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49

分裂体拟态成的白色麋鹿在米霍克的注视下重新变成黑影钻进了艾丝黛拉的背后。

过分寒冷的天气,对她的体能消耗来讲是成倍的，这也让她没办法维持太久，分裂体只能驮着他们到这了，最后的这段路得靠自己走了。艾丝黛拉扬起脸，看着不远处的城镇里亮起的星星点灯的灯光。“嗬…米霍克…我们快到了吗…"她的视线模糊不清，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却更像糊了一层水汽。

米霍克抬手把刀紧紧绑在自己的腰上，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快了。“说罢，他理好了衣服，一侧身将一大团艾丝黛拉托了起来，左手箍着她的大腿，右手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顺便把她的兜帽戴好了。“别抬头。”

艾丝黛拉甚至没反应过来米霍克做了什么，就感觉刀了周围的景物快速倒退。

寒风像是刀子，混杂着稀碎的冰花，割在她的皮肤上。艾丝黛拉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做姐姐的自尊了，她抬手勾住了米霍克的脖子，将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耳边，试图尽可能帮他也挡掉一点风霜。不过米霍克好像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原本按着她脑袋的手，挪到了她的肩背上，更大面积地替她挡住了风雪。“马上到了。”

她听到耳边被风吹散的米霍克的声音，她的手勾得更紧了。回应她的是背上传来的更大的力量。

风吹得艾丝黛拉的兜帽又掉了下去，她只能腾出一只手揪住帽子。眼睛越发睁不开，但她能感觉到周围的寒风正在减弱，大概是到了城镇区。她抬起头，眯着眼睛朝米霍克的身后望去，目之所及除了积满雪的松林，就是那一座座像是巨大的工业烟囱一般的山。艾丝黛拉小心地扭过头，这才发现周围已经逐渐出现了房屋和村庄，灯火也清晰了起来。

米霍克的脚步慢了，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艾丝黛拉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扭着身体往前看去，正好和几个正坐在白色麋鹿拉着的雪橇车上的村民对视上。

他们看起来很惊讶，好像是想象不到在这种天气下，还有人会从森林里走出来。

“你们.…是海上来的吗？“其中一个把自己包裹得只有眼睛露在外面的男人停了下来问道。

没等米霍克回答，男人已经招呼着他们往面前的房子里走去。“先进来再说一一这么大的风雪…"”

这时候也没必要考虑太多了，米霍克带着艾丝黛拉不假思索地跟上了男人。男人推开了门，将米霍克他们推了进去，自己牵着麋鹿到了一旁的屋棚里，关上了棚门，拖着一麻袋东西回来。

“砰”。

男人艰难地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他喘着粗气，一层一层地摘下围巾帽子。

他的面前，米霍克刚把艾丝黛拉放在了桌边的椅子上，手还捂着艾丝黛拉的手。

艾丝黛拉的身体冻得僵硬，手指都弯不过来，脸更是冻得有些疼，她想和米霍克说些什么，却发现脸上的肌肉也是僵硬的，几乎讲不清楚话。米霍克抬手掐着她的脸颊不让她说了，不过都没到两秒，他掐着她的手已经捂在了她的脸上，用手心的热度帮她暖和一下，找回知觉。“米、霍克，一冷、一热，容易、面瘫……“艾丝黛拉含糊不清地说着，扯着他的手不让他捂自己的脸。

但他的手真的暖和很多，所以艾丝黛拉当机立断拉着他的手用来给自己捂手了。

她也帮米霍克捂过手，现在米霍克帮帮她应该也不会不高兴？果然，察觉到她的动作，米霍克并没有反对，反而还张开了手掌，主动包裹住了她的拳头。

也就是在此时，他们听到了屋门口的声音，那个男人回来了。米霍克和艾丝黛拉便停下了动作，看向了屋主人。“外来人？你们怎么会从森林里过来？”

