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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039

第三十九章

听她这么一说,沈隽便放下心来,转头去看春姐儿,只见对方也是松了口气的模样,满眼的庆幸。

“行了,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李婶儿掩上鼻子,抬步就往外走,见状,沈隽忙踮起脚从橱柜上头摸了贴膏药,快步跟了出去,“婶儿,您等会儿我……”到了外头,李婶儿登时长出了口气,停下来等她过来。“你们屋里头都一股子夜香味几……真是熏得我都不敢喘气儿。”沈隽”

她装作没听见,跳过了这个话题,把膏药拿给她看,“李婶儿您帮我看看,这是我阿姐腿疼时候用的,能不能用来给春姐儿用?”“我就会摸两下骨头,哪里懂这个”

尽管这么说,但李婶儿还是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两遍,又凑过去闻了闻,“想用倒也能用,反正也贴不坏人,不过她也那也不严重,自个儿缓缓就好了贴这个不是浪费东西吗?”

“能用就行。"沈隽同她道了声谢“我送您回去吧?”“用不着。”

李婶儿想也不想便摇头,“我又不是不认路,不用送,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

不过沈隽还是往外送了几步,见她的身影拐进前方的小径,这才转身回去。屋内,沈昭正在跟春姐儿说话。

见她回来,便止住话头,抬头问道:“那膏药能贴吗?”沈隽就把李婶儿的话转述了一遍,除了最后一句。说罢便把自个儿手里那块儿递给阿姐,“正好我拿了一块儿,阿姐你帮着春姐儿贴上吧,阿娘那边应该已经忙完了,我就先过去了。”沈昭自然不会拒绝,一口答应下来。

从屋里出来,沈隽抬头望天。

就发现只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先前还是艳阳高照的天忽然就变了脸,变得阴沉沉的,虽然还没落下雪来,风却更大了,刮得廊下挂着的灯笼簌簌作响,来回摇摆,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拢紧衣襟和领口,加快步子,一路小跑回到大厨房。过了午膳这个点儿,杜妈妈等人果然闲了下来,各自端着碗面,一边闲侃一边吃着。

沈隽悄悄摸着墙根走进去,凑到自家阿娘身边,阿…她冷不防出现,把杜妈妈唬了一跳,差点儿摔了手上的碗,缓过神来就在她背上拍了一把,“死丫头!想吓死你娘啊!”她手劲儿大,沈隽被她拍得差点儿一个规趄,好不容易才站稳。“您…算了。”

她沉沉气,说起正事儿来,“七娘子今个儿待客用的点心,您这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杜妈妈吸溜了口面条,含糊不清地道:“早就准备好了,你等会儿走的时候直接带过去就是了。”

沈隽刚准备去拿,又被杜妈妈叫住。

“我刚瞧见你跟李婆子走在一块儿,干啥去了?”沈隽眨眨眼,心道阿娘本就不待见春姐儿,要是这会儿就说了,自己肯定得现场挨一通排楦,还是等回头再说吧。

这么想着,她便拿时间紧当借口,拎着食盒赶紧溜了。杜妈妈在后头喊都没喊住,不由暗骂了一声“死丫头”。沈隽溜之大吉后直接回到翠琅轩,把糕点交到梅香手里,刚准备回书房继续干活儿,再把七娘子让自己学的字练上几遍,就被荷香叫住了。“今个儿人手不够,你就先别背你那书了,过来帮把手。”官大半级压死人,沈隽拒绝不了,也没法儿拒绝,只能跟着她去帮忙。忙前忙后了大半日,一直到晚上才消停下来。今儿没排到她值夜,跟梅香等人说了声,便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回走。回到家后简单洗漱了一番,倒头就睡,一晚上连个梦都没做。第二日醒来后,还觉得脑子有点昏沉,用冷水洗了个脸才彻底清醒过来,一边往手上涂冻疮膏,同阿姐问起昨个儿的后续来。沈昭见她有一块儿地方没涂匀,干脆自己伸手帮她涂,“你走后没多久,她就说要走,怎么都劝不住,只能给她塞了几贴膏药。”“许是还有事儿吧。”

沈隽伸着手,任由阿姐帮忙涂药膏,不甚在意地说了句。毕竞她们这边能帮的都已经帮了,总不能把人家按在这里养伤。这么一想,自己好像也不算是个热心肠的人,只能说道德水平还在及格线上。

思绪抛锚了一瞬,往下一看,手上的冻疮膏也被涂好了。杜妈妈今个儿要出门去采买食材,姐妹俩的早饭只能自己解决,沈昭便熬了锅粥,又热了两个灌浆馒头,跟沈隽一人一个正好。正吃着早饭,隔壁又传来陈嫂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伴随着摔砸东西的动静。“你个小蹄子,懒虫托生的,还不赶快去买朝食?”“还不吭声?老娘我叫不动你了是吧?!”“麻利点儿!一瘸一拐地装给谁看呢!”

