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第四十七章
小梅往回走的时候都有几分激动,一想到昌哥儿说不定能多吃上一些,她就两眼放光。
成蕊依旧是在院门口等着,她看见小梅回来了,忙不迭地问:“怎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可是让咱们好等,娘子都问了好几句。”小梅一听这个,赶紧就往屋子里走。
这样露脸的机会,成蕊并没有抢,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屋子里头。何娘子果然已经等得不耐烦,抱着昌哥儿在屋里来回地走。王妈妈一看到她们两个,赶紧把食盒抢过去打开看了看。“王妈妈,小梅带回来的是什么?”
王妈妈看到食盒里面的妙趣蛋包饭,眼睛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听了何娘子的话,赶紧端过去让她看。
何娘子也和王妈妈一样,嘴巴都下意识地张大。那边的昌哥儿因为不耐烦已经开始哼唧,只是不管何娘子怎么逗他,他都不再开口说话,好像刚才的事情不过是昙花一现,全都是何娘子的臆想。可这时候,昌哥儿闻到了香味,把头扭了过来。在看到那不知是什么,但很是可爱的动物时候,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视线。何娘子连声道:“这是什么?”
那边的昌哥儿已经伸了手去够,见大家都没人理他,说了好几个“要”。何娘子又是满脸的惊喜,在昌哥儿的脸上亲了几口。王妈妈就把那形似闪电一样的东西递了过去。只是这闪电和普通闪电不一样,蛋皮做成金黄色的身体,后面还有闪电一样的尾巴,看起来就勾人得很。
小梅就把林杏月说的话复述了出来:“回娘子,这是蛋皮包饭,外面用的是鸡子黄、米饭、肉松,做出来的眼睛、鼻子用的是紫米和蛟客髯。”何娘子虽然还没有尝那味道,只是这样巧妙的心思就足以看得出来用心了。她一边抱着昌哥儿坐下,一边让王妈妈去拿一把小银课子:“妈妈,你亲自送过去,替我多谢这月姐儿。”
王妈妈笑嘻嘻地点头应了。
成蕊和迎荷两个丫鬟,已经拿了勺子、筷子之类的东西要来服侍。何娘子没让她们过来伺候,自己拿了勺子逗着昌哥儿:“咱们趁热吃,刚才小梅说这叫什么皮卡丘,也不知是个什么缘故。昌哥儿,你想先吃什么?”昌哥儿的眼睛转了转,瞅着皮卡丘的尾巴,这么好看可爱的东西,他根本就舍不得吃,可闻起来又是香香的,又想和它玩,又想要吃一吃,在那边十分纠结。
这个模样把屋里的众人都给逗笑了。
“既然这样,那咱们先从尾巴吃起来。”
何娘子挖了一口最外面的那层鸡子皮,经过煎制后,放到嘴里一下子就感受到那股嫩滑的口感。
原本还在纠结的昌哥儿尝了那味道之后,眼睛立刻弯了起来。在吃到里面加了胡萝卜丁、香蕈丁的米饭时,每一粒都裹满了肉松和蛋皮的香气,既有几分嚼劲又十分软糯。
不等何娘子给他挖,他就指了另一个地方,他要尝尝那紫米做出来的眼睛,和蛟客髯做出来的鼻子。
何娘子见他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小眼亮晶晶的,加上方才又说了那么些个话,高兴得合不拢嘴。昌哥儿说要吃哪里,何娘子就赶紧给他挖哪里。这一口,昌哥儿吃到了米饭里面加入的火腿肉,既咸香又可口,外面不知道挤的是什么酱,混合在一起甜而不腻,一层层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昌哥儿大口地咀嚼了几下,想到何娘子平日里对他很是好。在何娘子把勺子再举给他的时候,往她那边推了推,说了个“吃"字。何娘子一开始没明白是个什么意思,王妈妈在一旁眼睛却一下子红了:“娘子,咱们昌哥儿这是让你吃呢,真真是个孝顺的孩子。”何娘子看到昌哥儿明亮的眸子,那推到她跟前的勺子,眼圈也跟着红了一下,轻轻在勺子上咬了一口。
外面那柔软嫩滑的蛋皮在她的舌尖上轻轻滑到嘴里,再往下就是吸满了各种食材混合在一起的米饭,每一粒都丰富又有嚼劲。“好吃,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个。”
何娘子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哪怕她才吃了红烧狮子头。她最喜欢的就是里面肉松和米饭混合在一起的口感,柔韧又十分有嚼劲,越嚼越香。
昌哥儿见何娘子也喜欢,脸上的笑容更大了。见何娘子把勺子推给了他,他也不再客气,嗷呜一声就咬了上去。
要不是奶娘过来劝,怕昌哥儿吃太多到时候积食,这满满的一碗他都是要吃完的。
何娘子见他这样喜欢,就说:“明儿个还让你吃,到时候你还来娘这里可好?”
