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1 / 1)

第43章彼岸花

亲亲看到这里是因为订阅比例不够哟,前方正文正在解锁中,感谢支月上中天,产屋敷家北对的宅院上下也都很安静,银白色的光线将庭院里的花、树与水都照得亮堂堂的。

只有夏蝉偶尔发出几声鸣叫,但也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很快就沉寂了下去。

寝殿造侧屋的榻榻米上,沙理奈正闭着眼睛沉睡,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她翻了个身,思维还沉浸在梦里,然而,现实的身体却觉得喉咙干痒。她蹙了蹙眉,蹭蹭柔软的枕头,飘忽的意识在睡觉和起夜之间挣扎了一会。最终,沙理奈闭着眼睛坐了起来,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借着那一点点从窗户透过的月光,拉开了和室的门,往寝殿造中间的主殿走过去。那里布置了茶桌,壶中会有茶水。

沙理奈眯着眼睛不肯睁开,她自己趴在桌上倒了水,三两口将之灌了下去。困扰着她的干渴得到了缓解,沙理奈转过头,想要继续闭着眼睛走回去休息只是,就在这时,沙理奈忽然觉得这里仿佛与平日里有些不同。她感觉到了风。

平日里,主殿的门窗全部都是紧闭的,以防有凉风和花粉进屋,影响到产屋敷家长公子脆弱的身体。可是,此时光脚站在木质的地板上,分明能够感觉到夏夜的习习凉风。

沙理奈揉了揉眼睛,往外侧的方向看去,隔着纱帘,她能够感觉到那里更加明亮一些的光线。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想了想,便往那亮着光的方向去了。等穿过纱幕,沙理奈终于看清了主殿大门的景象。原本用来遮挡的折叠屏风不知什么时候被挪开了,两侧的两扇纸门被拉开到最大,将外界的月光与微风最大限度地迎接进来。此刻,有一道高瘦而颀长的身影正背对着门站立着。他披着深蓝色的狩衣,长长的头发随意散落在腰间,随着夜风轻轻拂动。月光将青年的影子拉长,洒落在敞开的房门之内。沙理奈迷迷糊糊地看着这奇异的景象,她光脚踩着冰凉的地板又往前走了几步。

浅浅的脚步声令站在那里的男人回过了头。他那张苍白的脸上依旧是清俊而熟悉的五官,只不过,那双眼睛此刻是令人感到不祥的、奇异的血红色。

庭院之内原本存在的鸟雀或是蝉鸣声已经全部都消失了,就像是这些小动物嗅到了带着血腥味的危险,于是纷纷隐蔽起来。沙理奈站在原地,并没有感觉到那种带着微妙的氛围。她又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半梦半醒的软糯,叫了声:“……父亲?”“沙理奈。“无惨的声音不像白日里那样沙哑,露出了本音里的清冽。他红色的瞳孔居高临下地注视着这个小小的孩子,向她伸出手。“过来。”

沙理奈听话地往前走,她脸上依旧是半梦半醒的困顿:“父亲睡不着吗?是哪里难受了吗?”

她的记忆之中,无惨常常会因为病痛而无法入眠。“不。“无惨回答,稳定的声线里像是压抑着某种即将喷发而出的东西,“我感觉好极了。”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好过。"他说。

沙理奈微微歪头,感觉到父亲与平日里似乎有些不同。她迷糊的大脑此刻并不能负载分析这样复杂的思考,于是便停下了脚步,努力眨了眨眼睛,想要分清眼前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而无惨就垂眼看着她。

以往的时候,无惨很少以这样站起来的视角注视她。病重之后,他站起来都需要仆从的搀扶,很少会有打量别人的闲情逸致。他小小的女儿,此刻俯视起来,看起来尤为脆弱,仿佛只要此时的他轻轻用力,便可以如同摔落在地的瓷器一样轻易地碎裂开来。血液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方式在无惨的脉络之间奔流,他的身躯在过去的记忆之中从未像此刻一样轻灵,骨骼与肌肉都充斥着爆炸性的力量,仿佛只要无修自己想要,便可以做出惊人的破坏。

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肺部每一次的呼吸都变得轻松极了,心跳变得有力而富有节奏感。

无惨忽而踏入了门中,他弯腰伸手,轻易地将站在门内的小孩从地面上抱了起来。手臂之中是小孩柔软而温暖的触感,抱着她的重量与拿起一片羽毛一样轻松而简单。

骤然的腾空让沙理奈下意识圈住了父亲的脖颈。她睁大了眼睛,原本的瞌睡都被吓走了。

“原来不是在做梦吗……

“以为自己在做梦?“无惨说。

“我很重的,父亲没有关系吗?"沙理奈趴在他的肩膀上问道。“我的病,已经治好了。“"无惨说,“没想到,那名庸医的药最终还是起了作用。”

这句话让沙理奈睁大了眼睛,她抬起头来去看他,伸出小小的手去触摸对方的脸颊。

“父亲病好了?"她先是惊讶,随后便反复摸索着他的脸确认。这样的举动相当不符合贵族的礼数,只是无惨这时候竞微微偏过头,任由小孩子毫无章法的检查。

“眼睛是红色的,"沙理奈说,“会不会痛?”无惨只是摇头。

他的嘴角上扬,在漫长的过去,他从未像是现在这样愉快过。一一这就是健康的人类会拥有的感觉吗?

