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崎岖半里平(1 / 1)

枕南柯 炩岚 3008 字 1个月前

第62章十里崎岖半里平

谢珩一向不喜形于色的面容,在看到书里的内容时,僵了一瞬。他漆眸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如常。

若无其事把书合上,他看向谢苓。

眼前的女郎显然是羞恼极了,闭着眼靠在马车上,巴掌大的脸像染了花汁,一片绯红。

谢苓心中暗暗想,谢珩若是君子,就该装作毫不知情赶紧离开。可没等到对方离开,却等到了对方仿佛有温度的目光。她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热,若不是怕谢珩又生气,她恨不得把对方推出马车。

良久,谢珩终于开口了。

“少看这种东西。”

他清冷的嗓音有些低沉,听起来似乎不太高兴。谢苓睁开眼,尴尬地攥着衣摆,解释道“我没看,真没看。”“方才无意间从匣子里拿出来的。”

谢珩面色依旧冷淡淡的,只是薄唇微抿,看向她时目光里有着微不可查的探究。

他这个堂妹,可真是……次次都能令他意外。他捏着书,垂眸扫了一眼谢苓像粉玉一样的面容,说道“书我收走了,日后不许再看。”

说完,他拾起一旁的氅衣,俯身出了马车。谢苓飞快点头。

马车仅停了一小会,就又动了起来。

谢苓这次彻底没了看书的心情,她侧躺在软垫上,内心的尴尬久久散不去。马车晃晃悠悠,窗外除了偶有树枝断裂的清脆声,和车轮碾过雪地的咯吱声,算得上万籁俱寂。

不一会,她就沉沉睡去。

谢珩拿着书回了自己的马车,随手将其丢在了角落。他拿起未处理完的文书卷宗,翻看起来。

等处理完一部分,他用帕子擦了擦手,端起茶杯浅抿了口茶汤,雾气弥漫中,脑子里忽然又浮现出谢苓绯色的玉面。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看向一旁的书册,随后放下杯子将书拿起来,放在掌心翻开。

凝霜带雪的手轻轻翻动着书页,清冷高洁的面容毫无情绪,唯有乌发下的白皙耳根微微发红。

他默默将书上的画看完,然后将书放到了马车坐下的小柜子里。原来谢苓……喜欢如此孟浪的?

这也有些…太过……

他第一次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十二三那会,他就在舍房里看到几个同窗大半夜围在一起,点灯看书。他并不好奇,但薛怀文一向自来熟,挤眉弄眼地将他强拉过去。那也是他第一次,知晓男女之事。

只不过并没有特别得感觉。

不像同窗们,都喜欢在被窝做些龌龊事。

他好像天生就对权势以外的事提不起兴致。只是他没想到,身为官家女子,自小受八雅女诫教导的谢苓,居然也会喜欢这种东西。

他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要好好引导谢苓才是,这种书怎么能看呢?她都还未出阁。

谢苓醒来时,窗外已经暮色苍茫,天上的雪花依旧没有要停的意思,不知疲倦得覆盖着山河大地。

马车已经停了,似乎是准备生火做饭。

雪柳顺便去问烧火的士兵要了一小盆热水,端来给谢苓净面擦手。等收拾完整理好发髻,谢苓系好披风下了马车。除了从阳夏来建康那次,谢苓并未出过远门。再加上此刻天地皆白,她一点也分辨不出行了多远、到了何处。她拢了拢披风,抬头看向天边露出一个边角的月亮。天色阴沉,乌云密布,月光被乌云遮得七七八八,几乎没了光亮。好在四处都是雪,亮堂堂的,并不是漆黑一片。

冷风随着飘雪倾斜而下,谢苓感受着比建康还要冷得夜风,轻轻颤了下。太冷了。

还未到荆州,就已经这么冷了。荆州的百姓该有多苦。谢苓垂眸,有些恹恹的。

谢珩见对方出来,他本想叫她过来吃点东西,但一想起那本《花心滴露》,便咽下了话,招手对旁边的士兵交代了几句,静默着跟一旁的抚台和中永一起用饭。

谢苓在原地站了会,就有士兵给她送来了饭,挠着头腼腆道“苓娘子,总督大人说外头冷,您在马车吃就行。”

