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1)

金缕衣 糯团子 2774 字 24天前

第二十三章

沈鸢皱眉,忽而用力,从沈殊手中夺过话本。

“我不喜旁人碰我的东西。”

明黄烛光跃动在沈鸢一双琥珀眼眸中,她仰首,面无表情:“大姑娘若无事,还是请回罢。”

她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沈殊不怒反笑,她唇角往上扬,颇为满足瞥视沈鸢一眼,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

“还好,倒还有几分孩时的脾气。”

沈鸢眼中的不解更甚:“你……”

沈殊不耐烦再同她多言,踩着雪色扬长而去。纤腰袅娜,如置云端。

松苓捧着酥酪进屋,遥遥望见沈殊的背影,好奇扬眸。

“大姑娘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我还想着她爱吃酥酪,特意让厨房送来。”

沈鸢目光从沈殊背影收回:“你从前是跟着大姑娘的,在她身边伺候多久了?”

松苓笑道:“我是家生子,打小跟着大姑娘。”

沈鸢拣了块酥酪慢慢咬着:“既如此,她怎么舍得将你送到我身边?”

松苓答话滴水不漏:“这是大姑娘的主意,我一个做奴才的,自然是主子让去哪就去哪,哪有说不去的理。”

她笑笑,“且姑娘小时候,也是我在照看,想来大姑娘也是为着这个,才让我留下。”

沈鸢错愕:“……什么?”

松苓凑上前:“姑娘忘了?小时候你是住在大姑娘院子的,若不是后来姨娘……”

意识到自己失言,松苓忙忙收声,朝沈鸢干笑两声。

沈鸢心中疑虑渐起,细细回想,竟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儿时和沈殊见过。

她揉揉眉心。

当务之急,是离开汴京。

夹在话本中的书签忽的掉落在地,沈鸢瞳孔骤缩,立刻拾起藏在袖中。

刘掌柜送来的书签,竟是空心的,当中掺杂着迷药。

沈鸢凝神握着书签,久久不曾抬首。

耳边晃过的,始终是沈殊那一声意味深长的“夜长梦多”。

半晌。

沈鸢命人备车,借着去明月楼的由头,亲自往渡口走了一圈。

谢清鹤惨死的消息还未传到金陵,沈鸢想亲自南下,告慰他双亲。

江风徐徐,水面上落满白色的雪珠子。

船夫撑着竹篙,送完一船又一船的客人。

江上孤鹜展翅高飞,水面波光粼粼,映着满天的雪色。

沈鸢缓慢收回目光,扶着松苓款步踏入明月楼。

明月楼彩灯高挂,褥设芙蓉。

掌柜一张老脸笑出褶子:“二姑娘怎么亲自来了,要吃什么同小的说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跑来?”

言毕,又忙命人调桌安椅。

沈鸢轻声打断:“掌柜不必忙活,我今日来,是想赎回我的玉佩的。”

趁松苓回马车取斗篷的间隙,沈鸢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放在桌上。

掌柜笑容僵滞,欲言又止:“这、这……”

沈鸢眉心皱起:“玉佩不在你手上?”

掌柜欲哭无泪,垂着双手叠声向沈鸢赔罪:“先前有客人看中,她身份尊贵,小的不敢得罪,无奈之下,只能、只能……”

沈鸢不甘心:“对方是何人,家住何处?”

掌柜汗流浃背,磕磕绊绊:“这、这……”

他伏地谢罪,“小的不敢说,还望二姑娘恕罪。日后有缘,二姑娘自会知晓。”

沈鸢眉宇紧锁:“那人知道玉佩是我的吗?”

掌柜犹豫不决:“这、应当不知道罢,小的也不知。”

门前晃过一道熟悉的身影,松苓手脚麻利,捧着斗篷踩上木梯,拾级而上。

眼见对方就要转过屏风,沈鸢朝掌柜使了眼色:“这钱你先收着。”

她在纸上留下田婶的住址,“往后每日你都送一盒糕点过去。”

掌柜掂量荷包中的银两,唬了一跳:“这也……太多了。”

沈鸢面不改色:“余下的算你的赏钱。”

