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怀真心中焦急,对外则表现为呼吸急促,陆瑾微微皱眉,沉声道:
“静心感受先天一炁,体会它是如何生发为四肢百骸的。“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左怀真猛然醒悟——所谓修习逆生的天赋,表面上是指能进入逆生状态,实则是要能感知先天一炁从炁到形的转化过程。
唯有洞察了这种变化,才能逆向而行,将肉身重新炁化,迈入逆生三重的大门。
常人难以体会这种转化,因为先天一炁化为人体的过程,十之八九在母胎中便已完成,往后随着身体发育,这个活动日趋减弱,待到成年身体定型,转化也就彻底停止。
但左怀真不同,他是被主神空间投入到这个世界的,就连肉身都是主神空间帮着重塑的。
当初重塑肉身的感觉,他至今仍记忆犹新:
无色无味的气流自虚空中涌现,如无形之手般在空气中勾勒出人形轮廓。
先是骨骼经络渐次浮现,继而血肉生长,最后他的意识被吸入这副崭新的躯壳。
那种感觉,既像孩童揉捏橡皮泥——真炁本无定形,却能随心变化;
又好似清水从沙丘上倾泻而下——虽自然流淌,方向不定,但总归是向下,而且还会在途经之处留下清晰的痕迹。
先天一炁亦然,真炁流过之处,血肉便随之诞生。
此刻重温这段记忆,左怀真若有所悟。
他不再急于催动真炁运行周天,转而细细体察真炁流经每一寸血肉时的微妙变化,试图捕捉那种生发的韵律,领悟真炁是如何转化为血肉的。
随着心神渐入空明,左怀真忽然察觉到视野中似有微光泛起。
“刺啦——刺啦——”
庭院里骤然响起刺耳蝉鸣,像是一道炸雷在左怀真耳边响起,他浑身一颤,那抹即将成形的光亮瞬间消散。
唔——
左怀真心头一紧,原本宁静的气息都不由得加快几分。
察觉到他气息紊乱,陆瑾眉头一皱,信手扯下衣襟一粒纽扣,屈指弹向门外。
只听“啪”的一声,一只焦黄色知了尸体从树梢跌落。
这情景让陆瑾恍惚回到了百余年前,左若童为他护道时的场景——
“瑾儿,此次突破可有把握?”
左若童轻抚少年陆瑾的发顶,眉目慈和。
“有!弟子已有八分把握。”
十五岁的陆瑾攥紧拳头,目光坚毅如铁。
左若童微笑颔首。他深知这个弟子性情稳重,所谓八分把握,在旁人那里便是十拿九稳。
“凝心静气,为师替你护法。”
当年也是在突破关键处,三一院里突然蝉声大作。
左若童垂眸蘸取一滴茶水,指尖轻弹。
一只鸣蝉振翅远飞,身上不见半分伤痕。
大盈仙人有好生之德,便是院中野蝉,也不会轻易伤其性命。
陆瑾回神,看看如今被自己一扣毙命的知了,心头不禁怅然——终究不及师父境界。
而他对左怀真的期许,却也因此更添几分。
院中重归寂静,左怀真再度沉入感悟。
晦暗无光的世界中,也再次微微透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视线陡然一明,一点莹白灵光蓦然出现在他的丹田中,如风中摇曳的素蕊,纤弱却坚韧。
逆生三重,入门成功!
与此同时,主神面板上悄然浮现一行新字:
【技能】:
太极拳(初学)
逆生三重(初学)
练功房里,察觉到左怀真身上散发出的熟悉气息,陆瑾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这就成了?
怕自己感觉错了,陆瑾连忙运起逆生功法,确认那同源的气息后,他双手一拍,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
陆瑾比左怀真还激动,直接从蒲团上跳起来,围着左怀真直拍手。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陆瑾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年他到处寻找传人,各家的好苗子都试过,结果没一个能练逆生三重的。
当年找不到传人的窘迫,陆瑾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那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违背陆家祖训,把功夫传给自家人。
现在想想,他甚至有点后悔。要是当初再坚持坚持,等到左怀真上门该多好……
没等陆瑾多想,左怀真已经结束修炼,笑着从蒲团上站起来。
“陆前辈,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岂止是不错,简直可以去买彩票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笑完,陆瑾把双手搭在左怀真肩上,脸色突然变得严肃:
“小子,从今天起,你也算是我三一门的人了。“
说到这里,陆瑾突然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
左怀真敏锐地察觉到这丝迟疑,诚恳地说:
“有什么话您直说,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听到这话,陆瑾像是下定了决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虽然这话不该跟你说,但你毕竟姓左。”
“前辈的意思是......”
以他对陆瑾的了解,提到“左“这个姓,老陆想说什么,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我想让你跟我一起,重建三一门。”陆瑾说完,眼睛直直地盯着左怀真,等着他的回答。
此刻,就算他有百年修为,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这话他对陆琳都没说过。
在他心里,三一门的那些陈年旧事,不该压在陆琳这样的小辈身上。
但左怀真不一样,他是门长的血亲。
当年左若童能带领三一门成为天下玄门第一,现在看着左怀真,陆瑾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要是有可能,他甚至想看到左怀真当上三一门的门长,重振三一门。
“这......”
左怀真深吸一口气,感觉到陆瑾搭在他肩上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早知道陆瑾会这么说,但他也给不出确切的答复。
重建三一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他又是主神空间的轮回者。
轮回者,说得好听是轮回者,说得难听点,不过是主神空间控制的奴隶罢了。
一想起主线任务后面那个冷冰冰的“任务失败:抹除”,左怀真就觉得后背发凉。
所以,就算他再想帮陆瑾,也只能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如有需要,晚辈定当竭尽全力。”
陆瑾的眼神暗了下来。
他都活了一百多岁了,怎么可能听不懂这话的弦外之音?
“好,有心就好。”
陆瑾最后拍了拍左怀真的肩膀,转身背着手走了。
唉——
望着陆瑾落寞的背影,左怀真在心里叹了口气。
世间安得双全法。
……
是夜,蝉鸣渐歇。
陆瑾在廊下站成一道剪影,月光把他百年的叹息凝在青石板上。
……
《临江仙·听蝉》
蒲团坐定松风细,空庭骤起蝉狂。袖中弹指百年光。人间八月久,风静日偏长。
满庭松柏垂青霭,斜阳轻染旧墙。少年曾厌噪纱窗。而今蝉又唱,却倚碧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