昌哥儿一听,明天还能吃到这个可爱又好吃的蛋皮包饭,赶紧点头。想着刚才他开口说了话,何娘子就一脸惊喜的模样,哪怕他不喜欢说话,这次也开了口,说了句"明儿个见”。
奶娘把昌哥儿带回去休息,何娘子还在门口频频地往外望着。成蕊和迎荷劝何娘子回屋子里,一边开心心地说:“咱们昌哥儿一下子就长大了,都知道心疼娘子了。”
“可不是,这么小的一个人,真是懂事孝顺得很。”盘子里的蛋皮包饭还剩下一些,何娘子想起刚才尝到的那个口感,也不舍得剩下,可已经放凉,就要往嘴里放。
成蕊和迎荷没让,一个赶紧去劝,一个说要放到茶炉子上热热:“要是娘子想吃,一会儿咱们再去找林小娘子要一份就是。”何娘子想着今儿个已经闹出了这样大的阵仗,要是再去要,有些太扎眼了。又想起来小梅跑这一趟腿也不容易,就让成蕊从她首饰盒子里,挑上一对耳坠子送过去。
小梅先前是被王妈妈看中,这又一下得了何娘子的赏,一个个的小丫鬟看的是目瞪口呆。
“老天奶奶的,这也太让人眼热了些。”
“谁说不是,我得说什么我要去找那林小娘子一趟。”旁边的人听了就笑,推了这个小丫鬟一下:“难不成你也要学了小梅去给上头的妈妈、姐姐们孝敬?”
“才不是,小梅姐姐都已经出了头,我再上赶着学也来不及。不过是实在馋林小娘子做的那些个东西。”
连上面的王妈妈和何娘子都喜欢吃,想着肯定是香的很!且还能让杨管家都同意进大厨房,那本事自然不用说。王妈妈拿了一把的小银课子,亲自去了后街巷那边。她可是很少踏足后街巷这边,一来就让不少人都探出了头,在门口往外看。黄婆子本来在大槐树下面说闲话,把林杏月如何如何厉害说的是天花乱坠。看见王妈妈过来,不知道她是做什么,赶紧噤了声,生怕冲撞了。听到王妈妈问的是林杏月家在哪里,人立时变得喜笑颜开,“就在我家门口,妈妈要是找月姐儿,我领着过去就是。”往妈妈见黄婆子这样惶恐,朝她摆了摆手:“不用拘束,你说那个林小娘子,和你是对门?”
黄婆子赶紧点头,谄媚地笑着:“妈妈,你有所不知,这个月姐儿手艺可是好得很。先前咱们小厨房做的那些吃食实在难以下咽,可月姐儿学会灶上的手艺之后,咱们可都有口福了。”
王妈妈也是知道的,那些个腌菜她可没少吃。想着林杏月好歹是到了大厨房,也算是熬出了头,就让黄婆子在前面带路,要去林杏月家一趟。
等两个人一走,其他人才又小声地议论起来。罗老汉问旁边的冯老汉:“这王妈妈过来找月姐儿是要做什么?可是也要买吃食?″
冯老汉点点头:“瞧那样子,八成就是了。你想想,咱们月姐儿可是赢了那比试,都能进大厨房了!”
