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1 / 1)

国公府小厨房 梨庐浅 10802 字 4小时前

第67章第六十七章

小厨房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原本不大的院子,立时就热闹起来。钱婆子半躺在床上,觉得身上不舒坦的很,又听着这样吵吵闹闹,更觉得心烦。

宋更夫还没到上工的点,被钱婆子踹了两脚之后,就麻溜的要往外走。钱婆子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瞪着宋更夫:“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我让你走了吗?”

宋更夫没脾气:“我出去看看,可是有能吃的东西。”一说起来吃的,钱婆子就忍不住干呕起来,偏偏她这样,宋更夫却一点事也没有,这让她心里十分不好受。

等生下来孩子,还是得叫宋更夫爹。

而她因着这几日身上不舒服,只能去和管事的嬷嬷说了一声,先在家里休息休息,等月份大了再回去继续上工。

她是在浆洗房当差,那边的活计可不好干了,夏天还好,等冬天水冰凉刺骨,又得一直坐在那里弯着腰洗。

加上肚子里揣着个孩子,她都不敢想象等再去上工的时候,得是个什么光景。

钱婆子可是一直没打算再生孩子的,先前她还记着吃那避子汤,后来想起来她那头一个男人死之前,她就一直没怀上。忘喝了那么几次,就怀了。

宋更夫看钱婆子这样又哭又闹的,实在是在家里呆不住,隔壁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吃的,保不齐一会儿香味儿又会飘到他们家里。那味道让人只能闻着却又吃不着,实在是太磨人了。宋更夫如今也不敢上门去闹事,见了冯大娘他们都是舔着脸要问好,哪怕得几个白眼或者啐他几口,他也要把这关系给走通了。林杏月正在教她们几个做菜,凌二黑正眼巴巴等着呢。还要平日里小厨房也能做出来给大家伙吃的,这食材就不能太贵重,得是平常能见着的。

“要不就买了猪下水来做。”

赵嬷嬷说:“以前外头猪肉价格低得很,如今买猪肉吃的人越来越多,还都知道吃之前要先焯水,这猪肉价格一下子就上来了。”“就是再涨,那也是比羊肉便宜不少呢。"董婆子回了句,“这羊肉的价格是越发的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相比于猪肉来说,猪下水还是要便宜一些。不过清洗的时候,要费不少的面粉。

她买了好几个大肠和猪肺、猪耳回来,本来是想要卤大肠,到时候做肥肠面吃。

现下一时半刻,大肠卤不出来,却能做了酸辣猪肺出来。酸辣猪肺里面,要放好些林杏月之前腌制的酸萝卜丝和泡姜丝,这样才能让整道菜既酸又辣,味道浓郁。

做法也简单,最主要的是这猪肺要洗干净,得从气管灌水,反复的挤压,把脏水都冲干净。

再之后就是进行翻炒,炒到猪肺金黄,就能加入腌菜。她们才做好正要出锅的时候,就听到外头传来了冯大娘惊讶的声音。林杏月探出一个脑袋,把剩下的东西交给胡娘子她们来做,想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冯大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正在洗衣裳,一抬头就看到自家的墙头上趴着个女人,还一脸哀怨地看着她们这边。冯大娘险些吓得,一屁股墩坐在地上,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看出来这人是隔壁那钱婆子。

冯大娘白眼都快翻出来了,厉声呵斥:“你爬咱们墙头做什么,还不给我回去,省得一会儿我就要拿扫把赶你了。”钱婆子一听冯大娘这样说,眼泪就嗒嗒嗒嗒地掉了下来,更把冯大娘给唬了一大跳。

“可别瞎碰瓷,我只是说说,还没真动手呢,你哭什么哭!”冯大娘是个很少掉眼泪的人,也看不得人哭。先前她和钱婆子同样都是寡妇,两个人在府里都是出名的。不过冯大娘是因为这人厉害,不肯吃一点亏,就像原先那黑胖一家子欺负她们,冯大娘就是半夜里不睡觉,也要往他们门口泼些鸡血狗血去恶心他们,要不然她得把自个儿给呕死。

见钱婆娘,冯大娘就更来气。

钱婆子以前也不是个爱哭的,可能因为才怀了身子,这眼泪就不受控制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钱婆子一边哭一边趴在那墙头不动,鼻子还使劲地吸着。她闻到了,那让她馋得口水都快掉下来的酸辣味。好香,好想吃。

自打怀上这一胎之后,钱婆子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实在是闻什么想吐什么,根本就吃不下去。

可她在家里和宋更夫拌了嘴,本来生气得不行,却闻到了这股让她垂涎欲滴的香味,如何还能坐得住?

