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vel4.3(1 / 1)

番茄假想 yespear 5177 字 19天前

第24章Level4.3

第一次去匹茨堡,纯属曲邬桐临时起意。

那个暑假难得曲立和邬梅要带着曲邬鹏回小镇,两人天天喊她早点回去给弟弟补课;费心写的一篇论文又被拒稿;被事业同样失意的林之澄拉着喝了点酒,曲邬桐稀里糊涂地发出了那封邮件。

明明在美深造的同学朋友不止梁靳深一个,天知道曲邬桐怎么会记住那个只在交接实验须知时见过两面的邮箱,更搞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换邮箱。总之,她收到了一句"Welcome"。“你要去待几天?"林之澄恋恋不舍地开车送她到机场。“十四天。"眼神飘忽,曲邬桐不敢看她,生怕自己编的蹩脚的谎言会被她看穿。

对于这段突兀的美国旅程,曲邬桐只对外宣称她临时起意想多玩几天,让美签回点本。

关于梁靳深,闭口不谈。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有点厚度的信封,林之澄不容置疑地塞进她手中,“去了就好好玩!反正美签都办了,不多留几天玩一玩也是不划算。”曲邬桐微微低着头,将信封推回她手里,语气也跟着急促,,“我有钱的!家教刚结了薪资,奖学金到账了,项目组劳务费也发了,够花的!”“我这些钱才不是给你花的,"林之澄按住她的手,耐心扯理由:“我是提前把钱给你,好让你更方便帮我代购。你可别多想!”说完也不等曲邬桐再开口,林之澄就以停车费太贵的借口匆匆转身离开,最后抛下一句"好好玩”。

捏着那一个有些厚度的信封,曲邬桐难免鼻酸。1结束为期三天的学术会议,拎着行李箱,她按响他的公寓门铃。门被打开,他穿着一件蓝白条纹衬衫,看上去是棉麻质感的,看上去很柔软,抿着唇笑,好像有点不自在,不怎么看她。“你来啦。"接过她的行李,梁靳深很柔和地开口迎她。心无旁骛且狼吞虎咽地吃下一碗番茄炒蛋盖浇饭,曲邬桐放下筷子,抬头,才发现他一直坐在书桌另一头认真看她吃饭。“你不吃吗?“她后知后觉地寒暄。

“我已经吃了,"他起身顺手接过她的碗筷去洗,提议:“明天吃火锅?”“好。”

大概有一年没见了吧。

上次见面应该是在她的毕业典礼上,他给她递了一束花,附赠一句“毕业快乐″。

一捧白色的铃兰花。<2

自从出租屋最后一面,两人甚少交集,曲邬桐再听见他的消息,是共同的高中同学随口提及他父亲去世和他已经退租的事情。那个瞬间,曲邬桐捧着花,难得手足无措,搞不懂他的来意,也分辨不清这束铃兰的象征;身旁毫不知情的舍友朝她挤眉弄眼,不怀好心地起哄。“这是我高中同学。"曲邬桐拨了拨鬓角的头发挡住温度正在攀升的耳朵,简单介绍,“这是我舍友。”

舍友们的八卦雷达响动,你一言我一语地试探他,从天南问到地北,梁靳深无力招架,脸上招牌的微笑也越来越局促。幸好有人及时出现救她于水火之中。

“梁靳深。”

一声女声在喊,所有人的脑袋都顺着声音转,看见陈沛沛捧了两手的花笑着在叫他。

“我先过去了,下次再见,"梁靳深垂眉,眼神落在曲邬桐脸上,又说了一声:"毕业快乐。”

陈沛沛拥有满怀的鲜花,有郁金香有芍药有玫瑰,还有边角那一簇与曲邬桐同款的雪白铃兰。

又自作多情了,曲邬桐笑自己。1

“原来那个就是梁靳深!“"有舍友惊呼,终于见到了一直存在于以陈沛沛为主题的各种延伸故事中的男主角。

为着前几分钟自己的拉郎配懊恼,另一个舍友及时补救:“你别说,他们俩真的还蛮般配的。梁靳深人也挺好的,是温文尔雅类型的。”“梁靳深居然是你高中同学!"又有人开口询问,“那桐桐你知道他和陈沛沛是真是假吗?”