怕隔墙有耳,沈鸢不敢多说,略喝了两杯茶,起身回府。

踏上脚凳登上马车时,渡口忽的多出一叶小舟,舟上挂着一盏灯笼。

烛光亮起,灯笼上的“刘”字尤为显眼。

那是书坊刘掌柜的名号,亦是他为沈鸢备的小舟。

沈鸢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正值掌灯时分,沈府照如白昼,廊庑下悬着各色的玻璃绣灯。

长廊迤逦,松苓眉眼弯弯缀在沈鸢身后:“姑娘当真喜欢明月楼的樱桃酥,不仅亲自跑这一趟,还买了这么多。”

沈鸢唇角挽起:“你拿一盒,余下的分给院中的奴仆婆子,他们这些时日也辛苦了。”

身后跟着的婆子闻言,叠声道谢:“这都是老奴的本分,老奴哪敢矜功自伐,姑娘客气了。”

沈鸢展露笑颜,又命松苓给婆子赏钱:“这钱嬷嬷拿着打酒喝,只一点,莫让我父亲知道便好。”

婆子连声道不敢:“老奴哪有这个胆子,不过是天黑后同他们玩闹,吃点小酒解解乏罢了。姑娘放心,这院中各处都是老奴照看。府中有规定,园中四处的角门都是早早落锁的。”

怕沈鸢怪罪她偷懒耍奸,又忙不迭将各处落钥的时辰告知。

除了沈鸢生母的院落。

沈鸢一面听,一面笑着点头:“嬷嬷辛苦了。”

话落,又让松苓多给了一倍的赏钱。

婆子喜笑颜开,恨不得拿沈鸢当财神爷供着,絮絮叨叨又说了些沈府的旧事。

“姑娘不知道,从前这院子也不是我照看的。”

沈鸢摆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婆子来了兴致,滔滔不绝:“要我说,先前的赵妈妈就是胆子小,非说在府中撞客了,还说那鬼就在如意轩。姑娘说说,这不就是胡扯吗?”

婆子得意洋洋,“那如意轩都十来年不曾住过人了,我们都不乐意往那里去,想来那鬼也嫌弃那地冷清……”

话犹未了,婆子脸色一白,慌不择路跪倒在地,连连伏地叩首。

“姑娘、姑娘恕罪,老奴一时昏了头,竟忘了……”

如意轩是沈鸢生母的住处,婆子一时得意忘形,竟忘了这事。

她恨不得将额头磕肿。

沈鸢掩唇轻咳两三声,柔声细语:“嬷嬷快起来罢,我那时年岁小,也记不得那些陈年旧事了。”

婆子身子抖如筛子,见沈鸢非旦没怪罪,还温声安慰自己,她长松口气,再不敢胡言乱语。

夜渐深,遥遥传来鼓楼传来的钟声。

樱桃酥下了迷药,院中坐更的婆子无不昏昏欲睡,倚靠在朱漆彩柱上打着盹。

二门上守夜的奴仆人人哈欠连天,酒瓶子落地也无人扶起。

沈鸢作婢女打扮,沿着松苓先前带自己走过的近路,一路畅通无阻行到如意轩。

庭院孤寂冷清,云影横窗。

婆娑树影摇曳在沈鸢身上,同她的影子叠在一处。

明明自己早就记不得如意轩的点点滴滴,可一入了园子,沈鸢却是轻车熟路。

她记得影壁后有一个大水缸,记得穿过夹道是一处石障。

再往前,是临街的角门。

角门上果真落了五把大锁,年久失修,铜锁上锈迹斑斑。

先前住在乡下,田婶怕沈鸢家中遭贼,特意教会她如何拿簪子撬开铜锁。

“这铜锁看似坚不可摧,其实不然,你瞧,这样就开了,还不如门闩来得有用。”

沈鸢拔下鬓间的簪子,屏气凝神,照着田婶先前教给自己的法子,一一撬开。

朔风凛冽,落叶散落在沈鸢身后。

双手在寒风中冻得通红僵硬,沈鸢半点也不敢懈怠。

还剩三个。

两个。

一个。

最后一把铜锁即将撬开之际,倏尔,身后传来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

“呸,不过是一盒樱桃酥罢了,也值当那样炫耀。那起子小人也是踩低捧高,不信我的话。”

赵妈妈提着羊角灯,喋喋不休,“我今夜豁出这老命,也要把这如意轩的鬼揪出来,好让他们……”

余音未落,赵妈妈忽的瞪大双眼。

一束烛光照在沈鸢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