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梁界(〇四)(1 / 1)

叛叔父 再枯荣 7747 字 1个月前

第92章齐梁界(〇四)

一听这消息,庾祺便将抵住额角的手垂在桌上,人坐直了些,“老太太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兴许老太太是有些发急了吧,九鲤缓缓朝前走了两步,“不知道,再说同您商量什么?当初不就是您赞同与魏家议亲的么?"她试探性地朝他一笑,"怎么,您悔不当初了?”

庾祺见她笑得可恶,迎来将她用力一掣,拽进怀里,“你还笑。”九鲤仰着面孔,仍然笑嘻嘻,“我为什么不能笑啊,我的婚事又由不得我主张,当初并不是我起的主意,是您要张罗我的婚事,先是齐家,后是魏家,这会看您怎么收场吧。”

庾祺只觉她这笑是事不关己,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忍不住用嘴巴去封住她的笑,“顶撞我?实在该狠狠教训你一回了。"<1九鲤向后仰开一点,不服气地瞪着他,略略嘟着嘴。也不知同他作什么对,反正忽然不想遂他的意。

他的手在她腰后往前摁了一下,使她更紧地贴在他怀里,不给她脱逃的机会,自己也知道此时此刻这种“惩罚"的想法不过是个由头,其实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她。<1

他闭上眼睛,在她.唇.上越咬越重。越咬越深。这时候日沉西山,屋里阗满金光粉尘,廊下有来回走动的脚步声,觉得随时有人来敲门。越是提心心吊胆,越是有种惊心动魄的刺激,九鲤感到他似乎呼。吸.声更.粗.更重了,心跳亦更急迫了。她自己也是一样,昏头昏脑的觉得脚步在转动,睁开眼一看,发现竟已被他带到了床前。尽管彼此都知道这样不对,但都不知不觉地走到这危险地方。她穿着一件雪青短衫,扎在酱紫色的裙里,庾祺把那衣角拽出来一片,手往里伸进去,欲停不能停,只好盼着她叫停,“你不怕?”怕什么?怕疼,还是怕冯妈妈说的,男人都容易始乱终弃?不,她一点没觉得是给他白占了什么便宜,他无缘无故便养了她十几年,花费他太多心血,他一定比她自己还怕她受到一点伤。她不禁庆幸,倘或爱是一笔生意,他在他们相爱之前就已投下了太多本钱,要撒手,他必然舍不得,这倒成了他们这段关系的好处。她自彼此唇缝里嘻出一声。

庾祺把她放倒在床铺上,撑起来一点看着她,她眼睛里尽管羞赧,却不退避,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到这一刻。她到底喜欢了他多久?他不由得沾沾自喜。男人到这时候就不是人了,丧失了做人的理智,遵循的完全是一股动物本能,他想着自己也不过是一只野兽,一面羞惭,一面动作变得更粗犷。九鲤浑身细细.颤.抖,细细地喜悦和期待着,她看着他的脸,因为太贴紧,他的五官显得混乱,但她仍然轻易捕捉到他晃荡的汲汲的目光,她从没见过他如此的目光,床架子有些动荡,她觉得像是在天荒地乱中遇到他,是命中注定的,便紧紧攀住了他。

铺子大概是关门上了板,听见丰桥在廊下说话:“老爷呢?”两个人都紧张起来,还好雨青拉了丰桥往后头厨房里走,“老爷在问鱼儿什么事,大概是鱼儿闯了什么祸,我瞧老爷脸色可不好,正生气呢,你别往枪头上碰,帮我搭把手做饭去。”

他们从窗外走过去,那太阳光一暗又一亮,庾祺一下看清枕上这张脸,带着迷醉的笑,和一张稚嫩的小脸重叠起来。他恍惚中想起她两.三岁时,五.六岁时,七.八岁时的模样--他想到“养育之恩大于天"这话,心里陡然打个冷颤。他忙从她.身.上.爬起来,坐在床沿上。随后九鲤僵住了笑脸,也坐起来,从侧面看着他。

他躲不开她失落的目光,只得转过头来笑笑,“这样不好。”到底什么不好?是他们不该在没有名分前做这事,还是根本就不该做这事?九鲤一双眼睛忽然从失望变成幽怨。

庾祺把她凌乱的衣裳拉拢过来理好,留恋地摸着她的脸,又轻轻吻.她,“往后日子还长,不急在一时。”

她当然知道他们往后日子还长,一辈子都有剪不断的关系,使他们不可能分开,然而又是一层阻碍。她鼻子发着酸,觉得此刻再对他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她说得已经够多的了。

