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谋(1)(1 / 1)

东郊别院,阳光轻洒在窗边的芍药花上,屋中有三人,此刻却安静无声。

床上躺着一位姝丽,此刻双眼紧闭,唇无血色。

床旁有两人,一眉目微蹙,立身而站,一神色严肃,坐在小凳上为之切脉。

须臾,医师收回手叹息,“大人,花小姐身中剧毒本就身子弱,此番心力交瘁,又气急攻心,诱毒发作,身子更弱了。”

“要想养好,可不能再受气。”

“我知晓了。”朝辞啼应声作答,深深看着床上的花无凝,“何时会醒。”

“这在下就不清楚了,或许一两刻钟,但不会过半个时辰。”医师打开药箱,“我给花小姐扎几针,之后再配几副药,大人一定要让花小姐按时吃药。”

“开始吧。”朝辞啼淡然说之。

医师从药箱中抽出银针,轻柔缓和地刺在花无凝的穴位上。

一柱香后,银针被逐个收回,“好了,大人。在下去配药了,先行告退。”

“去吧。”朝辞啼低声回道。

医师这才行礼,往外走去。

房中此时就剩下朝辞啼,他上前坐在床边,握住花无凝的手,骨指在其上轻挲,缠绻依然。

目光在停留在花无凝身上,他为她整理好薄被,触碰到颈间的那朵黯然的梅花,也只是将其掩盖住。

此番此景,不由得让他忆起十五年前的冬日,他初到镇国公府,花申鸣表面上欢喜不已,背地里让他泡冷水,吃冷饭,练武之时遭受鞭打。

严寒冬日,只有一个仆人却也不愿意细心照顾他,心冷绝望之时,一抹烟紫色闯入。

见他重病还要把他抓起来让他陪着打雪仗,最后不满地看着生病的他,重斥仆人,带来了病药。说什么不许他死,给我救活。陪坐在他床边,强势命令他不许死。

等他好了,又各种戏耍捉弄他,恶劣极了。

静默地坐在床边,朝辞啼捏一下她的柔骨,呢喃细语,“还不醒。”

也不知是不是这句呢喃起了作用,手中的素手微动,朝辞啼摩挲的手顿住,望向花无凝。

羽睫颤动,缓缓而开,眸中尚存迷蒙之色。

“醒了。”朝辞啼眉尾上扬,含住些许松和笑意。

循声看过去,花无凝朦胧之眸倏得清醒,她桃花瞳下移,看着被朝辞啼握住的手,猛得将其收回,虚弱而道:“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朝辞啼手一空,施施然将其收回,“我不出去,你别忘了这里是我的院子,我想在哪儿便在哪儿。”

“你,咳咳!”花无凝蛾眉颦蹙,咳嗽起来。

本就不见血色的脸,更是憔悴不堪。

朝辞啼薄唇轻抿,俯身将花无凝扶起,半靠在床,顺抚其背。

“别碰我!”花无凝一瞪,拍开他的手,喘息而道:“你又想怎么折磨我?”

被饿狼追,被婢女杀,还逼她杀人。

他又想做什么?

被打了的朝辞啼也不气恼,反倒站好,面色严肃地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出了这里很危险。”

“这里最危险的便是你。”花无凝冷笑,“我身上除了毒素,哪一样伤与你无关?”

“你若不逃,便不会有事。”朝辞啼沉寂一瞬,开口而言。

“所以你就让我杀人?”花无凝斜睨他,“想驯服我?给我教训?”

“我让你杀翠玉是想让你明白,就算是再亲近之人,若触及到自身利益都会是兵刀相向,翻脸不认人。”朝辞啼不疾不徐地解释,话语平淡。

“翠玉如此,你爹也如此,你想救的镇国公府百口人,亦会如此。”

“你不也一样吗?”花无凝说道:“镇国公府养你十几年,你不也为了自身利益,将所有人拉入深水。别把自己摘那么干净!”

“我是如此。”朝辞啼分毫不辩解,他低俯身,“但只要你听话,我不会动你。”

“你休想!咳咳!”花无凝偏过头不看他,若不是她现在使不上劲,这张脸她定是要扇的。

欲望多语的朝辞啼看着花无凝难受的面容道:“乖乖呆在这里,好生养病。”

“养病?不被你玩儿死算好的。”花无凝捂着胸口,嘲讽着。

房中沉静几瞬,只剩下花无凝略重的息声,朝辞啼嘴角扯出笑,意味深长地说。

“你想逃,总得将伤病养好,你这副模样还不等逃出去,自己先香消玉殒,你还拿什么救人。”

花无凝微愣,“你允我出去?”