林杏月家里面,小厨房的众人刚把做好的吃食放下,一道道地让林杏月品鉴,说什么也要争出个一二来。
“咱们几个都商量好了,你说谁做的好吃谁就是大徒弟。"胡娘子说这话的时候,还瞧了董婆子一眼。
董婆子丝毫不退让,也瞪了回去。
不管是在灶上的年纪还是做菜的手艺,董婆子都觉得自己比她们强。她觉得这次大徒弟之位那是板上钉钉的能赢了。谁知道原先跟着自己学手艺的松姐儿却不干:“咱们学的时候短,这样直接来评可是不公允得很,应当看谁进步最快。”说这话的时候,她也看向了董婆子,一副要和董婆子争上一二的意思。董婆子以前没少管教松姐儿,眼睛一瞪,松姐儿的脖子就缩了起来,在旁边当起了鹌鹑。
林杏月看她们做的这些吃食倒是有模有样,最起码色香味全占了前两项。再加上她们本来就已经在小厨房当差许久,林杏月不过是把其中的关窍交给她们,一个个的手艺就进步得飞快。
她刚尝了一口,外头黄婆子的声音就响起来:“月姐儿可是在家?你看看谁来了?″
小厨房的众人眼见着这比试被打断,个个脸上露出几分不满来。她们生怕有人来找林杏月做吃食,还特地让黄婆子在后街巷口那边守着,要是来找她,多少拦上一拦。
这才说了一会儿,黄婆子就领着人过来。
谁知道打开了门,才瞧着外头站着的是王妈妈。小厨房的众人抱怨的话都不敢说出口,站在林杏月旁边当起了木头桩子。对于她们小厨房的这些人来说,王妈妈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从前压根就不会拿正眼瞧她们一眼。
谁知今儿个看到她们这些人,又瞧着桌子上那么些个好菜,脸上先带了几分笑出来,在众人的脸上扫过一圈,最后落在了林杏月身上。“你就是那个月姐儿?”
林杏月点点头,朝王妈妈福了福身:“不知妈妈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王妈妈就把何娘子给的赏钱拿出来:“先前你给咱们昌哥儿做的那个蛋皮包饭实在是香,昌哥儿吃了不少。这赏钱就是何娘子给的。”虽然是用荷包包着的,可众人一看那荷包的分量,就知道里头放着的可不少。
林杏月也没推辞,接过之后,又朝王妈妈福了福身。王妈妈笑呵呵地说:“你那手艺好,以后咱们昌哥儿怕是少不了劳烦你了。”
她们这些人什么时候见过王妈妈对人说话这样客气,一个个与有荣焉,乐呵呵地笑着。
却见那边的林杏月不卑不亢,送走王妈妈之后,才露出几分笑容来。她先前摸了摸荷包,里面怕是有不少的钱,且不是铜板。进了大厨房,得的赏钱果然比以前多上不少。冯大娘和林金兰两个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得合不拢嘴,还想偷偷地去看王妈妈给了多少的钱,只是被林杏月给拦下了。松姐儿看着眼热,却没有说出什么酸话来,已经暗暗地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好好地学手艺。
她还往胡娘子和辛嫂子那边瞅了几眼,董婆子她是比不上的,但是超过这两个还是有可能。
等林杏月再来到桌子跟前,松姐儿跳得比刚才还要高:“月姐儿,你快尝一尝,我这次可是进步了。”
“还有我的,月姐儿先尝尝我做的吃食。”林杏月被拉着入了席,众人很快就把好几个盘子都往林杏月那边放,离她更近一些,好让她尝尝味道。
赵嬷嬷拦也拦不住,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先前你们要是这样踊跃,手艺早就学出来了,还用得着这样?”
