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1)

金缕衣 糯团子 9915 字 16天前

第26章第26章

魏妳的用度虽不如魏凝,但好歹名义上是嫡女,寝房该有的摆件还是有的,乔氏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些死物魏姆是没办法在她眼皮子底下拿去换钱的,所以不过是暂时放在她院里罢了,将来魏姆没了,一样还是魏家的。正因如此,魏姆才会让风十八拿出去卖,魏家的东西,她是半点不心疼,只是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没有像这样花钱如流水过。不过,好歹是能赶在期限内交差了。

冬尽领着月兰几人整理好经书,魏妳蹲在箱子旁随手翻了一本,然后...她面色复杂的盯着上头个大如牛的字:“这.…谁抄的?”几个脑袋凑了过来,其中一个小丫鬟小小声:“奴婢抄的。”魏姆沉默了几息,猛地合上!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温和的语气道:“…这些,都放在中间。”事已至此,只能指望太子殿下不会亲自翻看了,就算看,他总不能一本一本的看,放在中间,是最安全的!

然后,几个人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整理完已是日落时分,别院的人也到了。冬尽心虚的从头到尾不敢去看那箱子。

魏姆捏着那张纸条倒还算镇定,反正,他上头又没写要她亲手抄,他若发现了,这就是她狡辩,哦不,辩解的证据!烛火跳动,发出轻微的声响,魏姆坐在梳妆台前,盯着纸条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字陷入沉思。

她忽略了一件事!

前世春来拿出她写给齐姑娘未婚夫,且没有送出去的情书,将她的罪行定死。

那情书的字迹与她的一般无二!

她的字是魏恒手把手教的,若这世上能有人将她的字模仿的毫无破绽,那这个人,只能是魏恒!

这一次她躲过了香山亭的陷害,那些情书也还未见天日!可若他们要故技重施,那些东西早晚都是祸患。

′想要在虎狼中周旋,不狠,是成不了事的“春来只是开始,对吗’

魏姆缓缓攥紧纸条,魏恒手中的情书,她很难破解,因为她就算能找到并将其销毁,可他还能再写,还会再找准时机将她按死。所以,她现在要解决的不是前世定死她罪行的情书,而是魏家。可她被困后院十余年,哪懂什么运筹帷幄,攀扯太子已是她前世想了无数次的破局之法。

魏家想将她养的木讷无知,她虽没有如他们所愿,却自认聪慧不到哪里去,她如今想要报仇,没那么简单,况且,她还不知在暗中操控这一切的那个人是谁。

按照魏凝所说,她做了宰相夫人,那么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未来宰相。如今的中书令是她的亲外祖父,阆王,他们利用郡主斗夸卫家,取代了外祖父。

这是一步很大的棋!

她想要推翻这棋盘,不仅得弄垮魏家,还得找出那个人是谁!同时,还要找出可以证明她身份的襁褓,认祖归宗。

而接下来的每一步,她都要走的万分谨慎,不容出任何差错。香山别院

一连几日,香山别院中都弥漫着血腥气,侍卫们都已数不清处理了多少尸身。

其中有北阆人,也有其他国家的探子,高手,他们只有一个目的,置北阆储君于死地。

四国成立初期,各国需要休养生息,签订了十年和平条约。经过十年的休整,六年前合约期满,边境开始蠢蠢欲动。北阆当年内斗,天子虽不忍残杀手足,留了他们的性命,可两兄弟心高气傲,十年间,已在郁郁寡欢中相继离世,褚家三兄弟战无不胜的神话也就此湮灭,加之北阆天子重文轻武,三大国对北阆虎视眈眈。边境屡次试探与交锋后,终于在四年前,爆发了一次大战。阆王请命迎战兵力最强盛的南爻,就在即将取得胜利时,西雩重兵突袭,显然是已与南爻结盟,意图一举歼灭北阆;早在阆王领兵前往南爻时,朝中武将就已各自分派至西雩东汝边境,只是西雩来势汹汹,北阆也再无第二个阆王,他们能做的只能拖延时间,就在北阆最危急的时刻,年仅十六的太子褚燕领兵西雩,扭转乾坤,保下了北阆城池。