隔会听见老太太的声音,九鲤忙理好衣裙开门出去。老太太正走到廊下来,见她是由庾祺房里出来,不由得歪着眼往里瞅一眼,还好看见庾祺坐在外间椅上吃茶。不过她不免还是有点疑心,拉着九鲤往正屋里走,故意笑着刺探,“关着门说什么呢,是不是又挨他骂了?”九鲤心也慌脚也慌,只好把杜仲丢出来,“不是,叔父是问我杜仲今日到哪里去了。”

“仲儿出门了?“老太太走到榻上坐下,吊起眉来,“他不是说身上不爽快,不肯跟我到魏家去,倒又自己往外跑?上哪去了?”九鲤只好笑着摇头,“不知道呀,他出去时我都没瞧见,才刚和叔父说他还不信我呢!”

老太太心下纳罕,杜仲出门去也没甚奇怪,怎么兀突突要打听他往哪去,难不成是庾祺在外头什么要紧地方碰见了他?她眼睛一转,拉过九鲤的手低声问:“是不是仲儿那小子到什么不正经的地方去给你叔父瞧见了?”

“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啧!还说你在外头跟着衙门里的人长了不少见识,连这还问!”九鲤领悟过来,原来是说那些行院里头,她只能傻呵呵摇头,“我不知道呀,叔父也没和我说什么。”

老太太心想八成是了,不过也没什么了不得,但凡有钱些的人家,谁家爷们儿不是这样?杜仲到底年纪也不小了。

她拍着九鲤的手,“等把你的事情定下来,也该替仲儿寻一门好亲。“说着,睇着她暖.昧地笑起来,“魏老太太高兴得很哩!”九鲤只是乔作羞傻地笑着,没话答她,心里只想着,这话轮不到她来答,该庾祺来答,他不能躲。

可老太太也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和庾祺提起,怕庾祺怪她自作主张,只是俄延,反正和魏家说定的,十月里打发人来提亲,到时候他自然就能知道了。庾祺这头见老太太自从魏家回来没话,却当是和魏家还没议定,因此他也不问,大家都装聋作哑,不到必要的时刻,谁都不想面对这两难的问题。谁知怎么的,这信竞先给叙白听了去,暗里一盘算,不能叫魏家捷足先登。可巧这时候昭王周钰已与京城刑部一位姓秦的主事到南京来了,横竖青莲寺一案自有彦书陪他二人复核,叙白便特地向他告假,好抽出空子来同家人协商去庾家提亲之事。

彦书自然无话可说,到行馆里来同周钰说,周钰鼓在椅上,笑着点头,“青莲寺一案证据充足,皇上派我和秦大人来复核,不过是以示公允,秦大人虽是陈党的人,可证据确凿,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也好,你定完亲事,就和我一同上京,我来时皇上曾要我传你上京,要你亲禀此案。”叙白稍感意外,“传我上京?”

周钰微笑,“或许皇上已经不计较从前你祖父的事了。”可据叙白多年冷眼看来,当今圣上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实在说不准皇上此举是何用意,若说要拔擢他,他实在有些不信,齐家从他父亲开始等起,早等得心灰意冷。

不过他仍然跪拜下去,“谢圣上隆恩!"稍后他站起来,又低声道:“鲁韶还有几日便到南京,他会去荔园敬候王爷。”周钰沉默了片刻,反正有备无患,况且鲁韶此人不但矿资多载,在四川还有不少人脉,况且他生父有不少旧部在贵州驻守,贵州的兵力加上四川的铁矿,岂不是地利人和。

经过短暂深思熟虑,他点点头,又笑说:“你和庾家的亲事,那庾祺答应了么?”

叙白走回座上坐下,“虽未亲口应下,但他此刻也是进退两难。”“进退两难?此话怎解?”

叙白只是笑,周钰稍后以为他是指那九鲤对他已情有独钟,便也笑,“这真是你的福气,你可知那庾九鲤是谁的女儿?”“不是早就清楚是全姑姑的私生女么?”

周钰点着头道:“那你可知道上回我给你的全姑姑的那幅画像是从何处得来?”

叙白倒从未留心心过这问题,“大概是全姑姑从前在宫中做女官时,先皇命画师替她画的?”

他则叵测一笑,“前年我曾在父皇的寝宫见过那画,原是束之高阁,可巧那日画卷有些潮了,父皇交予一个画师重新装裱,我心中有些疑惑,所以才暗中嘱咐那画师替我临摹了一幅。”

叙白暗暗寸量片刻,眉心渐渐暗结,“皇上的寝宫里藏着全姑姑的画像?您是觉得,皇上还是皇太子的时候,也与全姑姑一一”那么位国色天香才情出众的年轻小姐,又是在先帝书房侍奉,惯与诸位年轻的皇子和百官打交道,总不免会染上些艳情秘闻。九鲤的生父是谁都有可能,文武百官,当然丰王的嫌疑最大,但或许连当今皇上也逃不开这干系?即便他没有,有人也很愿意这样想。

周钰笑睇着他,“那幅画还在你手上?”