不,他现在的感受分明比普通的人更加强大而有力量。过了一会之后,沙理奈才完全确定,她的父亲真的已经变成了健康的人,还可以轻松地将她抱起来。

巨大的欣喜从心底之中升了起来,沙理奈一时之间竞说不出话来。她张张口,望着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父亲,看了一会,忽而之间眼泪便掉了下来。

“怎么在哭?"无惨单手抱着她,空出另一只手用拇指轻轻揩过小孩的脸颊。“我好开心。“沙理奈说,晶莹的泪水像是断了线一样涌出来,在月光之下闪烁着剔透的光亮。她又哭又笑地将脑袋埋在了对方的胸前:“父亲一直、一直都很辛苦,比旁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辛苦得多。现在……”“现在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我真的好高兴……"小小的女孩语无伦次地说话。无惨的手有些生疏地落在她的脊背上。

小孩子总是爱哭的,无惨偶尔在宅院之中远远见过产屋敷夫人带着她的孩子出门,那个男孩便是这样,时常哭啼,扰人清静。与此完全不一样的是,自无惨见到过他的女儿开始,她却从没有哭过,与旁人打架的时候没有哭,受伤也没有哭。

她年纪很小,性格却天真活泼,永远看到事物向阳的一面,就像是从来都不知道悲伤与哀愁。

这是无惨第一次见到他的女儿哭。

为了他的过去而哭。

跪伏在地上的男侍顿时猛地摇头,疯狂辩解道:“不,若君大人,没有这样的事。发生这样的事只是意外,我绝没有要伤害姬君的意思!”“意外?“产屋敷无惨视线落在这名蓝衣的男侍身上,目光的温度寸寸转凉。“我只是与姬君身边的下女产生了一点小矛盾。"男侍声泪俱下道,“我错了,请求您宽恕。”

在他的身侧,另一名浣衣女也缩在一旁瑟瑟发抖。“你们让我的女儿受了伤,怎么转而给我这样一个局外人道歉呢?"产屋敷无惨轻柔地说,“你真正该乞求的人,应当是沙理奈才对。”男侍踌躇了一下,瞟了眼此时无惨的表情,发觉对方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目光冷酷极了。他顿时一个激灵,这才转过身跪拜,向着床上的小女孩叩首“姬君大人,我很抱歉犯下这样的过失,请您宽恕我。“男侍说。旁边的浣衣女同样紧跟着求饶:“方才对不住姬君,求您宽恕。”隔着模糊的帘幕,沙理奈能够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她初次经历这样的画面,一时间没有说话。

旁边,产屋敷无惨说:“不用迷茫,你可以自由地选择原谅还是不原谅这两名罪仆,任意给予他们此事的惩罚。”

他根本不在乎蓝衣男侍实际上是夫人院里的侍从,哪怕是家主身边的仆人,无惨都照罚不误。

沙理奈感受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肩膀,鼓起脸颊说:“我不想这样轻易原谅。”

她伸出小手,拉上了父亲的袖摆。

产屋敷无惨顺着力道侧身看她:“你想怎么惩罚他们的错误?”这个问题有点难住了沙理奈。她想了一会,才说道:“那……那就罚典侍赔我的衣服,还有伤药的钱,也要给玲子赔礼道歉。至于另一名下女,同样要对我和玲子道歉。”

作为小孩的她身边长期只有玲子一个人,也便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贵族如何御下,便绞尽脑汁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她话里相当有条理,显然经过了认真思考闻言,产屋敷无惨的眸色微深,他轻飘飘地看了眼地上的两名仆从,重点落在了那名男侍身上,神色高深莫测:“听到了吗?照她说的内容做。”“谢姬君宽恕!"男侍见这件事只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顿时松了口气,“东西我都会赔,多谢姬君。”

浣衣的下女从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一直便跟着男侍说话:“谢谢姬君宽恕!”

他们依照方才沙理奈口中述说的内容,又向玲子道了歉。这短暂的惩罚告一段落,产屋敷无惨侧身对床上的小孩说道:“你先在这歇息吧。”

“嗯。"折腾了这样一圈,沙理奈也的确感觉到累了,她有些疲倦地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小小的一团在被子里看起来分外乖巧。产屋敷无惨起身道:“都别在这里碍眼了。”他的目光转过在场的侍从,最终停在了玲子的身上:“你留在这里侍奉,其他人都出去站着。”

于是,这间寝殿便被清了场,连产屋敷无惨自己也在所有人陆续出门之后,被服侍着裹上长长的被衣走了出门。

这件小小的插曲仿佛就要被轻轻揭过,当做无事发生。无惨站在和室的门前,他身上披着藏蓝色绣着纹饰的被衣,身形颀长。在这短暂的一年里,他的身量比之前高了许多,但清俊的脸上是如同以往一样苍白的脸色。

青年站在台上,对正要告退离开这里的蓝衣男侍说道:“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