那一战持续了一年,以南爻,西雩战败告终,北阆因这一战,成为四国之首。

阆王与太子凯旋而归,举国欢庆。

同时,北阆储君力挽狂澜轰动了大陆,成为敌国悬赏榜第二名。然,这只是外界知道的。

实际上,阆王在那一战中受了重伤,差点性命不保,是天子几乎用尽国库的珍贵药材将人砸回来的,可虽最终保住了性命,但阆王身体已大不如前,提不了刀,上不了战场了。

阆王是北阆的战神,也是北阆的砥柱,他伤重的消息是绝不能往外传的,所以从一开始阆王重伤就是保密的,知道实情的人少之又少。有他在一天,其余几国暂时不敢冒然来犯。可不知何时消息走漏,奉京出现了各国的探子,然就在这时,储君在那一战中留下旧疾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个是年过半百的阆王,一个是年少成名的储君,在同时有了破绽时,毫无疑问,他们会将重心偏向后者。

北阆皇室,唯有太子褚燕为患,太子一死,北阆就得走下坡路。于是,从那时候起,便有人前赴后继的刺杀褚燕。可他们不知,这位北阆储君自小就行事疯癫,他不仅不将刺客放在眼里,每抓获一次刺客,他就将尸体一排排的悬在奉京城外,若有人劫尸,大半得死在他手中,然后加入悬尸队伍;若无人劫尸,他就将尸体风干也不往下放,还让人挂着白布,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宵小鼠辈,末尾还画一只很大的乌龟。敌国哪里受得住这个气,狠心用了大手笔领回自己国家的人。至此,褚燕与南爻西雩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各国悬赏榜的第一名,从阆王卫矛换成了太子褚燕。国仇私恨,让他们渐渐忽略了阆王府,将所有矛头对准太子,这时候已无关长远计策,他们只想杀太子泄愤,可太子哪里是那么好杀的,赔了无数高手进去后,这仇就越结越大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普通百姓所知晓的,他们只知太子行事捐狂疯癫,对其闻而生惧,但同时心头也是有一些崇敬的,毕竟几年前那一战,太子功不可没。所以时至今日,北阆内无人敢惹太子褚燕,而北阆外,无数人恨不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但不论他们用尽什么手段,太子都毫发无伤。且每当他们准备休养以谋万全之策时,太子又主动派人挑衅,端他们几个窝点,当他们气的继续刺杀后,又是有去无回。据说南爻因此,还有人被活生生气死了。

经过千锤百炼后,能留在褚燕身边的人无一不是能人,不管是应对刺客,还是处理尸身,他们早就已经是得心应手。就连宫女撞见血淋淋的尸身也都见怪不怪了。今日这一场恶战后,宋淮接过褚燕的剑,扔给身后的侍卫,长福适时给二人递来帕子。

褚燕漫不经心的擦了擦脸和手,宋淮一言不发跟在他身侧擦拭自己沾上的血迹。

二人动作出奇的一致,却是两种不同的气质。一个冰冷可怖,一个随性而捐狂。

“这几日来的人难缠了不少。“宋淮边擦着手,边道:“殿下又做什么了?”褚燕擦了几下见擦不净后,懒得再动将帕子扔回给长福,懒散道:“他们费尽心思要孤的命,孤怎能不给他们送点礼?”宋淮皱了皱眉,没吭声。

这时,见长廊外人影晃动,长福伸长脖子望了眼,道:“是去魏家的人回来了。”

宋淮不解的看向褚燕:“魏家?”

褚燕眉头一扬,加快了脚步。

长福便小声回了宋淮:“十日前,魏姑娘在马场骂殿下是疯子,被殿下听见了,于是搜罗了整整一大箱子的经书,让魏姑娘十日内抄完,否则,就将魏妃娘拿去喂狼,这不,今儿那边回禀已经抄完了。”宋淮…”

“啧啧,这么多别说十日,就是几个月也不一定能抄完,可魏姑娘竟还提前一日抄完了,真是神奇。”

宋淮脚步一滞。

他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昨日晨间,他远远瞧见十八抱了一堆东西翻进别院,因殿下对这十九个暗卫向来宽厚,他对他们的私事也就没有过问,而方才那场厮杀中,他隐约在他们身上闻到了墨香,那时他还奇怪这帮人何时对书画有兴致了。原来…竟会是这样?

