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ins and Mirror(1 / 1)

奥辛龙寺 Aash 10818 字 25天前

第30章Rains and Mirror罗莎没想到何塞会去学校找她。

如往常的一天,放学后学院门前停了辆黑色豪车。何塞从忙碌的制宪会议里抽出了很大空隙,从下午起便等候在校门外。这些天太忙了,他想见见她。

罗莎背着书包往外走,他整理了下领带,等待她上车,结果得到的反应是她装作看不见,蹬着腿一下跑老远。

司机都懵了。

“追上她。”

何塞脸色铁青,他翘着长腿,眯了眯眼,眼神咄咄,像鹰隼在追击猎物。隔了一条街,罗莎才慢吞吞上去,车上弥漫着格拉姆斯玫瑰的清冷香味,何塞黑着脸,把座位上的一大捧纯白鲜花送给她。“给你的花。”

罗莎拘谨地接过,把头假装低在花丛里:“谢谢。”“为什么要跑开?”

他的手滑过她的大腿,来到膝窝,相贴的肌肤缝隙漫延湿意,只要她稍微一动,就会被捞回来。

罗莎没法对他视而不见,低声说:“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只是接你放学。”

“不行,会被看见的。"罗莎果断拒绝。

“为什么不行?看见又怎么?"何塞好整以暇道。“我想要过正常的校园生活。"罗莎在这件事上极其强硬,在她心里,他们这种不正当的关系,是卑劣而不耻的。

“你现在是名人了,专车接送也正常。”他又在揶揄打趣。“不,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来了,我不想被看到跟你在一起。”何塞表情生冷,他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被嫌弃的滋味。罗莎磕巴解释着:“你出现在这里会引起轰动的,我只是不想影响正常的校园生活,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我完成学业。”她一切的委身妥协都是以此为前提。

何塞发出一声嗤笑:“你觉得你的校园生活一直以来很正常吗?还是说,你把你一直以来经历的归结为正常生活?被袭击,恐吓,甚至绑架?”“我只是想顺利完成学业。"罗莎把手攥得很紧,低着头重复这一句。何塞不以为然:“你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而那些看法,不过是一种形式主义。”

“既然是形式主义,你也没必要在很多人面前接我。”她把他的话顶了回来,何塞嘴角的弧度怪异扭曲。只要关于学业,她就一种傲劲。

他微微眯眼,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

“你这是在跟我谈判?”

“是请求。”

“哦,那么能否有些诚意呢?"他翘着长腿,“我给你的卡,你一分钱都没花,这是对我的不尊重。”

罗莎嗫喏道:“我不觉得不花你的钱就是对你的不尊重。”何塞慢条斯理:“那,换个思路讲,这是对你劳动成果的不尊重啊。”罗莎脸色变得煞白。

何塞继续侃侃道:“你宁愿一天写好几份论文,也不愿意花我的钱,现在又在争取这些无意义的事。”

罗莎声音变得微弱:“那些钱是因为..我不想利用你的特权,我想自己做自己的事。”

他指了指她的胸口:“但你已经在特权下了不是吗?”罗莎身体发冷,之前隐约猜测过,极端局势下,她还能相对平稳地在学校里,风平浪静的背后肯定有看不见的东西在干涉控制。她齿缝生寒,服从了:“谢谢你。”

“不用谢,这只是利益交换罢了。如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还能有什么用处呢?″

罗莎闷闷道:“我只是看不到你在我身上能得到什么。”“我能得到你。"何塞平静地望着她。

“可我们.….只是睡一睡。”

“只是睡一睡?“他挑剔出她的用词,尾音上扬,像是给孩子纠错。“难道不是么。"罗莎并不想美化什么。

何塞定睛直视了她一会,像是在她身上寻找恰当的措辞。“我们是纯洁的口口关系。“他用细小狰狞的表情微微笑道,笑里带刀,“比如现在,我想收取我的报酬,可以吗?”