林杏月看了看她们每个人做的一一松姐儿学的是那梅菜扣肉,董婆子学的是酒焖肉,辛嫂子和胡娘子也都各学了一道。见她们是认真的,也就敛了神色,先喝了一口茶水,把嘴里其他的味道去掉,才夹了一口酒焖肉。
董婆子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林杏月,哪怕她已经在灶间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可林杏月夹了一口放到嘴里,她还是很紧张。林杏月仔细地品尝了一下,舌尖自动就把酒焖肉用的调料分辨了出来。没有穿越前,她开始学做饭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的这个长,像金手指。要不然以她们家重男轻女的程度,那些个菜色也不会教给她。就这样,她爸爸教她的时候还很是可惜地说,要是这样好的天赋落在她弟弟身上就好了。
那些个密不外传的方子,林爸爸也是再三叮嘱,还想着等林杏月长大了,找个上门女婿,继续把这手艺传下去。
哪怕这个上门女婿和他们家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是个男的就行。后来林杏月还总是想起林爸爸说的那句“要是长在他儿子身上就好了”。好像这一点就把她所有的努力都给抹杀了,她苦练技艺的那些年全都不作数。
哪怕弟弟根本就不想学这门手艺,只是因为他性别是男,也比她先天得了那么多个优势。
穿越过来觉醒记忆之后,林杏月压根就不在乎林爸爸说的那一套,凭什么女娘就不能学这手艺?
小厨房这么些做饭的丫鬟婆子,只要想学的,林杏月都愿意教。平日里用着女人在家里洗衣裳做饭的时候,就说这本该是她们要做的,可真正轮到要传技艺、方子的时候,就又说女人干不了这些活。林杏月一时心里百感交集,见董婆子还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才露出一个笑出来:“董妈妈,你这酒焖肉入口软嫩,肥而不腻,且咸甜恰到好处,只美中不足的是这肉肥瘦比例不太均匀,瘦的部分略柴,炖的时候再缩短些时间,肉质就能更紧实弹牙了。”
董婆子认真地记下:“回头我就试一试。不瞒你们说,我家英娘原先对我做的吃食都不怎么喜欢,现下也缠着我让我做了给她吃,我学的也起劲的很。”瞧见董婆子得了这样好的评价,胡娘子就略微有些迟疑地往后撤了撤。她学的时间自然不如董婆子长,生怕比不过她去。这时候反而是松姐儿,急不可耐地把她做的梅菜扣肉端了上来:“月姐儿,你快尝一尝,我可是有进步了?”
为了练这道菜,松姐儿最近可是没少偷摸的练,有时候下了厨回家,还要做上一顿。
一开始的时候,她家里人对她总在家里费柴火的事情不大满意,可松姐儿做上几回,她家里人过了嘴瘾,也渐渐不说什么,还说要给她把那灶间好好地搭一搭,盼着松姐儿真的能学成,也像林杏月那样。要是以前的松姐儿听了这话,心里早该着急生气了,不愿意被拿来和林杏月比较,可现下的她听了却美滋滋的,还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向林杏月好好地学林杏月先看了这梅干菜扣肉,一看也知道松姐儿是用了心的。扣肉色泽红亮,肉的肥瘦比例恰到好处,只是肉的厚度切得不大均匀,这就导致薄的部分吃到嘴里就太软了,而后的部分却没那么入味。松姐儿脸上一红,原先学刀功的时候,她就学得没那么认真,这时候听了林杏月的话,只觉得后悔。
那边胡娘子和辛嫂子也端上她们做的菜,林杏月一一尝了,和她们说了要改进的地方。
经林杏月这么一说,这些人自然都心服口服。做的好不算,林杏月还只是尝一尝,就能知道她们哪里做的不好!董婆子赶紧把自己大徒弟的地位定了下来:“你们暂时不能跟我争抢,回头都还有的练。”
