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可我偏偏喜欢温柔男二(一)
按照套路,故事的开始永远是在一个小酒馆,这个酒馆一定集合了一些不知名的江湖人士(以后不会出现的炮灰)和寥寥几个会功成名就的大人物。而这断青山脚下,关驿唯一一家酒馆兼脚店的所在中,若说能称得上是不凡的,便是那个神色骄纵、又难掩好奇的红衣少女。论起她的容貌,那是话本上多少陈词滥调都说不尽的砌言,单说她托着雪腮环顾一周的作态,便称得上是一句眉目盈盈,春水并生。故而有不少人若有若无地都在看她,而她也在看着人。
一一无聊。
只可惜环顾四周,不是灰头土脸就是歪瓜裂枣。几个莽汉三两成座,一个戴着斗笠的灰衣人看不清面容,垂头坐在角落,看着更加不是什么大人物。这家寻常脚店中并无她素日所看话本中的生旦净丑,陪她搭台扮相,上演一出风月相逢、红尘识客,白白可惜了她今日的容光。无聊无聊,一切都太无聊!
这山也无聊,风也无聊,酒也无聊,人也无聊。中原的一切和自己想的太不一样了。
…哎,是不是当初不该跑出来的?
小二将苗季凤唤的酒菜端上来后,她随手挟箸吃了几口便放下,叫来店家问道:“这鱼为什么不新鲜了?”
小二立住,擦汗哈腰:“姑娘您这话说得……鱼是后厨刚杀的,鳞都还在地上呐。什么不新鲜,小店这么多年以诚立足……”“我不听你说的那些,"苗季凤挥手断然道,娇美雪白面容上微微一蹙,两丸乌瞳清亮如水,照得明明白白,“我说不新鲜就是不新鲜,狡辩没用,赔钱。”“您这……
“丫头家家的凭不要脸,在这里吃起白食?“眼看少女咄咄逼人,自然有人看不过去从旁相助。苗季凤眸光一扫,见一黑脸大汉怒目站起,一副正义执言的模样。
“呵,我如何知道你与这黑店家不是一伙的来欺我?"苗季凤冷笑一声,摸上腰间小银笛子。
“你……如何容得下你血口喷人!"大汉怒容更甚,奈何苗季凤伶牙俐齿不让人占任何便宜,他重重一拍桌,震得杯盘嗡鸣,刹那白刃锋光若闪若现,氛围突然安静下来一一
豁然之间,苗季凤忽感身上一麻,不由自主双腿失力,坐了下来,她眉头一竖就要张口,却发现自己喉中滞涩,竟发不出声音来。再一抬眸,对面那大汉竞是额上冷汗涔涔,紧捏着桌角,仿佛下一刻便要瘫软在地。什么功夫?!
“麻烦让让。”一道平淡无波的话声响起,苗季凤望去,原坐在角落的灰衣人站了起来,要从她和对面大汉的桌子中间过去一-因这店面实在是小,若要出门,还非得就走这条道不可。<1
那灰衣人走近了,方发现她是个身量挺拔的女子,斗笠下的脸在苗季凤看来也就平平无奇。她身后携一柄长枪,看起来也是个江湖人,使的却不是常见的刀、剑一类。1
那人从苗季凤身边走过时,淡淡瞥了她一眼。她忽然一惊。不知为何,一种猜测忽然掠过脑海,渐而在心中肯定下来一一苗季凤双眸越来越亮。她敢说,刚刚的两枚暗器,就是走过去的女人发的!没错,就是元鹿发的。
这次开启的世界是古代武侠背景,而元鹿roll到的身份名为聂元鹿,乃是望云崖上清静门中,被门主师傅收养的孤女。很好,标准开局。
武侠嘛,重要的就是一个武字。可惜清静门既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人口只有师傅、她、师弟、几个侍候的小童子,也不是什么手握秘籍的隐世高手门派,心法路数只能说平平无奇,幸好元鹿从小练的是她在襁褓里自带的聂家枪法一-包装如此,实则是系统内测新手礼包投放一-也算是身手不弱,每次下山都能行侠仗义个几回还能保全自己。
哎,练功吧,武功也就那样,权势吧,又是无名无望的小门派,跟小众同担差不多,那不是只能发展感情线了嘛。
所以元鹿一边在skip提升数值过日常的同时,一边早早的就把感情线基础打好了一一就决定是你了,师弟!
