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妤只好顺着谢怀砚的目光再次往楼下看去。
只见那个被称作“苏三公子”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柔声道:“过奖过奖。”
他身后的蓝衣少年和方才与杨卢发生纠葛的林鹫都是面色微凝,一脸戒备地盯着这个蓝衣少女。
时妤正看得起劲,忽然听见身侧的谢怀砚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时妤不知谢怀砚说的是哪个人,只好按着方才他们的对话理了一下,“白衣男子应当是莲城三公子,我曾听过他的名讳——苏以容。那个少女,他们说是南疆之人,那应当是姓楚。至于其名字,我、我不知。”
谢怀砚低声道:“楚予婼。”
时妤疑惑地看向谢怀砚。
谢怀砚没回头,继续看着一楼的热闹。
“我少时曾在南疆待过一段时间。”
见时妤依旧盯着他看,他忍不住补充道。
那个蓝衣少女脸色一沉,嘲讽道:“世人皆道莲城苏家三公子克己复礼,淡然超脱,今日一见竟是如此无耻之辈!”
楚予婼话音方落,便见一道剑气自苏以容身侧的蓝衣少年手中泛出,斩向她。
楚予婼嘴角微扬,只听见唰唰两道声音破空而来,两把带着蓝光的弯刀劈向蓝衣少年。
苏以容不再袖手旁观,他手中的玉扇猛然变大,与两把弯刀斗做一团,不一会儿后他们的武器纷纷倒飞而去。
苏以容轻斥道:“崔垢,不得无礼。”
崔垢歪了歪头,“喏。”
“既然楚小姐喜欢,那这间上房给你们便是。”
说着,苏以容率先往外走去,林鹫和崔垢立刻跟着他。
“小姐......”
杨庐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
楚予婼瞪了他一眼,而后往谢怀砚和时妤那个角落看去,在她看清谢怀砚后冷哼一声,别开了眼。
谢怀砚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时妤和谢怀砚看完了热闹后继续往楼上走去。
女使把他们带到四楼的两间紧挨着的房间后便走了。
时妤和谢怀砚各自回房休息。
时妤刚进入房中便觉得不对劲,房间里笼罩着一股阴湿黏腻之感。
她仿佛被毒蛇盯上了般。
时妤僵着身子,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那抹潮湿的目光却愈发的叫人难以忽视。
房间里只点燃了门边的蜡烛,床边的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在时妤惊呼出声前,她伸手抵住了唇,“我知你是个聪明人,莫要声张哦。”
时妤只觉冷汗津津,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床边的人挥一挥衣袖,房间顿时明亮无比。
奇怪的是,那人身着紫衣,面容似花,分明是女孩的模样,声音却冷硬无比。
她缓缓起身走近时妤,时妤一动也不敢动,只是错愕地看着她。
紫衣女子忽然伸手搭上了时妤的肩膀,她很高,竟比时妤都快要高出一个头。
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时妤脖颈处,叫时妤更是瞬间头皮发麻。
她的手一寸一寸往上移去,托住了时妤的下巴。
时妤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毒蛇紧紧缠住了似的,动弹不了半分。
紫衣女人竟开始垂下头来靠近时妤,仿佛在闻她身上的味道。
时妤后背沁出一层密密的冷汗。
在紫衣女子靠得更近前,一把长剑破窗而入,直刺紫衣女人而来,紫衣女人抬手格挡,长剑发出铮的一声,倒飞而去。
她顺势带着时妤坐到了床边。
谢怀砚破门而入,在他看清紫衣女子正抱着时妤坐在床上时,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长剑再次刺来,紫衣女子一面言笑晏晏地对抗着长剑,一面还伸手摸了一把时妤的脸颊。
谢怀砚顿时被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他声音淬了冰般的冷,“纪云若,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纪云若顿时笑出了声,“哦?谢怀砚,许久不见,你竟还能认出我来?”
他们竟认识。
时妤震惊不已。
冷汗正从她额间滑落,也不知为何,谢怀砚在看见纪云若那一刹那便仿佛被触了逆鳞般动了杀心。
眼见着长剑剑气如虹,纪云若不再如最初那般随心所欲,竟开始放开了时妤,用尽全力抵抗谢怀砚。
时妤抓住机会,咻的站起身来 ,往谢怀砚身侧跑去。
纪云若顿时反应过来,一手朝时妤后背抓来——
若被她抓住,时妤定会瞬间死在她手下。
就在这时,谢怀砚神色一变,长剑随他心念而动,刺向纪云若的那只手。
只听见一阵铮铮声在耳畔落下,一只手忽的揽住了时妤的腰,把她一下子带了起来。
在时妤回过神来时,她已被抓着肩带走了。
纪云若速度极快,带着她也丝毫不费力。
谢怀砚踩在屋顶上一路追来。
他离他们越来越快,纪云若才停下了脚步,她把时妤按在怀中,一只手擎着时妤的脖子,一只手还怜香惜玉地抚了抚时妤的脸颊。
谢怀砚顿时脸色阴沉无比,他死死地盯着纪云若,寒声道:“你再碰她一下试试,你拿哪只手碰的她,我便砍了你那只手。”
纪云若闻言立刻抽回了落在时妤脸上的那只手,“我好怕怕哦!”
