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Level4.5
或许是对先前自己生日聚会上她的离席心有戚戚,李竟难得奉承地替曲邬桐布菜,小心翼翼地讨好她。
“你爱吃的烩鸭胗,"李竟用公筷夹到她盘中,“我让服务员又打包了一盒放在前台,你走的时候记得拿。”
不顺眼。<1〕
微微侧过身,整个人偏向曲邬桐,梁靳深坐在一旁干喝水,多期待下一道菜赶紧上桌,他好与李竞竞争角色。
“等一下还有花胶鸡汤,溏心富贵虾,拌海参、卤水鸭掌与梭子蟹,"跟报菜名一样,李竟一口气说了好几道菜,最后强调,“都是你爱吃的。"<1奋笔疾书,梁靳深在脑袋里以“曲邬桐"为名的记事本中默写下这些菜名,表情严肃,认真思考着报班学厨的事情或许得尽快提上日程了。又一次踩点赶到,林之澄在曲邬桐身旁落座,手中的电话还在通话中,表情不耐烦,语气却极尽柔顺。
“嗯嗯好好,那我们再修改一下方案!”
“阿你是说感觉还是第一版方案比较好是吗?"<2“要不露声色地将产品广告旗帜鲜明地加入脚本中是吗?好的好的我们了解了。”
等她一通电话打完,餐桌上被暂停的声音才又重新按下播放键。“甲方太讨厌了!“林之澄疲倦地抱怨。“就拿一点钱,就那一分钟口播,非要这么改来改去折磨人!”
“不过我也真是没骨气,为了这一点钱就卑躬屈膝。“她长长地叹气。曲邬桐为她倒上一杯凉茶降火气,“从今天开始,我会每晚都花五分钟时间,替你诅咒那些讨人厌的没事找事的甲方的!”这一秒被逗笑,下一秒就被凉茶苦倒了牙,林之澄呼气,将讨厌甲方与繁琐工作全抛到脑后。
嫉妒与羡慕是近义词,交替在梁靳深的情绪中出现。瞥了一眼在一旁偶尔插话的李竞,又将目光挪到亲密贴在一起咬耳朵的林之澄与曲邬桐身上,预先草稿了满腹的情敌PK手册被擦拭干净,重新写上了一道比大小的算式。
林之澄>李竟
“你下个月有档期吗?"林之澄夹着一只鸭掌啃,口齿不清地向曲邬桐提问,“再来录一期《普通罗曼史》吧。”
曲邬桐尝试推脱毁约,“可是我又没什么罗曼史好讲。”沾多了芥末,梁靳深咬下一口鱼生,呛得鼻子与眼睛一同酸涩。“胡说!"林之澄艰难解决完鸭掌,辩驳道:“我可记得你也收过情书的!”林之澄是曲邬桐青春记忆的副本,能将与她有关的或大或小的每一件事都倒背如流,譬如她家中依旧废弃的座机号码,还有她的高考各科成绩,甚至还有她的生理期。
这家餐厅的芥末太过正宗,梁靳深没能轻易缓过神,神经末梢也被芥末入侵。
一颗心挂在曲邬桐弯弯睫毛上,随着她的眨眼而轻颤。“我怎么不知道?"李竞狐疑地提问,“不会是我上大学后才发生的吧?”曲邬桐是从李竟有记忆起就名正言顺忽然冒出来的妹妹。卷头发小雀斑,像是童话电影里的洋娃娃,李竞从小就主动认领了其护花使者的身份。
从小学到高中,他永远和曲邬桐待在同一个学校,为她保驾护航,生怕有什么坏家伙想带坏他的乖乖洋娃娃妹妹。
曲邬桐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低头认真吃饭假装无事发生。可林之澄才不放过她,偷偷观察着梁靳深,佯装咋咋呼呼地追问:“我记得是我们高三上学期发生的事情,柿柿你还记得吗?”自己刚离开的一学期,竞然就有人敢试图勾搭曲邬桐,耿耿于怀,李竞也趁乱开口:“是哪个小子敢影响我们邬桐高考复习!”“那不是情书。"曲邬桐放下筷子,澄清。明明没有喝酒,梁靳深却渐渐觉着头晕脑胀,这间包厢空间太密闭,他有些喘不过气。