男人并不在意米霍克的眼神，他一边拍着身上的积雪，一边随口问道。米霍克：“船停在那。”

男人动作一顿："停在那？”

他震惊地指了指森林的方向：“那里？你是说你们是从森林后面的悬崖上来的？在这种天气下？”

米霍克不置可否，仍然在换着手帮艾丝黛拉捂手。但他的沉默已经告诉了男人答案。

男人看着他们，最后也只是有些匪夷所思地挠了挠头。他看了看屋子里，从一边拖过来两把椅子，一把推给了米霍克。“休息一会儿吧，这场风雪估计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男人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米霍克，他自我介绍说：“我叫德克特，是个猎人，你们呢？来这里做什么？”

米霍克把热水推给了艾丝黛拉，看她捧起来小口小口喝着，才转头回答：“乔拉可尔·米霍克，求医。”

“你？”

一听说是求医的，男人的眼神变得探究起来，在米霍克身上扫视着，然后就很快将视线投向了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样子的艾丝黛拉。“是她？”

艾丝黛拉喝了大半杯热水，这时候也总算是暖和过来了。她点了点头：“嗯，你好，我叫艾丝黛拉。谢谢你收留我们…不然这么大的风雪我们肯定不好过。”

德克特抬抬手：“小事情，所以方便告诉我是什么病吗？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学习了好几年医术了，算半个医生。”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但眼里看起来却有些蠢蠢欲动。见此，米霍克抬手，拉下了艾丝黛拉头上的兜帽。顿时，一头乱糟糟的白发露了出来，紧接着是她苍白过头的脸。

德克特的脸色立刻变了，他盯着艾丝黛拉浅灰色的瞳孔，犹豫着问：“白化病？″

随即皱起眉头：“白化病…”

“这是基因缺陷，她”

不愧是以医术闻名的磁鼓岛，罕见病在这都仿佛不那么罕见了，只一眼便能看出问题所在。

但米霍克想听的不是病症的介绍，这些他此前已经听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他只想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医治。

他很快地瞥了一眼艾丝黛拉，又抬眼看向德克特，打断了他：“这些我知道。”

德克特看米霍克的表情，知道他们一定求医过不少地方了，最后才找到了磁鼓岛。

他摇了摇头，叹口气直接告诉他们：“据我所知，我们岛上的医学技术虽然发达，但是想要治疗这类疾病…”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言下之意就是基本没有治愈的可能。艾丝黛拉虽然早就想过，自己的病治不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随时可能因为这病死在海上。

但人这种生物，一旦有了希望，再眼睁睁看着希望被掐灭，这种感觉真的很难以接受。

她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灰暗了下去。

眼看着她的眼眶都好像要红了，德克特见状连忙摆摆手：“哎哎哎，不是，我只是学过医术而已，算不上医生…你，你别听我乱说…“说不定、说不定现在已经攻破这个医学难题了！你们等风雪过了去医院那看看！他们肯定有办法哈哈哈哈哈！”

接下来，德克特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岛上有名的医生一个个列了出来，顺便还将他们的住处和诊所的位置告诉了米霍克，眼神还时不时瞄着艾丝黛拉。说完，看艾丝黛拉依然没什么反应，他屁股着火一般站了起来。“那个，今天你们先在这里将就一下？那里有一张沙发可以休息，我、我还要看医书，先去休息了！哦对了，里面有些干粮，饿了可以直接吃！”一溜烟，人跑进了里间。

外间只剩下了米霍克和艾丝黛拉。

看着艾丝黛拉这个状态，米霍克隐约感到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在艾丝黛拉就在旁边的时候，和德克特说她的情况。

至少也应该在她睡着以后。

他这么想着，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

一直这么沉默也不是办法。

米霍克转过身子，面向艾丝黛拉，刚想说话，就被她抢了先机。她一下撞进了他的怀里，双手也在他的背后紧紧地圈了起来。米霍克猝不及防。

他垂在两侧的手动了动，可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米霍克维持着平静的声音，似乎艾丝黛拉突如其来的举动并不会对他有多大的影响。