可又不敢来冯大娘家门口,生怕被拿着扫帚赶出去,这才想着爬上墙头看看到底做的是什么。

“我又没要,我只是闻闻味道,闻味道也不行?”钱婆子说完还抹了一把眼泪,把冯大娘看的无语得很,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冯大娘只能转过身,匆匆地往外走去找张婶娘。张婶娘先听冯大娘这么一说,都有些不信:“她能做出这事来?不跳着脚骂咱们就不错了。”

“真的就在那里趴着哭呢,哎哟,你快去看看吧,大姐。”张婶娘披了个褂子就跟着出来了,后面的玉姐儿想来,又不想看到钱婆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身回了屋子。

她和钱婆子的关系实在是尴尬得很,虽说后面宋石头和她又都分了出来,说是没关系的陌生人,到底有宋更夫这层关系在,又不能完全当成没这一回事。张婶娘一来到院子,就见钱婆子还在那里趴着哭,凌二黑和那胡心心得都躲在了门口,也不敢往这边张望。

看着他们两个蜷缩在一块,张婶娘又好气又好笑。“兰姐呢?她也不在家?”

要是林金兰在家的话,怕是一口唾沫就把钱婆子给喷回去了,哪里等到冯大娘去找张婶娘。

冯大娘早就把林金兰给忘在了脑后,往屋子里看了看,影影绰绰能看见个身影,奇怪地说:“那不就是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回来就躲到屋子里,一直不出来呢。”

林杏月从灶间走了过来,三个人站在院子里,就看着那钱婆子哭,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怀了身子就这样恐怖吗?"林杏月都有些被吓着了,她两辈子加在一块儿都没有生过孩子,原以为只是生的时候痛苦,可看钱婆子这样,怎么从怀了开始就变得不像她了。

“那当然,可是痛苦得很,我当时怀你们两个的时候,都是吐得吃不下一点东西,瘦得就剩眼睛大了。”

冯大娘还给林杏月比划了一下她那时候瘦成了什么样子。偏偏那时候她一边在府里当着差,回来之后连个像样的饭也吃不上。那时候榴姐儿还没进宫,小厨房也没设,家家户户随着主子吃饭,要么自个儿开火,要不从外头买了来。

冯大娘就跟着婆家人吃。

不过林奶奶自打冯大娘进门就看不上她,嫌她不是家生子,是从外头买来的,没教养,人又泼辣,顿顿给她气受。

想起来那时候,冯大娘就是一阵心酸。

“亏得现在他们在西府,不同咱们来往,要不然……后头的话被张婶娘给拦下了,没让冯大娘说出来。到底人多眼杂,有些话她们知道就成了,但真要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冯大娘回忆了一番从前的事,再看钱婆子也没之前那么厌恶了,追问了一句:“宋更夫那鸟人去哪里了,就任由你在这墙头趴着?”这时候天都凉了,钱婆子还真是有本事,能趴这么大一会儿,也不嫌冷。钱婆子听见宋更夫,哭的比刚才还大声,冯大娘见没有劝住,还把她给惹哭了,就在那里骂起宋更夫来。

“当初我怀身子的时候,兰姐儿爹就这样,天天就是要出去当差,根本就不着家,就是回家吃饭,也是让我们娘俩洗衣裳干活。”“可不是嘞,等孩子大了,又跑来充那个好的,还当咱们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张婶娘也有很多苦。

骂了几句,钱婆子竞然神奇地不哭了,只是一边打着嗝一边看着她们。原来不是她一个人这样啊。

林杏月见状,赶紧催冯大娘和张婶娘:“娘、大娘,你们赶紧再骂上几句,说不得一会儿她就从墙头上下来了。”冯大娘和张婶娘都有些无语,但作为过来人,都是感同身受的,知道这孕期的确不好过。

这还只是个开头,以后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还有那生孩子被叫做鬼门关,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不知道多少人要么是孩子生不下来,活生生地被疼死;要不就是生下来之后血崩而亡。就是侥幸生下来了,又因为生下的是女孩,不知要遭受多少白眼。有的狠心的人家,生下来当天就得干活,给自家男人做饭。冯大娘骂着骂着,已经不是骂宋更夫了,而是骂死去的林赋。人虽然死了,可自打跟了他,她是一点福也没享着,受苦受累不说,还被他们家人折磨、指指点点。

