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观音在上 百川归位 5758 字 17天前

第32章第32章

即使伤了手,郑月蛮也没有耽误练刀的进度。梁昱确实很忙,薛成季的案子从春天拖到夏天,虽说他已经认罪画押,但交易的账册至今还未找到。

不过哪怕再忙,梁昱也会每天抽出一段时间来亲自教她。伤口逐渐磨成茧子,就算握再久的刀也不会感觉到痛。那日从北镇抚司回来,按理是要去听沈长琴讲学的,没成想郑月蛮刚换了衣服往凉亭走,就瞧见梁祁和邱意浓两人从不远处过来。邱意浓还是一身男装打扮,毕竞虽然右相同意她与郑月蛮相交,但到底不觉得世家贵女讲话本子是什么拿得出手的事情。所以,除了郑月蛮,府中其他人并不知道邱意浓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郑月蛮从外请回来讲话本子的先生。

梁昱忙的日夜颠倒,很少回府,更是对此事一无所知。邱意浓手上抱着个长条的檀木匣子,她本正和梁祁交谈,在瞧见郑月蛮的身影后,立马眼前一亮迎过来。

“你今日怎么来了?”

这几日上午练刀,下午听学,郑月蛮没空出时间来找她。梁祁先接了话,“我在门口遇见他,说是你请的话本子先生,就将人带进来了。”

几人顺道往凉亭走,凉亭内沈长琴正在抚琴,琴音婉转,嘈嘈切切。“我听人说你在练刀,今日是来给你送礼物的。”说着邱意浓将手中的檀木匣子递上来,“喏。”郑月蛮接过匣子,好奇道:“是什么?”

梁祁扭过脸凑上来一起看,他不满道:“我说刚刚小爷问了半天怎么都不肯说,原来是送给我嫂嫂的。”

他有意将嫂嫂两个字咬的重,郑月蛮一下就听出来他的小心思,反倒是一身男装打扮的邱意浓悄然红了耳根。

“是送给观音的礼物,怎可先被别人看了去。”“你怎么能唤我嫂嫂的小字!这要是被我阿兄……“话说到一半生生断在嗓子里,梁祁看着郑月蛮刚刚打开的匣子,目光放亮,忍不住惊呼一声,“鸣……这是…这是颜渊大师亲手铸的刀!”

郑月蛮将匣子里的刀取出来,仔细看了一眼,果然叹为观止。刀柄镶嵌宝珠,刀鞘更是玄铁所制,寒霜一样的刀锋藏在刀鞘里,隐下寒气逼人。

“蹭!"刀鞘被拔开一截,寒光一闪,杀意崩现,锋芒似雪,有削铁如泥的气势。

怎么看,都是一把世间罕见的宝刀。

“只是刚好有幸识得铸剑大师颜渊大师,这才请他帮忙铸了这把刀,观音是我唯一的朋友,这把刀是送给她的生辰礼。”“可我的生辰在腊月。“郑月蛮收了刀鞘,似笑非笑的有意逗她。果然,潮红从耳尖一路蔓延,一直到她的双颊都染上色,邱意浓才羞极似的随口找了个借口。

“我……我就是提前送你。”

郑月蛮见她娇羞成这样,也不再逗她,梁祁则是早就被那把刀吸引了目光,他伸手就要夺过去,语气哀求。

“嫂嫂,你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郑月蛮避开他的手,伸手打在他蠢蠢欲动的手臂上,低声警告,“不许动我的生辰礼!”

梁祁气鼓鼓的收回手,他哼了一声,目光扫过郑月蛮和邱意浓。“说什么讲话本子的朋友,能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看你们两关系不简单,等我晚些时候告诉阿兄!”

郑月蛮不以为然,“你阿兄才不在意我呢。”“谁说的?"梁祁意味深长的摇摇头,“要我说我的县主嫂嫂,你是真的……”“什么?”