他礼貌问她,因为即将要做很不礼貌的事。罗莎明白他在隐隐动怒,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看到他缓缓解开袖扣,露出精壮的手臂,下意识往旁边躲,死死并拢腿。何塞动作平和,很像一个儒雅的精神病,马上就要发作了。骤然的,一道年轻男声在车外响起。

“哥哥在里面吗?”

是麦克拉特。

罗莎陡然变色,身体一下紧绷起来。

何塞挑挑眉,凑在她耳蜗,好整以暇地低语:“你不愿意被麦克拉特知道?”

罗莎不说话。

他一只手掐她的腰,把她压在座椅上,她感受到了他的报复。麦克拉特意外发现哥哥的专车,以为是来接他放学,他有点受宠若惊,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下课了?”

“是的。”

车窗缓缓落下一点,麦克拉特见到了哥哥的脸,他神态冰冷,如往常一般尊贵,身体隐没在车厢内,显得十分神秘。应该是为了安保考虑,麦克拉特想。

“最近学业怎么样?”

“还好。"麦克拉特回答着,注意到哥哥动了动身体,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笑意,是那种微微凝固的不易察觉的笑,带了几分酥麻阴翳。何塞脱掉一只手套,手指修长有力,向下伸到一丛花瓣里。麦克拉特站在原地继续汇报:“学园里最近有个大型竞赛要参加,获胜者有机会登上英灵墙。”

“是关于什么的?”

“开放选题,要有实验报告与论文分析。”在麦克拉特讲述比赛规则时,何塞使劲弄了下手指,软肉抽搐颤抖,他有种幽暗晦涩的漫长里重重释放憋闷的畅快。<1他弯弯的眉眼里流泻出一丝狡猾,关爱地询问自己的弟弟:“可以拿一等奖吗?″

“应该是可以的。"麦克拉特明显有些迟疑。他想到了罗莎。

如果她不参赛的话,他一定会得最高名次。但是她……….

罗莎被何塞捂住嘴巴,发不出声音,剧烈沉默的抽搐过后,嘴角的拉丝透明粘稠,顺着他细长手指流下。

她看到麦克拉特那张脸就在眼前,隔着一张玻璃,他的蓝眼珠深沉哀怨地望过来,凝视着似乎在想什么。

她一时收紧了。

何塞指梢深入,满足呵气。

“我等你的好消息。"何塞打个手势让汽车启动,他的手指湿透了。麦克拉特微微蹙眉,车内是有花么,散出一股香味。他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是没有深想,哥哥公务很忙,能亲自过来看他一眼就足以表露对他的关心了。

车厢内,惩罚还在继续。

何塞对罗莎悄悄说:“看,我们把他瞒住了。”罗莎嘴里发出很小的鸣咽声,她咬着何塞的领带,脸上很多汗。私密性的隔板落下来,虽然空间隐蔽,但罗莎的身体依然死死紧绷着。他把她的扣子一粒粒咬开,顺着她的手指吻到腕骨,急促的,热热的,罗莎受不了。

“你弄疼我了,轻一点好不好?”

她的要求真多,谁才是主人。

何塞动作慢下来,他掐着她的下巴,细细动,让她感受他的存在,高洁又下流。

做完一切后,他呼唤她的名字,轻轻颤动,缱绻缠绵。“Rosa.”

罗莎用手捂住脸,不敢直视他。

他重新扣好扣子,给她整理头发:“那个竞赛你也要参加吗?”罗莎很想参加,但看到他的脸色,她不敢说。何塞翻来眼神,又移开:“默认就是不想的意思。”他系好领带要下车时,罗莎大胆拉他的衣角:“我,这个活动对我很重要,我想参加。”

他注视着她恳求的眼睛,没有表情,慢条斯理的:“拿个第一回来。”见她神色透着不确定,他动动眉:“怎么,很困难?”“我没有把握。”

“要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自从遇上你,麦克拉特就再也没拿过第一了,虐他。”

