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中仙(〇八)(1 / 1)

叛叔父 再枯荣 3991 字 2个月前

第65章庵中仙(O八)

提起这话,庾祺也有两分印象,那妇人不像南京本地人,口音较杂,听不出到底是何地人氏,但听她身边两个丫头的口音却能猜出是从淮安府一带而来。要说这小小青莲寺还真是声名远播,这寺中香客既有常州来的,也有淮安来的,再问一问,只怕天南地北的都有。

想到此节,庾祺笑笑,“那妇人若杀了人,怎敢堂而皇之宣扬?”九鲤争辩道:“道理虽如此说,可她倘或不知情,怎么会说出那样一句话?且昨日咱们用午饭的时候她也在饭堂,您忘了,她话里的锋芒好像有些专门对了意的意思。”

庾祺仔细回想,倒真是如此,按说到庙里来礼佛之人,即便素日脾气再大,到了神佛跟前也应当知道收敛些,那妇人却像专来寻衅挑事的。一个外地香客,难道与了意会有什么过节?

他又拿起香囊看,幼君瞧见,轻轻从他手中取过香囊,“这东西会不会是那妇人身上的?我看她穿着打扮,像是出了阁的妇人,也许身上正好带着件丈夫的东西。”

九鲤细想却摇头,“就算她是谁家的奶奶,出门应当是轻装为主,这种东西再心爱,搁在家里头就好了呀,随身带着又没什么用处,反而平添累赘。我看不像是她的东西。”

幼君把香囊还给庾祺,睇着她含笑点头,“看你素日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心思如此缜密,条理也清晰,真是难得。“说着,又向庾祺微笑,“先生真是教导有方。”

庾祺瞥九鲤一眼,嘴角噙着丝笑意,只不说话。只是九鲤给他二人这赞扬的目光看得既不好意思,又别扭。心只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二人是一对夫妻,在这里哄孩子玩呢!她暗暗翻记白眼,扭头撩起窗帘子向外张望。

这一路过来,净是田地,路上人烟稀少,倘或走在路上被人尾随,不会察觉不到。从而思量,除非昨日尾随了意的人和她认得,所以她并没有警觉,其实是结伴同行?

不多时及至吴家村,幼君只在村前等候,庾祺二人进了村,打听到那吴老婆子家中,还真是瓮牖桑枢之家,一看院中到处是鸡粪,九鲤小心翼翼地捉裙垫脚跟在庾祺后头进去,问那吴老妈妈,想不到这老妈妈是个耳背的,庾祺不惯大声说话,还是九鲤扯着嗓子和她说了三四遍她才听清。“了意师父啊?早就回去了!昨下晌来放下东西就走了!你们瞧,东西不还在那里摆着墨!要说那净真师太真是菩萨心肠,这两年多亏她照拂我老婆子,不然我早饿死了!了意师父人也好,每回来还要给我拾掇拾掇屋子,真是菩萨着顾我老婆子。”

老婆子说得感激涕零,九鲤不好告诉她了意死了的事,只得凑去她耳朵前问:“老妈妈,我问你噢,昨日了意师父是几个人来的?!”“你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听得见!"老婆子瞅她一眼,让开了些,“是一个人来的!”

九鲤讪讪放低嗓音,“那你昨日在村里有没有看见什么生人?”“你说什么?!”

“不是说听得见噻一一"九鲤嘀咕一句,不得不又扯开嗓子,觉得自己像公鸡打鸣,“我说你昨日在村里看没看见生人?!”老婆子摇着手,“没生人,我们这村上二十几户人家都是熟脸,难得有生人来一趟。”

“那了意师父与村里的人可曾吵过架么?”“乱说!她是寺庙里的人,我们敬她还敬不够呢,谁和她吵架?!”庾祺举目一望,这村子的房舍相隔都有些距离,院墙砌得皆只半高,路均是穿插在菜地里,视野无阻,倘或真有生人跟随了意出入,肯定打眼,老人家既说没看见,就应当是没有。那便佐证了凶手的确是藏在那片小林间,等着了意经过。