但他想不明白,魏姑娘究竟是有什么本事,能使唤得动殿下的暗卫帮她?宋大人难得的对一件事产生了好奇心,于是他缓缓跟了上去。褚燕立在大红箱子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一整箱抄好的经书。他给了她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等的是她可怜兮兮的来求他,而不是真的给他送回抄好的经书!

十日内抄完是绝无可能的!她却提前一日给他送回来,不外乎两个答案。一是偷工减料,送回来的有原本,一是,她让人帮她抄的。褚燕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抬起手:“拿给孤瞧瞧。”长福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拿起最上头的递给太子。他也想到了那两种可能,而不论哪一种,他觉得魏姑娘都会将自己抄写的放在最上头。

果然,这一本是魏姆亲手抄的。

褚燕不认得她的字,但字迹娟秀,瞧着像出自她手。褚燕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再拿。”

长福刚要伸手,又听他道:"倒出来,拿中间的。”长福一个激灵…….”

他勉强扯出一抹讨好的笑:“殿下…”

“拿!”

长福只能硬着头皮让侍卫倒出来,选了中间的一本递过去。褚燕打开后,手抖了抖。

太子看着上头歪七扭八错别字一堆的经书,咬了咬牙:“什么鬼东西!”找人帮忙也不知掩饰笔迹,就弄出这么个鬼画符来糊弄他?“再拿!”

长福自知魏姑娘这是瞒不过去了,认命的又随手拿了一本呈上,这一本仍是鬼画符,且画的还不一样。

“继续!”

褚燕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今儿却一下子见了好几种,简直是各有各的丑法!

如此反复几次后,褚燕这回盯着长福递来的那本经书瞧了很久。长福好奇的伸长脖子张望,但什么也没瞧见。过了好一会儿,太子砰地将经书摊开,看向宋淮,冷飕飕道:“这字迹,孤怎么觉得很眼熟?”

宋淮瞥了眼,眼角一抽。

当然眼熟,殿下自己教出来的能不眼熟?

长福也愣住了,他凑近仔细看了看后,震惊的指着经书:“这这不是…不是.…风,风…”

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长福风不出来了,垂首闭上了嘴。“风十九,给孤滚进来!"褚燕咬牙道。

下一刻,少年便站在了太子寝殿,一双眼不住的往地上的经书上瞟,心虚之意显而易见,甚至都不用再问他了…

“你要翻天了是吗?"褚燕气的纰牙咧嘴。风十九砰地跪下,不敢吭声。

褚燕正要一脚踢过去,被宋淮阻止了。

他不知何时拿起了一本经书,语气不明:“殿下别急。”褚燕朝他看去,便见他将手中经书展露出来。上头熟悉的字迹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褚:…”

长福:…”

他以手掩面,这两个人是疯了吗?

“风十,滚进来!”

褚燕再次吼道。

风十比风十九乖觉些,一看暴露了进来就跪下了。褚燕的脚才抬起来,宋淮又摊开了一本,语调里似乎带着笑意:“还有呢。”

这一次,寝房内沉默的更久了。

因为宋淮手中那熟悉的字,属于暗卫之首,风一。褚燕气的脑仁疼:“风,一!”