手中的铃兰孤零零的,曲邬桐疏离地用一句“我和他不熟”终止所有与他相关的对话。

曲邬桐盘腿坐在地上拼着乐高,绞尽脑汁地搜索着适合聊天的话题。他好像一点都没变,除了人瘦削了些。

这间公寓虽然不大也不新,但是与大学路那间半地下出租屋对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曲邬桐猜测着他到底能领到多少全额奖学金,听说他还接了与程序和代码相关的私活,应该赚了不少吧。

“陈沛沛订婚了?”

认真细数,曲邬桐与梁靳深的交集实在少得可怜,她只能提及百分百话题女王陈沛沛来组织对话。

“嗯。“梁靳深的语气跟平常没什么差别。偷偷用余光瞄他,曲邬桐确认了她想知道的信息,不舍得再戳他的伤心事,只能蹩脚地扯到高中老师,高中同学以及大学共友,遮掩自己这一话题的突然。

“你呢?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呢?"梁靳深却突然反问她。手上拿着的最后一块积木险些拼错,那些藏了很久的情绪却禁不起这一刻他漫不经心的勘破;曲邬桐咬唇,耸耸肩,“还不错吧,应该能如期毕业。其实一点都不好,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直博的压力是曲邬桐事先无法正确预估的,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好笨,所有的生活空间被挤榨,剩下的残渣食之无味,每日都对着无数数据与论文喝上一杯又一杯的黑咖,对着键盘敲下无数字符却依旧无法拼凑起一篇属于自己的合格论文。

学长孟近年曾开玩笑,说如果在工位找不到她,去图书馆准能找到。是的,曲邬桐的二十三岁就这样被工位和图书馆沉默吞食。另一方面,曲邬桐也不再找曲立与邬梅要生活费,他们对于她的懂事习以为常,不再给她打钱,同时理所当然地劝她要好好学习理财。苦笑,迫不得已接了两个家教,从周一到周日,全年无休,虽然很累,但也足够支撑自己的生活花销,甚至还攒下了钱支撑她此次的美国游。家教的小孩住在Q大学校周边的高档小区,某个晚上,曲邬桐匆匆结束家教赶去继续上晚课,被小区中开得正盛的玉兰花猝不及防地砸了个正着。她抬起头,很安静地在树下驻足了一分钟,脑袋放空,只纯粹地看花,看这些被她所谓的大好前程遮盖的春花。

一分钟到,继续小跑着赶路,否则晚课会迟到。在热烈喧闹的玉兰树下奔跑的瞬间,曲邬桐有泪流的冲动。“你呢?"曲邬桐吸吸鼻子,压低声音问,掩盖自己声音的异常。幸好梁靳深并没有察觉,答复她的问题,并开启新的对话。然后他们就又莫名其妙地滚到了一张床上。匹茨堡难得晴天,可他们却终日在床榻上挥霍,真是该死。或许是浪费晴天的惩罚,曲邬桐第二次去匹茨堡是在寒假,风雪交加,一出门几乎要被刮跑。1

一边骂自己任性,曲邬桐一边又给他的邮箱发去一封邮件,只是这次主题变成了“我要去找你过年”。

梁靳深的心心肠总是很软,又一次没有拒绝,回信依旧是“Welcome”。租了车来机场载她,梁靳深在暖气开得很足的车内问她,“怎么不回县城过年?”