“我一直好好存放在家中。”

“那好,趁我们还未押陈嘉回京,改日你寻个名头去行馆里,设法让这画给陈嘉看到。”

叙白一时没明白,“王爷的意思是?”

“陈嘉见过庾九鲤,只要他看到那画,就会怀疑,来日他一回京,就会把他的怀疑告诉他父亲和陈贵妃。”

“即便陈贵妃疑心鱼儿是全姑姑与皇上的女儿,又能怎么样?难道她还敢吃那陈年老醋?”

周钰缓缓从榻上踏步下来,反剪起一只手,“吃醋有亏妇德,何况就算是真,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是说,只要陈家起疑,就会细问,那么就能知道度家还有个杜仲。”

叙白顺着往下想,也许陈家的人也会同他们当初一样,疑心杜仲和九鲤是对龙凤胎,他们自然也会知道他和昭王亦在暗中调查九鲤杜仲的身世,这会令他们更加顺理成章地以为九鲤杜仲十分要紧的人物。但九鲤不过一个女子,即便真是皇上的私生女,也威胁不到陈家什么,可若皇上还有个“亲生儿子"呢?此人对他们陈家的威胁较之周钰,可要大得多了。然而此时此刻,这位“皇子”还流落民间,陈家大概会盘算着抢在他认祖归宗前先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他,永绝后患。如此一来,将来事发,皇上也难宽怨陈家与陈贵妃对皇位的觊觎之心。<1

“我深知父皇对觊望帝位之人深恶痛绝,从前′皇梁之变'到底在他心里留下了一根冷刺。”

叙白思前想后,走到他身后来,“可杜仲和九鲤并不是一一”一语未了,周钰抬起手来,含笑打断,“嗳,这有什么要紧,只要他们怀疑,就会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态度,即便杀错了人,也没什么,不过是死了个平头百姓,他们不会当回事。"<1叙白豁然开朗,也笑一笑,“王爷真是深谋远虑。”周钰摇摇手,转身走回榻上,唤了个随从进来,命取来一件常佩戴的云纹玉佩赏给叙白,“你去提亲,我没什么好赐你的,就赏你这枚玉佩做个彩头,祝你佳偶天成。”

叙白接过玉佩,谢过归家,拿这玉佩给两位太太和他大哥叙匀瞧,别人自是欣然同意,只是那位齐太太思柔仍是犹豫,因先已被庾家冷落过一回,此时又说要郑重去提亲,只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未必有那份心,到时候碰个钉子,岂不脸上难堪。

不过一看那玉佩,又想王爷都赞同这门亲事,她自然更不好反对,便神色勉强道:“既是如此,我就叫人寻一位能说会道的媒人来,二姨娘,你去预备份礼,也不要太丰厚,这不过是登门说和的礼,不是定亲,礼太厚反显得我们太心急了些,没得失了我们书香门第的稳重。”那二姨娘本姓黄,名模夕,眉眼温柔和顺,眼角有一丝苦意的长细纹,即便笑起来也似无限惆怅,她笑着把叙白看一眼,替他欣慰,终于这儿子也要成家了。

思柔说着,从右边榻围上歪到左边炕桌上,捻动手上的菩提珠,懒懒的姿态,睇一眼叙白便垂下眼端起茶碗轻轻吹着,忽然苦笑着摇头,“要是老爷还在世,还不知怎么埋怨我,好端端的仕宦读书人家,一定要讨个卖药的女儿,就算她不是庾家亲生的女孩儿,可算起来也是个私生女,连生父都不清楚是谁,啧噎这意思是讨这样的媳妇到底辱没了他们齐家的门楣,她是想管没法管,一来是叙白喜欢,二来叙白到底不是她生的,怕说多了惹人厌。叙白和模夕脸上都有点尴尬,叙匀一看,便笑着调和,“庾家门第虽略低一些,也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何况庾先生是有名的神医,如今又兼着彦大人的师爷,也算半个官场上的人。那位庾小姐更是好,活泼爽利,又是十二分的聪明伶俐,尤其那等相貌,只怕把当今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拿来比一比也不及她。”到底叙匀是思柔的亲儿子,素日又是最老成持重的,思柔听了他的劝,不禁嗔笑,“你现如今是家里的顶梁柱,你的都赞成,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啦?不过我又想,托媒人去倒有些不妥,你们想想看,那庾家在这事上支支吾吾的,总是个不痛快,万一托媒人去,他们不肯,媒人那张嘴岂有兜得住话的?将来到处一说,我们齐家的脸面往哪搁?不如我和二姨娘亲自去一趟,即便他们家拒了咱们,终究是胳膊折在自己袖子里。”

模夕自然乐意,齐家两位太太亲自登门,倒更显得诚心。她过脸来点头,″那我这就预备礼去?”