长福看着跪在地上低头垂目的风一,双目震惊,整个人犹被雷击。小十九,小十胡闹就算了,风一向来稳重,他怎么也.…这十九个暗卫是天下初定那会儿,陛下担忧殿下安危,让殿下亲自去暗卫营挑的。

殿下因皇后娘娘跳下城墙记恨于陛下,不愿与陛下和解,选了人后就自己带走了,建了暗卫营要亲自培养。

宋大人身份特殊,且出身大家有些门路,不知从哪儿请来了一位教头,负责教小暗卫武功。

但殿下还想教他们习字,可那会儿殿下与陛下闹得很僵,不愿去求陛下给小暗卫们请夫子,就自己学了再教这帮半大的孩子,如此日复一日,殿下自然对他们的字万分熟悉。

有时殿下来不及看他们的功课就是宋淮代为检查,长福苏妗也经常整理他们上交的课业,所以他们对这十九个暗卫的字迹都是很熟悉的。长福无声叹了口气。

他现在真的很想知道这几个到底是为什么敢帮魏姑娘的!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一刻钟后,除了跟在魏姑娘身边的风十八外,十八个暗卫在太子寝殿跪成了一排,个个低着头,宛若一排鹌鹑。

长福麻木了。

太子气笑了。

“好,好得很!"褚燕叉着腰,咬牙切齿的吼道:“来,一个一个来,把自己的都给孤领回去!”

一阵恋窣声后,十八个暗卫各自面前堆满经书,没有认领的只剩下一小半了。

褚燕一个一个看过去,浑身泛着寒意:“孤是不是该夸你们能耐啊,一边杀敌,一边还能执笔抄经书,怎么,要给他们超度吗,嗯?”一帮鹌鹑大气儿也不敢出。

“来,谁给孤狡辩狡辩,怎么回事?”

大约是气过了头,太子干脆扯了把椅子来,笑着问道。他很想知道,那个女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竞能让他亲手培养出来的暗卫如此帮她!

暗卫终于有动作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最受宠的老幺。风老幺:……”

他无辜的眨眨眼,都欺负他年纪小么。

其他暗卫回他一个眼神,不,欺负你最受宠。“风十九,开始你的狡辩。"太子道。

风十九小心翼翼看了眼太子,毫不犹豫的卖了风十八:“是风十八找上我们的。”

太子挑眉:“哦?”

“她说魏姑娘请我们帮忙抄经书,我们起先是不敢的,但风十八说,殿下心悦魏姑娘,这抄经书看似是责罚,其实就是与魏姑娘之间的情趣,我们作为属下,自然该为主子尽心尽意,撮合这段天赐良缘,所以,我们就答应了。”“她还说,魏姑娘还找了杏和院中的下人帮忙,到时候就算事情败露,殿下也不会知道我们也帮忙了。”

褚燕听完沉默半晌,揉了揉眉心,他教了他们武功,习字,却忘记教他们长脑子了,否则这颠三倒四,毫无逻辑的一番话这帮人怎么会信!宋淮拱火:“没别的了?”

风十九抬眸看了他一眼,小小声道:“魏姑娘还付给我们酬金。”褚燕一怔:“多少?”

风十九:“一人十两银子。”

褚:…”

一个十两,十九个一百九十两!

她不是说她很穷,魏家克扣她,她没有钱么?这一百九十两哪来的?!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利用他不算,还敢坑骗他!“侍卫也参与了。"突然,风十九道。

褚燕转头:“嗯?”

抱着双臂看戏的宋淮:“嗯?”

风十九扬着一张无辜的脸:“有十来个呢!”其余暗卫虽没作声,心中却同时道,干的漂亮!宋淮在东宫是一人之下,有权调动所有人,但他直辖是东宫侍卫,而这十九个暗卫是直属太子。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将暗卫一个个揪出来,暗卫自然不爽,但都不敢言,唯有风十九那个直脑筋敢将他一军。

褚燕缓缓看向宋淮。

宋淮面色逐渐阴沉:”

褚燕再回头,就见有暗卫朝风十九悄悄竖起了大拇指。褚

太子扶额,半响后瞪向宋淮:“叫你的人给孤滚进来!”宋淮动了动唇,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出门去了,但从那泛着寒气的背影能看得出,宋统领的心情很不美妙。

这大概就叫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了!

半刻钟后,寝殿外立了十一个侍卫。

寝殿内有些装不下了,太子便让他们一个个进去领自己抄的那堆。一刻钟后,太子在寝房内看着自己十八个暗卫无言以对,宋淮在长廊上默默地看着十一个侍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息,长福低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喘。这都叫什么事啊!