师弟比元鹿小五岁,却是从小照顾她一-呃好像说反了,不过元鹿确实比较懒得做哪些烧柴担水、浇花种田的杂事,门主段无宿又是个冷冷淡淡万事不挂心的性子,所以在和师弟交流的时候顺手就给了勤劳的师弟一些表现的机会,吃几顿饭扫几次屋子,然后指点了一二师弟练武的困惑……这么一来二去,也是顺理成章。
奈何元鹿眼中的顺理成章,在外人眼中是大大的不顺不成。不知道元鹿的作风到底给了他们什么误解,乃至于全世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觉得自己是坚定走师弟线的。
不光是她在外面行走时结识的朋友来信叫她当心救下的某王世子纠缠不休、询问她的心思,山下常与她们师门来往交易的村民也笃定她和那位飘然的白衣段仙人是一对,就连门主自己都有一些极为荒谬的想法。不是,你们没人相信我是真的想吃温柔男二款吗!!不能因为师弟性格温柔、不争不抢,就觉得他不上桌啊!虽然玩家做的支线是多了一点,有时候好奇心重了一点…咳,但那都是为了感情线更加精彩!<1〕
幸好唯有师弟与她还是深有默契、心心相印的,她知道,他懂!下山之前,师弟还握着她的手,抬起黑漆漆的眼睛,定定道:“师姐,我们身为人徒,尊师重道实为本分。师傅他这次发病……是我们对他不住。你去寻师傅回来后,便请他老人家为我们二人主婚,我们言明可好?”“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师姐与我一同长大,这些年来我的心意如一,故而……故而无论如何,只要师姐愿意,我自然是你的人。"他的话语越说越低,到了最后一个字时已然细若蚊纳,耳朵脖颈红了个彻底,额头也渗出薄汗。虽然不理解为何师弟眉目之中隐约带着忧愁之色,但元鹿自然说好。想到在山上照常守着后勤、兢兢业业非常靠谱的师弟,没有意外的话,她这次下山寻得师傅,便能打出一个完美的he了!…嗯,没有意外的话。
“喂,我叫了你,你怎么不站住!”
元鹿叹了口气,牵住手中骡子,转头看去。只见刚刚在脚店中见过的红衣少女眉目张扬,声音清亮,三两步赶了上来,完全不容人躲闪。
“何事?"灰衣人眉目间那股懒怠神色更重,叫人探想什么事才能得她认真一顾。
元鹿:老玩家想要快点过支线的熟练罢了。“你方才为什么拿暗器掷我?"她眸光炯然,盯住元鹿,朝她摊开雪白手心,赫然就是刚刚元鹿用来制止二人的道具一一两颗剥下的橘籽。这个游戏世界在水果这一点上也十分真实,像现代经过层层选优培育改良出的各类好吃水果是不存在的。这种小店免费提供的橘盘更是皮紧难剥,肉酸籽多。
但对于元鹿来说,吃这种小橘子也算是新奇体验,故而很耐心地剥了一个尝尝。
然后玩家拒绝拾取。
灰衣人瞥她一眼,继续牵着骡子向前,语气淡道:“你与他一个该停嘴,一个该停手,帮你们拉个架罢了。”
“一一最要紧的是,你们在那打起来耽误我时间。”红衣少女听了这话,不言不语地看了元鹿一会,脸上渐渐漫出笑容来:“有趣,有趣,你这人真有意思!我在话本上没见过呢。”说别人有趣,她这样的人也蛮不多见,谁见有人用话本来衡量人的?“你叫什么名字?"少女见聂元鹿态度散漫,爱答不理,也不生气,反而继续跟着问道。
“问她人名字之前,一般会先自报家门吧?”“哦,我叫苗季凤,你想怎么叫我都行。"左右这不过是她的汉文名字。“你师从哪门哪派?今年多大了?刚刚那一手暗器是什么功夫?叫什么?”“没名字,不过是我自创的功夫。”小时候和师弟一起打水漂练的。“好吧,那你取个名字吧,我想学!你教我好不好?我学的武功都须是一个顶响亮的名字才成,比方说我们的天……咳嗯。”“天什么?“元鹿斜过去一点目光。
“没什么,"苗季凤乌瞳一转,微嗔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你们这儿的江湖大侠是这么说话不算话吗?”
