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质疑
寒山月半梦半醒间,猛地与许南清对视,唰一下扯过踢到旁侧的锦被,堪堪遮过不可描述的地方。
“你,出去!”
许南清不明白自己都站在门口了,还能往哪去?但站在原地跟傻子一样往里头看,也不是个办法,她僵硬扭着身子,背对寒山月。
“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乍一被许南清撞见不雅姿态,寒山月又羞又恼,只恨正殿炭火烧得太旺,他一时不察,竞将锦被都蹬至一旁,把大好风光叫她看了去。“本宫没找你,谁让你过来的?”
他这会儿蓬头垢面,怎敢与许南清碰面?
许南清背对着寒山月,怕声音小了他听不见,说话全靠吼。“李公公说,殿下找我有急事。”
“大清早的,我能有什么事找你?找你反倒耽误你去百兽处上工。”寒山月顿了一顿,再度开口之时,语气又恢复了往日那不疾不徐的从容不迫,“将玉枕带走,脏了的东西,本宫不要。”许南清应了声"是”将玉枕捡了起来。
这玉枕可是好东西,值不少钱。
她宝贝捧着,从小路摸回偏殿,将玉枕塞到之前存玉扳指的地方,才松了囗气。
伺候寒山月还是挺好的,可以随机掉落惊喜,万一她日后缺了银子,也不至于太落魄。
“伺候完了?"李顺见许南清不多时便回到偏门,一脸狐疑。许南清得了玉枕,懒得与报谎情的他计较,只道声"是”,便牵烈风往外去。今日并非上朝之日,许南清却见到不少官员。他们整齐在皇宫外站着,犹如堵在堤坝后蓄势待发的洪流,见许南清身为女子却着朝服,立刻猜出她身份。
“你就是那封了百兽处掌事的女官,许南清?”见人潮汹涌,许南清担心气息混杂会叫烈风爆冲,先将狗链缩短,再缓缓靠近人群。
“正是。”
“古有祸国妖妃,今有害世女臣!实乃玄元之大不幸啊!”他们七嘴八舌,噪音如飓风肆虐,直接往许南清单薄身上砸。烈风向来护主。
它冲到许南清面前,怒目圆睁,身子伏低,发出一连串充满警告意味的嘹亮咆哮。
“这就是你对前辈的态度?还不快把这恶犬收起来!”他们显然晓得被狗咬上一口,药石难医,连连后撤。许南清早已将狗链收无可收。
“这并非恶犬,而是殿下爱犬。”
为首文臣显出畏缩。
“少拿殿下来压人!”
许南清在得官职后做过功课,不难从他们朝服的颜色和花纹,辨出他们的品阶大多在自己之上,又多是所谓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默默将狗链攥紧,以队烈风突然冲出去伤人。
“晚辈也不愿与各位大人过不去,可晚辈封官,凭的是自身本事,并非陛下偏袒,你们揪着晚辈不放,难道就因为性别不同么?”文臣们言之凿凿。
“这是自然,女子如何能为官!”
“自古新法与旧规,总是难以共存,大人们一时无法接受异性入朝为官,这晚辈不难理解。
“但为君之道乃任人唯贤,你们想让陛下因为固有的性别,被扣上昏君的罪名吗?”
“巧言令色,陛下一定是被你这张脸蛊惑了!”世人常道文人嘴毒,许南清听他们唧唧歪歪了好一阵,总算有所见识。“各位大人,晚辈有一事要请教,有哪一条律法规定,女子就低男子一等,能力就不如男,就没有资格入朝为官?”文臣群再度炸锅。
“要甚么律法?历朝历代,都不是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就该相夫教子,而非抛头露面!”
“肃静一一”
温公公缓步从皇宫正门出,手持拂尘。
“各位大人,稍安勿躁,陛下即刻便到。”像是早有预谋,大臣们一见到温福,便齐齐下跪。“请陛下收回成命!”
温福一脸为难,只打手势示意许南清别围观了。“许姑娘,快走罢。”
许南清第一次见识到在旧社会里,尝试新举措的艰难,不由越发感慨敢于发动变革之人勇气可嘉。
他们这般规模,是死谏,还是要逼宫?
她不过是当了一个芝麻绿豆五品官,又不是成了可以号令朝野的首辅,至于让这么多白发苍苍的老臣都跳出来反对吗?就因为她性别是女?
她转头欲走,又听温福道,“陛下驾到一一”文和皇帝在侍从簇拥中来,一字一顿,话语是少有的沉稳。“朕任人唯贤,功当赏,过当罚,许南清驯兽有功,又几次护驾,朕为何不能给她这百兽处掌事之位?”