要知道这个样子,她当初说什么也不同意被指了婚,像那针线房的刘嬷嬷一样,一辈子不嫁人,收几个干女儿,不照样痛痛快快。她往日里在这边没少碰见云彩和明霞,每回这两个小娘子拿东西都会给刘嬷嬷捎上一份,眼见得是有孝心的。

等林赋死了,不少人看着她年轻,且只带了两个女儿,就想给冯大娘说亲。冯大娘见一个骂一个,坚决不再嫁人,慢慢的没人来找她了,名声也不好了。

不过冯大娘才不管那么多,自个儿过自个儿的逍遥日子,两个姐儿都长大了,一个个的又那样有出息。

冯大娘骂完,只觉得心里痛快。

张婶娘也在跟着骂,她和徐叔两口子的关系不错,可是再深厚的感情也有许多说不出来、道不出的难受地方。

她们两个人骂得口干舌燥,钱婆子终于停止了哭声,只是还不从那墙头上下来,眼巴巴地看着冯大娘:“我想吃那月姐儿做的吃食。”小厨房的一干人听了好一会儿热闹,那酸辣猪肺她们都上手试做了,一边听闲话,一边做出了好几盘。

听了钱婆子的话,董婆子就压低声音说:“我就知道,她这明摆着是冲着这道吃食来的。”

刚才做好了之后,林杏月就让她们一人尝了一口这酸辣猪肺。这猪肺本身又软嫩又带着韧性,被这样烹饪之后,又把那酸辣汤汁的味道吸得足足的。

每一口咬下去又酸又辣又鲜又香,还能感受到那猪肺本身的弹性,吃上一口就能把人的味蕾给打开,恨不得把整个盘子都吃个过瘾才是。冯大娘听到钱婆子这么说,也有些无语,要放在以前,她直接就怼回去了,再拿着扫帚把她撵走。

还想吃?美得她。

只是刚才当着钱婆子的面骂了那宋更夫那么长时间,又想起来以前怀身子的时候的痛苦,再看钱婆子的时候,就没了以往的那些厌恶。她们都是女娘,受的苦都是相似的,那些个男人嘴上说的再好听,不过都是哄她们的。

不是亲身经历,再如何也不能懂。

冯大娘心一软,张婶娘就看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又看向林杏月。林杏月想了想,就让钱婆子先下来,又拿了个盘子:“我给你留一盘。”钱婆子立刻欢欣鼓舞,把脸上的泪痕一抹,就要从墙头上下去。这动作把几个人惊的,林金兰都差点从房间里跳出来。她就说钱婆子没安好心,这要是从墙头跳下来,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宋更夫就能把她们家闹得天翻地覆。

不过钱婆子倒也知道她不受人待见,就在门口没进来。冯大娘给人东西还黑着脸:“只这一次,下次可别趴在我们墙头哭了,要是再这样,我就去把墙头上都弄上尖石头。”钱婆子根本就没听进心里,她的眼前全是这酸辣猪肺,那又酸又辣的味道让她的口水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起来,也顾不得这是在外面,直接拿起来一片就放在嘴里。

猪肺太软嫩了,偏偏又带着几分嚼劲,吃到嘴里之后,那酸辣的口感刺激着味蕾,钱婆子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冯大娘家门口外面的石头上,就开始大口吃起来。

好几天没有好好吃东西,可是饿得很!

那些东西她一闻就想吐,偏林杏月做的这酸辣猪肺却是吃了没事。冯大娘赶也赶不走,干脆进了家门,当看不见。这可把那凌二黑和胡心得给坑了,两个人就坐在钱婆子不远处,看着钱婆子狼吞虎咽地吃那酸辣猪肺。