“好吧,“元鹿站住,不知是不是被这个天真的“江湖大侠”高帽给唬住了,转头看向这个一直说个不停的少女,略带无奈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叫聂元鹿,你可记住了?”
苗季凤不防被元鹿忽然看住,四目相对,一时住了口。元鹿之前一直表现得不冷不热,反而激起她的心中探究欲望,若是元鹿也和她遇见的那些人一样无有不应,她很快则会失了兴致,或许从此再逛几日,打道回家去了。
可现下元鹿忽然转头,看着苗季凤说话,神色认真起来。如今她的个子略低于元鹿几分,恰望见女人垂下睫毛时眼尾的淡淡影子。不知为何,她呆了一呆,只觉心中一跳,面上凉意拂过,才发现那是元鹿走过时带起的风。她又自顾自走远了。
苗季凤又追上去。
“聂元鹿,这么念的吗?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呀?我叫你鹿姊可好?1”“鹿姊,你还没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呢,还有你方才凭什么说我该住嘴?明明是那个野山豚先招惹我的。”
两句之间便给那个大汉起了个外号,苗季凤的口舌依旧不饶人。元鹿也没那么讨厌她,玩家无缘无故讨厌一个npc干嘛,只是觉得她话有点多,而且目的不明。
怀着倒要看她有没有任务发布的心情,元鹿没有制止这个少女的跟随。苗季凤的问题太多了,她一次一般只能拣一个回。啊……有点怀念师弟的善解人意娓娓道来。
不过赶路确实是太无聊了。
“若不是你故意抓着小二不放,这事也没那么大。”听到这话,少女不怒反喜:“嘻嘻,你看出来啦。”“这脚店里头实在太无聊,这几日遇到的人没一个有意思的。我不过想看点好戏,你瞧那几个人的样子,眼珠子快掉在我身上了。”“按照话本上来说,他们本该出言调戏再被我剁下一只手,挖去眼珠子才是……
“然后多年后被人寻仇,再上演一出六大派围攻光x顶时细数罪状?”“咦,你也看过?不过你说的六大派又是哪一折?"少女惊奇,又满不在乎地笑,“不会的,臭鱼烂虾尔,成不了几笔气候。”笃定又骄傲的口气,天真又带着漠视的做派,若真要在那脚店有什么冲突,见了血乃至更严重些的后果,想必她也是不在乎的。哦,还对自己的自保之力十分自信一-咦,不像好人。
不过,玩家倒是挺能体会她的心情的……为了好玩抓马一点怎么啦。可若不以游戏视角来看,单以常人视角处之,这人的心态倒显得隐隐透出一股未受孝教化的邪气。
她也半点没有遮掩的意思,理直气壮,一派坦然。苗季凤所言由心,她一路来中原,风光是见够了,人却处处令她失望。不是太虚伪,就是太无趣,或是将她当做异类邪道,或是自以为能探她心思,更多的下流鄙薄、不堪入目者就不说了一-正如她刚刚所言,臭鱼烂虾耳。中原人也没书上说的那么好嘛。
然而苗季凤并未想过,所见所闻也与其人有关。她爱看热闹,又喜欢挑起争端,将好事从中作梗,将坏事煽风点火,自然遇不到什么好人。不过苗季凤想要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一一她也说不准。
苗季凤现在只知道,聂元鹿和她从前遇到的人都不一样。现在她对这个人最感兴趣。
怎么办,她甚至有点想拿聂元鹿的血肉做个药人玩玩。能将她刚刚看自己的神气留下来也可以。
虽然闪过了这么恐怖的想法,苗季凤面上还是笑意纯然,灿若春华。“而且我也没说错,那鱼本身就不新鲜。呸。”…确实。”“这点元鹿要附和一下了。
她尝了一口,直接给玩家体力干掉一截。确实是现杀的,只不过是昨日现杀和今日现杀的区别。
“想来确实是小本生意,连个鲜鱼都捉不到。还不如我自己做。“元鹿自言自语。
苗季凤听了不言语,心中却想,她一定要让聂元鹿亲手给自己烤一条鱼。“果真好吃!”