这次她再说,就没有人反抗了。董婆子得意洋洋地往赵嬷嬷那边看了几眼炫耀,赵嬷嬷看她这样,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这顿饭吃的是宾主皆欢。冯大娘在席上还想要偷摸喝两口酒,被林杏月给看到了,一个眼刀子飞过去,冯大娘就乖乖地放下,绝口不提要喝上一口。赵嬷嬷她们也不多留,都说早点回去,让林杏月赶紧准备一下,明儿个就要去大厨房那边点卯了。
大家都让林杏月有空了一定要多回来看看,“虽说都还在府里,可到底不一样,咱们小厨房永远都是你后盾。”
林杏月眼圈刚红了,董婆子大着舌头就开口:“月姐儿,等咱们把这几道菜做好了,再来你这边学。”
董婆子从刚才林杏月说她做的不赖之后,就有些飘飘欲仙,恨不得一天到晚黏在林杏月身上。
林杏月把她们送走了,还站在门口发着呆。虽然当时一心就憋着劲儿想要进大厨房,可真的进去了,反而有些舍不得小厨房的这些人。
到底人是要往前看的,大厨房那边规矩比小厨房更多,且她是新来的,就算做了那鸡蛋灌饼把念慈给挤下去了,怕是心里不服气的人也有不少呢。林杏月想到这里,也来了干劲。
不过这都是以后要考虑的事情了,明天她说什么也要在家里补上一觉,醒来再做些腌菜。
冯大娘和林金兰把东西收拾了,两个人也来不及洗漱,赶紧凑了过来。林杏月已经洗漱好,看她们两个这样,就知道是为了什么。果然,冯大娘就急不可耐地开口:“好女儿,赶紧看看王妈妈给拿了多少钱,我瞧着那荷包里面沉甸甸的,应当有不少。”林金兰也一连声地催促:“可是小银镍子?我还没见过小银镍子呢。”林杏月斜了林金兰一眼,林金兰看到那眼神,倒是不敢出声了。冯大娘就把林金兰挤到身后,朝林金兰露了个得意的笑,自个儿伸长了脖子看。
林金兰敢怒不敢言。说来也是她理亏在先,上次三娘子身边的银珠送来了不少的首饰,林金兰看着眼热,就和林杏月说好了按天戴着。只是林金兰向来是个不能安稳的,上次爬到树上去打宋更夫的时候,也不知道那珠子怎么的被蹭掉了一个,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林金兰才看到。她想着林杏月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找她赔钱,只能把这珠子小心地藏起来,绝口不提这事。
回头还和扫儿和洒儿两个小丫鬟商量起来,想从她们那边借几个钱。扫儿和洒儿和林金兰拜的干姐妹,虽然手里没多少钱,知道她现下有难,还是从手里省下来不少,全都给了林金兰。把林金兰感动的,时不时就从家里拿上些好吃的给她们两个带。以前这两个小姐妹还有些害怕林金兰,见她不过是色厉内荏,脾气看起来爆,但心底是个善良的,渐渐的也不害怕她。两个人还和林金兰调侃,让她早些和林杏月坦白。林金兰却不敢:“到时候要是让月姐儿知道了,肯定说我一顿,更不把我当成姐姐了。”
林杏月手艺好,人又能挣钱,比她乖巧懂事,冯大娘有个什么事情也都是和林杏月商量。
林金兰的心里渐渐就有了几分执拗,不想让林杏月知道她做的那些个事,怕她看轻了自己。
明明她才是姐姐。
两个小丫鬟见劝不动,也就不再说。
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到了给怀秋做宴席的时候,林杏月也不想被人小瞧了去,就打开了匣子,想找个首饰戴一戴。这才发现里面那个少了一个珠子的钗。
不用想也知道是林金兰做的。
林杏月一直以为林金兰做了事不想承认,等林金兰回来,就把她好生一顿说。
林金兰理亏,林杏月说她的时候也没敢回嘴,只是心里憋着气。见林杏月又是得王妈妈的赏,又是赢了比赛的,而她还只是一个刚进府的小丫鬟,被林杏月那么一说,心里的委屈立刻就放大了起来,缩在冯大娘的身后,垂头丧气。
冯大娘看完荷包里面那些个小银课子,倒出来仔细地数了数,震惊地叫了一声:“乖乖,这何娘子出手还真是大方。原先只以为她出身不好,给不了这么些个赏钱。”
林杏月也没想到有这么些,仔细地收好,打算藏起来。冯大娘就好奇林杏月现下手里有多少钱了:“你不是说要开个铺面,等咱们攒够了钱,可是够租下个铺子?”