“做什么？”

艾丝黛拉的整张脸埋在米霍克的胸口，使劲蹭了蹭：“米霍克…”“嗯。”

“米霍克…”

“嗯。”

艾丝黛拉嘴里喃喃着他的名字，好像喊着他的名字，就能让她好起来一样。没有抱上去的时候还好，艾丝黛拉觉得自己还是能比较坦然面对自己病的。但现在一抱上去，感受到了米霍克的体温和心跳，艾丝黛拉的泪腺忽然就不听使唤起来。

她有好多话想要跟米霍克说，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不断地收紧自己的怀抱，想要和他贴得更近一些。更近、一点。

手从抱着，变成了紧紧揪住他的衣服。

不过，米霍克也不催她，只是低头有些失神地看着她的发顶。胸口逐渐感觉到了一丝湿润。

他终于还是抬起了右手，手握成拳，轻轻搭在了艾丝黛拉的背上，等待着艾丝黛拉的反应。

然而，她只是更用力地揪住了他的衣服背后。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拥抱的力量，米霍克的手掌也打开了，然后缓慢地、严丝合缝地、紧紧地贴在了她的后背上。

先贴上去的是右手，再是左手。

最后双手悄悄地用力，把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两个人坐在两把相邻的椅子上，即使是拥抱，中间其实也隔着很远，动作说不上舒服，米霍克前倾身体，往前坐了一些。但艾丝黛拉揪着他衣服的手不断往下滑，滑下去了又倔强地再次往上抓，扯得米霍克的衣服上好几处皱巴巴的抓痕，甚至衣服领口勒住了他的喉结处。思虑片刻，米霍克抓上了艾丝黛拉的胳膊，想要让她松开一下，换个姿势。可艾丝黛拉大概是误以为他想推开他，反而抱得死紧，脑袋也不停摇着。“嘎吱"一声，她拖着椅子离米霍克更近了一些。米霍克沉默地看着她用力到有些僵硬的胳膊。…我并没有想推开。"他解释了一声。

可艾丝黛拉没听进去。

米霍克想了想，干脆倾身将坐着的艾丝黛拉整个端了起来，放到了沙发上。本来沉浸于拥抱的艾丝黛拉被米霍克的这个动作搞得有些懵，她茫然地松开了怀抱，跪坐在沙发上，看着坐在身旁的米霍克。米霍克侧过身，一手的手肘往沙发背上一靠。他对艾丝黛拉大方地展开了怀抱：“过来？”艾丝黛拉看着他胸前明显因为沾了眼泪而变得颜色深浅不一的那块，又看着米霍克的动作，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紧接着，自己刚才那些抱着他不放的画面又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猛地灌进了脑子里，在她的每一寸记忆里都撕开了一个口子，不论她怎么想着转移注意力，都会一幕幕重现。

艾丝黛拉清醒了。

她的脸瞬间红透。

啊啊啊啊啊啊她在做什么？！

她在强迫米霍克，还抱着米霍克不撒手。

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但米霍克看起来根本不懂她的尴尬，看她不动，还抬了抬下巴：“不需要了？”

艾丝黛拉定定地看着米霍克，犹豫不决，有一种理智和感情在打架的感觉。“我…米霍克…”

米霍克等待了几秒，似乎是觉得她不需要了，便放下了手，想要转过身端正自己的坐姿。

就在他要转身的一瞬间，艾丝黛拉撞进了怀里。手再次揪紧了他的衣服，艾丝黛拉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需要…我很需要！”

“我真的、很需要米霍克。”

她闭紧了眼睛。

“嗯。"回应她的依然是那个简短的音节，还有肩背上传来的轻拍。但在艾丝黛拉看不到的地方，米霍克仰起了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他长长地、但不动声色地呼出了一口气。

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