他心情很好,调侃着自己的弟弟,罗莎一时分不清这是讽刺还是怪罪。“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参赛,上面没说第七区的可以。”对罗莎来说,内容从来不是必须担心的,只要规则公平就好了。“如果你想参加,当然可以。”

何塞给她理了理领口,顺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新伪造的身份证件。他给她介绍道:“你想换个新身份吗?比如你是第一区某家贵族遗落在外的孩子。”

这样可以确保她在外获得合法身份,不用担心被极端歧视者抓走。“谢谢,不用了。”

如他所言,罗莎明白自己这张脸现在很出名,换身份的意义不大。而且,她不觉得自己的出身有什么羞耻的。何塞得到了意料之内的回答,显得很平静。“我们去晚餐?"他把她抱过来,有点还没完的意思,含着她的脖子,轻轻咬了咬。

罗莎低声道:“我作业还没写完,要写很久。"而且还接了别人的论文。圈在腰上的手臂像铁一样硬。

很长时间的寂静。

“好吧。”

他终于松开了她,声音平静,没有怨言。

接下来的日子,何塞几乎不见罗莎,但隔空安排了罗莎的一切,高定坊的时装大师上门量体裁衣,给她做了满满几大衣柜的衣服,何塞认为她有必要在某些正式场合穿衣得体,尽管他并不怎么愿意她出门。他把她藏在私邸里。

“现在外面太危险了,暴动频繁,到处都是捣乱分子。”他偶尔现身时,念着报纸稀松平常说道。

这都是你煽动造成的,罗莎当然不敢这么说。上次他的气没有出完,罗莎提心吊胆的,很害怕哪天放学他又出现在校门外。

今天她从图书馆出来,因为时间有点晚,走廊里空荡荡的。拐过一条很少人的楼道,几个平日里傲慢娇惯的贵族男生聚在那里,他们金发碧眼,腿很长,信步慢慢走着,像一群白色的鹗。罗莎撞见这几个不良少年,转身就走。

一只手臂用力把她搂过去。

海茵揪着她的书包不给她,质问道:“见了我躲什么呀。”他手指很好看,动作帅气地夹着烟,烟味就像从少年身体流出来的。所以他们是在这里聚众吸烟吗?难怪跟干坏事一样。罗莎跟海茵拉扯书包,长廊那头发出由远及近的拐杖敲击声响。听到有人来,海茵把刚点着的烟塞罗莎嘴里,罗莎被呛了下,但还是本能地用牙咬住了。

白胡子校监站在他们身前,罗莎风中凋零。“小罗莎,你怎么也跟着他们不学好了,这么小就抽烟,真是乖猫先上灶啊!"校监拄着拐杖不停敲击地面,气得要炸毛了。“我没有。"罗莎小声说。

校监年纪大了,没听清她的解释,只是听到两声格外尖锐的动静。“你口袋里装着什么呢?"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没等罗莎想好回答,几声咕呱声叫出来,她掏了掏口袋,一只绿皮青蛙蹦到校监脸上。

男生们捂着嘴偷偷笑。

校监这下更愤怒了,白胡子都竖起来:“一个淑女的兜里怎么会装青蛙?”一定是海茵刚刚恶作剧偷偷放的,罗莎感到难为情。校监气得捶胸顿足,罗莎挨了一顿批,耷拉着脑袋,被罚要写检讨书,第二天就得交上来。

海茵拽拽的,不屑道:“谁愿意写这种东西啊,喂,罗莎,给我写一份。”“我也要一份。”

“不要,我讨厌死你们了,你们真的好过分。“罗莎头一次被老师批评,真的又痛又难过。

男生们吊儿郎当的:“不就是被训了两句吗,有什么关系呀。”“处分严重会扣学分的,我拿不到奖学金就会被休学的。"罗莎委屈得抓起书包跑开了。

几个男生默默望了一眼,摸着鼻子都觉得了,没去再纠缠她。当晚的检讨书,几门功课的作业任务,再加上私下里接的几份论文明天要交了,罗莎放学后忙得焦头烂额。

何塞今天过来了,坐在床边读报纸,半张脸蒙在阴影里,表情看不出什么,但罗莎隐约觉得他有几分不满。

“抱歉,我还没弄好。“她着急地下意识啃了下手指,害怕惹怒他。何塞走过来,扣了扣桌子:“很重要么,这个?”“明天要交的。”

“哦,优等生写起检讨书了,是因为什么啊?"何塞罩住她的身体,歪过头细看,“抽烟?口袋里装青蛙?”