林杏月摇了一下头:“还得再攒攒呢,汴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哪里有哪样容易。”
冯大娘就说到了大厨房:“进了大厨房,得的赏钱应当比之前要多不少呢。”
再加上有了王妈妈这样的例子,恐怕到时候来找林杏月的人也少不了。两个人说完话,才看到林金兰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院子里也没人。“这大半夜的,兰姐儿这是往哪里跑了?”冯大娘往外看了看,也没看到人影。
“别管她,肯定是出去玩了,这丫头野着呢。”想到林金兰以前就总爱跑出去玩,林杏月也没放在心上,想着她肯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谁知道都快睡觉了,林金兰还没回来。
这样的大好日子,一开始的时候,林金兰其实并没有想着跑出去。可是林杏月和冯大娘说的越多,她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就越没有办法忍受。到了院子之后,脚步就不受控制地往外走。这府里她可是太熟了,府里面的景致都是好得很,不说冯大娘在的那个园子,就是平常走的地方,也是三步一个景,五步一亭台,可惜夜里会早早的锁了门,外面的很难进去。
天色渐渐黑了,林金兰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时,猛的察觉出来几分不对,似乎有人一直在后头跟着她。
林金兰心中一惊,想着以她这样的姿色,莫不是真被哪个登徒子给看上了。想到这种可能,林金兰就迅速地蹲下捡了个石头,往后猛地一扔。“哎哟!”
那石头因着天色的原因,并没有扔准,是擦着后面那个黑影的肩膀过去,吓了那个黑影一跳。
林金兰却听出来这声音耳熟得很,且是个小娘子的声音,就放下了心,只是生气地问:“你是谁?作甚要跟着我?”“谁要跟着你,我也在外面逛呢。”
朱雨也是气呼呼地过来,就冲着林金兰喊:“你是不是知道我在你后头跟着,才拿了那石头扔我?”
林金兰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却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谁让你鬼鬼祟崇地在后面,我当是哪个登徒子。”
“谁家登徒子想不开看上你。”
两个人一说话就呛了起来,谁也不让谁。
只是到底和以前一块当洒扫丫鬟的时候不一样了,朱雨收敛了些,故作大方地说:“我不和你计较了。”
林金兰斜了她一眼:“你好好的在何娘子的院子里当差,回来做什么?”“今儿个轮着我休假,回来看看我老子娘。”可谁知道,回来了还不如不回来。看着爹娘和哥哥们过得日子挺美,瞧着她回来还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一点儿也没有想她的意思。“你又出来做什么?"朱雨好奇地问。
林金兰不想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说出来,强撑着说:“我吃的太撑了,出来散散步。”
朱雨就羡慕地看着林金兰:“你可真是掉进了福窝里,有那么一个能干的妹妹。”
林金兰一下子泄了气,一屁股坐在了大树下的石头上。这个地方白天的时候总是有人坐着,她们在府里当差的,却从来没坐下过。秋风到底凉了许多,树叶也在上面簌簌作响。朱雨想了想,也坐下了。两个人一时谁也没说话,都在听着那风吹过的落叶声。
“你在何娘子的院子里当差,可还好?"半响,林金兰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才开口问。
“何娘子人倒是不赖,就是这活计太熬人了。亏得你没有去,一天到晚得在小茶水间伺候着,离不了人,闷得慌。”朱雨本来还想和自家爹娘说上一说,也不是就要怎样,只是把心中的这些话说出来,得到一两句安慰,她就又能好好地去当差了。可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才不过说了一句,她爹就指着鼻子说她受不了一点苦,那样的好差事还想挑三拣四,应当好好地攒钱才是。攒钱是为了什么,朱雨哪里能不知道,话语里就带了出来:“就当我是个外人,使劲地压榨我。也不想想我不过一个三等的小丫鬟,一个月能多挣多少钱,可着我一个人要。”
林金兰倒是没这样的烦恼,她的钱都在林杏月那边放着,要是想用的话,直接和她说上一声,林杏月回回都给。
“你还说我掉进了福窝,我在家里才是一点用也没有。”林金兰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些话就都说了出来,还是同从前一直不太对付的朱雨说。
朱雨也有些诧异:“你妹子是挺能干的,可是她在家里欺负你了?”“没欺负,就是有时候会说教我们。可她明明是个小的,怎么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我却干什么都不行。”
还有个不好的名声。
两个人说完之后又都安静了一会儿,朱雨突然从怀里掏出来两个茶叶鸡子:“别想那么多了,你可要吃这个?”
