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山海经展览馆（14）

方韵冷冷地看着阮昕，手指轻轻扣在扳机上，一幅只要祁霁点头她就会毫不犹豫开枪射击的表情。

她贴心心地给出了杀人方案：“阮昕这两天超负荷使用异能，肯定已经快力竭了。只要我们再多杀他几次，他就没有力气使用异能延迟伤害了。虽然费点功夫，但也很快就能解决。”

阮昕莫名其妙被枪指着,不知所措地说：“你、你在说什么…”没人搭理他。

祁霁挑了挑眉,看着方韵,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方韵回答道：“在东山，揭狙还没出现，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你却提前发现了它的存在。这只有【杀意感知】能做到。”原来如此，她知道祁霁杀了李建德，又看出祁霁拥有李建德的异能【杀意感知】，自然能推断出祁霁有掠夺异能的能力。归根结底,还是祁霁的反侦察意识不够强,漏出了破绽。这里聪明人太多，以后要更小心才行。

方韵见祁霁沉着脸不吭声，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别担心，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不相信我能保密的话，杀了我也没关系。只要你修正好这个崩坏区域就行,我哥是为此而死的，我不想他白白死掉。”………什么秘密？你们在说什么？这和【杀意感知】有什么关系？"阮昕毫无防备地被一把枪对准了脑门，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果然是倔得像头驴。

祁霁似笑非笑地看向阮昕,问：“你真的想知道？”阮昕犹豫了一秒，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实在是天真得可笑,难道不知道劫匪露脸就是打算撕票吗？方韵和祁霁敢当着他的面讲出这些话,就说明她们根本没打算放他活着离开这里。

祁霁平举起枪，对准了他的心脏，笑着说：“这个秘密就是你今天得死在这儿了。”

她毫不犹豫地开了枪。

激光束穿心而过，可阮昕的胸膛却毫发无损。【伤害延迟）异能确实逆天。

阮昕向后踉跄了几步，跌坐在地，茫然失措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方韵刚刚那一番话说得冷酷无情，就仿佛自己是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只要祁霁一声令下，她就能毫不犹豫地手刃老队友。可祁霁已经连开了好几枪，方韵依旧颤抖着手，始终没有扣下扳机。看来她也不像自己所表现出来的那么铁石心肠。阮昕的异能使得他在队伍里承担起肉盾的职责，再加上他有颗拯救苍生的圣父心，他必定曾多次为队友抗下伤害，甚至不止一次地救过队友的命。方韵和阮昕一起共事过一段不短的时间，被阮昕连累过，但也一定被阮昕保护过。

她对救过自己的人下不了手也是人之常情。没关系，祁霁下得了手。

祁霁不仅下得了手，下手还相当快准狠，枪枪都命中阮昕的心脏。如果在阮昕胸口贴个以他心脏为靶心的靶子，那十环都要被打烂了。但是阮昕实在是太难杀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使用【伤害延迟），脸色越来越苍白，额角淌下豆大的冷汗，但就是毫发无伤。

他也不逃，只是紧皱着眉头，固执地追问道：“你说能拿到我的异能是什么意思？″

祁霁没回应他，继续开枪。

祁霁自己的枪早就被河水卷走了，她手里这把枪是李米娅的，但李米娅之前发疯时已经把激光枪的能量打得只剩三分之一都不到了。很快，激光枪的能量槽就被祁霁打空了，她只好收起枪，手中凭空变出一把冰剑。

方韵或许是不忍心让阮昕死得不明不白的，她开口解释道：“祁霁能通过杀戮夺取别人的异能，杀死你后，她就能得到你的【伤害延迟）异能，这样一来才有办法杀死毕方鸟。”

其实方韵说的并不全对，祁霁拥有的异能是【索取】，她可以向目标对象索取某一种东西，若对方没有拒绝，则视为索取成功。因此，其实她并不一定要亲手杀死阮昕才能得到他的异能，只要阮昕同意，她同样也能得到【伤害延迟】。

但她没有纠正方韵的说法，没必要。

只要阮昕失去了异能【伤害延迟），这两天里他受的伤会立马同时作用在他的身体上，让他瞬间暴毙而亡。

和亲手杀了他也没什么差别。

那何必假惺惺地让阮昕选择自我牺牲，还是直接杀了他比较干脆。阮昕听完方韵的话，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原来是这样，你们怎么不早说？早点说清楚，我就不使用【伤害延迟】了。”他笑得坦荡：“为了大家而死，我当然愿意。”祁霁手握冰剑，走到阮昕身前，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嗤笑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了？”

她一看见阮昕这副牺牲自我、成全他人的圣者模样就心烦，或许是因为被他连累好几次都搞出PTSD了。

祁霁不怀好意地问道：“万一我是骗你的呢？说不定我只是单纯地想杀你。”

之前，阮昕每次向不明生物伸出援手，就总爱说“万一"--“万一他真的是郑西舟”“万一她真的是一个被困在这里的普通人"…现在事关自己的生死，他却全然不考虑“万一"了。阮昕睁大了眼睛，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对祁霁说：“你不会骗我的，我们是队友啊。”

好感人的队友情。

可是祁霁入职还不到一周，他和祁霁初次见面是在两天前的作战会议上，在那之前，她们只不过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祁霁搞不懂他的信任从何而来，他就像被奉献精神和集体主义洗了脑，脑子里只有简单直白的运行程序一-有人需要帮助就必须无条件去救，因为是队友所以就可以无条件信任。