白发苍苍的丞相以头抢地。
“陛下,恕臣直言,让女子入朝为官,岂非牝鸡司晨?”“朕只知她有不输于男子的兽术,能力对得起百兽处掌事这个位子。”文和皇帝余光瞥见一同跪在周边的许南清,语气缓和几分。“她治好了那番邦来的孔雀,你们也是看在眼里,许南清究竞该不该有职位,朕自有考量,还轮不到尔等置喙。”
群臣沉吟片刻,竟是又要躁动。
“陛下……
文和帝不欲多言,他只摆手,示意群臣散了。“若无他事,诸位回府去罢,朕乏了。”
待群臣眼神相接,齐齐散尽,许南清上前一步,往文和帝跟前拜。“谢陛下。”
“起来,"文和帝心思好似并不在此,他只问,“朕要查的东西,你可有结果了?”
许南清原本要道一句“今日之内,便可完成",想到林明远指导她要藏拙,一咬牙改成,“陛下昨日说五日之内,臣自当尽力而为。”文和皇帝手摁了下太阳穴,“贵妃那边,朕…你牵烈风过来作甚?”许南清略一拱手。
“臣昨日观察到贵妃昭华宫里有异样,遂向殿下借了烈风,要去贵妃宫里一探究竟。”
“牵狗入后宫?”
文和皇帝耐着性子听完她带烈风入昭华宫的目的,掐眉心颔首,虽仍不甚认可,但也没反对。
“谨言慎行吧,许卿,现在盯着你的人,太多了。”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0,许南清垂头,应了声"臣自当谨慎",便往后退,牵烈风去百兽处。
可她甫一跨过门槛,便被交叠的野兽嘶吼震了耳朵。从未接触过烈风此类家养猎犬,笼中关着的各种猛兽察觉到它的气息,纷纷开始躁动,警示这不速之客。
烈风不甘示弱,爪子扒地,“嗷鸣一一"嚎叫出声。许南清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嘴筒子。
她向笼中鹰狼虎豹致歉。
“不好意思,它新来的,不懂规矩,你们别介意哈。”想着自己忙,可能没时间照顾烈风,许南清将烈风拴在桌边,强制它闭眼歇息,听它鸣鸣鸣叫委屈,便给它块肉干,好说歹说对付了一天,总算将账本整理清楚。
吩咐老六存好档,她径直牵烈风去昭华宫,跨过门槛后,拍拍它脑袋。“小烈风,看你的了。”
“这可是贵妃娘娘的昭华宫,怎么能把大狗牵进来!”一道尖锐女声忽地响起。
许南清循声音望过,觉着她面熟,想了想靖瑶公主曾经跟她提到过的,昭华宫内除贵妃外,权力最大的的秋蕊。
“你是跟在娘娘身边的秋蕊姑姑吗?”
“是又如何?快把狗牵出去!”
“昨日我在陛下跟前,应下查清娘娘受惊真相的重任,今日为查清真凶,遂带帮手前来,只是有一事,想问问姑姑。”察觉烈风猛地躁动,许南清不愿在昭华宫多留,快速切入正题。“姑姑,娘娘宫里这鸟,是谁在喂?”
秋蕊呵了一声。
“这得问你们百兽处的人,每日都是你们那儿的人来喂,还是不同的面孔,我怎么认得清。”
许南清愣了一下,片刻才反应过来,回了声“多谢”。百兽处的水,还真是不浅啊。
“我可方便入殿,去看看娘娘?”
秋蕊对此很是戒备,细眉都皱了起来,“不可,陛下有吩咐,除开太医,谁也不准进。”
许南清大致摸清情况,承诺“只在外围转转,很快就走",好说歹说将秋蕊支开。
“去,闻闻鸟笼旁边有没有什么异常。”
她刚将狗链放松,烈风便倏地冲出去。
它没理会满眼惊恐的鸟,仅仅三两下跑到笼子下方,奋力刨土。没两下,扒拉出好些个惊喜。
许南清五指并拢成扇,远远用扇了一扇,确定这些东西没有毒,方用手帕将它们细细包起来。
“好狗好狗。”
初步得到证据,许南清火速牵烈风离开昭华宫,回百兽处,吩咐刚从案桌后站起来,要拿着资料跟她邀功的林明远。“林副掌事,查一下这些年,是谁在昭华宫喂那只鸟。”刚要出口的撒娇被堵了回去,林明远手捂着胸口,似要模仿西子捧心,可惜只是东施效颦。
“许南清,你现在使唤我,是使唤得越来越麻溜了。”许南清一点儿不吃他这套。
“你好歹是个男人,说话正常点行不行?”见林明远撅嘴,又要矫揉造作起来,许南清忙不迭用手堵住耳朵,“今日配合整理资料,确实是辛苦你了,你要是不愿意,我让老六查。”“不行……
“行,那就你查。”
三言两语将林明远搞定,许南清悠然回东宫。安置好烈风,她正计划着往榻上一躺,美美歇会儿,目光忽地捕捉到耳房内一抹幽影,吓到猛打哆嗉。
自小红小绿入寒狱,这屋便是她一人住。
里头那人,是谁?
或者说,里头那个,是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