于是这模夕领着个丫头在库里翻了两天,谨遵思柔的话,礼不可太厚,因此翻来翻去,只选出几匹上好的绸缎,另命采买的小厮往会喜斋定了十八盒精纸点心。

她实在喜欢九鲤,一心想打动她,回来又在自己妆奁里挑挑拣拣,预备选支精致的首饰偷偷送她。时值傍晚,忽有个丫头走进卧房里来报,“陈自芳进来了,点心心都按您开的单子买回来了,请姨娘过目。”模夕阖上妆奁,走到对面里间来,一看桌上满当当摆满了精美的点心匣子,和丫头笑道:“都说会喜斋的点心是南京城最好的,可我吃着倒没什么特别好,只是他们家的装点心的盒子做得好,送礼好看。”那丫头笑回:“要论做吃的,还是您的手艺好,做得东西色香味三全,又别具一格,亏您想得出。”

“我是闲的,无事可做,不钻研些针带吃食,还钻研什么?”二人说笑间,那采买的小厮陈自芳已将点心盒子打开了,一盒里头只五六个点心,形色各异,模样可爱,叫人舍不得入口。这陈自芳呵呵笑道:“这都是小的亲自盯着会喜斋的后厨做的,新鲜着呢。”優夕见他满头汗,特地吩咐丫头,“辛苦他了,这样热,还凑在人家厨房里盯着蒸炸点心,去给他沏碗好茶来。”

不过是为图个好看吉利,優夕只看了个花样就叫好好装起来,明日一道提去庾家。

她仍要誓往那头卧房选首饰,谁知刚掉过身,那陈自芳忽然在背后朝她作揖,“恭喜姨娘得这个美貌伶俐的儿媳妇!恭喜咱们二爷结此金玉良缘,来日必定还要步步高升!”

这郑重的两声恭喜倒听得模夕意外,事还未成,他就先贺起来了?她放下帘子回头瞅他,见他两撇胡子底下那笑似另有意思,斜阳在他眼皮上一闪,连他眼睛里似乎也有点不怀好意。

他只含笑说了一句,“上回在白云观打醮一-"<3轰隆一声,模夕只觉似乎平静的天突然坍塌下来。然而那不过是她的错觉,天仍然是秋高气爽,只是风吹起来就有些冷。次日她同思柔套上马车往庾家去,思柔路上总思量着到了庾家如何开口才不算丢份,问模夕,问了三遍也不见她搭话。思柔睐眼一看她,她竟在旁边出神!思柔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人说事不关己才高高挂起,你倒好,自己亲儿子的事也不尽心,老爷早死了,你自己不多打算点,难道还指望他起死回生事事替你擘画?”

優夕恍惚回神,忙低着眼点头,笑着,“我昨夜睡得晚了些,起来就有些没精打采,不是不管。”

“就算该我操心,你做亲娘的,也不能袖手旁观。"思柔怒其不争地叹一声,想到从前老爷还在世的时候,她倒是很来得,一身狐媚手段,自从男人一死,真到女人需得把家撑起来的时候,她竞什么忙也帮不上,只勉强帮着操持些家务。

思柔只管寻思得鬼火直冒,却不好过分说她什么,免得人家说她肚量小,丈夫死了还不能善待他的小妾,这不是大家闺秀的品格。她只得自己暗暗打算着,一到庾家铺子前,先打发跟车来的婆子进去通传。丰桥在铺子里一听说,忙一面支使阿祥进去说,一面迎到街面上来。一看不得了,这两位太太足足带了七.八个仆妇来,怪道听老太太说,齐家什么都好,就是那位太太爱摆架子!

