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而过的一辆马车卷起一阵阵黄土,那是晚意的马车,赶着回城。
紫檀因为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所以整个人蔫蔫的,没什么力气。
晚意搂着她,将她靠在自己肩上,柔声道:“你靠着睡会,兴许能舒服些,下次再出城,你就不要随我出来了。”
紫檀即便不适也要开口,“不行,我得跟着你。”
“倔丫头。”晚意忍不住说了一句。
马车内的光线不知不觉开始暗下来,晚意皱了皱眉,撩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云层叠叠,乌压压地,竟然一副要下雪的样子。
“还有多久的路程?”晚意隔着马车帘子问。
崔管家看了看路边的标识,“还得一个时辰左右吧。”
“尽量再快一些,要下雪了,天黑的快。”晚意嘱咐道,车夫应了一声,更加卖力地赶起马车来。
晚意却没想到雪来的这么急。
冷冽的西北风夹着鹅毛大雪迎面扑来,不一会儿路面便染上了一层薄雪。
紫檀依旧半躺着,马车里除了路面颠簸导致的木板声响,便是从马车窗子缝中挤进来的,仿佛‘鬼叫’般地风声。
崔管家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忧心起来:“雪下的这般大,前面路都看不太清了。”
车夫附和:“是啊,没法赶快了,怕一会走错路,那就更遭了。”
于是马车速度渐渐降慢,却又不敢太慢,唯恐耽误了时辰。
天色已经快要完全暗下来,车夫在马车两边的车檐上挂上了小灯笼。
撒盐似的雪笼罩在苍茫的大地上,一辆马车孤身在这雪中,雪幕下,车的轮廓模糊不清,只有两盏黄灯,在夜中晃晃悠悠,体现着主人的焦急。
不一会儿,马车外又传来崔管家的声音,“姨娘,出发的时候我看过那陈家庄的水漏,我估摸着恐怕是赶不上了。”
晚意听罢,沉默了半晌:“实在不行,到时你便通知老爷来接吧,后果如何我来承担。”
“那姨娘你......”崔管家想说,责罚肯定是免不了了。
“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晚意笑了一声,“要是老爷舍不得罚我,拿你出气也是极有可能的。”
见崔管家不搭话,知道他是在忧心,于是又接着道:“放心吧崔管家,此事是我的主张,不会连累你。”
说话间,不远处开封城的轮廓开始显现。
对比晚意一行人车马的狼狈,大雪下的圣京巍峨而繁华,前方的灯火星星点点,抚慰着赶路人的疲倦。
“快到了姨娘!”崔管家一扫方才的忧心,欣喜起来。
前方城门在望,他们终于能赶上了。
雪舞漫天,刚才透过城墙能看到的亮光,居然一点点变小了。崔管家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城门士兵正在关闭城门。
“不对,不对,他们在关城门了!”崔管家向晚意指着城门的方向,急切之心溢于言表。
马车渐渐离得近了,高大的城门就在眼前,随着城门慢慢关闭,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还是晚了一步,晚意心中想着,没料到一场大雪,打乱了她的计划。
或许今日自己确实不应该去陈家庄,然而难得出门一趟,提早一日将事情办了,胭脂铺便能早一日重新开张,她的谋划才能更快达成。
马车夫将马车赶到城门下,早已慌了手脚,“这可咋办,进不去了这!”
晚意想了想:“崔管家,你与守城官兵交涉,自报家门,看能否通融。”
崔管家点点头:“好,我去试试。”
去了一会,崔管家面带忧色地回到马车外,对晚意道:“那官兵不敢放,说是中郎将不在,他们不敢擅作主张。”
天色彻底暗下来,车夫和崔管家依偎在一起取暖。紫檀坐起来,抬眼看着晚意:“到了晚上冷多了,姨娘要不要紧。”
晚意摇摇头,手撩起帘子看向窗外,“要是没办法进城,我们得掉头去找能借宿的农家,不然会被冻死。”
紫檀听后焦急起来,“那这样一来 ,岂不是要在外留宿一宿,如果崔道知道了......”