“又笨又瞎。”

郑月蛮再次拔开刀,皮笑肉不笑,“我可最近跟你阿兄学的不错。”梁祁拉开一步的距离,举手投降,“我错了,嫂嫂饶命!”邱意浓看着两人这一来一回的样子,也不禁笑出声来。就在两人追着打闹的时候,沈长琴停了琴声,阔步走过来。他也笑,“看来县主今日来了朋友,那想必也是听不进什么讲学了。”思考片刻,沈长琴提议,“这两日城中有浴佛节,不如就停了讲学,我们一块儿去看看。”

听到不用上课,梁祁顿时举双手双脚赞成。“先生大义!这浴佛节历史悠久,多少准备秋闱的学子都会参加,意在祈求明年榜上有名,我们虽没有参加科举的本事,总归也算文化人,这文化人的活动,必须得去见识见识!”

“浴佛节?“郑月蛮这是回京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节日。还没等沈长琴开口解释,身旁的邱意浓已经接上。“民间传闻每年六月是佛祖诞辰,汴京城内的王公贵族都会在这个月大肆上供香油钱,朝廷也会重修金身佛像,佛像完工之日需要全城巡游,供大家参拜祈福,所以大家会举行一次浴佛节的盛典。”郑月蛮点点头:"听着热闹,不过我还没有瞧过。”“那还等什么?一起去啊!"梁祁等不及了。“可你阿兄说了今日要回来用晚膳,我还没与他提前知会一声。”梁祁推了她的肩膀就往外走,“你们每日上午练刀,晚上又睡在一处,有什么好招呼的,哎呀走走走,阿兄才不会介意呢!”郑月蛮被他说的脸上一烫。

其实她很想反驳一句,倒是也没有睡在一处。大屋子他自己睡着呢,她堂堂县主反而蜷缩在左厢房那间小屋子里。说起起来,她觊觎那间主屋很久了。

等郑月蛮回过神,人已经被拥到燃灯巷。

正是傍晚日落时分,霞光万道,染透了半边天,夕阳缓慢的坠落,橙黄色的光线落在郑月蛮偏浅色的瞳孔里,竞然意外的和谐。早年间,浴佛节还只是个普通的祭祀和祈福的节日,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渐渐演变成未出阁的少女像佛祖祈求姻缘,盼自己早日找到个好的归宿。眼见周身点金描了金漆的大佛从面前经过,梁祁打趣,“你们两个还未成家的孤家寡人,赶紧好好向佛祖祈求,早日娶个漂亮夫人回家。”这话一出,在场唯二的两个还未成亲的男子纷纷不自然的垂首低眉,各有各的心思。

梁祁见他们这样,又笑,他指了指矮了他一截的邱意浓,道,“我说你家里也不像吃不上饭的啊,怎么生的这样矮小,还长得这样小白脸似的,皮肤比个女子还嫩,日后怕不是娶个小娘子,站在你旁边都比你有气势。”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他凑到她脸庞,脸色古怪,“哎?我说,你不会是学那些倌倌涂脂抹粉了吧?怎的生的这样白?”说着他就要抬手去摸邱意浓的脸,好像是真的要去确定她有没有抹粉。邱意浓哪被男子这样近的看过,整个人烧熟了一半,红着脸往后退。她结巴道:“你你你…你别过来!”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都是男子,我凑你近些又怎么了。”梁祁说着还要往前,郑月蛮及时伸出手,将他一推,又拉了一把邱意浓将人带到身后藏住。

“你能不能消停点。”

梁祁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他不满道:“你小子不会也看上我嫂嫂了吧,我不闹你了,你赶紧从我嫂嫂身后出来,小心我阿兄看见,扒了你的皮!”邱意浓显然被他这话吓到,她惊恐的从郑月蛮身后钻出来,一脸震惊,“观音,梁大人有这么凶吗?”

下意识想说没有,但郑月蛮不可避免的脑中闪过那天陈三被一刀毙命的样子。

“挺凶的,还不讲道理,还自以为是。”

想了想又补充,“还仗势欺人,草菅人命,狗官行径!”“哎哎哎。"梁祁越听越不乐意了,“你要不要这么编排我阿兄!”一直没说话的沈长琴也皱起了眉头,“你……县主一直过的不开心吗?”“没有,我乱说的。”

郑月蛮不是不知道沈长琴的心思,沈长琴娶过三房夫人,但都已故,坊间传言沈家大郎君有阴私癖好,其实沈长琴克己复礼,端庄持重,最是谦谦君子。若是没有这些事,他未必不是个好的归宿。忽然惊觉自己想的过多,郑月蛮醒神,“先生不必为我担忧,我与夫君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浴佛节人声鼎沸,喧闹非常,四个人站在人群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自然也没注意到后面树下一道黑色身影。

