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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纵容

注视着那只恶鬼在自己的攻击之下化作飞灰,沙理奈眼前忽然一黑,连带所有的声音也都在她的耳畔消失。

过了不知多久,沙理奈才重新睁开眼睛。她发觉自己正在面朝下地趴倒在灰土地面上,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肉都分外酸痛,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在刚刚的那一场血鬼术之中被抽离了一样,哪怕只是抬起胳膊都会觉得虚弱。如同潮水一般的疲惫像海浪一样往沙理奈的精神与身体涌来,让她只想要躺在这里不再动弹,直到蒙蒙亮的天空之中太阳升起。--可是,沙理奈不能够这样做。

如果不想要与方才的那只鬼一样化作飞灰消失,沙理奈就要尽快离开这里。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去。

沙理奈最终还是强撑着站了起来,成为鬼之后,她第一次感觉到有些头晕想吐,如同一个人没有吃饭但是却跑了三天三夜又累又难受。来时很简单的路也变得分外漫长,河流不像是来时那样容易渡过。进城之后,沙理奈在翻过一个围墙之后,差点与一家早起的妇人撞上。在她完全看清楚自己之前,沙理奈飞速地翻上屋檐逃跑了。走在街上与墙壁间的脚步如同灌了铅似的沉重,全靠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的沙理奈终于见到了熟悉的围墙。

她终于要到家了。

沙理奈踩在墙上,晃晃悠悠地踩了两步。

脑海之中,系统说了句类似什么"小心"的话,但是沙理奈并没有听清。在过去的记忆里,沙理奈自己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从身体到心灵全部都这样疲惫不堪过。她望着下方的地面,歪头思考了一下,最终放弃了准备起跳落地的方式,转而选择了更加轻松的方法。

她直接舒展开身体,往前倾倒下去,身上因为入水而半干半湿的衣服在空中荡起弧度一一她自由落体地倒入了下方的草坪之中,随着惯性打了几个滚。好在这里是沙理奈以前住的小院,在她搬出去之后,这里便再没有仆从来收拾,也不会惊扰到任何人。

躺在这片静谧的院落之中,沙理奈感觉到一阵放松的安宁。她几乎就要闭上眼睛就这样睡过去了。

【醒醒,现在还不可以睡。】系统在呼唤她,【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沙理奈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世界一会模糊一会清晰,与她的距离好像也忽远忽近。

【回去再休息。】系统说。

在他的话语下,沙理奈最终还是站起身来往回走。待到太阳即将升起的前一刻,沙理奈踏入了寝殿的门槛。鬼舞过无惨少见地没有待在深处的榻榻米上,而是一反常态地坐在了正对大门的主位,沙理奈甫一进门,抬眼便见到了他。穿着齐整束带的男人正坐在那里,目光幽深地落在她所在的方向。这一刻,沙理奈把之前所有的疲累都抛到了脑后。她快步奔跑了过去,想要直接扑进对方的怀里。在最初的时候,无惨的神色很冷漠,他的心中尚且存在着一些怒意与困惑一一直到他看到了小孩的动作和她的神色,无惨才表露出了不明显的讶然。小孩的眉毛下压,目光颤动,唇紧紧抿着,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表情。

原本想要将她推开的动作顿了顿,无惨便彻底被他的女儿缠上,连带将整张脸都埋进了他的怀中。

“父亲……

怀中传来小孩子闷闷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的声调。小孩子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摆,仿佛生怕他会离开。

“怎么了?“无惨的语调如同他的神色一样冷淡,只是,他还是抬起了手,轻轻地拍着她幼弱的脊背。

“我尚且没有因为昨夜发生的事情生气,你为何一回来便这样?”他做了新的尝试和控制,那只被他转化的鬼临死之前看到的画面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因此,在发觉自己制造而出的鬼竞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杀死的时候,无惨感到了强烈的怒火。既为那只恶鬼试图伤害她,又为她擅自将他所制造的鬼杀死。他对于她的纵容,并没有包括这样的越矩。在杀人这件事情上,无惨与沙理奈始终没有达成过共识。可是,现在沙理奈竞然敢大胆到染指他的作品。那只恶鬼是他的势力扩张的证据之一,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没用,即使没有遇到阳光也会被轻易杀死。无惨本以为,鬼已经是趋近于完美的生物了,现在的缺陷又多了一项,会被沙理奈的血鬼术杀死。无惨垂下眼睛,看着这个正在被自己责备的孩子。然而,沙理奈给他的反应只是更往他的怀中缩了缩,连带手指都在有些发抖了。