“我允你出逃。”朝辞啼掸掸身上的尘灰,“你若是有本事,逃出去便是,我绝不拦你。”

“你不骗人。”花无凝沉思片刻而问。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朝辞啼欣然回,他侧身往外走,“既然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打扰大小姐休养。”

“药记得准时吃,不然我可天天来您这里。”

最后这句话被他拉长了声音,暗含警示。说完,他也就消失在了花无凝的眼眸中。

半靠于床的花无凝作思索模样,呼吸浅浅,转眸看着一旁的药瓶,是解毒素的。

“大人。”

走出房门,孙客似是等候多时。

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孙客便也闭了嘴。

跟随朝辞啼出了院子,朝辞啼问道:“何事?”

“大人,那位又派人在四处巡查,似乎是想将花小姐活捉回去。”

“杀了。”朝辞啼波澜无痕,“还有吗?”

“不只是那位,少师柳蘅也暗派了人。”孙客说道:“也于附近出没。”

“柳蘅。”朝辞啼念着这人名,疑云顿起。

他怎么也卷进来了?

皇帝想找花无凝他知道是何缘由,无非是想从花无凝口中问出花申鸣与异人相交的证据,好名正言顺处死花申鸣罢了。

假证一事只有他与皇帝二人知晓,花无凝在此地皇帝知晓方位,但不知具体在哪儿,加之有他拦着,自是不必担忧。

可这柳蘅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人派到东郊?

若是无意杀了会引起注意,若是有意,他又要做何?

是想找花无凝?那么又是谁将花无凝会在这里的信息告知于他?

会是皇帝吗?

朝辞啼背着手思虑,他为太师,官为一品,这柳蘅为少师,官为从一品。

怎么看都不像是无意为之。

“呵,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朝辞啼不屑轻哼,“花申鸣审讯的如何?”

“他一口咬死没有与异人相交,何其无辜。”孙客回道。

“通知司狱中人,让他们停止对花申鸣的审问,另注意朝堂的状况,尤其是柳蘅。”

“是。”孙客领命,“大人您…”

“我要在此处停留几日,让他们好生盯着。”朝辞啼吩咐而道。

“属下告退。”孙客低头,退了下去。

和风抚树,簌簌作响,飘飞几片树叶于空,朝辞啼伸手拈住一片。

其实对于皇族来说,花申鸣既然已经锒铛入狱,便不可能有再出来的机会。

即便是没有证据,唐允维也会认定假证就是真证据,处死花申鸣。

缘何这般执着于花无凝,是因为有暗线偷偷告知了朝辞啼,花申鸣手中控有一种杀伤力极强的火药。不管是他的人,还是唐允维的人,都没有搜出这种火药。

他们怀疑花申鸣定是将此种火药藏了起来,刚好花无凝告知了异人相交之事,查询这么久时间也没将火药找出,那么花无凝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而朝辞啼却是觉得花申鸣肯定会与异人相交,以他对花申鸣的了解,多半会是用这类火药与异人做筹谋,意图…

夺帝。

手握三十万大军,声名显赫,受人爱戴。名有,权也有,他又是个贪心之人,先帝在时他不曾动手,唐允维本不是太子却作为新帝登基,自然根基不稳,他没有理由不动手的。

不过半路杀出了个朝辞啼,乱了他的计划。

故,朝辞啼想要证据,是因为他肯定那份证据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奈何花无凝却不肯开口,还这般维护花申鸣!

思及此朝辞啼捏住树叶的手指用力将其碾成渣,恨意在眼中划过,他真的很想一刀了结花申鸣。

树叶渣从他手中跌落在地上,暗紫长袍翻动,人亦远去。

幔帷被窗外吹来的风扬起一角,花无凝吞下药,兀自捏住药瓶思忖。

这次出逃没能成功,那么第二次就不会那么容易,之前与我相处的几人全军覆没,依照朝辞啼的性格,他定会安排几个不言不语,冷心冷情的婢女来照顾我。

虽是说允我出逃,但绝对不会给我真正出逃的机会,否则不会这么轻易答应。

指尖轻磕在瓶上,发出清脆的瓷器敲击声。

可她必须要逃出去,镇国公府的清白还需要她证明,她不能坐以待毙。

抬眸望向窗台,那里摆放着一株芍药花,迎着光随风微微摆动。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能看见我放的花签。

“扣扣。”

“谁?”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断了花无凝的思绪。

“花小姐,奴婢霜降,前来为您送药。”是一道冷霜之音。

“进。”花无凝放下药瓶,她听着步屧音靠近自己,屏风外走来一位面如木块之人。

“花小姐这是药,请用。”霜降将药递给花无凝。

待花无凝接过,她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就你一个人吗?”花无凝问道。

霜降不答,只是道:“花小姐,药凉了对身体不好。”

看来不会透露消息,如她所料。

端着药碗,黑色汤药入口,随之尽数见底。

见药被花无凝饮尽,霜降接过药碗,“奴婢告退。”

目送霜降出去,花无凝半靠在床,只觉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