一箱子经书就将别院闹得鸡飞狗跳,实在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太子咬牙切齿的怒吼:“都给孤滚到外面去!”“喜欢抄书就给孤跪到廊下去抄,每人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滚回去!”

宋淮淡淡的扫向十一个侍卫:“都听见了?”一排人整齐回答:“是。”

宋淮捏了捏眉心:“滚!”

苏妗下了趟山,回来后见廊下跪成一长串,纷纷奋笔疾书,惊的召来一个宫女:“怎么回事?”

宫女知道的不多,说的模模糊糊:“好像是帮十八姑娘抄了经书,还收了酬金。″

苏妗一听就大约明白了。

她僵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回神。

她一时也不知该说这帮人胆子太大,还是该夸魏二姑娘勇气可嘉!苏妗默默地的穿过跪满人的长廊走向太子寝房,还没跨进门就听长福在喊冤:“奴才冤枉啊,奴才真的没有同小十八说什么不该说的,就是…就是送魏二姑娘回去那日,小十八说殿下吩咐她盯着魏二姑娘,若魏二姑娘再敢攀扯殿下,就格杀勿论,小十八拿不定注意就来问奴才,奴才就跟她说不能,别的什么也没说,真的,殿下您要相信奴才啊。”

苏妗唇角抽了抽。

她立在门口转头望了眼一长串抄书的暗卫和侍卫,轻笑着摇了摇头。都道殿下易怒弑杀,可殿下手上并无一个冤魂,相反殿下对自己人格外纵容,否则再给这帮人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这种事。暗卫本是见不得光,终其一生都没有自由,也没有喜怒哀乐,可世人眼里暴虐无常的太子殿下却亲手教他们习字,不去压制他们的天性,允许他们正常生长,才让他们有了活人气。

其实当年,殿下一共从皇家暗卫营带出来了二十个。有一个出暗卫营不久就死了。

那是个小姑娘,瘦弱的厉害,当时说没就没了,殿下那时候年纪尚小,又刚失去了母亲,最怕的就是死别,从那之后殿下对这十几个人就格外仔细,生怕一不小心就把人养死了。

十九格外受宠,不仅因为他是老幺,其中还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他幼时生了场大病,差点就没了,是太子殿下亲自守在床边把人救回来的。风声渐大,伴随着雷鸣闪电。

苏妗朝寝房内看去,里头长福的喊冤声还没有结束。她唇角弯了弯。

闯了这么大的祸,殿下也没舍将人罚跪在院中,而是在雨淋不到的廊下,可那些私下随意打杀下人的伪善臣子,却能义正严词的参殿下性子残暴,不配储君位,想想都觉讽刺。

夜里这场雨没有下下来,苏妗让宫女给廊下睡的歪七扭八的一帮人送去了被褥。

夜深人静时,无人知晓太子的房门打开过一个小小的缝隙。对比于那帮正在受罚的难兄难弟们,风十八这个始作俑者过的倒挺潇洒的,她跟绣娘探讨了整整一日的绣花样式。魏姆又卖了珍宝架上仅剩的几个摆件,将魏恒这些年送给她的所有首饰物件全部都搜罗出来,让风十八拿去换了银钱。她兑现给了风十八五套…不,三十四套衣裳,又给杏和院中的的仆从都添了成衣,最后算了算,只余下了八十二两现银。魏姆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心情极佳,要是乔氏过来看到了,估计会当场气晕过去。

这些日子,魏家其他人不是没来过,但都被魏姆挡回去了,借口是,太子要她抄十日经书,任何人不得打扰。

冬尽摆好早饭去寝房没寻到魏姆,路过正厅,便见魏妳正端详着一套红木桌椅,她赶紧走过去,认真道:“姑娘,这不能卖!”魏婢抬眸看着她。

冬尽忙不迭劝说:“桌椅太显眼了,若少了一套,但凡杏和院来个人,就能发现。”

魏姆恋恋不舍的作罢:“好吧。”

等她离开魏家前,再去卖这几样。

以往不觉得,现在她发现花钱买东西这种快乐的事,简直太让人欲罢不能了。

反正魏家的东西,她一点儿也不心疼。

若是可以….