语气十分轻狂,哪有一丁点害怕的模样。
时妤是真的佩服她,敢在谢怀砚的雷区蹦跶,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胆子。
又听纪云若笑道:
“啧啧啧,谢怀砚,你变了哦。”
“谢怀砚,你不是玉面阎罗么?不是杀人不眨眼么?怎么,你如今也是叫我拿住了软肋。”
谢怀砚忽然笑了,眉眼柔和,嘴角微扬,仿佛听了什么令人不可置信的话一样。
“你笑什么?!”
纪云若心底升起一抹不对劲来,她狠狠地掐着时妤的脖子。
时妤口中的空气消失殆尽,脸色苍白如纸,眼里盛满了泪花。
谢怀砚应当会救她的。
她只要撑过了这个时间便好。
却听见了谢怀砚淡漠无比的声音,“我怎么会有软肋?”
纪云若猛地松开了时妤的脖子,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不是你的软肋?!”
时妤缓缓滑落在地,脖子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无数冷气传入喉咙,激得她咳嗽不止。
她咳得脸色通红,咳得泪花闪闪。
也是,她与谢怀砚不过才认识了几天。
他是带她离开了洛城,是在船上救过她,是对她温和又有礼,但那又怎样?
她不能总期待着他会一直救她,保护她。
纪云若忽然又笑了起来,“哦,你是在憋清关系呢。谢怀砚,别以为你假装和她撇清关系我就会放了她!”
“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找我拿那个东西。”
“这样吧,你既然不在乎她的生死,那你就杀了她。”
“亲手杀了她。”
谢怀砚脸色微变。
纪云若继续道:“你杀了她,我便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谢怀砚握紧了手中长剑,他的神色淡淡的,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时妤闻言,不由自主的往后移去。
谢怀砚来潮汐岛是为了找一个人拿回他的东西。
据他们所言,他找的那个人定然是纪云若。
谢怀砚为了拿回那个东西必定会无所不用其极,何况是区区杀了她。
时妤不敢赌。
谢怀砚将手中的长剑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反反复复。
他垂下眼睫,望着纪云若身旁缩成一团的红衣少女,心中念头万千。
他为何去洛城找到时妤,把她带在身旁,不过是为了搞清楚梦中之事。
可是梦中皆为虚妄。
况且,万一时妤是个控梦者呢?
她若能进入他的梦乡,那她的能力定在楚予婼之上。
他虽然屡次三番的都没在她身上探出任何灵气存在,可谁知她是否隐匿了修为,试图接近他?
想着,谢怀砚缓缓抬起了剑,将剑尖对准了时妤。
时妤抬眸看着远远对准自己的剑尖,心中惧意更甚。
她不管不顾的跟着谢怀砚只是为了得到一条活路。
哪怕她亲眼见到他杀意冲天、杀人如麻的模样。
哪怕他手段残忍,哪怕他乖戾嚣张、喜怒无常。
可如今,她真的要死在他手中了么?
谢怀砚一步一步而来,时妤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只听嗡嗡的剑鸣声在她耳边环绕不休,她猛地睁开眼,却见本来离她仅有一寸之远的剑尖忽的转变了方向。
随后便是长剑刺入骨肉的声音,纪云若远遁而去,谢怀砚手中的长剑银光闪闪,刺人眼球。
谢怀砚苍白的脸颊上迸溅着几条血痕,时妤忽然有些分不清这血是谁的。
是她的。
是纪云若的。
还是,他的。
时妤只觉天地旋转,摔在地上,想象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她茫然地地睁开了眼,却见谢怀砚正垂眸看她。
原来在她落下的那一刻,他接住了她。
时妤动了动,挣扎着要起来起来,却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全身软绵绵的。
他不是最不喜触碰别人么?
怎么能抱着她呢?
她定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时妤胡乱的想着。
最后落入时妤耳中的却是清脆悦耳的银饰品碰撞发出的声音,其后便是楚予婼满含怒意的话语:
“纪云若那个王八蛋呢?!”
谢怀砚微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死了。”
“又叫他给跑了!”
楚予婼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远。
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