偏酸辣的味道也顺着风往他们的鼻尖飘,他们的肚子就忍不住咕噜噜地叫起来。

“这月姐儿的手艺可太好了,我都舍不得把这盘子菜拿出去宴请了。“凌二黑咽了口唾沫说。

胡心得跟着点点头,伸着脖子往院子里看,也不知道是想看什么。凌二黑没注意,也跟着往里面看了看,想知道那酸辣猪肺什么时候才能好,说什么他也要自个儿吃上一盘。

等林杏月终于叫他们两个进去的时候,凌二黑先把嘴里的口水吞咽下去,才开口说话:“真是香得我,在外头都流口水。”林杏月端出凉拌猪耳朵:“二黑哥,你尝尝这个,这个叫做凉拌猪耳朵。”他们这些男人凑在一块要喝酒,那下酒菜也没有比猪耳朵更好的了。这猪耳朵吃起来,软骨的部分爽脆有嚼劲,皮层连接的地方又十分柔软,吃起来口感很是丰富。

切成薄片之后,非常方便,能拿着筷子边吃边聊,味道醇厚但又不油腻,不会掩盖了酒的香气。

林杏月以前在自家大厨帮忙的时候,光着凉拌猪耳一天就能卖出去不少,还有好些个人慕名找来,就是想拿着这凉拌猪耳回去下酒。看见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凌二黑就当场拿了筷子吃了一口,越吃眼睛越亮,不住地在那里点着头,恨不得现在就提着这些东西走。“让我也尝尝。"胡心得忍不住了,挤了过来,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凌二黑在一旁嘿嘿地笑着:“是不是好吃得很,一会儿拿这个下酒,他们肯定说不出什么话来。”

凌二黑一想到一会儿大家哄抢着吃菜的情景,就赶紧让林杏月再给他装个小盘:“回头我自个慢慢吃。”

胡心得笑骂:“你这就不对了,哪有人请客还这样。”“你也不看看是谁做的,我要不这样,回头我能吃几口?都进别人肚子里了。”

两个人就这样笑闹地走了。

玉姐儿这时候才过来,脸色有些难看,眼圈也有些红红的。冯大娘和张婶娘在说话,都没看出来。

林杏月就拉了拉她的手,小厨房的那些人还在,也不好说什么,玉姐儿强挤了一抹笑:“没事的,姐姐,东西可是做好了。”小厨房的那些人一个个的都学会了这两道菜,欢欣鼓舞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有这样有本事又厉害的人。

偏还是她们的师父。

都不知道该朝哪个佛祖拜谢!

几个人也不多留,回去路上,还在商量。

胡娘子说:“要不给月姐儿做几身衣裳鞋袜?别的也实在是不知道能拿得出什么。”

松姐儿的针线不好,林杏月也不让她在这上面费功夫,她就有些着急:“那我也不会做别的,如何是好?”

董婆子就说:“你就给月姐儿多干些活,每日一下工就过来。月姐儿这里时常要开些小灶,烧火切菜这些都需要人帮忙。”松姐儿还是嘟着嘴:“不是我不愿意来,你们没看着,那个叫玉姐儿的也一直在帮忙,我来了不就是抢了她的活?她肯定不乐意。”众人各执一词,胡娘子却已下定了决心:“左右我一定是要给的,不然我的心里可过意不去。”

“谁说不是呢,谁心里能好过?真没想到月姐儿人这样实在,这样的方子,就是拿出去卖,都不知道能换多少钱。”“那我也做些东西送来,我以前还会编筐子。”“我去外头找个木匠,再给她们小院送些凳子。”林杏月不知道她们在那边,正商量着要给她送什么东西。等人走了,玉姐儿眼泪就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林杏月只能赶紧去安慰。“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冯大娘一进来就被吓了一大跳,手脚立刻无措起来。别看她养了两个女儿,林金兰和林杏月都不是爱哭的性子,冯大娘也很少哄人,立刻就高声朝外面喊:“大姐,你快来看看!”张婶娘以为出了什么事,放下东西,三步并做两步就来了。玉姐儿见这么多人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眼泪擦了,小声地说:“我没事,就是沙子进了眼。”

冯大娘直接拆穿:“胡说,咱们家里哪来的沙子?我可是天天都要仔细地去扫地的。”

说这话的时候,还幽怨地看了一眼林杏月。从前最多一个洗衣裳和倒夜香的活儿,等小院的人多了之后,林杏月就天天让冯大娘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冯大娘觉得就是林金兰扫府里面那些地方,都没她扫得干净。张婶娘已经坐到玉姐儿旁边,顺着她的头发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要是哪里不舒服了,可得说出来,不能憋在心里,不然以后早晚会变成一个疙瘩,那时候再想解开,可就难了。”

林杏月跟着点头:“是呢,咱们之前有什么不好说的?是我姐姐惹了你不成?”