红衣少女大喇喇坐在地上的枯叶铺就的"坐毯"中,咬了一口元鹿递来的烤鱼,立刻绽出大大笑容。
因为元鹿说自己要往永城去,她便说要与元鹿一起赶路,聘她做自己的护镖。元鹿说自己后续要去之地不定,苗季凤便说到了永城便分道扬镳。这话自象只是权宜之计。实则是到了永城之后,她不能保证自己还会不会对聂元鹿感兴趣苗季凤身上自然是有钱,但让元鹿对这趟“护镖"答应下来的不是钱,而是“若我护你到了永城,你那只小笛子可否与我看看?”苗季凤的腰上一直挂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银笛,形制殊异,不过寸许。她行动间处处都会若有若无护着腰间,元鹿在脚店里面的时候就看得清楚,她差点利对面打起来的时候,先按的也是这只笛子。有故事,玩家很感兴趣。
“别的便罢了,你能为我吹一只曲子吗?”元鹿这样说后,苗季凤微微一愣,无意识按到腰间银笛上,缓缓摩挲着,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若你到时候还想听的话……”
是了,若要给聂元鹿看这只笛子,少不得叫她看到其中的秘纹花样,和上头带的毒蛊。
这可不是什么随便就能看的东西,这是西南火凤圣教中下一任圣主的信物。那时候她也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长老只说不可轻易告诉中原人,但告诉一个死人应是没关系。这可不是自己主动要害她,而是聂元鹿自找的死路。她提什么要求不好,偏偏要看这个。哎,哎。装模作样在心里叹息两声,苗季凤随即又有些窃喜,这样一来,岂非可以顺理成章将她制成药人带回去,也不用取血肉这么麻烦的法子了。笑容越来越大,看着竞有些傻气。元鹿既然接了她的护镖,自然关系近了几分,现下看见自己的新任雇主笑成这样,纳闷地咬了一口烤鱼一一有这么好吃吗?
苗季凤推说自己脚崴了,要在那条溪水旁休息。正好肚子饿了,元鹿便捉了两条鱼烤烤一-玩家基础技能,已熟练。但玩家的厨艺并没有突飞猛进,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有人给她做饭吃一-哎,这么说着,又开始怀念师弟一手出神入化的烹饪术了。不管煎炸烹炒,一条鱼进了他的手,怎么做都好吃。2
元鹿的手艺也就是一般般。可苗季凤却吃得极为珍惜又满足,仔仔细细撕干净后,留下一个完整的鱼骨头。
刚刚还怀疑她是什么富家大小姐,现在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又不大像了。不过元鹿懒得追问,并不是每个npc都得打探一下身世背景的!她怀疑策划也没那么多精力一个个设定好吧。
总之过了这个小支线,再结束了手头的师傅相关支线,她回山和师弟成婚就可以he啦。
“你去永城是找人?”