那道身影注视他们良久,然后不动神色的离开。像是树上疏疏落下的叶,碾入尘土,再无痕迹。“好了,佛像都已经过去了,大家别站在这儿了,我们去喝两杯?"梁祁提议。

几人都没反驳,梁祁当下决定,带着三人去了城中新开的酒肆。落座后,郑月蛮问了一句,“怎的不去云娘那儿?”梁祁缩了缩脖子,“我可不敢再和你去那里了,上次带你去马场害你受伤,阿兄就罚我跪了三个时辰,若是这次让他知道我又带你去烟花之地,还不挑了我的皮!”

郑月蛮脑中轰隆一声,似乎有些疑惑。

“原来他上次罚你是因为我受伤?”

刚巧这时小二送了酒上桌,梁祁一把打开酒塞,给几人满上酒。“不然呢?我阿兄最宝贝你了。”

郑月蛮一愣,心中暗笑梁祁还是太单纯被梁昱装的骗了过去。“观音和梁大人的感情真好。"秋意浓小声嘀咕,有些羡慕。郑月蛮不置可否,“嗯,互相可以为对方送命的关系。”怕邱意浓这姑娘太简单,听着这种感情论会对未来产生恐惧,郑月蛮贴心的解释了一句。

“我送他的命,他送我的命。”

邱意浓:"啊?”

梁祁斟酒的手一抖,不可置信的转眼过来看着郑月蛮,“你们两…在榻上玩这么大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这话一出,在场三个人全都哑口无言。还是沈长琴最先反应过来,他端起酒杯,不自然的转了话题,“不可如此胡言,不如大家还是先喝一杯吧。”

邱意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听过这些,脸颊飞速升温,慌忙的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下沈长琴的酒杯。

“喝酒喝酒……还是喝酒吧。”

郑月蛮瞪了梁祁一眼,梁祁心虚的摸了摸脑袋,然后两人也端起酒杯碰杯。酒过三巡,四人都有了微醺之意,就连一贯话少的邱意浓都主动攀谈起来。“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难,但是一定要实现的愿望?”沈长琴面上也有了红晕,他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郑月蛮,然后目光又飞速收回来。

“长琴一生只为秉持家风,读书识礼,诲人不倦。”“不愧是苏州沈家,大儒之家,佩服佩服!"邱意浓撑着脑袋,半眯着眼道。沈长琴轻轻一笑视作回应。

“你呢?梁家二郎君?”

梁祁酒量一贯算得上好的,但今日可能是尽兴,此刻也双眼迷离,思绪横飞。

“我啊,我想要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吃顿饭。”邱意浓没听懂这话,“这么简单吗?”

梁祁收了一贯玩笑的神色,他反问:“简单吗?我倒是觉得这是世上最难的事。”

在场的其他人听不出来,郑月蛮却完全听懂了他的心声。人人都道,梁家大郎重权在握,手掌生杀,可惜二郎君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插花斗马,饮酒作乐,从没个正形。

可在这样一个晚上,在人声最是喧嚷之处,他却说,他别无所求,只想要个家。

鼻尖一酸,郑月蛮执起酒盏猛灌一口。

她与梁祁,何尝不是同病相怜。

窗外明月高悬,屋内酒香四溢。

几人一时无言,静默片刻。

忽的,沈长琴开口问了一句。

“你呢?”

郑月蛮知道,他这话问的是自己。

难以抑制的酸涩感从胸口处蔓延,本就被酒熏的温热的眼眶更加潮热起来,隐隐的竞然有了湿意。

吸了吸鼻子,郑月蛮开囗。

“我希望,天理昭昭,终现人间,炼狱无鬼,因尽恶人。”沈长琴一怔,难得失态的紧紧盯住郑月蛮。梁祁和邱意浓已经昏死过去,郑月蛮也喝了不少,身型摇晃。不过她常年用药,对酒向来不敏感,虽有了醉意,但还算清醒。“麻烦沈大郎将梁二郎送回梁府,再将山居先生送去云娘那里。”郑月蛮一个姑娘家,现下又喝了酒,怎么也不太合适再送两个酒鬼回家,沈长琴点点头,抬手唤来小二,将二人送进租借的轿子里。直到两人安全上了轿,,郑月蛮才迈步往回走。“县主不用我送吗?“沈长琴叫住她。