罗莎赶紧捂着不让他看。

他闻了闻她的脖子,眼神幽幽,没再追问。已至深夜,罗莎还在那里苦思冥想,她第一次写这种东西,每一行字编得尤其困难,尤其不擅长写书面类型。

到最后实在撑不住,她困得睡过去了。

在梦里有什么东西在黏黏糊糊舔自己,她蹭了蹭腿,迷迷糊糊抱到什么,感觉自己在抱一片巨大多汁的饱满树叶子,紧贴得皮肤沁凉肆意。1醒来时天已经亮了,何塞那张脸近在眼前,她被看进了对方的眼睛,那里一片冰凉。

海浪翻滚,停顿抽空的声音。

罗莎感觉一瞬间心好像不是自己的,她爬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被看了多久,有些慌张地想起来:“我的检讨书呢?”还没写好,可今天就要交了。

“在桌上。"她跳下床去找,何塞也跟过来了。罗莎下意识跟他隔开距离,这引起了他的不悦。“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像他要吃了她一样。“没有。”

他往前一步,她退后一步,围着蝴蝶桌转,罗莎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肢体,看到他就腿肚子打颤。何塞抬着下巴,看起来高傲而性感,那阴柔的神态像只古怪名贵的猫,动作迅速,一下子把她抓住了。

他把她抱到书桌前,让她看。

检讨书的字迹跟她几乎一模一样,是他模仿她的作业拟写的,已经写好了。“亲爱的老师,我深刻认识到了我的错.…”整整五页长,言辞之恳切,谎话之连篇,罗莎看得都不好意思了。“你是什么时候.…”

“你睡着的时候。”

“谢谢你。”

“嗯,怎么谢?”

罗莎感觉身后他紧贴的位置很烫。

他慢慢咬住她的耳垂。

外面天湿乎乎的,窗帘吹拂飞舞,墙上油画里的人像睁着眼睛,几百年来孤独的人,雨声听在耳里几分可爱。

布料摩擦的声响回归平静。

“这样不算干涉你的学业吧?”

当罗莎穿好衣服把检讨书放进包里时,何塞冷不丁问。罗莎尴尬道:“不算的………”

“嗯,接放学就算,写检讨不算。”

他斜斜看来一眼,那眼神,说不出的烟视媚行。罗莎吓得赶紧背上包跑出了房间。

她心有余悸地认为,在这件事上他们达到了和解。C◎

几个奢侈品设计师拿着量尺在罗莎身上量来量去。不一会,白色剪纸一样的鸢尾花苞裙的草图呈现出来,何塞很满意,这件衣服将在三天后出现在新衣柜里。

原先的几顶柜子已经满了,何塞又定做了一批新的,还有各种梳妆柜珠宝柜,他总是送给她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现在整栋宅邸的风格跟之前大相径庭,很多东西重新置办,地毯、家具、壁炉、花枝吊灯、花瓶、种种金银器,卧室的墙纸都换成了东方丝绸,增添了清丽柔美气息。

“你喜欢这个吗?"何塞给她看服装设计图纸。罗莎讷讷点头,她不知道要这么多衣服有什么用,在学校里她只会老老实实穿制服。

“你没有再给费德丽卡做模特吧?”