又想到林金兰家里就是做这个茶叶鸡子的,肯定不稀罕,就想着收回来。林金兰肚子里一点也不饿,她可是吃了不少好东西的。看到这个茶叶鸡子,她却想跟着一块儿吃。见林金兰接过了,朱雨心里反而很高兴:“不瞒你说,我每次难受的时候,就都会去买上两个这茶叶鸡子,吃了以后心里就没那么难过了,也是奇怪得很。”
林金兰把外面的壳剥开,咬了一大口放进嘴里咀嚼,茶叶和煮熟的鸡子味道一块进入嘴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朱雨先前这样说了,林金兰竟然觉得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就像朱雨说的,这样厉害的人,也不是别人,是自家的亲妹子。两个人也不好在外面多待,就一块儿往回走。只是因为有些冷,两个人走的时候就把身上的衣裳裹紧了,缩着脖子。“是谁?”
一道声音突然出现在她们的后面,林金兰和朱雨吓了一大跳。两个人怕是那登徒子,也不敢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小跑起来。“我让你们站住!”
后面的那人见她们跑起来也急起来,声音都比刚才尖锐了不少。林金兰和朱雨两个人手心都出了汗,哪里会停下来,甩开步伐就哒哒跑起来。后面的那个人还在紧追不舍,林金兰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想着实在不行,干脆先让朱雨跑了,她来拦着那个男人。
就在她要豁出去的时候,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冯大娘和林杏月的声音。朱雨腿早就软了,听了之后人一下子就泄了气,靠着墙呼哧呼哧地喘起来。“可是兰姐儿?”
听到声音不对,林杏月和冯大娘的脚步也加快了起来。看到朱雨和林金兰都好好的,只是跑的头上都出了汗,脸色也不好看,先是被唬了一大跳,才去看追在这两个人身后的。对面也是打着灯笼,互相瞧了瞧。
对面的汉子先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是林小娘子,这大半夜的出来做什么?″
林杏月也认出来他们,就是先前因为梅干菜扣肉而打起来的这两个护卫。后来因为限量,林杏月也没给他们做出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晚上吃的有些撑,胀得慌,这才出来消消食。”两个护卫听了,虽然觉得奇怪,可一想那是林杏月做的饭,要是他们两个吃,也是敞开了肚皮。
“原来是误会,我们两个还以为是闯进来的贼人。”林金兰平息了呼吸之后,直接就怼了回去:“你们打着灯笼也看不清楚不成,明明我们两个都是女娘的打扮,你们还在后头追。”其中一个护卫不好意思地解释:“这灯笼你也看见了,照不了那么远,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是两个人影在前面跑。”两个人没说的是,林金兰和朱雨跑起来还鬼鬼祟祟地靠着墙根缩着脖子,一看就是没干好事的样子。
最近库房那边总是有老鼠过去,张壮汉和他们的关系都不赖,两个护卫也时常听他们抱怨。
原先想着是府里的人干的,可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还以为是外头的人伙同府里的人一块,这才赶紧拦一拦。
“这是误会,也就算了。”
冯大娘不想同这两个护卫扯上什么干系,尤其是她们都是女娘,罕见地没有和他们争吵,拉着林金兰就往回走。到了朱雨的门前,还把她给送回了家。没了外人,冯大娘才劈头盖脸地问林金兰:“你这是去做什么了?都这个点了还在外面瞎晃?”