郑月蛮笑着摆摆手,“不用,我走回去,醒醒酒。”沈长琴也不再坚持,他回身往反方向走,刚走几步,他脚步顿住。夜风惊扰,暖流藏着夏意裹挟着巷口的人。郑月蛮听见身后的声音。

“会的,县主所愿,定会达成。”

然后就是一阵离去的脚步声。

郑月蛮没回头,却无声的笑了。

回到指挥使府的时候,府上连下人都已经歇下了。花信等在门口,见她过来将白日邱意浓送的匣子递上去,“县主?怎么才回来?”

郑月蛮接过,疑惑,“怎么了?”

“晚膳的时候姑爷回来了,听说还吩咐厨房做了好些菜,没成想你不在府内,前厅的妈妈说姑爷坐在饭厅等了许久,下人们将饭菜热了好几遍,您都未回来。”

“然后呢?”

“然后姑爷一口都未用,回房了。”

郑月蛮此刻酒意有些上头,不太能思考梁昱为什么没用饭,又为什么让人将菜热了又热。

她摆摆手,“知道了,你先去睡吧,我自己回房。”花信见她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又想到自从喜珠不在后,她不爱让人近身伺候,只好应了声是,看着她进院后才离去。院内漆黑一片,就连往常秦总管都要留在廊桥的灯今日都没了痕迹。郑月蛮抱着匣子摸黑进了左厢房的门。

关上门,屋内就更黑了。

郑月蛮嘟囔一句,“花信怎的连灯都没给我留?”说着她搁下檀木匣子,就要去桌上摸蜡烛。暗色里寒光一凛,指腹想要从桌上闪着寒光处退回来已经迟了。极快的薄刃割破手指,痛意和湿意从指尖传来,郑月蛮情不自禁低呼出声。“阿!”

还没等来的及仔细去看桌上的东西,漆黑深处,床边有沉声冷不丁传来。“去哪里了?”

“谁?“郑月蛮眼皮一跳,下意识问出口。但仔细一想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郑月蛮压下心中忐忑,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梁昱?”

那人整个人和暗色融为一体,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自顾说道,“今日我让厨房煮了鸽子汤。”

一时没摸清楚他说这些干什么,郑月蛮无意识的点点头,“可我在外头儿吃过了。”

有黑影站了起来,接着就是脚步声传来。

郑月蛮能感觉到那人就停在自己的面前。

“还喝酒了,跟谁喝的?”

梁昱语气又沉又哑,好像许久没开过口,嗓子里能听出涩意。“和二郎,还有沈先生,还有……”

“还有?”

“还有那位先前有缘认识的山居先生。”

黑影又走近一步,虽然视线不清,但郑月蛮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

那人的气场太强,叫人怎么也忽视不了。

“听说他给你送了一把宝刀,你还将人请到了府上。”郑月蛮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花钱请人来府上讲话本子,没同他商量所以有些生气。

“你放心,用的是我自个儿的钱,没从府上的账目走。”对面的人似乎极为嘲讽的轻笑了一声,接着高大的黑影忽然压过来,一股大力将郑月蛮狠狠甩在桌边。

后背砸在桌檐,郑月蛮痛的闷哼出声,她惊道;“桌上还有刀!”“唯当”一声,桌上的刀被人推到在地上,梁昱滚烫的身躯狠狠抵住郑月蛮。他笑的阴鸷,“你还知道怕?”

灼热的气息落在郑月蛮的颈侧,羽毛似的挠的她脖子上一阵酥麻痒意。身上的身体越压越紧,两颗心跳完全贴在一处。他心跳的很快,她心跳的也很快。

“梁珩之!你要做什么?”

梁昱俯身,贴在她的耳侧,嗓音蛊惑又放肆。“做/你。”

瞳孔骤然放大,郑月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推了推身上的人。“你疯了吗梁珩之!”

梁昱抓紧她乱动的手,轻笑,“我该疯的早一点,你才不会放肆到这种地步。”

“既然敢招惹我,就没想过后果?”

梁昱冷哼,“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招惹我,还敢玩弄我?嗯?”“琴瑟和鸣,恩爱非常?郑月蛮,我给你一次拿走我命的机会,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