“没有了。"罗莎其实不太喜欢那份工作,她这样的性格也不适合,写论文的收益渐渐丰厚,便向费德丽卡提出了辞职。前两天两人见面时,费德丽卡还很不爽地跟她吐槽社交季最后一晚发生的事。

那晚之后,费德丽卡是在异端审判所醒来的,她下床,推门而出,看到洛尔迦在花园里浇鸢尾花,花和叶子爬到他的腿上,仿佛一片蓝紫绿色的舌头在吮吸,他穿一身缀有纯金纽扣的黑色常服,领口佩戴黑色喉结罩,浑身肃穆压抑,神情淡漠地提着水壶从这边洒到那边。

费德丽卡光着脚到处找高跟鞋。

听到声音,洛尔迦转过身,那双近乎透明的星辰眼眸,是他浑身唯一一处柔和的地方。

她于是问他:“我怎么在你这里?”

“你昨晚发酒疯,弄脏了我。"洛尔迦看她时眼睛里仿佛有暗流。费德丽卡懵了。

绝对不可能,她那么厌恶洛尔迦,闻到他身上的奉香味道就想吐,怎么可能睡了他呢?

她意识到此地不能久留,想跑开,结果有一堆小神侍围过来,把作为物证的常服呈上,对费德丽卡发出严肃指责。

哦,原来只是弄脏了他的衣服呀。

心惊一场,费德丽卡看着那脏兮兮的圣袍,点点头,的确是她喝醉了能做出来的事。

神侍们显得极度愤慨:“你玷污了神官大人纯洁伟大的身体。”“喂你们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明明她只是吐了他一下而已,又不是睡了他。

他们又开始说她对神官不敬,说她在用肮脏的语言侵犯神官大人。真是越描越黑。

如今整个世界都被异端审判所吓坏了,面对一群神职人员的声讨,那架势费德丽卡有点顶不住。

她撇撇嘴,退了一步,答应了洛尔迦提出的条件,拿着那团华贵袍服离开。“你知道他让我做什么吗?他让我给他洗衣服!"费德丽卡越说越气,对着空气划拉她那又尖又长无比闪耀的指甲:“我刚做的蓝宝石美甲呀。”因为冲撞了神官,为了表达虔诚的忏悔,费德丽卡被勒令必须亲自给洛尔迦洗衣服。

至于那天晚上的事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认为自己有错在先。罗莎记得很清楚,但她不敢说。

费德丽卡当时喝醉了,动作缓慢,她吐的那一下洛尔迦明明可以躲开的。但他没有。

而且,也不是她冲撞他,明明是他一直不出声跟着她。罗莎眼神担忧。

费德丽卡描述完这诡异的后续,见罗莎神色有异,询问一切都好吗?罗莎低下头吸果汁,说都好。

“哦,真好,你的生活也终于能回归正常了。”她由衷为罗莎感到高兴。

回归正常么?

罗莎看了眼身前的何塞,眸光黯淡。

何塞低下头看她:“前天中午在罗曼尼庄园,费德丽卡跟你见面说了什么?″

罗莎有些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在那里见了费德丽卡?她低声答:“是那晚她冲撞的神官的事。”“嗯,以后外出能跟我报备吗?”

何塞并不关心她们说了什么,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的所属物到处乱跑。罗莎应下了。

他高高在上俯视一切,越过时间,纵横空间,而她在他面前没有过去,没有隐私。无所遁形。

当他询问她关于对费德丽卡品牌事业的看法时,罗莎说她个人认为费德丽卡设计的衣服很好看。

“衣服?哦,那原来是衣服么,我以为费德丽卡的工作是在给几根绳子打结。”

好毒的一张嘴。

罗莎默默感叹。

礼拜天或者节假日,何塞一般是不允许罗莎外出的,在家里,她穿松松垮垮的雪白色睡衣,很有质感的本白色面料,极其稀疏地用线勾勒着一些鲜红小部薇,华丽安静。

罗莎在客厅的沙发上写作业,就在何塞的眼皮子底下,后者在另一头看书。他贴过来,摆弄她的衣服,摸了摸:“你的裙子上有好多花。”“嗯?是的。"罗莎也注意到了,裙子是佣人准备好的,衣柜里的衣服定期更换得太频繁了,她也认不全。