几次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加入这闹哄哄的对话,梁靳深挫败,再一次成为那些与曲邬桐有关的故事的旁观者。
柿柿……布村市……
无声将这两个连词放入口中咀嚼,他还是没有勇气唤出这个名字。“哇!那纸上明明就是打印的情诗!“林之澄看见梁靳深越来越沉默的脸色,因曲邬桐选择与他闪婚而不虞很久的心情终于舒畅多了,故意夸张道。挤眉弄眼,她继续调侃:“反正我只看到的满页加粗的'我爱你!”食不下咽,梁靳深紧张,手心冒出汗,险些连筷子都打滑。“那不是情书。“曲邬桐持之以恒地纠正。“那是什么?"看着梁靳深越来越紧绷的状态,林之澄开心多了,继续逗她。曲邬桐诚恳回答:“就是一首诗。没有其他意思的。”林之澄抬眉,“我猜才不是这样!”
李竟问,“谁送的?”
“不知道,"林之澄耸肩,“没有落款。”“哼,"李竞鼻子出气,“胆小鬼还想追上我们邬桐。"1风轻云淡地将话题丢到梁靳深身上,林之澄才没那么好心就这样放过他,经历过甲方的摧残也牵连恨上他这个资本方,“你呢,你是怎么追上我们柿柿的?"<1
微微笑着,露出虎牙,林之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待他的答案,一点都不管曲邬桐在桌布下轻轻掐她大腿的动作。高中阶段,林之澄与梁靳深毫无交集,对他的印象只有普通的一句“老是跟曲邬桐抢第一的那一个烦人的男的”。
大学期间由于同在京市求学,交集也渐渐增多,可对他的了解却没有更深入,只是转换为了“那一个疑似在与陈沛沛纠缠的男的"。那个寒假,曲邬桐独自出游,林之澄的心悬在半空,一点风吹草动就摇摇晃晃;后悔自己没有更坚决一点,没有再诚挚一些,劝服曲邬桐与她回来一起过年。
只能频繁地拨通视频电话,林之澄细致地确认着曲邬桐的安全与状态,确认她还在自己的世界里鲜活着。
某天,在与她的视频通话时,梁靳深的身影不经意间闯入镜头背景,林之澄几近崩溃。
“我怎么好像看见梁靳深了?"林之澄严肃。“等等!"面红耳赤,曲邬桐用慌乱的眼睛恳求她先别开口,急忙翻出耳机戴上后才小声解释:“是他。”
咬牙,林之澄瞪眼:“怎么回事?”
拿着手机起身,曲邬桐望了眼端坐在书桌前敲代码的梁靳深,偷偷摸摸地躲进浴室。
“我来找他了。"她不好意思地回答。
看见曲邬桐脸上摇晃的气泡水般慢慢蓬起的羞涩情绪,林之澄险些心心梗:“睡了?”
不敢看镜头,曲邬桐低着头看着洗手池上并排摆放的两把牙刷,眼神闪烁,轻声回答:“嗯。”
“曲邬桐一一”
跳脚,林之澄抓狂,那个瞬间甚至好想流泪,死死咬住嘴唇,咽回那股师出无名的酸涩。
“为什么不跟我说。"声音变小,她其实只在意这个。“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曲邬桐慌乱,小心翼翼哄着她,“我和他什么其他关系都没有的!”
语气里夹杂着无奈和自嘲,曲邬桐卡顿一下,还是说出口:“只是床上伴侣。”
“因为他没有重要到需要与你分享的程度,所以我一直没有敢开口;“手足无措,她一点一点剖析自己的心脏,“也害怕,害怕你不开心。”心软,林之澄深呼吸,还是不舍得看她委屈的模样,只是语气还是硬邦邦的:“有没有做安全措施?”
