我…你们君上素来最是讨厌这般欲言又止。”那魔臣依旧不语,只是悄然抬首,目光自沧琰与云慈之间游移了一瞬,随即落在沧琰面上,滞了滞,复又迅速垂下头,唇瓣紧抿,状若犹疑。良久的静默之后,倒是素来不善言辞的杀小生替他开了口:“君上……他、他的意思是,他所言之事,娘娘不便在此。”话落,不待云慈接话,沧琰却是面色一寒,嗤笑着道:“我不便在此?我倒是不知他究竞是如何紧要之事,连我这种一一”他顿了顿,侧身往云慈身前倚了倚,唇角笑意愈浓了几分:“君上的枕边人,尚且听不得?”

闻听此言,那魔臣脸色微变,连忙躬下身,颤栗着声音解释道:“臣并非此意,只是……只是……

咬了咬牙,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他疾言道:“君上,此事事关仙门,实在不宜娘娘在旁啊!”

云慈眸光一凝,暗自思忖,莫不是这魔臣见“沧琰"回来,觉着魔界有了主心骨,终于忍不住要对仙门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