“吃完了劳烦让您的侍女把碗筷送过来。”谢苓颔首,谢过对方后重新进了马车。

因着赈灾紧急,做的饭食都是比较简单的,也没什么味道。谢苓也不挑食,觉得这种时候若是再计较吃喝,未免就太矫情了。她正吃着,忽然就听到了外头争执的声音。“谢大人,老夫行军数十载,难道不比你懂吗?”“坚决不能从庐西山走!那里地势险峻不说,还时常有野兽和土匪出没。”“更不用说庐西山的关口狭长,若是遇见山中流寇,那定要被瓮中捉鳖!”谢苓静静听着,认出这道苍老声音的主人,正是五十有六的二品龙骧将军谷梁。

此次赈灾,被任命为仅次于谢珩之下的参军。在建康她早有耳闻此人看不惯谢珩,认为他攻于心计,无才无德。这次又屈居人下,还是个比他小三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他不服气也属正常。

只听得谢珩冷漠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此事已定,不必多言。”对方停顿了一息,加重了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威势:“若有不服,军法处置。”

“全速前进!”

谷梁似乎气得不轻,一个劲骂骂咧咧,但也不敢忤逆谢珩。这一场单方面的争执就这么过了,谢苓快快把饭吃干净,让雪柳把碗筷送过去,马车就动了起来,行进速度比白日要快得多。谢苓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翻腾不止。

好在马车里的狐毛垫子厚实,才让她不至于磕碰到。她不了解地形,也不明白谢珩为什么要从这个听起来就危险的地方过。但她相信谢珩的判断,因为在梦里时,对方从未出过差错。她掀开了一角帘子,朝窗外看去。

阴风阵阵,入目素白。越往前走,路越陡峭,蜿蜒曲折,仿佛看不到尽头。小路两旁一侧是峭壁,另一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雪天本就路滑,马车还行得极快,谢苓不免有些害怕。她看过一些游记,大致知道下了这座山,应当就是谷梁口中那道狭长又危险的关口。

按道理,确实不该从庐西山走。

先不说流寇和野兽,单单这地形……就不适合快速行进。更不用说现在大雪天,若发生雪崩,他们这些人都要完蛋。谢苓放下帘子,扶着车璧保持平衡,暗暗期盼快点出了这座山。雪柳显然也有些害怕,她抓着谢苓的衣摆,面色紧张地坐在一侧。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马车下了一小半山路,谢苓忽然就听到了奇怪的响动。

襄恋窣窣,像是什么东西在一旁的山林间移动。她咽了口口水,从座下的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匕首,紧紧握在手中。雪柳也听见了动静,白着脸低声道“小姐,会不会是山匪流寇?”谢苓摇摇头,面色沉冷:“我也不知。”

“你别怕,堂兄不会让我们出事的。”

话音刚落,一旁的帘子忽然被人重重掀开,谢苓吓了一跳,一旁的雪柳更是短促惊叫了一声。

谢苓警惕地看过去,才发现是谢珩。

他骑着乌雅踏雪,面色冷冷,有些严肃:“上马,有山匪。”“雪柳也出来,会有士兵保护她。”

谢苓点点头,对雪柳道“一会见,别害怕。”说完抓住披风就出了马车,谢珩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抱上马,护在带着体温的氅衣之下。

马儿颠簸时,她不可避免触碰到对方的胸膛,闻到了雪松香下的血腥气。谢珩的刀伤还未好全。

这样折腾,他不会落下病根吗?

耳边是谢珩鲜活有力的心跳,寒风被他的怀抱阻挡在外。谢苓用手拨开了点对方的氅衣,朝外看去。只见好处的山崖上有黑影绰绰,移动速度奇快,似乎准备围杀他们。而谢珩带着人,毫不犹豫地朝那个很可能被“瓮中捉鳖"的关口行进。乌雅踏雪在狭小曲折的山路上也奔得飞快,耳边狂风呼啸,雪片顺着她拨开的氅衣拍在脸上,又冰又疼。

山崖上的人似乎是在逗弄他们,不下死手,只是一会放一拨稀疏的箭,但都被谢珩带的士兵挡了回去。

谢苓有些庆幸,还好山里雪积得深,掩盖了这座上的碎石,不然对方若是滚些石头下来,他们不死也残。

不一会,一行三百人,就到了关口。

而那些山匪,似乎也玩腻了。

谢苓透过氅衣缝隙,看到黑夜白雪的狭长关口外,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灯火。像是野兽橙黄的眼,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暴虐杀意。那些人皆提着刀,五大三粗,面目狰狞,凶相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