何塞认出这并不是新定制的那些,皱起眉问道:“有几朵花?”“我也不知道。"罗莎觉得他问的问题很无聊。何塞在她身上闻了闻,那种淡淡的味道比千万朵花还香。他缠绵的热气喷吐在她脖颈,雪白的皮肤染上羞涩的粉。“你要看书吗?"罗莎慌忙问他。

天还亮着呢,宅邸里佣人来回走动,她感到难为情。“你念书给我听吧。"何塞倚靠在她怀里闭目养神,很好脾气的样子。罗莎捧起那本两百年前的书,去读给他听,好像两百年前的故事重新活了一遍。

何塞揉着太阳穴,连日来的疲劳消解很多,听到她在念:“你们看见玫瑰,就说美丽,看见蛇,就说恶心。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玫瑰和蛇本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闪。

你们看见兔子说可爱,看见狮子说可怕。你们不知道,暴风雨之夜,它们是如何流血,如何相爱。”

“很美的句子不是么?“他张张嘴。

“嗯。“罗莎看了看书的简介,分不清这是一本情欲小说还是恋爱小说。“恋爱是美好的,也是丑陋的,你觉得呢?”“我不懂,我没谈过恋爱。”

“没谈过恋爱。“何塞笑了,有点古怪。

罗莎紧张起来。

“我惹你不开心了吗?”

“你关心我不开心吗?”

“当然。"他不开心砍她脑袋怎么办。

何塞沉默了会:“换本书吧。”

罗莎换了本学术性的,那是何塞最近常看的,绿色的封面都磨白了。书的内容简明概要,资本控国,游资对冲等等,在过去几十年里,第一区游资就是这么洗劫其他大区的,顷刻间,贫瘠地区辛辛苦苦积攒几十年的财富化为乌有。

“富人最大的财富不是金钱,是穷人,愚弄底层是上层最大的乐趣,而愚民们不会懂得一-忍耐不是美德,愤怒才是。”字里行间,震撼且恐怖的极权思维,罗莎感觉很不舒服,她的声音都点抖。何塞注意到了。

“你不喜欢这本书?”

“它的内容很残忍。”

“这不是很日常的么,类似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且发生了千百年,人类的历史就是这样的,重复,循环。”

他的声音没有情绪,节制、冷硬、客观,好像在说哪里下了毛毛雨。没有负罪,没有道德,只有利益。

罗莎怀疑他的胸膛里没长心脏。

“这是你的政治主张吗?"她问道。

罗莎想起了梅尔议员,作为被遗弃的傀儡,他前段时间已经被贬到第六区挖煤了。

“孩子,政治主张不过是制度的延伸。”

何塞用那张美到敌我难分的脸平淡说道:“我不关心谁的主义,我只在乎让国家平稳运行,经济需要呵护,集体的秩序需要遵从。远比弱肉强食更残酷的是,包裹着文明外衣的弱肉强食,从出生起便教育什么是善与恶,什么该服从与抵制,这样看起来,它的外衣天衣无缝,逻辑完美无缺,思考者也只是基于此基础上的思考,哲理这只是变异出的哲理。很可怕的体系,不是么?

比如想让一个帝国覆灭,让一套制度消亡,最简单的方法是让它在内部分裂,这就像是播种细菌,一旦蔓延,摧枯拉朽。为什么没有永恒的帝国,因为人性就起这样的,盛极而衰,猜疑总会从中作梗。”

罗莎不完全同意他的看法,她认为总会有一种边际收益递增的东西会让人类共同认同追求,团结一致。

“团结?据我所知,人类在不团结这方面是最团结的。”在他缜密的政治逻辑下,她的反驳充满裂缝。罗莎胸腔里有股气,她眼睫垂下,字里行间地翻动,却得不到答案。“难道人类的未来是灭绝人性吗?"她质问道。她的颖悟很强。

何塞没忍住,她念着念着,他忽然掰过她的头亲吻,唇齿间一股很涩的味道,越来越不够,直接抱她来到了卧室,匍匐在她身上,双腿滑进去。粗重喘息声响起。

身下有隐隐的恳求声,他把头埋在她肩上,颤了颤,告一段落。1何塞穿戴好衣服:“你还要再睡会吗?”