林金兰在院子里听到了,朗声说了一声:“我一直在屋子里,可别往我身上赖。”

玉姐儿也摇头:“不是兰姐姐。”

犹豫了一下,玉姐儿见大家目光中都带着关切,这才一咬牙说了出来:“是大娘刚才给了那钱婆娘吃食,我心里不得劲了。”“我当是什么事!"冯大娘搬着凳子往前坐了坐,脸上一点恼羞成怒的样子也没有,给玉姐儿解释起来。

“这事也不怪你心里难受,是咱们之前没和你说清楚,那钱婆娘咱们依旧是讨厌得很,见了她恨不得往她脸上啐一口,这事绝不变。谁让她这人心思不正,想霸占你娘留给你们那俩金镯子。”

张婶娘接着说:“给她那酸辣猪肺,倒也不是别的。这人怀了身子之后,就和以前不一样,你刚才也看到了,为了一点吃的,她就趴在墙头上哭。先不说万一摔下去出个什么事,怎么弄都不好看,就说这生孩子这一道鬼门关,可不是人人都能过得去的。”

冯大娘和张婶娘两个人干脆借着这个机会,把这里面有多凶险告诉了她们,还把林金兰也叫了过来,让她认真听着。“先说你娘,身子为啥一直不好,就是当时生孩子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每个月来月事的时候总是不干净,稀稀拉拉的。再好的一个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玉姐儿以前小,不知道这些详情,眼睛里满是惊恐,却又很想知道自己娘亲有关的事情。

她发现,以前娘亲在她脑海中十分清晰,可不知道怎么的,时间一长,她都快忘了娘亲长什么样了。

玉姐儿心里觉得很难过,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在把她娘亲给忘记。有人提起,玉姐儿赶紧追问了一句:“那我娘就没有去看大夫?”“去了,你忘了?那时候家里长日里熬着苦药汤子喝。”“难不成不顶用?”

林杏月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就追问了一下:“可是那药不好?“倒也不能这样说,后头咱们又换了几个郎中,都是这样。这妇科病难治得很,就是那些主子们拿燕窝鱼翅补着,要是得了这病,能不能好,也看个人造化。”

冯大娘又说起来生孩子的时候有多凶险:“所以你们几个千万别着急要孩子,这身子,年纪越小生的时候越费劲。”林金兰别看是这几个人里面最大的,听了这话,脸上还布满了红晕。见林杏月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她也就强撑着没有跑出去。林杏月还附和:“是了,我觉得娘和婶娘说的对。别说生孩子得晚些,我看就是嫁人也不能太着急。”

她这话直接看着林金兰说的,林金兰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好半响才说:“你这话什么意思,偏偏对我说?”

林杏月不过是想提醒一句,没想着林金兰反应这样大,赶紧解释:“姐姐,我和玉姐儿都还小呢,我们两个就算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也得好多年呢。”“你也不小了,像你这么大的年纪,早就有人被指婚出去了。”林金兰回了一句嘴,说完她就有些后悔,又去看林杏月的脸色。林杏月倒是点点头说:“要说也是,不过我才不想那么早嫁人,最好一直不嫁。”

说完这话,门口就传来一声清咳。

张婶娘和冯大娘听出来是个男的声音,人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出去看是谁。这些话是再不能让外头的人听到的,明明先前都把大门给关上了,谁这个时候再来要吃的?

一掀开帘子,才发现是好些日子没见的徐柏。“柏子!“张婶娘松了一口气,埋怨道,“怎么这时候突然回来了,也不出个声,可把咱们给吓着了。”

徐柏的目光从大家身上掠过,强挤出一抹笑:“先前出去买了些东西,正好也好久没有休息,这才回来。”

林杏月听说他从外头买了东西来,就也探出了头,在他手上提着的荷包上打了一转:“拿的是什么?”