曲邬桐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能扯了谎骗他,“春运我没买到票,看来宾夕法尼亚的机票打折,一时冲动就来了。”其实不是买不到票。而是她没有了回县城的理由。筒子楼的二居室已经被曲立卖掉了,她回去找谁过年呢。就像本科频繁忘记给她生活费一样,曲立与邬梅好像也忘记邀请她去深市过年了,也可能只是他们单纯将她遗忘了。多少知道一点实情的李竞与林之澄热情地邀请她回家跟他们过年,可曲邬桐的自尊心却不允许她突兀地加入别人家的团圆饭中,用她要去旅游做借口婉报林之澄不放心,非要看她的行程才安心;曲邬桐瞒不过,只能假戏真做地买了往返匹茨堡的机票。

去找梁靳深并不是她有多想他,只是忽然察觉,全世界不需要回家过年的人除了她,或许只剩梁靳深了。

于是又在大洋彼岸待了十四天。

顶着风雪,梁靳深带着曲邬桐去了中超和Costco采购新年物资。曲邬桐对什么都好奇,什么试吃全尝了一遍,又被猝不及防地甜得皱起一张脸,梁靳深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偷偷笑。隔着时差过年,只有两个人吃团圆饭,梁靳深也没有铺张浪费地多做菜,只按照曲邬桐的口味做了三菜一汤,全是她喜欢的食材与做法。她说要在一旁打下手,却只顾着逗水池里还耀武扬威的螃蟹玩,溅得岛台全是水。

明明有洁癖,又有强迫症,可梁靳深却不张嘴制止她,只静静站在一旁处理食材,感受她那鲜活的气息。

一人一杯白葡萄酒,因为曲邬桐嘴馋提前偷喝了一杯,于是此刻脸已经开始发红发烫了。

举起玻璃酒杯,她难得笑得那么开心,一双眼睛亮亮的,看着梁靳深说:“新年快乐。”

她的眼神要把他的心脏烫出个洞了,梁靳深也举起杯子,与她碰杯,“新年快乐。”

窗外有一点烟花绽放的声音,她的电脑外放着国内的跨年节目,在这些热闹中,梁靳深无声许愿。

多希望这一刻能成为永远。

第三次到达匹茨堡,是在同年暑假。

曲邬桐来得仓促,梁靳深措手不及,碰巧换季得了流感高烧卧床,被她得了个正着。

按门铃,他穿着睡衣光脚来开门,脸烧得通红,浑身汗涔涔,睡衣被打湿贴在身上,抬手掩着口鼻,梁靳深小心翼翼,生怕传染给她,“饿不饿?灶上温着皮蛋瘦肉粥,你快去吃。”

语气虚弱,脚步漂浮,他却直挂心她饿不饿。“你赶紧回房睡觉!”

板着一张小脸,曲邬桐皱眉,凶巴巴地赶他回去休息。没料到曲邬桐会跟着他一起走进卧室督促他上床睡觉,梁靳深心慌意乱,只后悔睡得太沉没能好好整理一下卧室。

幸好卧室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内昏暗,几乎看不清任何细节,梁靳深走到床边,偷偷摸摸将床头柜上什么东西揣进手中,终于安心躺上床。场景重叠,角色调换,这回终于轮到曲邬桐来照顾发烧的梁靳深了,她轻而易举地在他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公寓中找到医药箱,拿出电子温度计与所有与发烧有关的药剂。

端着粥拿着药走进他的卧室,曲邬桐从口袋里拿出温度计递给他,“腋测?”