罗莎感觉很累,直不起腰。

“你应该锻炼好身体,体力太差了。"何塞的话意有所指,有点淡淡的埋怨。罗莎躲在被子里,红透了脸。

花园里长满了虔诚如晚钟的白色加百列,深邃的无花果树丛里,杜鹃花鼠尾草和鸢尾丛缭乱掩映着,风一吹,海岸边就会传来隐隐松涛声,松木的气味在咸涩波浪中虚虚漂浮,那是她记忆里木厂的味道。何塞公务很忙,并不经常出现,这令罗莎心里的担忧降了降。在他到来时,往往独自不紧不慢地待在爬满花藤的花架下看雨,手里拿着经书一样的书籍,整齐地摆放在菱花卷草纹方桌上。多年来,他习惯了一个人安静坐着待着,看很长时间的书,但自从罗莎到来后,这项铁律被打破了。

海面上起了大雾,随风下起雨,紊乱充沛的强对流雨水飘来,整个花园仿佛长满了雾气。

“最近饭还合口么?"何塞在卧室穿一件紫色长袍,雍容华贵。罗莎点头。

“那为什么没长肉呢。“他摸了下她的腮,她畏惧地把头别过了。他冲她勾勾手:“过来。”

罗莎努力克服恐惧,坐在他身边,在他的要求下汇报吃了什么,听到她说吃了橘子,何塞问她:“是什么味的?”

罗莎不明所以,但还是描述:“酸酸甜甜的。”“酸?”

何塞牵着她的手下楼,摇铃叫来管家:“这个孩子吃的橘子是酸的。”这个一向见了罗莎就面露鄙夷的中年男人,惶恐地跪在地上。何塞把今天剩下的橘子掰了瓣放自己嘴里:“真是酸的?”他轻微地笑了笑,言语在就像在说一个稀奇之物:“怎么负责采办的?这么酸的东西给她吃?哦,之前还给她穿旧衣服?”管家惊骇得话已经说不出来了,只是拼命磕头认错。何塞视若无睹,生杀予夺的权力带来了光荣与虚幻,他的眉梢萦绕着欲望的倦怠,一股淡淡的烦躁感。

他声音温和地让管家把所有佣人召集过来,罗莎后知后觉私邸里有庞大的几十位佣人,平日里他们像影子一样穿梭,走路无声无息。平日里她单独住在这里时贴身佣人时常怠慢,他们私下里趾高气扬地议论她,称呼她为爬床小贱人。

佣人群体比他们的主人更坚决地维护等级制度,认可主人的尊贵,即是认可自己作为佣人的尊贵,强悍的阶级制度总是与复杂而根深蒂固的人性相得益章下层对下层的鄙视往往更真情实意,因此他们打心眼里蔑视罗莎,不愿意侍奉一个第七区贱民。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猛烈的暴雨敲击世界。何塞把橘子扔在地上,轻飘飘的,甚至看不出发怒,一堆佣人黑压压跪在地上,战战兢兢。

气氛像日蚀,带有毁灭般的严峻,因为一个酸橘子,大片人要问责。罗莎当面看着管家被用最原始的方式乱棍打死,血水染红厅前的大理石地板,满地血污,她暗暗掐着自己手掌肉,全程没发出一丝声音。佣人们在几分钟内飞速清理完管家尸体,城堡恢复寂静,何塞不动声色吃午饭,神色平淡冷静,没有半点狠戾,他环着罗莎的腰,对任命的新管家吩咐道:“这种事不要有下次。”

管家工整严格地退下了。

“吓到你了么?"何塞偏过头问她。

“没有。”