而后几日,隔壁的打骂声便不绝于耳,倒不是说以前没有过,而是之前的频率没有这段时日这么高,几乎每天早上,沈隽都是被隔壁陈嫂子的骂街声吵醒的。

也不是没有热心点儿的人去劝,可不管是谁去说,她都只有一句。“我打自家丫头,用不着你管!”

把去劝说的人给气个够呛。

也是从那日开始,沈隽发现自己在外面碰到春姐儿的次数变多了。对方不是在墙角躲着避风,就是在假山后头坐着啃冷馍,要么就是在对方去送夜香的路上碰见,脸上手上总是带着伤,扭到的脚腕像是也还没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看到她还会朝她露出个小小的笑。碰见次数多了,沈隽便有些看不下去了。

在又一次遇见的路上拦住春姐儿,塞给她一块儿用油纸包起来的点心,是七娘子吃不完赏下来的。

春姐儿还想推拒,可一抬头瞧见的就是沈隽离开的背影。她不觉抿了抿唇,眼眶发热,举起袖子用力擦了擦眼睛,小心翼翼地把油纸包塞进怀里,送完夜香后独自躲在没人的角落里,拿出来咬了一小口。咬了也舍不得咽,在嘴里含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咽下去。一小块儿点心,被她吃了足足半个时辰,掉在油纸上的点心渣都被舔干净,连这张油纸都被她折起来,小心收好,阳光照在她瘦巴巴的小脸上,不自觉露出个满足的笑。

而后的日子里,沈隽便时常在碰见对方的时候投喂点儿吃的。有时候是一块糕点,有时候是一块蜜饯,有时候是个烧饼,有时候是半个橘子,像是在投喂什么流浪小动物似的,她递给对方,对方先收好藏起来,再躲在一个无人的地方偷偷吃掉。

时间过得极快,还有两天就是上元节了。

这一日,沈隽又被七娘子派出去买东西,回来的路上被路人经过时溅起的泥水弄脏了衣裳,便打算先回趟屋里,换身干净的再去跟娘子回话。结果刚靠近下人房,就看到陈嫂子又在打春姐儿,手里的掸子每挥下来都带着风声,打在春姐儿背上,啪啪作响,一边打还一边骂:“我打死你个骚蹄子,顶风臭八里地的玩意儿!”

这么冷的天,地上还结着冰,春姐儿却被她按在地上打,脸上还带着一个鲜红的手指印,每被打一下,整个人就瑟缩一下,双眼睁着,却没有眼泪。倒也不是没人劝,陈嫂子的男人,春姐儿的继父就站在边上,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好声好气地劝她:“好了好了,别打了,孩子还这么小,打坏了可怎么是好?”

然而他越劝,陈嫂子打在春姐儿身上的力道就越大。沈隽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了咬牙,扯着在一旁看热闹的李二哥冲过去,躲在他后头,大声喊了句:“别打了!”李二哥整个人都莫名其妙,但对上陈嫂子凶狠的视线,还是挺直了脊梁,把沈隽护得更严实些,混不吝地道:“没听我妹子说吗,叫你别打了。”听到她的声音,被按在地上的春姐儿微微抬起头,那双眼睛里似乎多了一丝光。

陈嫂子冷笑一声,“你们两个算哪根葱,叫我停手就停手,她是我生的,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就算打死了,你们两个也管不着!”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隽总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似乎比对着李二哥的更加厌恶,比前些日子也更过分,里面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暂且把疑虑放进心里,她从李二哥身后探出头来,“那可不行,春姐儿就算是你生的,如今也是主家的奴婢,是主家的财产,打死了你赔得起吗?”她话音刚落,陈嫂子像是被她说愣了,嘴唇动了又动,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一时之间僵在了原地。

李二哥也顿时转过头,“牛啊妹子,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沈隽不理他,趁这会儿功夫上前把春姐儿拉起来跑了。李二哥:…”

对上陈嫂子充满怒意的目光,他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咳了两声,“那什么……我劝你消停点儿啊,就你这点儿本事,也就欺负春姐儿了,到了外头可打不过杜妈妈,也打不过我…

说完这话,不等对方作何反应,转身就跑。另一边,沈隽拉着春姐儿一路小跑,一直跑到园子里的假山后头才停下来。转头一看,春姐儿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沈隽见陈嫂子没追上来,也松了口气,拎起裙角蹲在地上喘气。“三姐儿,方才……谢谢你。”

正歇着呢,身边忽然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沈隽摇摇头,“不用谢我。话到这里,她转过头看向春姐儿,认真道:“你阿娘今日为什么打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嫂子今日打得分外狠,嘴里骂得也格外脏,明摆着跟往常的打骂不同,沈隽自然也能看出来。然而她这话刚落,春姐儿那张刚刚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上蓦地又白了。她张了张嘴,身上也颤抖着,半响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见状,沈隽忙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胳膊,“不想说就别说了。”春姐儿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正当沈隽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时,身边的人忽然小声开口,“三姐儿,我在针线房偷的那些东西,是……是我阿娘叫我偷的……她终于鼓足勇气把这件事的真相说了出来,沈隽却并不意外。通过这段时间跟春姐儿的相处,她也多少对对方有了些了解,同蒲草一般,柔弱却也坚韧,即便是倒夜香这样的活计,也认认真真地做,每天用冷得渗人的冰水刷恭桶,也刷得干干净净。