元鹿对别人的事情不好奇,却有人对她的事情很好奇。说不得是因为心里已经把聂元鹿当成了自己的未来药人,心里生出了一种占有的亲近感,还是因为聂元鹿不愿多言的模样对了苗季凤的性子,叫她偏偏想探究个根底。苗季凤此刻抱膝而坐,将头搁在膝上,盯着聂元鹿的侧脸,一副不问出不罢休的模样。
“嗯。找我师傅。”
“你们约好了在那里汇合?他也真是的,怎么不带你一起去,还要劳动你多跑一趟。"多了“自己(药)人”这个光环后,苗季凤的心已经有了偏向,说话不由分说便埋怨起了素未谋面的段无宿。
“不是的。他并不知道我要去,他…“元鹿叹了一口气,“他心智有些不清楚,恐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何处。师傅武功又极高,行踪难寻,若非我有些找他的法子,循着线索追过去,恐怕再过一百年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2“啊?他长什么样子,我叫人帮你寻?你师傅一定很老很老了吧,是个白头发白胡须、满脸皱纹的老头子?“苗季凤吃惊,随即又有些同情。原来聂元鹿下山是为这件事。
听她描述,武功那么高又神志不清,苗季凤心里已浮现出了一个老得缩成一团,像个干巴巴的桃核一样的老头。
“不,我师傅很年青。"出乎意料,元鹿摇了摇头,“他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他神智有损,是因为练功所致。其实近几年早已不会发作,这次下山也是……我的缘故。”
元鹿又叹了口气。
“不老?那你担心他做什么?他那么大个人有手有脚的,还会饿死不成?”不知道为何,听到聂元鹿说她师傅是“最好看的男子"时,苗季凤心中就隐隐涌起一股不舒服之情。再看她如此忧愁,显然对她师傅满心挂怀的模样,又叫这股郁气在心底暗暗涌开。
“我师傅的情况一言难尽,总归我也有责任,不能放着不管。况且……我和他也是拜了堂的。”
元鹿低声说出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这事说来话长。
说起来,清静门里三个人,练的心法竞然没有一个一样的。师弟练的是正经本门心法,不算上乘但稳扎稳打,功底扎实。元鹿原本练的和他一样,却在入门不久后被段无宿叫停,单独将她唤过去,语气冷淡,给了她另一本无名心法,叫她废掉所学从头练起。
元鹿自然要问为什么,可段无宿说,这门心法对她有益,但若要习练,必须答应他两件事。一是不要问为何要练,二是永远也不要问它的名字。段无宿缓缓道来,紧盯着元鹿,目光太过凝重,竟有几分执念的痴然,问:你想好了,要不要练?1
这明显有机缘啊!玩家能不答应?
那肯定要练!
元鹿点头后,段无宿沉默许久,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元鹿拿了心法转身离去时,并未看到他落在自己身上复杂至极的目光。废掉基础重新打底这种事虽然听起来很难,一个是因为元鹿年纪还小,另一个是玩家什么都能做到,只要给她一个刷数值的机会,她就能把号养成一一故而此事并未遇到什么阻碍。段无宿从此便单独给元鹿另外授课,每次讲解简明抓要,显得对这门功法极为熟悉。然而他自己却从不练它,怪事。段无宿武功极高,练的是一门自创的功夫,叫“离断伤残”。这门功夫有点邪门,虽然能让人青春不老、威力无穷,却定期便会走火入魔,神智不清失了记忆。元鹿也是几年前才发现的,在那之前段无宿走火入魔瞒得很好,没让人知晓过。
而那一次走火入魔实在严重,元鹿不知,只见石室中不见师傅踪影,大惊,以为段无宿失踪了,连忙去找,结果在不远的山林中捡到了昏迷的他。时值夏季暴雨,她带着段无宿先在山中过夜。段无宿情态难受,又诊不出病症,元鹿不知情由,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内力似乎能让师傅稍有缓解,于是运转周天为他输入真气。
一夜过去,暴雨终歇。元鹿发现自己的内力在师傅体内竞能流转自如,甚至如磁石相吸,卯榫相契,身上暖融融的,甚有汗意,功力也得到反哺,有所长进。
日光初晴,段无宿缓缓睁开眼,却见二人衣衫凌乱,同处一室,惊怒不已。元鹿连忙请罪说明缘故。那时的元鹿并不明白段无宿面上似恨似颓的复杂表情。
又过了许久,段无宿把元鹿叫过去,已经恢复了平淡无波的静漠,只让她除掉衣服,与他传功。
传功……当然是单纯的传功。他先是渡给了元鹿十年功力,让她不至于和自己相差太大。而后再行上回的运功周转之事,内力传涌,燥热之感比上次更甚,元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武功大涨,也明白了为什么要祛衣行事。当然,两个人隔着屏风清清白白!元鹿这才知道,她练的心法和师傅的心法本是针对,天然处处相克。可以说一处针而一处芒,一处缺而一处攻,师傅的心法专攻元鹿所学心法的弱点,是为阳。元鹿练的是为阴。水火不容,形同雠寇简而言之,纯恨功法,敌人特供。
段无宿到底是什么心态让我练这个的?元鹿心想,怪不得每次小班教学,他原本就没啥表情的冰坨子脸更是冷得跟别人欠了他钱一样。这种师傅到底是什么人在爱!明明像师弟这样治愈暖心的温柔男二才是居家旅行必备之选!