乖巧点头,曲邬桐老实回答:“我也看过他的体检报告了。”“舒服吗?"确认完安全问题,林之澄只关注曲邬桐的体验,不希望她稀里糊涂被男人哄骗。
一张脸不受控地暗自发热,曲邬桐咽了咽口水,“嗯。”“他是处男吗?"林之澄恨不得将梁靳深抓起来严刑拷打,一想到曲邬桐有可能被他占了便宜就急得团团转。
曲邬桐手足无措,只能任凭脸颊的热度蔓延到耳朵,磕磕绊绊地开口回答:“我不知道。”
“那他和陈沛沛是什么关系?”
“现在没有关系。”
“柿柿,你可不能给我当接盘侠啊!“林之澄语气郑重,“脏了的男的我们可不能要。”
“他……“曲邬桐卡壳,想替他澄清,却又没有立场更不知真心,只能毫无效力地吐出一句“他人挺好的。”
回国后,林之澄再也没有听过曲邬桐提及梁靳深,那时候还偷偷松了口气,庆幸两人到此为止。
没料到她再一次听见曲邬桐提起梁靳深,是说要与他结婚。“这个婚非结不可吗?"林之澄感觉自己变成了曾经最爱看的那些狗血小说故事中的男二或女二,可怜兮兮地说出一些陈腔滥调。曲邬桐的回答是:“我需要一个家属。“她为自己选择了一个家属。不可阻止的,曲邬桐还是与梁靳深结婚了。局促,梁靳深挺直了背,直面林之澄的为难,“我不太懂浪漫,至今仍在学习如何追柿柿。”
胸膛有一颗圣女果在横冲直撞,连累心跳加速,梁靳深并不为回答而紧张,却为小心翼翼试探说出口的“柿柿"二字而纠结。撇嘴,林之澄毫不留情地丢下“花言巧语"这四个字。“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呢?"李竞找回自己护花使者的定位,接力继续拷问梁靳深。
“一切以柿柿的意愿为先。”
“柿柿”这两个字说得越发顺口了,梁靳深含着唇齿间咀嚼,怎么念怎么都觉得横竖撇捺每一笔都漂亮。
李竞将新上桌的汤转到曲邬桐桌前,漫不经心心地开口:“柿柿挑食,你们家里做饭可得小心了。”
“嗯,我记得她不爱吃胡萝卜,洋葱,青椒还有豆芽,绿叶菜除了空心菜和娃娃菜几乎都不爱吃;"梁靳深一五一十地盘点细数,不愿输给李竟,“爱吃海鲜但是不爱吃鱼,肉的话也只吃瘦肉。”
他扯了扯嘴角,“我做饭都会避开她不喜欢的食材的,等下个季度闲一点了考虑去报个厨艺提升班。"<1
他这一番情真意切地陈述怪让人不好意思的。抿唇,睫毛扑闪,曲邬桐狐疑地扭头盯着对她的饮食喜好烂熟于心的梁靳深。
“但是不吃蔬菜也不行,"没料到他对于这个问题能应付自如,李竞话锋一转,“最好还是将蔬菜做成她能接受的口味;比如白萝卜大骨汤或三鲜汤之类的。”
点头,梁靳深打擂台似的与他一来一回,“我看柿柿也挺喜欢吃凉拌黄瓜之类的,回家我可以多试一下。”
“她身体毛病也挺多,"李竞继续下一个主题,“我和之澄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也得麻烦你多照看照看她。”
“她有慢性胃炎,消化不好,睡前最好别喝太多水,不然胀气老是吐;还有她的轻微腰椎间盘突出也是个问题,遇到潮湿天气或久坐就老容易犯;春天换季她的过敏性鼻炎也会复发,你可以在身边多备一点口罩或氯雷他定。”“好,我会记住的。"梁靳深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很轻很慢。忍不住生出一星半点的怨念,他们到底是怎么把曲邬桐照顾成这样的,他光是听着就开始心疼。
“我看'Apple Rhapsody'反响这么好,我们梁总监应该也赚了不少钱吧?”吃饱喝足,林之澄酸溜溜地开口,继续为曲邬桐撑腰争福利。“我目前的年薪大概三百万左右,工资卡已经绑定了柿柿的银行卡,她可以直接使用。"梁靳深坦诚回答。<1