简直是不可思议。

阮昕闭上眼，张开双臂，坦露出赤裸裸的胸膛，就好像被锁链岩石上的普罗米修斯。

而祁霁就是那只来啄食他心脏的鹰。

祁霁不再废话，握住手中的冰剑，狠狠地刺向阮昕。冰剑没入阮昕的胸口，卡在他左侧第三和第四根肋骨之间，那是他心脏的位置。

阮昕没有使用【伤害延迟】，鲜血从破口处涌了出来，像溃决了的堤坝，也像一口鲜红的井。

除了心脏，冰刃应该还划破了他主动脉之类的大血管，或许还同时刺破了肺脏，因为阮昕的出血量多得惊人，呼吸也明显变得急促而费力。这种死法一定很痛，但爱哭的阮昕却哼都不哼一声。他在团队里的职责就是当肉盾，工作任务就是承伤，他早就习惯疼痛了。阮昕咳了几声，血沫喷溅出来。他的声音很怪异，喉咙沙哑得近乎失声，每次拉扯声带都会响起血水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被沉进水里的老旧收音机。

祁霁听见他喃喃道：”一切……为了人类”一一那是先遣团的宣言。

阮昕只来得及背完第一句就死了，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个完整的谢幕。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如他戛然而止的短暂生命。他安详地闭上了眼睛，糊满鲜血的嘴角竞然还显露出一丝笑意，这使得他看上去像一位从容就义的殉道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

虽然他优柔寡断、善心泛滥，还好几次差点儿害死队友，但他确实如愿为自己的理想而献身了。

他十分乐意为了保护什么而死，但他所谓的“保护”却是一个宽泛得几乎失去意义的概念。

祁霁甚至怀疑他究竞知不知道自己想要保护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而去保护。祁霁不理解，也不敬佩，但要说恨意也不至于，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很可悲。他本可以不用死的，但他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她还记得，先遣团宣言的第二句是一一“为了一切人类”。但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在抗争苦难的过程中，不是一切人类都是受益人，总会有牺牲者，比方说现在躺在地上逐渐变得冰冷的阮昕。

祁霁面无表情地看着阮昕的尸体，大发慈悲地为他说了一句悼词：“愿你在另一个世界得到永恒的安宁。”

这是阮昕对每一位逝去队友的祝福，现在祁霁把这祝福原封不动地送给他。然后，她毫不客气地对着尸体开口道：“把你的异能给我。”死去的阮昕再也不会再哭哭啼啼，不会再说那些"万一"怎样怎样的鬼话，也永远无法拒绝。

这满足了异能【索取）的前提条件。

【叮一一）

【恭喜获得异能：伤害延迟（使用方法：可将巨大伤害分摊微小伤害并延迟发作。）】

和系统的电子合成音同时响起的，是阮昕身体爆开的闷响。此刻，他失去了【伤害延迟】异能，原本能被分摊、延迟的伤害在一瞬间释放出来。

他脆弱的身体瞬间变成一摊烂肉，碎骨和血肉无火自燃起来，整个展览厅都充斥着烤焦了的臭味。

方韵脸色有些苍白，这可以理解一-看见老熟人在自己面前像个气球一样爆炸成碎片，换谁都不会好受的。

祁霁终于获得了觊觎已久的异能【伤害延迟】，修复崩坏区域也已胜利在望，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能下班了。

她心情不错，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阮昕这样相当于全自动火化了，也算得上是个体面的葬礼。”

她一向没什么同理心，现在在场的只有知道她真面目的方韵，她装都懒得装了。

方韵扯了扯嘴角，多少算是给了点反应，很给面子。祁霁心念一动，全身上下的伤口瞬间消失，脑海里出现一个和电子表格差不多的页面，里面写满了她身上所受的所有内伤外伤一一【左手掌贯穿伤*1）、【左臂切割伤*3】、【轻微脑震荡】、【轻度减压症】…她可以将一个【左臂切割伤】分割成几十个【左臂微小擦伤】，也可以将【轻微脑震荡】分割成五个【轻度头痛】，还可以选择症状发作的日期。真是相当方便的异能。

祁霁试用完新异能，扭头看向一声不吭的方韵，说：“你会帮我隐瞒一切的，对吧？”

方韵点点头，说：“如果我活着出去的话，我会报告说阮昕冒着烈火和毕方鸟同归于尽了。你能掠夺异能的事情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挺好，我们确实应该提前对好口供。”

祁霁顿了顿，摆出一副诚请赐教的表情问道：“不过，你怎么保证你会一直帮我隐瞒？″

方韵把手里的枪丢到祁霁面前，捡起哥哥的腿骨又搂在怀里，抬头说道：“你不放心的话，就直接杀了我灭口吧。”祁霁乜了方韵一眼，反问道：“你很希望我杀了你？”方韵确实心存死志，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祁霁又问：“那你为什么不自杀？你信教的吗？”方韵顿了顿，说：“我以前和我哥约定过，不管生活多难都不能自杀。”自己既想履行约定，又想一死了之去阴间和她哥团聚，就让祁霁来当这个坏人，哪有这么好的事？

难怪当时舍己救人，原来是自己本来就不想活了。祁霁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我可不帮你，你就继续抱着你哥的腿骨偷偷抹眼泪吧。”

方韵问：“你为什么不杀我？”

祁霁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不想杀你。可能是莫名其妙的直觉？”她收回视线，活动活动手脚，往西门走去，只留给方韵一个背影，嘴里阴阳怪气地说道：“要不你诚心心许个愿，多磕几个头感动上天，说不定能让那根大棒骨变成个奖励道具，你还可以带出去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