“瞒着他,这有这一条路。”晚意幽幽开口:“出发前为保万一,我嘱咐过小桃,晚饭餐食一样去大厨房取。”
紫檀还想再问,却见晚意忽然站起来,掀开马车帘子打算出去,忙拉住她:“姨娘出去作甚?外面天寒地冻的。”
晚意没有回答,对着还在马车外的崔管家和车夫道:“你们先进马车,都别冻着了。”
崔管家听后一愣,随即意识到晚意是想叫他们去马车内取暖,连忙摆手:“不不,这不合规矩。”
“什么时候了,还讲规矩,如果不想冻死在外面,就赶紧进马车。”晚意语气坚定,总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见崔管家和车夫开始动身,她便披上了一块绒毯,回头道:“我去去就来。”
风雪卷起晚意的发梢,吹得她险些睁不开眼。她几乎是艰难地步行到了城门处,随后开始用力地拍打。
城门终于开出一条缝隙,晚意娇柔地开口:“这位官爷,我是崔侍郎家的侍妾,今不幸未能在城门关之前赶到,还望官爷通融一番。”
对面的士兵语气不算太好,“刚才已说了,中郎将不在,我们不能擅作主张,怎么还来问。”
“妾知道让官爷为难了。”晚意说着话,偷偷塞给开门士兵一个荷包,“官爷买点酒喝。”
那士兵左右看了看,用手稍掂量了一下重量,“哎,不是我为难娘子,实在是......”
“那妾也不好叫官爷为难,你看这样成不成,马车我们就停在城外,让我们几个从门缝中进去,也好取取暖,今日实在太冷。”说完又加了一句:“中郎将与我家老爷交情不错,万一我们在城外冻个好歹,官爷也不好交差不是。”
晚意声音实在婉转动听,银子也给的实在多。
那守城门的士兵听后沉默了一会,便点头:“行吧,我先放你们进来。”
“妾谢过官爷了。”
晚意一行人从开的一个小门缝中进了城,对比外面的冰天雪地,即使城门下也是露天的,却因为士兵们生了火盆,对晚意他们来说,已经足够温暖了。
晚意正呼出热气为自己的手取暖,紫檀为她将身上的绒毯又紧了紧,“姨娘可千万别冻着。”
晚意笑了笑,“冻着了也是我咎由自取。”
“姨娘说的哪里话。”紫檀嗔怪。
两人说话间,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晚意以为是中郎将回来了,没想到一转身,却见到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周围的士兵无一不向其行礼,晚意皱眉疑惑地想着,这群人为什么竟对一个大理寺的官员如此恭敬。
正思索间,那人已经走到了晚意面前。
李游元轻轻笑了一声,“又见面了。”
晚意假装没看见,拉着紫檀走远了几步,当瘟神一样地避着。
李游元见晚意的动作,也不恼。晚意动几步,他便追几步,慢悠悠的,像是捕猎的虎。
最后晚意实在受不了了,“李大人觉得这样好玩吗?”
李游元嘴角勾起微微的笑意,“挺有趣的。”
晚意深呼出一口气,“崔府的管家和马夫都在这里,要是李大人觉得我回去该被崔道家法伺候,那你随意。”
李游元终于停住了脚步,“崔道打过你?”
“目前还未有,但是我觉得快了。”
“他最好对你不错,不然即便是工部侍郎,我也会让他生不如死。”李游元说完这句话,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晚意看到崔管家已经看向自己,便不再讲话。将绒毯又拉紧了些,与紫檀在一起靠着取暖。
李游元就这样站着看着晚意,半晌,才走去与方才的士兵说了几句。不一会儿,晚意的马车居然就被放了进来。
李游元什么时候手伸这么长了,连守城的官兵都如此听令与他。
要知道朝官和武将一般都互看不顺眼。
晚意心中思忖。
崔管家和马夫欣喜连连,没想到这位大人如此有排面,忙拉着马夫谢过李游元。
紫檀实在是谢不出来,一想到上次这个煞神将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差点害她去见阎王,她便对这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幸好自家小姐一直将她护在身后,不然她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晚意自然也没有跟着谢谢李游元。
她避他都来不及,谁知道这个疯子突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些什么事。
于是拉着紫檀赶紧上了马车,催促着马夫和崔管家,赶紧回府。
李游元看着急急而去的马车负手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一个侍从双手递上一个绣着海棠的荷包,“这是那位娘子的。”
李游元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细细摩挲了半响,幽幽道:“是她的针线。”随后收入了贴身的锦衣中。
入了夜,再加上这种大雪天气,街上行人三三两两少了许多,晚意的马车行使在御街上,也放的开速度。
总算到了崔府门口,崔管家忙下马车,拉住门口的小厮便问:“老爷回来了没有?”
“没..没有”小厮吓了一跳,赶紧回话。
崔管家总算松了气,一时间轻松不少,面带笑意地扶着晚意下了马车,“老爷还未回来,姨娘快回院子吧。”
“今日有劳崔管家了。”
“无妨无妨。”说完拍了拍衣上的雪,心中想着自己做管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如此惊心动魄的遭遇。
这边正说着话,另一个门边的小厮在一旁踌躇着想上前来,崔管家见了,便问:“是有何事?”
那小厮怯生生地,不敢抬头,回道:“......大公子让小的告诉一声...他知道姨娘戌时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