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解开误会
纪瓷微弯腰,将手中的栀子花花束放在靳母的坟前,她轻声道:“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靳舟望神色微变,很快便恢复如常,他点头"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到这种时候,越是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越是开不了口,所有的话语堵在喉间,酸酸胀胀的,纪瓷唇瓣微动,到最后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对不起。靳舟望从母亲的坟前起身,目光始终落在墓碑上,半分都没有分给纪瓷,他神情很淡,连带着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不用对我说这三个字,"靳舟望看着墓碑上靳母的黑白照片,强迫自己不去看纪瓷,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疏离,“你又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握着伞柄的手不易察觉地紧了紧,纪瓷的心心一点点下沉,她下意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天边,墨般的云团缓缓飘向他们所在的位置,昭示着真正的大雨将到耳边狂风呼啸,雨伞也抵挡不住雨水的袭扰,丝丝点点地落在身上,衣服渐湿。
天空阴沉,两人站在墓碑前谁也没在说话,纪瓷察觉到靳舟望的左肩被雨水淋到,她将伞微微倾斜向他那边,却在下一秒被他微微推开。“没事,反正都湿透了。“靳舟望侧过头,最后看了一眼纪瓷,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最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他微颔首,像是对陌生人说话,“我先走了。”
说罢,靳舟望没有任何犹豫,转身离去。冷风就这样夹着雨水扑面而来,黑发贴在额前,更显得皮肤冷白。
他的背影毅然决然。
经过几天的冷静,他已经彻底想通了,或许他是时候该放手了。既然她不喜他,那他便不再靠近。
大雨愈发滂沱,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混乱,弥漫的水汽将一切笼罩在朦胧中,模糊了视线。狂风刮过两旁的大树,叫嚣着撕裂静谧的氛围,树叶在风中狂舞,越来越多的枯叶被卷走。
纪瓷站在原地,盯着靳舟望逐渐远去的背影,心脏跳动的速度不断加快,忽然之间,她想要将所有的压抑全部释放。与此同时,又是一阵大风刮过,纪瓷猝不及防,手没收紧力道,雨伞就这样径直吹到地上。
纪瓷无暇顾及,她的目光依旧落在靳舟望的背影上,任由雨水打湿自己,不多时,她的全身便湿透了。
风声太大,颇有要掩盖纪瓷声音的趋势,不得已,她只好提高几分自己的音量:“靳舟望。”
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听到声音,靳舟望停下脚步,他微微侧头,却没有看纪瓷,唇角掀起淡淡的弧度,眼底漫上自嘲的笑意。
他承认,他还是狠不下心来。
从纪瓷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侧脸,垂在身侧的手不断攥紧,纪瓷强行压下心底的酸涩,尽量让语气与平常无异:“我们聊聊。”对于一个拧巴的人来说,这句话有多么难说出口,恐怕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有的时候,纪瓷也无比痛恨自己的性格,可她却无能无力。然而今天,在这样的雨中、风中,麻木的牢笼终于裂开缝隙,她不想再挣扎了,她想说出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话。
只见不远处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他静静地看着纪瓷,喉结上下滚动,几秒后,这才开口:“聊什么?"声音有点哑。不知道是不是纪瓷的错觉,她好像看到男人的眼尾有些红。地上的水洼倒映着纪瓷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雨水湿透衣服,凉意浸到骨髓里,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朝着靳舟望走近两步。望着靳舟望幽深的眼眸,纪瓷的眼眶也一点点变红:“当年是我误会你了,抱歉,靳舟望。”
纪瓷语气微哽,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对方,望着旁边的大树,她的思绪被瞬间带回了三年前:“我一直以为纪家破产是你弄的。”当年证据确凿,每一项都明晃晃指向幕后之人一一靳舟望。一开始纪瓷也怀疑过事情的真相,她和靳舟望谈了三年,她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她猜想过,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要挑拨离间,可是当她找人调查之后,她的心彻底死了。
真的是靳舟望。
很早以前,对方就和她的大伯纪正廷暗中串通好了。颤抖着手,看着一份份报告,没人明白她当时的心情。最令她寒心的是她被所爱之人背刺。
原来一切都是对方的计划罢了。
曾经美好的回忆到最后只剩下了破碎的泡影,她只觉得可笑不已,付出的真心原来都是一场笑话。
在对方的利益面前,那点不值钱的感情根本不值得一提。彼时纪家破产,纪瓷正值大四即将毕业,原本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一落千丈,全家变卖了所有可变现财产,不得不搬到破小简陋的出租房,那是她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另一种生活。
她的父亲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身体承受不住巨大的打击险些丧命,被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在医院抢救了两天两夜。她那个与自己毫无感情的母亲更是连夜跑路,生怕这一切波及到自己的富太太生活,急着攀新的高枝。
最后只剩下她的姐姐默默扛起一切。
得知破产真相的那天晚上,纪瓷独自回到刚搬进的出租屋,她想到支离破碎的家,想到那些被背刺的证据,她再也承受不住这一切,泪水滑落,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放声大哭。
听到纪瓷的话,靳舟望瞳孔微缩,看似平静的眼神里面光点破碎,他猛地攥拳,走向纪瓷,嗓音喑哑:"“这就是你当年提出分手的原因?”纪瓷的睫毛上沾着细碎水珠,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她看着靳舟望眼底翻涌的风暴,站在原地未动,顶着那几乎要将她灼伤的目光,她轻轻点了下头。“纪家破产不是我干的。“靳舟望西装下的背脊绷得笔直,却无端使人感受到一股绝望与无力,声音发颤,“是靳莫淮。”困扰了三年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可他却觉得还不如不知道。那些分手后痛苦的日子,那些独自咽下的委屈,原来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误会。
一场误会,使得他们平白错过了三年。
“我前天才知道这一切是他干的。"纪瓷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脖颈,混着温热的泪水。“你当年为什么不问我?“靳舟望突然失控,猛地扣住纪瓷的肩膀,“如果你问了,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这个误会!”