“是鱼。”

林杏月的眼睛一亮,急忙走过来:“这可好,一会儿我做了给你们吃。”这鱼已经被处理好了,都不用再费工夫宰杀清洗。徐柏的脸色比平日里白上不少,他说要帮忙烧火,张婶娘就拉着玉姐儿走了,说要给她洗洗脸。

冯大娘和林金兰生怕被林杏月叫住干活,一个抽了个空儿溜达着出了门,一个回屋子里躺着去了。

徐柏先把柴火点上,那温暖干燥的气息往他身上一扑,他这才感觉心落到了实地里,脸上也没那样白了。

林杏月从刚才就看出来他神色有些不对,这时候等人都走了,才出声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大老爷那边有了什么事?”徐柏早就知道林杏月是个眼睛尖的,什么事情也瞒不过她。只是这种事,他就是打死咽到肚子里,也不能让林杏月知道一星半点,只能强提精神:“倒不是因为大老爷那边的事,你也知道,最近大老爷和大娘子也没闹起来,难得这样相安无事。”

林杏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徐柏的神色,见他眼神有闪躲,却又强撑着和她对视,知道是问不出什么的,叹了一口气:“你们也是不容易,主子那边不好伺候,你们也没啥好法子。”

别人家倒是没听说过像大老爷和周大娘子这样,时不时就要闹上一场,连孙子都有了,两个人还能吵起架、拌起嘴来,也是少有。徐柏不知道林杏月在想什么,他今儿个出去,先去的是药铺,本来是买些东西。

等回头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大老爷喝的茶水里,让他身上难受不能出去,最好卧床不起,请了大夫来也查不出什么,在床上躺着,这样福生就安全了。他今儿一早出门去买,路上还找了个地方换了身衣裳,乔装打扮一番。在犹豫是找个小乞丐去买药,还是自己亲自去的时候,就远远的看见了福生。

徐柏心里一惊,他换衣裳的这个地方可是偏僻得很,福生绝不可能自己来,那就是跟着大老爷的!

徐柏当机立断就跟了上去,他和平安虽然有几分猜测,可是没亲眼见着,到底是不放心。

福生这人平时话不多,人却很谨慎,七拐八拐绕了好些个路。徐柏也生怕露了行迹,跟得也没那么紧。

可不知道怎么的,还是被福生给发现了,在一个隐蔽的巷子口,直接就把徐柏给扯了进去。

“你跟着来做什么?"福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这几天福生也没吃好睡好,整个人比以往消瘦了不少,眼睛下面还挂着青影。

徐柏看到一向稳重的福生变成这样,心里的难受几乎就快溢出来,一下子挣脱出来,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你来这里做什么?”福生没说出来,这种事情多知道一个人,到时候死的时候就会多拉上一个垫背。

他已经深陷这事里面,再不能把徐柏给拖进来。“你们几个小的,从小就跟着我,这里面数你最是机灵,不管你心里怎么猜的,这事和你没关系,你不能往外透露一星半点,谁问也不说,不然到时候小命都会没。”

徐柏自然知道,只是他不想福生就这样陷进去,扯了他一下:“那你自个儿呢?到时候大娘子知道,大老爷一点事也没有,怕你就会被大娘子拿去泄气。福生苦笑了一下:“这能有什么法子,不过是个人的命罢了。你看顺子,他就比你滑头多了,即便是猜到了几分,也一点口风都不露。”徐柏人虽然机灵,可是还是太厚道了,不像顺子从小见惯了人心险恶,滑头里面就带了几分自保。

也不是说他不讲兄弟义气,只是这前提是在他人没事的情况下。徐柏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福生却别过脸当做没看见,给徐柏指了条路:“你从那边走,去外头买些东西回家,别人就算是问起来了,你也只说是要休假,再带一些吃食回去。”

徐柏和福生互相瞪着眼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徐柏败下阵来。他心里十分的不甘心,买了鱼的同时,还是买了一包药。原本还有几分犹豫,可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事不管风险有多大,他都要试一试。

只是这事他谁也不能告诉。

林杏月看出来徐柏有心事,坐在那里烧柴的时候,好半天才动一下。那柴火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神情莫测。林杏月叹了一口气,把之前腌的那桂花蜜拿了出来。这桂花蜜腌制好之后还一直没有动过,非得腌上个个把月,桂花完全入味了才好喝。

不过这时候也是能喝的,只是桂花味儿稍微淡一点。她冲了一杯递给徐柏,锅里的鱼已经油炸好,往里面加了水之后,咕噜咕噜地炖起来。

林杏月让徐柏在这里看着火候,她自个儿则去给玉姐儿送一杯。灶间里面鱼肉的香味越来越浓郁,徐柏捧着那碗桂花蜜,小口小口地喝,蜂蜜顺着喉咙流到肚子里,只觉得胃里渐渐被那一阵阵的暖流填满,唇瓣间还留着那蜂蜜和桂花的香味。