两个人想到了一处,辞出院来,九鲤嘀咕,“看不出那了意真有些善心,您听见没有,她来送东西不说,还常给老太太打扫屋子。”庾祺轻笑,“她是出家人,怀善心有什么可意外的?”“她贪财啊,贪财之人心存善意,这不是自相矛盾么?”“这没什么矛盾的,一人千面,向来如此。”这田埂上的路极窄,庾祺不放心回头,见她走得歪歪斜斜,便伸手想扶住她。谁知九鲤心下还在记恨,一把拍掉他伸来的手,“我自己能走。”庾祺只得转回头,“那你扯住我的衣裳。”她不甘不愿地伸出两个指头抠在他腰带上,老远看着,像庾祺身后叮呤咣哪坠着个拖油瓶。幼君在车内望着好笑,那笑耐人寻味,目光也深邃叵测。三人打道回青莲寺,寺中自有一番热闹,不但张达与叙白来了,连新任的县令彦书也到了,想是初到任上就遇凶案,不得不郑重以待。可这彦来到寺中的事且先不管,倒挨个把寺里的菩萨诚心拜过一遍,年纪不大,还不到四十,早已通达尸位素餐明哲保身的为官之道。

庾祺一路进来,才走到大雄宝殿后头,张达便偷么和他笑说:“话先说在前头,这回可不是我要烦劳先生,我们这位新到的县令大人可是打定了主意要据着先生不放,连赏银都带来了,你想躲清闲也躲不得了。”不见他还好,一见他庾祺就想起他背地里编排他“有病"之事,因而冷蛰蛰钉他一眼,“张捕头查案推理的本事倘能及说三道四的本事三分,倒也用不着劳烦别人了。”

张达听他话中带刺,不明所以,只得扭头看九鲤。九鲤一把拉他退后,附耳过去,“你说叔父身子有亏叔父都知道了。”“要死的杜仲!"张达摩拳擦掌,暗暗咬牙,“我分明叫他不要提是我说的!九鲤幸灾乐祸捂着嘴笑,“你还不知道杜仲,他嘴上可是从不上门的。”“怪不得有这种热闹竞没见他的影子。“却蓦地出现个关幼君,张达扭头看她一眼,和九鲤嘀咕,“这关大姑娘缠你叔父可缠得够紧的,连庙里也跟来了。”“你不要乱说,她是因为有朋友在这里礼佛才来的,不过是偶然碰见。”说话间,幼君已誓进顾夫人房中。庾祺九鲤则随张达誓进北边客房,只见叙白一脸不耐地坐在桌前,另有位乌纱补服的大人背身立在长条案前,正捻着香拜案上那几尊白瓷菩萨。

张达生等着他将香插在小炉内适才上前回禀,“彦大人,庾先生回来了。”这彦书不高不矮也不胖,肚子微微腆出来一些,唇上下巴上皆留着须髯,两只眼睛眯着打量庾祺两眼,便和气地笑邀庾祺坐下,“先时在京已听王爷说起过庾先生的大名,如今南京满亭谁人不知庾先生医术超群,才智过人,我刚到任上,对南京尚且人生地疏,查办这起凶案恐怕茫然。好在有先生和齐大人这等青年才俊,这回还是要麻烦你们二位庾多费心。”说着,怕庾祺推辞,又自袖中摸出封信来,“好在昭王体恤下情,有亲笔手谕,特招先生为本官幕内师爷,先生放心,酬劳自然不会少。”言讫一面将那书信递给庾祺,一面叫了个衙役捧了二十两银子进来。庾祺看信上确有此言,揣度昭王之意,并不是真心想替这彦书排忧解难,不过是想借彦书来牵住他,好像生怕他随时离开南京逃无踪迹一般。他瞟一眼凳上的叙白,慢慢讲信折好,呈还了彦书,打拱谢过,接了银子受下此命。彦书宽心一笑,连坐下听回禀也懒得了,只道:“既有庾先生和齐大人在此,我就放心了,我已命住持收拾出几间客房,几位便暂居寺中办案,我这厢还要先回衙去,衙内还有许多公务等着我去办。齐大人,若遇紧要而不能定裁之事,就派人回衙禀我,这里就交给你多操心了。"临出门去,他又扭头嘱咐,“对了,隔壁那位奶奶你们可要多照拂。”