眼瞧着赶车的小厮摆了根小凳在车前,两位太太踩着凳子递嬗下车,一个仪态端庄,一个举止娴静,一开口,都很和气。丰桥忙迎着二人往里进,里头雨青与绣芝早出来接了。

两位客人刚从后门誓进院去,雨青便来拧丰桥的耳朵,将他往堂中掼过去,“瞧瞧你这样子!你不好年轻姑娘,专好寡妇是不是?你这口味真是够刁的!你不在这里张罗生意,忙着跟进去做什么?!”一面说一面剜着他进去了,正屋里早已备好了茶果点心,庾家众人都没料到她二位太太会突然造访,老太太慌着换了身衣裳,偏头发蹭乱了点,思柔一看,心里就微微一皱。

庾祺也还是那样,打躬作揖,礼数周全,却并不十分热络。他仿佛看出她二人的来意似的,笑中带着一份疏远,思柔心中不定,不过既然来已来了,何妨说一说,便把昭王赏赐的那枚玉佩拿出来,齐家的面子不够,昭王的面子总算大?

“这是前两日王爷送给我们叙白的,王爷说,很愿意看见我们两家结下秦晋之好,连王爷都如此说,我们哪敢轻慢,所以就没托媒人,我和二姨娘亲自来了。也是我们来得唐突,老太太和庾先生不必忙了。”说话间四人落座,老太太与思柔坐了上首,庾祺与模夕在下首对座。老太太一看那枚玉佩放在了桌上,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讪讪地看庾祺。万没想到庾祺不卑不亢,笑着直言:“王爷的美意我们心领了,也承蒙二位夫人纡尊降贵到我们这等人家来,只是男女婚姻不看家世,只看缘分,我看鱼儿与令公子似乎并无这段缘,要不然上回从贵府回来就该有今日,不至于耽搁到这会。”

思柔万没想到屁股还没坐热就遭此一击,脸色不由得一变,望了庾祺须臾,才又刻意重振笑容,“庾先生此言差矣,儿女婚姻既是看儿女间的缘分,哪是我们说了算的?我看还是把姑娘请出来,先问问姑娘的意思,老太太您说呢?老太太见她唇上那抹精刻的笑意,已有些被震慑住了,还敢说话?只管讪讪笑着,又斜着眼睛看庾祺。

庾祺呷了口茶,抱歉地笑道:“真是不巧,听说魏老太太有些不舒服,家母一早打发她包了药去探望去了。”

老太太忙冲着思柔点头,“是啊,真是不巧了。”思柔一看老太太这态度,显然都凭庾祺做主了,也没见做母亲的这般看儿子脸色的!且这时候提魏家,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们齐家还比不上一户牙纪?思柔自觉是受了什么奇耻大辱,本来也料到有这结果,便懒得再说下去,含笑起身道:“还真是我们来得不巧,既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请老太太闲来无事,常到家里去坐坐。”

老太太起身相送,一瞥那桌上堆的礼,一时不知该还是该留,犹豫不决间,两位太太已哲出门去,她哪还顾得上这些没要紧,忙跟着送出去。回来一看,庾祺还在椅上散淡地吃茶,她禁不住一叹,“就是要拒,也该拒得和软些,好好的提什么魏家,这不是叫人下不来台堡。”她哪里知道庾祺的心思,他只想着反正拒绝人总要有个说法,他不愿费尽精神去维护别人的体面,索性就让他两家互相憎恨好了,谁叫他们错打了主意。显然是忘了这两头的主意都是由他自己先打起来的。齐家的人来了又走了,这头九鲤浑然不知,还在床上做梦呢,等起来才听绣芝说这事,她忙将面巾丢回水盆里,瞪圆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见?!”

绣芝在床前叠被子,扭着脖子好笑,“也不知你姐弟两个昨晚关上门来说什么,说了那大半宿,你也睡到这会,杜仲也睡到这会,听得见什么?”自然是“严刑拷问"杜仲和她的事,不过杜仲再三央求,一定不能给她知道,免得她脸皮薄不好意思,还说要好好盘算着去说服庾祺。九鲤都不忍告诉他,庾祺早知道了,而且很生气!绣芝又说:“人家才刚走了,两位太太脸色都不好看,这下可是没了回旋的余地了,齐大人可要伤心了。”

九鲤忙走到妆台坐下,“那叔父是怎么回绝的?”“老爷说,你和齐大人没有成就婚姻的缘分,又说你此刻在魏家做客。瞧这话说得,人家拒婚的要么说年纪还小,想多留两年;要么说八字不合,怕彼止冲克,老爷真是一一"绣芝摇着头笑,“何必这样伤人呢?"<1九鲤知道,庾祺是故意这样讲,好叫齐家两位太太伤了面子,日后凭叙白再怎样求,她们不能再答应这门亲事。这叫釜底抽薪,反正庾祺一向不怕得罪人可为什么要提魏家?难道魏家那头他会答应?她坐在凳上迟疑,就怕万一,连梳头都梳得不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