她身上的衣裙还有些湿,裙摆上还沾着血迹和泥巴,那头本来漂亮的金发里夹杂着碎草叶。

无惨伸出手指将其中泛黄的叶片挑出来,原本因为愤怒与责怪想要继续说出的话在这一刻全部都烟消云散,最终只是化作一种无可奈何。只是一个被他转化过的低级的鬼而已。难道无惨要真的为了那只并不算重要的鬼而惩罚他膝前的女儿吗?

即使是初见的时候,他的女孩都不是像现在这般狼狈的样子。无惨将她发间沾染的草叶一一挑去,就像是在梳理一件珍贵而易碎的珠宝。作为产屋敷家大公子的他常年被仆从贴身照顾,还从未做过这样精细的工作,真正开始上手却很快就熟练了起来。

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后,原本拉扯着他的衣摆的小手渐渐失去了力气滑落下去。

无惨的女儿在他的怀中疲累地睡着了。

在晚春的时节,万物换新的一片欣欣向荣之中,平安京之中却逐渐开始流传起夜半恶鬼食人的传说。

民间总是会在一段时间里流传不同的故事,这些平民之间的小事与流言并未吸引到官方的注意,权当是茶余饭后编造起来吓唬小孩子的玩笑话。倒是有个别的检非违使偶尔注意到了在进城的官道上常有人员失踪,而货物却留在了原地。他们怀疑有流寇作祟,顺着线索去查却是一无所获。春日的雨水总是很多。

平安京城外,穿着蓑衣的检非违使站在一辆牛车旁,上面拴牛的绳子已然折断,只剩下车上放置着几个装着木炭的麻袋。那头黄牛已经被从附近的树林之中找到,但它的主人却不知所踪。

男人翻了翻放置在牛车上的物品,在一个破损发黑的皮袋子里翻出了一点微薄的钱财。

“真是奇怪,怎会有盗匪不劫财,反而仅仅将卖炭翁本人带走呢?"平清正拧着眉头,分析着现有的情况,为其中的异常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现场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仿佛失踪者没有挣扎就突然离开了。”“只是个平民的失踪而已,甚至都未曾有人报案,"名为橘秀二的另一名检非违使靠在树旁,身边是跟着他们的两匹马,“走吧,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不宜久留。”

最终,平清正还是重新上了马,没有再为此而逗留。两人并驾齐驱,橘秀二忍不住调笑道:“只是家族令我们从底层开始历练而已,你还真要去破解迷案了吗?”

“只是因为这件事有些令人疑惑而已。“平清正说道,显然,他有些心不在焉,还在思索之前的事。

在无人报案的情况下,这些失踪自然只是不了了之。即使有平民向地方的官府说明信息,处理政务的官员也常常尸位素餐。不过,平安京表面上的平静最终还是被打破了。大江氏在鸭川川旁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夜宴,邀请了无数身份尊贵的贵族前往。在那样热闹的场景之中,却忽有多名下仆暴起伤人,狰狞的外貌与五官看起来已不再是人类。

贵族们本就养尊处优,根本不是那些恶鬼的一合之敌,夜宴席中当场变成了人间炼狱,火红的灯笼映着人们的血泊。直至天亮,事态才得到了控制。

惊魂未定的贵族们在恐惧之后便感到了极端的愤怒,无数家族都向着检非违使厅施压,要求彻查凶手。而与此同时,阴阳师在这段时间变得分外炙手可热,被贵族们争抢着请到自己的家中驱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