林杏月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林金兰:“现下外头又黑又冷的,要是想找朱雨玩,还是得挑白天的时候。”
林金兰委屈加上心中的那股不平,直接让她喊了出来:“不用你们两个管我,左右我是个没出息的。”
冯大娘不知道林金兰这是发什么疯,好好的不让她夜里出去逛,早点回家,怎么就扯上有出息没出息了。
正要再说些什么,林杏月拉了拉冯大娘一把:“娘,今儿个你先去婶娘那边睡一晚上。”
冯大娘虽然不明所以,但她一般的时候还是很听林杏月的话,也就卷了铺盖去敲了张婶娘的门。
徐叔这几天又不在家,张婶娘只领着玉姐儿睡,看见冯大娘过来了,也是高兴得很:“咱们两个也好久没睡一块说说话了。”冯大娘守寡守得比较早,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平日里张婶娘和姜婶娘总是搭把手。
白天冯大娘去当差的时候,这俩孩子就送到张婶娘和姜婶娘跟前。冯大娘时不时地也会来张婶娘这里睡觉,两个人能嘀嘀咕咕地说上好久。冯大娘也感慨了一句:“可不是,好长时间没在一块儿。不过我这个可是被我家月姐儿给赶出来的。”
就把刚才出去找林金兰的事情说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越长大越不听话,这眼见着就要找婆家了,可是让我愁得慌。”“着什么急,嫁了人哪里还有好日子过,且让她再痛快几年。”冯大娘叹了一口气:“你说的也是,这嫁人就好比再投胎,谁知道能投成什么样的人家。现在这日子过得也很是有滋味,我倒是挺愿意这么过下去的。”张婶娘一只手轻轻在玉姐儿身上拍着,一边说:“可是,活了这么些年,也就这几年最痛快了。”
冯大娘和张婶娘都是从外头买来的。
冯大娘是被自家舅舅给卖的,爹娘死了之后,她和弟弟两个人只能投奔舅舅和舅娘那边。
弟弟还好是个男娃,舅舅心里多少也想着给自家妹妹留个香火,就没有卖他,不过是饱一顿饥一顿地活着。
倒是她,虽然十里八乡也是有名的泼辣,模样长得却不差,在嫁人和卖了她之间,舅舅选择了后面的。
嫁人还得准备一副嫁妆,以后在婆家过得不如意还得有人撑腰,事儿不知道有多少。
可是卖了她,那就是净赚的。
她那个舅娘也是会做人的,眼泪汪汪地拉着冯大娘的手,让她不要怪他们,说实在是养不起这么些个孩子,又让她以后好好地当差,他们也多攒些钱,说不得就能把她赎回来。
冯大娘一开始闹也闹过,被人牙子领走的时候还抱有几分期待,想着家里的孩子的确多,舅舅两口子养这么些个孩子实在是艰难。她那时候还想着好好地攒钱,以后说不得被赎回去的时候,也能拿了钱给弟弟娶媳妇。
就是当时人牙子知道了笑话她痴人做梦,她也一直信着。到底是什么时候才知道那舅娘完全是骗她的,不过是不想出嫁妆钱,冯大娘也想不大清了。
好像是每次写的信都是在给她要钱,绝口不提把她赎出去。后来在府里待的时间长了,那些个事情她也懒得去想。这个府里也有不少像她这样是被卖过来的,谁不是可怜人。就算后来和一个家生子配到了一块儿,生了孩子,冯大娘也再没给那家人送过信,就当是没有这些个亲人,也再不想要出去的事。“就是不知道月姐儿怎么就这么有主意,出去的事哪有那样容易的。”张婶娘瞥了冯大娘一眼:“这话你可别在月姐儿跟前说,小心要挨一顿说。再说谁愿意一辈子当个奴才,正正经经地过日子不好?”冯大娘听着外面窗户的风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半响才说:“起风了,是不是要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