他几人说话的工夫,九鲤已在侧耳倾听隔壁客房的动静,那鲜亮妇人此刻像就在房中。听见彦书这话,她心下更是奇怪,待彦书一走,她便阖上门,走到八仙桌前坐下,向叙白咧开白牙一笑,“你们到寺里来,该盘查的已盘查过了么?″

叙白心中不免想到那日在街上碰见她和魏鸿的情形,一股醋意袭上心头,便半笑不笑地睇着她,却不说话。

张达坐下道:“我们一到,就将寺里的姑子和长住的香客都盘问了一遍,那了意和这些人都没仇怨,纵有几个曾有过口舌的尼姑,昨日傍晚也都各有事忙,也都各有人证。”

九鲤向前欠身,反手指着身后,“隔壁那位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奶奶呢,你仔细问过没有?她是从哪里来的?来青莲寺到底有何目的?”一问张达想起来,隔壁那妇人来头可不小,“不问不知道,那位姑奶奶原是淮安府府台陈大人家中三公子的奶奶。”怪不得彦书要他们对她多加照拂,也难怪她言行如此张扬。九鲤咕哝着问:“府台家的三奶奶一一那是正头奶奶么?”张达笑了笑,“原不是什么正经货,先是陈三爷的小妾,今年初陈家正经的三奶奶病故了,陈三爷就将她扶了正。这不,刚走马上任,急着要向公婆表孝心,听说这里的药师佛灵验,她就带着丫头到这里来祈求陈大人两口长寿安康。说是佛门清净地不好摆架子,所以只带了两个丫头。彦大人正好与那陈大人相熟,才刚还看过她带的陈大人的亲笔书信呢。”庾祺坐在上面椅上,吃过半碗茶,忽将那香囊抛到八仙桌上,“了意的厂体现停放在何处?”

“净真师太命人在前头院中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暂且停放着,只是眼下天气炎热,可放不了多久,至多三日后就得下葬。“张达翻看着香囊,“这是什么?“问完又递给叙白。

九鲤接嘴道:“这是我在尸体旁边找到的。”叙白翻看着香囊凝眉,“那地方我们去看过,小路偏僻,走动的多是田庄上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个精致的香囊掉在那里?这明显是男人家佩戴的,一定不是死者身上会戴的东西,难道是凶手遗失下的?”九鲤自进门见他神色就有些不对,好像待她不如先时热络了,难不成这一段时日未见,就疏远了?她骄傲惯了的,便也不对他热络,摸着一边耳垂漫不经心道:“多半是吧,不过还未查明。”

三人正说着,庾祺忽然在后头转过谈锋,“张捕头,明日你派个人往城中请个老到的稳婆来协助我验尸。”

九鲤听这话有些诧异,沉下心一想,了意的尸体是赤.裸的,僧袍被剥在那片小林中,的确此节可以。不过她心下却疑惑,立起身走到庾祺跟前,“叔父是怀疑了意死前曾受过奸.污?可是不像啊,咱们在她身上除了胸前的三处刀伤,并没有看见什么斑痕,她受人奸.辱不会不反抗啊。”庾祺斜上眼,目中稍有踟蹰之色,“怎见她一定是受人奸.辱,而不是自愿与人通奸?”

这她倒没敢想,佛家一向受清规戒律所束,谁也不会轻易将一个尼姑和通.奸之事联系在一起。

张达也另有思路,“我看不会吧,那了意的尸体我方才看过,她长成那样,寻常男人只怕难对她起什么色心吧?”庾祺冷笑,“凡事要以检验为准,未必张捕头嫌麻烦?”张达自知他眼下看自己十分不顺眼,一句没敢分辩,只笑摸着鼻子答应,“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