发烧昏昏沉沉,浑身汗,梁靳深不好意思地更换方式:“口测。”“张嘴。"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曲邬桐恶趣味大爆发,并不弯腰,只垂着眸看着他。

生病与爱情都是会让人变得可怜兮兮的事情,汗湿的头发乖顺地耷拉着,梁靳深张嘴。

将温度计塞进他嘴里,故意轻轻压了一下他的舌头,看着他顺从地含着温度计。

曲邬桐心脏发痒,思考着等他好了,他们是可以尝试一点新东西的D在床上。

或许是察觉到在梁靳深生病时构思这些东西明显有乘人之危的嫌疑,曲邬桐急忙驱散脑袋中不宜的想法,重拾她好女孩的身份,尽心尽力地照顾起病患梁靳深。

报恩,顺便做好有事相求的事前准备工作。尽管梁靳深极力阻止,可曲邬桐还是趁着他熟睡,挤上床,睡在他一旁。她才不想睡沙发,而且梁靳深热烘烘的,衬得被窝格外舒服。曲邬桐那些乱糟糟的思绪也被驱散,只剩后知后觉的疲倦,一闭眼就沉沉睡去,这段时间难得一见的好梦。

感谢梁靳深良好的身体素质与曲邬桐毛手毛脚的照护,让他的病情在第二天就好转。

“你怎么突然飞来了。“梁靳深终于有力气问,她的邮件是赶在飞行模式打开的前一秒投递的,后怕,“如果我不在匹茨堡要怎么办?”“不会的。"曲邬桐满不在乎,“我相信你。”梁靳深说不出话,只觉得她这句话很好听。好吧,其实才不是相不相信他的问题,是曲邬桐提前从同在CMU进修的同学那边打探了他的消息。

为什么在临行前才告知他,是因为她也在犹豫,邮箱草稿箱中堆了好多封收件人为他的信,有千字长文一五一十告知事情原委的版本,有简单三行不愿坦白的版本,也有一整页的恳求文字,曲邬桐都无法轻易按下发送键。磨蹭到起飞前一秒,她才迫不得已重写了一封邮件发送。这是有生以来她最拖延的瞬间。

无主题,正文内容只有一行一-"I need you。另飞机16:43降落匹茨堡。”“我想问一下,你现在单身吗?”

曲邬桐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就不敢看他的脸,盯着客厅的窗看,天蓝得像是可以当作证件照蓝底背景的程度。“嗯。"梁靳深声音还沙哑。

她下意识地咬唇,语气摇摇晃晃,“那你目前有喜欢的人吗?”这要让他怎么回答。

梁靳深用力吞咽着口水缓和着喉咙的酸,用目光描绘她飘忽的眼神,蹙起的细眉,以及不安攥起的手。

“没有。"他选择撒谎。

“那……

深呼吸,曲邬桐暗示自己要缓和脸上僵硬的肌肉,心脏好像还在倒时差,不受控制地加速。

“我想结婚。”

“你有空吗。”

太糟糕的对话,曲邬桐恨不得删除这一整截时间,明明是要拜托他,为什么话说出口就变质成了威胁的效果。

她尝试若无其事地解释或者用“开个玩笑"来遮掩狼狈的局面,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梁靳深注视着她,用眼睛将她剖成很薄很薄的番茄标本,拷问她轻轻跃动的心脏,曲邬桐低头躲闪,眉毛也耷拉下来。爱。

这一个简单的字眼,梁靳深却讳莫如深,就连路过都要放轻呼吸,生怕惊扰了它。

而曲邬桐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拓展延伸,自如地陈述它的最高义。真是不公平。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静止的时间中只有错位的目光在流淌。“有。”

梁靳深闭眼,缴械投降,明明是夏天,他的胸膛却受潮,番茄枝叶疯长。“Quine,需要你帮忙交接与管理的事情我已经发送到你的邮箱了,“孟近年气极反笑,“现在你可以圆润地离开我的办公室了。”临走还不忘从他茶几上摸走几颗薄荷糖,曲邬桐依言起身离开,在推开门的前一瞬,还是忍不住情真意切地开口。

“我之前整理过宾夕法尼亚的旅游攻略,我可以发你。真的还挺好玩的。”“滚。”

曲邬桐并不讨厌匹茨堡。

命运在此为她安排了经典的一幕幕剧情。

关于伪造的死而复生,关于盗版的真爱降临。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