过刚易折,阳火盛炽便自噬为伤毒,这便是"离断伤残"的弊处。这时候,反而需要阴法来补足。原本相克的路数,此时又成了相补相生。一处盈而一处短,一处盛而一处衰一一段无宿从前心气清高,总以为以自己之才,定能找到补足这处弊端的法子。
然而元鹿误打误撞,却让他认清,他自创的“离断伤残”,终究还是离不开她身上的这门功夫。
因为段无宿严禁走火入魔之事传入第三人耳中,甚至让元鹿发了毒誓。所以每回传功自然是秘密进行。随着时日过去,从半年一次到了三月一次,段无宿似乎知道了“离断伤残"之缺后反而变本加厉,走火入魔也越加频繁。好在山上人口不多,元鹿也很注意,从来没被师弟撞见过。只是有一回,师弟突然变得神色非常奇怪,说是来找她聊些练功之事,不能当下说,必须还得约至晚上,在屋子里说。来了之后,他开口却和武功没有半点关系。先是问她可有被师傅强迫欺凌,元鹿说没有,他怔然,神情变幻,竞象问她可对师傅有男女之情。
元鹿相当无奈,怎么连他也这么误会!不能看见个长得好看的就拉郎给她吧……好吧对玩家来说也不是不行,但这局并没有这种打算谢邀。元鹿自然说没有。师弟像是松了口气,又复杂不已,似哀似惶,问她可还要他。元鹿本就打算对他道明心心意,正好趁这个机会挑开。师弟自然欢喜得落下泪来,又问她是否愿意去和他一道禀明师傅。虽然有点奇怪为什么她们两个的事情要第一时间告诉师傅,但想了想段无宿最近状态,觉得不太适合用这种事打扰他,元鹿便拒绝了师弟,又安抚他等她找个合适的时间。
尽管觉得没必要,但他的愿望她还是有在满足,天哪她真的好爱。感动。玩家小感动之时,完全没顾师弟的笑容强掩哀惘,似喜似悲。只是奇怪表白之后他怎么变得黏答答的,像是害怕被丢掉的小狗,而且对"将二人之事告诉师傅”这件事奇怪地分外执着。甚至一反常态,温柔和顺的师弟竟然催促了她第二次。
再等等,我再找个时机。元鹿这么回答的。倒也不是敷衍,毕竞段无宿的功法愈发不稳,走火入魔的症状也愈发严重。从前只是会忘记一些事情,或者认错人,抓着她叫师姊对她怒目而视,或者是执着不休令元鹿与他比武分个胜负。这时候元鹿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要传给自己十年功力了。
可上一次醒来,他竟然记忆全无,还认定元鹿是他的妻子,而自己是元鹿养的外室,不然为什么把他关在屋子里不让他见人。每天缠着元鹿什么时候给他一个名分。<1
元鹿不堪其扰,只能找来点东西和他过家家地摆了个拜堂仪。段无宿竞真的欢喜不已,对她愈发柔情痴缠。
哎,我那智障的师傅啊。1
这次走火入魔的时间也变长了,以往都是几刻钟、几个时辰、或是延长至一日。可这次竟然数日还未恢复,元鹿顺着他拜堂,也是想试试看满足他心愿之后会不会让师傅好起来。
可还没等好,就出了件事。那日段无宿不知怎么竞出了石室。其实按理来说,以他的武功没人困得住,他想出来就可以出来,但段无宿失忆之后对自己编的设定深信不疑,又极听元鹿的话,真的乖乖待在那处石室内。元鹿也没在意。那日她和师弟在一块,师弟寻她来尝尝新做的糕点,又要亲手喂她。二人说话时,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喝,回头,只见段无宿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片刻后运功轻纵,不见了身影。再往后就是现在了。
哎,没想到段无宿这一去就直接下了山,也不知往哪里去了?元鹿想着先得把师傅寻到,确保他好端端的无事发生,解释清楚,这件事也就能过去了。
不过按照日子来看,段无宿走火入魔的时日再久,如今也该清醒了。可依旧不露面,师弟在山上也没接到消息,或许在外面有事耽搁要办。无论如何,都得先寻到他再说。
与段无宿传功久了,二人功法相合,元鹿心内竞能隐约对他有所感应。此刻正是按照她感应的方位而行。这不便对外人说,只说有特殊辨认标记追踪的法子。路上她除了走,当然也有问人。
路人一听到她提起的是个身着白衣、年轻貌美的男子,都用暖昧的眼神看她,不说都以为是来找相公的。
元鹿知道他们这么想,也懒得多费口舌解释。但是对还要同行一段时日的苗季凤,她还是要说一下的:“那拜堂之事另有缘由,不过是权宜之举。我对师傅并无私情,苗姑娘,你别误会。”
苗季凤有那么一会没说话,又开口道:
“我知道你们这里师徒相恋是件顶顶大逆不道的事情,你说过他很好看,想来也是很喜欢他的吧。”
“呃我真的……”
“既然你都有勇气与他拜堂,为何不敢说出口?!鹿姊,原来你和他们一样,也是敢做不敢当的心虚之人?”