魏姆走出正厅,摸了摸廊下的红柱子。

回头问问风十八,这些值不值钱,若值钱等她离开时一并拆了去卖了。冬尽吓的赶紧将她拉走:“姑娘,咱先用早饭吧。”到了饭厅,魏妳仿若不受控制的扫视着周围一切物件,发现好像实在没什么值钱的了后,将视线落在了饭桌上。

冬尽实在忍不住了:“姑娘,咱现在没有大的开销,余下还有八十多两呢,够用的,且很快就要发月例了.…”

“喊。"魏婢。

冬尽听懂了:.虽然才八两,但也够了。”魏姆没再吭声,专心的用饭。

等她离开魏家时,若风十八还在她身边,她一定把杏和院掏的干干净净!连株花草都不留!

冬尽无声一叹。

姑娘好像变了好多啊。

以前的姑娘端庄高雅,现在的姑娘.…也不能说不端庄不高雅了,但她总觉得好像什么地方很不一样了。

大概.…是有烟火气了些?

魏姆刚用完早饭,就有下人禀报,魏恒来了。魏姆还是不太想见他。

但昨日香山别院的人就来了,她不能再用抄经书这个借口推拒。魏姆烦躁的皱了皱眉:“请大公子去正厅。”杏和院外

魏恒盯着拦住他的跛脚下人,冷声道:“我是姆妳的嫡亲兄长,进杏和院向来不用通报,让开!”

如今守杏和院外院的是个跛脚中年男人,他在两个月前做工伤了腿,之后便落下了残疾,可他没别的本事只会力气活,瘸着腿再没地儿要他,他无亲无故,为了活下去,也为了不同乞丐争食,他就到西市碰碰运气,恰好被魏姆看中买了下来。

他已过四十,魏姆也就没有另外赐名,留了他的名字,因他在杏和院最年长,下人都唤其陈叔。

其他几个身强体壮的,都在外院做一些杂扫粗活,陈叔因腿脚不便,就负责守外院的门,内院自还有丫鬟轮流守着。“我们姑娘吩咐了,任何人来都需要通报,还请大公子见谅。“陈叔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下定了决心,只忠于魏姆一人,虽然他没有接触过权贵,但到底经了四十年的岁月,面对侍郎府的嫡长子虽然有些发怵,可他一步也未曾退让。魏恒进杏和院从来都是来去自如,可这短短十日,他已经第二次被拦在了院外。

先前奉太子命抄经书也就罢了,可现在却还需要一步一步通报,他心中自是不满到了极致!

然这讨人厌的跛脚男人偏偏又是太子送来的,他再大的火气也只能强忍着,这股内火到了正厅,看见魏姆好整以暇的坐在红木椅上饮茶时,达到了顶峰“姆姆好兴致!”

魏恒负手立在厅外,脸色不虞的看着魏妳,冷声道。若是以往,但凡见他冷了脸,魏姆必然会拉着他的胳膊轻声哄他。可现在.…

魏姆不轻不重的看了他一眼,道:“长兄怎么不进来。”魏恒一股火憋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我竟不知,我见姆姆何时需要通报了。"魏恒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看着魏婢道。

魏姆放下茶杯,心心中冷笑了声。

魏家对她筹谋已久,他是怎么做到在她面前理直气壮要威风的?真是好大的脸!

若乔氏当年没有将她偷走,如今别说通报,他就是跪死在郡主府,也见不着她。

“殿下不许我同男子走的太近。”魏妳抬眸时眼底的寒气尽消,带着几分无辜:“包括父亲,家中兄弟,不然,殿下会生气。”魏妳轻轻垂首低语:“长兄若真为我好,以后还是少见我才是,不然.”魏恒听了也不知信没信,但好歹魏姆的态度让他很满意,遂跨进厅内,道:“不然什么?”

“不然长兄去求求太子,请太子殿下放过我吧。"魏姆抬头眼角泛泪,轻微抽泣道:“我有些害怕太子殿下,他为我做这么多是不是别有深意?我不想嫁去东宫,长兄,我害怕,你能帮我吗?”