自己给过她几次吃食,她便主动找上来,说以后可以把恭桶给她刷。“到时候你就不用自己刷了。”

沈隽还记得对方当时说这话时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因为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够回报的方式而高兴。

就在春姐儿等得开始忐忑的时候,她“嗯”了一声,朝她笑了笑,“我猜到了。”

春姐儿顿时松了口气,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磕磕巴巴地说,“那,那就好……”

沈隽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色道:“春姐儿,以后你阿娘打你,你别傻站着等她打,能跑就跑,能躲就躲,如果跑不掉也躲不开,那就反抗。”“反抗?”

春姐儿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中带着犹豫和怯意。沈隽沉默片刻,她想说对,就是反抗。

想说她打你你就打她,一次打不过不要紧,那就两次,三次,挨打得多了就有经验了,就知道该怎么打了,打哪个地方会疼,被打到哪里会使不上力。想说如果你身上有股狠劲儿,每次都不要命的反抗,你娘也会怕你的。想把经验和心得都告诉对方。

但看着春姐儿瘦弱的身体和伶仃的胳膊,她还是摇了摇头,“算了,你就当我说错了吧,若是你娘再打你,还是以跑和躲为主,你现在还太小了,力气跟她不能比的,若是反抗……怕是会吃更多的苦。”春姐儿听得入神,连连点头,认真地道:“三姐儿,我记住了。”“记住就好。”

沈隽站起身来,拍了拍袖子上沾到的灰尘,“时候不早了,我得回七娘子那边了,你先别回家,找个地方躲躲吧,你娘这会儿怕是正在气头上。”春姐儿听话地应了一声,“我知道的,阿娘今晚要值夜,等晚些时候我再回去。”

“那便好,我先走了。”

沈隽回屋拿东西的时候,陈嫂子和几个看热闹的人都不见了身影,只有葛全还站在原地。

见她过来,顿时眼睛微亮,笑呵呵地走上前来,捋了捋胡子,佯作关切地道:“你婶子方才是有些过了,三姐儿没被吓着吧?”沈隽下意识想起阿姐曾经叮嘱过的话,内心警惕,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没有,葛叔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七娘子那边唤我呢。”说罢,也不管葛全作何反应,转身进屋,拿了东西就走。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都走出了好一段距离,却还总觉得那道透着几分黏腻的眼神,还停留在自己身后,直到进了翠琅轩,这种感觉才逐渐消失。“梅香姐姐……”

把东西交给梅香后,又领了个新差事,同四喜一道去打扫余先生的院子。余先生预计过了上元节便要回来,眼下也没几日了。这时候清扫一遍,到时候再打扫一遍,看着也清爽些。等彻底打扫完余先生的院子,已是夜色沉沉。今个儿本来该沈隽和松香在七娘子外间值夜的,但前两日荷香有事,便同她换了一天,因而今晚就是荷香与松香一道,她便可以回去,安安稳稳睡个整觉了。

同四喜在院门外道别,她提着对方给的灯笼往回走。一路上也没碰到几个人,安静得有几分吓人,她小心护着灯笼,生怕风再大点儿就给吹灭了。

来到垂花门处,门口的婆子正巧是认识的人,便停下来说了几句话,随后才继续往外走。

又走出一段距离,就听见前方不远处的树丛后隐约传来一声猫叫。声音又轻又细,像是只小猫。

沈隽脚步微顿,左右看了看,没上前探看,反而后退了几步,一直到退回二门内才停下脚步。

然后干脆利落地往回走。

她的身影消失在二门内后,树丛后缓缓站起一道身影,不是葛全又是哪个?只见他眯着眼睛盯着那边,好半响才收回视线。“可惜,怎么被她给跑了…”

另一边,沈隽一路连走带跑,没多久就回到了翠琅轩。正巧荷香端着七娘子刚洗漱完的水盆出来倒水,冷不丁见到她还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了?不会是忘记我跟你换过了吧?”“忘不了。”

沈隽把灯笼熄灭,凑到她跟前小声道:“方才我回去的路上,刚走到半道,就听到树丛后头有猫在叫,但那声音有点奇怪…总归,感觉有些不大对劲,我就先回来了。”

“不对劲?”

荷香端着盆的手顿时一颤,双眼发直,脑海里顿时冒出了一堆不可言说的东西,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会是说有…有那什么吧?”沈隽”

方才的紧张情绪不说一扫而空,也消散了个七七八八。她无语地看着荷香,“我说的是人,你想什么呢?”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