“哦,那继续看书吧。”

客厅又冷又凉,两人都沉默寡言,整栋宅邸虽然有他们的存在,却像空了一样。

罗莎坐在沙发上,神色专注地写作业,她用最原始的方法记笔记,比起电子更信赖纸笔,笔尖与纸张摩擦,不间断地发出细小的刷刷声。一只胳膊抱住了她的腰,她假装没看到,接着那只手突兀地放在她腰间揉捏,她强忍着想闪躲的冲动,但被弄痒了还是忍不住往外挪动,那只手不知厌烦地反复搭上,手的主人似乎觉得这是个很好玩的游戏。最后何塞漫不经心稍用力,把她抱到怀里,他的身体是潮冷的禁地。“你在写什么笔记?”

“最近那个竞赛比赛,可以拿奖金。”

罗莎认真研究了比赛的报名条件,目前没有限制第七区参加。这项竞赛规格很高,难度极大,在遇到比较难解的问题时,她就咬着下嘴唇。

何塞看了下她论文的草稿,只一眼,必定会拿奖的程度。“你给我讲讲吧。"他离开大学好多年了,觉得她的课题很有意思。“这是一种无损能量传递的边缘态,利用超冷钠原子云代替电子,使原子在材料边缘内流动,实现无损能量传输。”“无损?”

“嗯,没有摩擦力和减速。”

“听上去有点不现实呢。”

“我会创建一个实验装置反复实验的,目前只是猜想,但是量子霍尔效应可以重现,这点我很确定。”

罗莎翻阅过资料,相关领域并不是空白,一百年前核战争前,有科学家研究过,但后来人类核战争爆发,世界分崩离析,科学进程被迫中止。何塞若有所思:“这就像是一种没有电阻的新型材料,就像人的不老不死。”

罗莎摇头:“人的不老不死比这个研究要难得多,碳基生物无法达到永生的状态,不管是磨损与修复,除非改变生命体形态构造,而我这个研究则是有很大概率发生的。”

何塞让她继续说着思路,他手指长长的,指过那些实验段落的地方,然后指梢滑下去,摸她的腿,又冰又凉。

她盯住他,他神色坦然。

“可以吗?"他询问她。

“我作业还没写完。"罗莎声音很冷静,但脸唰地一下粉红了。何塞觉得她的反应很有趣,手指在她膝窝打着圈,又麻又痒,忽然,他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Rosa..

罗莎手里的作业本掉地上,他怎么可以那样喘。<2雨季电闪雷鸣,暴雨顺着树叶向下滴水,那些闪电的火光明晃晃的一道道劈下,金色银色的弧光像水流那样被击碎,白花花一瞬过后,又寂寂融化在黑夜里,滚向遥远的大地深处,炸毁在地平线之外的地方。闪电的光芒映在何塞眼中,像浓浓的火光,他抱着她上楼,雨声把卧室隔成另外一个世界,在床上他动作剧烈,花园里不停歇地传来雨打树叶的声音,花落了,亿万朵花顺水流浩浩荡荡漂下,遗落在如茵绿草间。一夜水声未停,时间仿佛沉在树雾里。

他们共同度过了夜晚。

罗莎勾住何塞的脖子,伏在他肩上静谧喘息。何塞给她清理完身体,面色清冷地起身更衣,他对着卧室里那面巨大的衣冠镜,衬衣的衣领扣上最后一粒扣子,恢复冰冷,方才的情欲已经消散殆尽,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带有未知的意味。

罗莎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美好的青春年华,和她身体的当权者。她在他身边,即便是四肢自由的,但依然是受缚的感觉。第二天,沉沉昏睡又醒来后的雨后清晨,湿漉漉的叶片垂下吧嗒吧嗒的水尸□。

打开窗户,空气清新湿润,天地万物都喝饱了水,墙角的青苔疯狂生长,富有生命的绿色在潮湿蔓延。

何塞开始频繁出入这里,这是最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