“等等可是我……”
“我知晓了!你们规矩大过天,是我不该说,你不用这样,我以后也不会说了。"她转头,闷闷不乐。
元鹿放下烤鱼,扶额笑了一下,出口气。
眼前的npc看着也就十来岁,玩家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玩家,不和她小人家计较。
元鹿等苗季凤安静下来,才缓缓道:
“苗姑娘,我并不以为真情是什么可耻之事,若是喜欢,便千山万水相赴,世间万物不可阻。也绝不会遮掩,任他是谁,都会并行相携,堂堂正正。我这样说,便是真的与我师傅无干,你可明白?”天色晴好,用于烤鱼的火光渐熄,被苗季凤无意识用捡的棍子捣来捣去,残烬挣扎又奄奄,反复没个痛快。
周遭野树生芽,山花点点,淡香若无,恰有清风拂来,那几粒木炭终究还是烧了起来。
苗季凤将这番话听了进去,心中却蓦然涌起一股复杂滋味。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又回想一遍,忽然生出想法,此生会不会有一个人这样待我,山水迢迢,并行并肩?<1
“可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只为了去找他,想来……也没那么清白。”这句话她说得很低,近似喃喃。话本上都是这么说的,拜堂并不是一件儿戏的事情,有情人总是口是心非。在这时的苗季凤眼里,能为一个人走很远很运的路,离开家千万里的地方,就是很难的事情。或许有一天,也会有个人为了她这样。或许有一天,是她为了某个人。如此细微幽长的心思,竟让苗季凤在无名的怅然中,埋下了一点痴念。<2“好了,不说这些了。时候不早了,该出发了。”元鹿不再理会发呆的苗季凤,站起身扑灭了火种,转身招呼道。元鹿已经声明,不管苗季凤信不信也就那样了。于是对后者时不时偷偷打量的目光元鹿视若无睹。
元鹿:该不会我在她心里已经是什么师徒恋先驱,苦情虐文女主了吧,补药啊一一
不过,在苗季凤提出要帮她找人的时候,元鹿还是欣然答应的。“他大概这么高,很白,总是穿一身白衣,使一对双剑。不太爱说话,待人冷冷淡淡的,脖子这里有一颗痣。"元鹿比划加描述着,苗季凤看她的目光也愈加古怪。
元鹿:算了算了。
然而在元鹿反问她准备用什么法子帮自己找的时候,苗季凤反而支支吾吾起来。只说自己家中有些得力属下,但联系他们需要一段时日,会尽力去找。元鹿见她话语含混不清,知道苗季凤定是有所隐瞒。不过对她来说,一个萍水相逢的小支线也没必要深究,后续苗季凤与自己自然是分道扬镳,也不会对她有什么大影响。只是不抱希望地多个人多份力罢了。元鹿能感受到,她走的方向没错,师傅与自己越来越近了。想必师傅定是也能有所感知。
…这功夫确实有点邪门在的。
总之总之,顺利就好!
…然而不幸的是,很快就顺不动了。两个人没走多久,到了下一处城镇就听闻了一处噩耗一一
聂元鹿和苗季凤,一起被悬赏追杀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