“你觉得我像是会对纪家动手的人吗?”
男人眼眶泛红,三年来积压的痛苦、不甘与愤怒,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分手那三年,他恨透了她,恨她薄情寡义,恨她二话不说甩了自己。那三年,她亦是如此。
她恨透了他,恨他绝情,眼里只有利益,恨他背刺了自己,更恨自己当年对人渣交付了真心。
在分手的那1095天里,无数个日夜,他想过两人重逢的情景,他一定会对她冷嘲热讽,将当年被甩的自尊一点点捡回。同样的,在分手的那1095天里,无数个日夜,她都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她一定要狠狠扇他一巴掌,出一口当年的恶气。两人抱着这样的想法,就这样不知不觉度过了三年,爱恨交织。纪瓷睫毛剧烈颤动,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我当年也怀疑过这一切,我不相信是你干的,但是证据确凿,我还特意找人去调查了,所有线索都指向你。”
那些深夜里反复核对银行流水的画面,那些被篡改的邮件和合同,此刻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当年的靳莫淮手段高明,在整个京城几乎是一手遮天的存在,所有的一切早就被他安排好了,没有破绽。
就像那句话所说:“对方只会让你看到他想让你看到的。”越是这样,纪瓷的心里越是难受,她想到靳舟望那三年经历的一…与当时的靳莫淮斗,她无法想象他有多么困难……脑海里又开始回荡前天在监狱探监靳莫淮时,对方对纪瓷说的话。“他初高中时期藏太好了,我真以为他被靳家那个老头溺爱到无法无边,我本来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直到他去了美国读书,开始一点点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靳氏高层,我才意识到他的野心。”
“他的身上流着靳家的血脉,不像我,只是外面捡回来的小孩,他有名正言顺的身份。不仅如此,他还完美遗传了靳家那个老头年轻时的狠戾与手段,当年公司出了事后,我才开始正视他的存在,想着要将还未彻底成长起来的他扼杀在摇篮。”
“一开始我根本找不到他的软肋,但是他后来和你谈恋爱了,你是他亲手送上门的软肋。”
“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成为杀掉他的那把刀,"靳莫淮忽然阴鸷笑出声,“不死也得残。”
纪瓷回过神来,正对上靳舟望发红的眼眶。他伸手拽了拽领带,无意间她看到了他中指上的那枚戒指。
“对不起,这是一场误会。"纪瓷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雨里的羽毛。此时此刻,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一场误会?"靳舟望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破碎的钝痛,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还是在嘲讽天意弄人。
“一场误会害得我们错过了三年,我们已经分手了1174天。”隔着厚重的雨幕,纪瓷看到了他眼中浓到化不开的悲伤。“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算这个日子。”
他无法释怀。
到最后竞然是天意弄人,那过去三年,那些恨到底算什么?那些日夜里的痛苦到底算什么?
许是怕吓到纪瓷,靳舟望语气缓和了几分,他眼神稍黯,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像是在自言自语:“当年为什么不问问我?”纪瓷心里也不好受,她很慢地摇了摇头,到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化作几个字:“当年年少轻狂……
年少轻狂,心高气傲。
她不愿相信深爱的男朋友会背叛自己,更不愿在证据确凿时卑微地去质问。父亲躺在ICU昏迷不醒,纪氏的烂摊子压得她喘不过气,大小姐的生活不复存在,她与他之间的身份地位也不再对等,所以她只能用最后的倔强甩掉他,借此挽救破碎的自尊心。
靳舟望垂眼看着纪瓷,雨朦朦胧胧不停,细密的雨水砸在他的眼睫上,顺着脸颊滑落,终于一一
眼角的濡湿晕开了眼尾的绯红,一滴泪滑落。“年少轻狂……“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却莫名令她酸楚起来,“短短四个字,怎么才能弥补那三年的空白?”
眼泪和雨水混杂着,沿着脸颊滑落,一双桃花眼里雾气氤氲,他无力地看着她,像一件被拉下神坛的残次品。
这是纪瓷第一次看到靳舟望哭,看着这一幕,胸口仿佛被压了有千斤重的石头,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扯得她全身发痛。纪瓷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她颤抖着手,轻轻拂去靳舟望眼角的泪水,泪水打在手心,只觉得烫得惊人。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当年应该问你……”纪瓷仰头逼退眼眶的热意,却控制不住泪水的流出。
冰凉的雨水顺着纪瓷的脖颈滑进衣领,却不及心口蔓延的寒意。“你没错。"靳舟望理解当年的她,他更多的是埋怨自己。这件事情没有谁对谁错,因为他们都是受害者。真正的凶手已经呆在了监狱里,将用余生来忏悔前半生的所作所为。地上的水洼涟漪不断,雨势愈发癫狂,将两人的身影浇得摇摇晃晃。纪瓷不想再思考那么多,她拽着靳舟望的领带,强迫他弯下腰来,踮脚,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