火光温暖着他那在外头被冻得有些僵硬的四肢,好像这时候他才终于又活了过来一样。

福生却还在守着,他得守在门口外头。

大老爷每次出门来这里,只带他一个人过来,每次待的时间不长。只是福生每次在外头等着的时候,都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这小娘子是杨管家给大老爷找来的,听说原先跟着一个富商,后头那富商死了,这小娘子就被大娘子给发卖了出来。大老爷一听,心里先生了几份怜悯,他家里也有一只母夜叉。他堂堂的国府爷,身边只有两个妾室,一个成日里青灯佛经相伴,简直比寺庙里的尼姑还要虔诚几分。

另一个宋小娘,到底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还好,两个人也能说说话,红袖添香一番。

可是这时间一长,宋小娘来来去去,都是那装柔弱装病的一套,大老爷心里也厌烦得很。

加上周大娘子那边盯得紧,他只要去宋小娘那边,周大娘子回头就要发作一番,很是没意思。

再者,大郎君和二郎君都已经大了,想着从前他那时候和西府闹出来的事情,也不想让这一辈儿也走了他的老路。

渐渐的,去宋小娘那边就更少了。

他这个大老爷当的,还不如一个杨管家。

听说杨管家的娘子就成日里不管,杨管家左一个右一个的,看着貌美顺眼的就带回家养着。

杨管家似乎也看出来了大老爷的心思,这才带着大老爷过来,说是一可怜人,也不知道如何安顿。

大老爷看那小娘子长相虽然不是多貌美,却胜在清秀,又添了这么一个遭遇,就半推半就的应下了。

这小娘子姓常,身边只带了一小丫鬟,两个人住在大老爷给找的院子里。她们也不知道大老爷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只知道对方有钱,每次伺候完,常小娘都会得到不少赏钱,竞比在那富商跟前的时候还要多。杨管家说的话半真半假,这小娘子以前是跟了个富商不假,那富商却是没死,不过是因为她怀了身子,富商家的大娘子琢磨着不能留,一脚把她给卖了。常小娘子在富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觉得能跟着大老爷就已经很是不错了,她这样的身份,是如何也当不成正室娘子的。大老爷保养得好,手里的钱又多,常小娘子早就动了心思,一直在外头养着可不行,还是得进门,正经生下个孩子,过荣华富贵的日子。她身边的小丫鬟就想和福生套近乎,每次过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还一声声的哥哥叫着。

福生却板着脸,从头到尾不为所动。

大老爷收拾好,领着福生走了,常小娘子才问小丫鬟:“可是打听出来什么?″

“没有,这人跟个木头似的,说什么也不吭声。不过你看他身上那料子,就是从前在咱们老爷身上也没见着穿过。”常小娘子点点头:“是呢,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家的。我估摸着,能穿的这样好,怕不得大小是个官儿。”

小丫鬟激动地捂住了嘴巴,真是个官儿,她们以后也有好日子过了。常小娘子早就激动完了,这时候就仔细地盘算起来:“既然在外头养着我,定然是家里的大娘子不允许。咱们要想进门,可不容易。”小丫鬟不明白:“娘子,咱们这样何必要进门?我看那大老爷出手大方,一给就是好些个钱,咱们攒着在外头过逍遥日子不好?”常小娘子也犹豫起来,实在是上一次她就是被大娘子给发卖了,对大娘子这样的身份有些害怕。

可是她之前就是被养在了外室,才随随便便的被打发了,要是养在家里…小丫鬟一直跟着常小娘子,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娘别想了,养在家里,该卖的时候照样会被卖。且我看那小厮的样子,那府里怕也是个规矩森严的。”

常小娘子就没再提这事,只是担心会被大老爷那正头娘子找着:“你说咱要不要和杨管家说一声,再换个地儿?”

杨管家出来寻花问柳也是从来不漏真实身份的,所以常小娘子只知道他是个有钱的。

等下次大老爷过来,常小娘就打算问一问。灶间里的鱼香味越来越重,徐柏喝了桂花蜜水之后,整个人都松散起来。见林杏月回来,就笑着说:“这鱼怎么炖的这样香,馋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怕不是饿了,才觉得这样香。”

“那可不是,姐姐做的这鱼,换作谁都觉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