魏恒准备好的责问试探,顿时消弭。

她是他一手带大的,是这世间最了解她的人,她不会撒谎,更不会轻易落泪,眼下这般,想来是真的怕极了。

“炸妳,你先别哭。”

魏恒欲上前为她擦泪,魏妳却吓的赶紧起身后退了一步。“姆婢?"魏恒不解的皱眉。

魏姆飞快朝外头看了眼,然后又后退了几步,魏恒一愣,也随之望去,果真见院里的下人时不时朝他们看过来。

“长兄,这些都是太子安排进来看着我的,那天你们也瞧见了,他们是太子的人亲自送进来的。"魏姆回想着在奉京狱所受的折磨,泪接二连三的往下落:“殿下不允许男子离我三步之内,否则,我定是要受罚的。”“长兄,你有没有法子,或者去求求父亲母亲,请他们去别院求求情,让殿下放过我,好不好?”

魏恒如她所求往后退了几步,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原来事情竟是这样?

不是姆姆发现了什么,也不是她想躲他,而是太子不许!魏恒眼神复杂的看着泣不成声的魏姆,好半响才心疼的道:“姆姆,我已经去过了,可太子他.…”

那个地方他绝不敢再去第二次!

他只是去试探太子对姆姆的态度就被打了出来,哪里还敢求情!且放眼整个北阆,不管哪家姑娘被东宫瞧上了,都只有笑着将人送去的份,敢说半个不字,那就是找死!

“长兄,你."魏姆满脸挂着泪,既失望,又绝望的喃喃道:“也帮不了我吗?”

魏恒被她哭的心痛不已,若其他事他必定就立刻应她了,可这件事,别说他,就是父亲也绝不敢违逆太子的意思,他们都很清楚,只要东宫一声令下,不管他们有多么不情愿,哪怕这十几年的筹谋付之一炬,他们也只能把人送进东宫“炸妳,你先别害怕,容我想想法子。”

他亲手将她养大,怎甘愿拱手让人,他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魏姆果然停住哭泣,充满希冀的望着他:“当真?长兄真的能帮我?”魏恒犹豫着点点头:"嗯,我想想办法。”“好。“魏姆擦了擦泪,看了眼院外:“长兄还是先回去吧,等有了法子再过来。”

魏恒满脸郁气的看向院外,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得先离开。临走前,他又问了句:“我听说,五弟身边有个太子殿下的人?”魏姆垂首抹泪:“那日,太子的暗卫瞧见我与五弟在湖边亭说了一会儿话,心生不满,也安插了人监视五弟,若是,若是我将来不幸进了东宫,他自也会离开的。”

“长兄还是快走吧,若被殿下知道长兄离我太近,怕也要派人监视长兄。”魏恒眼底闪过一丝阴沉。

但不论他如何不满,此时也不敢跟东宫较劲,要真是身边跟着个太子的人,他做什么都得束手束脚!

“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魏姆依依不舍的望着他:“好。”

她站在厅内望着魏恒的背影,直到全无踪影了,才面无表情的拿起帕子擦眼泪。

就如她曾绝对的信任魏恒一样,魏恒也自认对她是了如指掌,在魏恒心里魏姆是绝不可能撒谎,也不会做戏。

所以,这也是她的筹码。

要是乔氏与魏凝再来,她一样能将她们哭走。她实在不想同魏家的人虚与委蛇,这个办法是可以一劳永逸的,如此一来,她以后行事也就方便多了。

不多时,冬尽一脸复杂的走进来,后头跟着风十八。魏姆红肿着眼看向风十八:“你会跟殿下说吗?”姑娘身子羸弱,双眼泛泪,瞧着实在是让人心生怜惜,风十八也很想摇头,可她不能:“我不能不说。”

魏姆也没指望她瞒着,遂嗯了声。

看来,她又得去趟别院了。

就是不知,这一次的代价又是什么。

“我有个请求。”

风十八忙道:“姑娘请说。”

“马车能不能慢点?”

风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