这个问题勉强合格,林之澄继续奋力挖下一个坑:“柿柿有些强势,可能得麻烦你多让步,别较真。”
抿唇,曲邬桐并不认为“强势”对于她而言是一个负面词汇,反而她愿意将此当成一种赞美。扭头不太认同地看向林之澄,却看她暗示性地冲自己眨眼,曲邬桐叹气,嘴边的话又停住。
“我很欣赏柿柿的性格,我认为′强势'意味着独立勇敢自主思考,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不需要我让步,反而需要我学习。”梁靳深笑了笑,语气很柔和。
看着梁靳深的侧脸,曲邬桐怀疑自己耳朵红了,她并不擅长当面接受夸奖;因此,虽然很饱,她还是低下头继续喝汤,借此遮掩腼腆的情绪。微微点头,因他这番回答,林之澄可以勉强将对他的考察分数提到及格分以上。
像是在玩“曲邬桐"快问快答或是"曲邬桐”喜好大挑战这类游戏,李竟与林之澄默契地组成了考察团,接连对梁靳深抛掷问题。稳操胜券,梁靳深对答如流。
“曲邬桐喜欢的颜色?"-一"明亮的颜色,黄色绿色蓝色与红色。”“曲邬桐的幸运数字?"-“1。”
“曲邬桐的生日?“-一“1月1日。”
“曲邬桐今年最喜欢的书?“-一“《大地上我们转瞬即逝的绚烂》与《钟形罩》并列。”
“曲邬桐喜欢的歌手?"--“孙燕姿与Dua Lipa。"51
梁靳深总是聪明得让人嫉妒,关于“曲邬桐”这门课程,他也一如既往地是优等生。
如果曲邬桐不是当事人,或许真的会以为梁靳深与她是真心相爱。只可惜她太知晓“婚姻”这层窗户纸所遮掩的会是多难堪的伪劣商品,所以在这个瞬间,她只感知到眩晕。
本想再下几剂猛药吓唬吓唬梁靳深,可林之澄扭头往旁边一看,只能看见曲邬桐发烫的耳朵与梁靳深毫不遮掩地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想了很久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喝完了一整杯苦涩的凉茶。
梁靳深完全是言情小说中会出现的那种美强惨男主,对谁都一视同仁的温和有礼,就连那些青春期幼稚男生当众打趣他与陈沛沛那些捕风捉影的绯闻,他都能毫不恼怒地冷静澄清,脸色依旧柔和。很长一段时间,林之澄与曲邬桐对他的评价都只有一个字一一“假”。怪他太过完美,又怪他惹人喜爱,还怪他天资聪颖;他是一面清澈的镜子,照得人自惭形秽。
其实林之澄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但是此刻认真看看他,梁靳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身上发生的唯一的偏移或许是从镜子变成了镜头,毫不动摇地对焦在曲邬桐身上。
她站在镜头中间。
这桌四人宴席终于结束,包厢太闷,曲邬桐红成番茄的耳朵无法降温,站在餐厅作古设计的庭院檐下,静静吹了一会儿风,等梁靳深去前台帮她取那一盒打包好的烩鸭胗。
林之澄从她身后走近,亲昵地用肩膀碰了碰她的肩膀,解释:“不要怪我为难梁靳深哦!″
曲邬桐忍不住笑,“我怎么舍得怪你;再说为难为难他也没什么问题。”“算你没有见色忘义。"敛了表情,林之澄呼气,停顿几秒才郑重开口。“其实我知道那一封情诗是谁给你的。"<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