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42章

郑月蛮拎着裙子往祭台上走，站定在大祭司身边，才发现她一直是盯着自己的。

大祭司脸上涂着怪异的图腾，神情复杂的看着郑月蛮。台下众人匍匐着,虔诚的垂着头。

大祭司转身点燃金像前佛龛里的长明香,在这根香燃尽之前,不会有人起身。“娘子为何总为俗事所困？”

大祭司忽然开口,祭台离得高远，其余人听不见这里的声音。“大祭司何出此言？”

“娘子本是再世人，应当珍惜眼前，余生喜乐，好叫前人安心。”郑月蛮浑身一僵,她扭头：“你说什么？”大祭司平静的注视着她的目光：“我一直在等你。”“等我？”

变故是发生在一瞬间的。

长明香燃至一半，天空中忽然乍起一道惊雷，众人皆被惊了一下，等他们抬头去看。

祭台上哪里还有什么圣女和大祭司，上面空空如也,什么踪迹也没有。人群中有人惊呼一声。

“快看，圣女和大祭司不见了！”

梁昱人本在不远处，被惊雷绕了一下思绪，骤然听见那人的高呼，心中一沉,匆忙抬头去看祭台上的人。

果然，踪影不见。

梁昱抬刀，瞬间横在身旁刚刚替郑月蛮梳头的那婆子颈侧。他语气森寒：“说！人在哪儿？”

老婆婆吓得两眼瞪大,脖子不敢动作半分。她惊恐道：“我……我不知道，郎君莫急，大祭司不是坏人，她不会伤害圣女的。”

从未体验过的慌乱情绪在胸腔中乱窜，梁昱气血上涌吞没了理智，他绣春刀往前一寸，眼看就要抹了老婆婆的脖子，梁祁出现按住了他的刀柄。“阿兄！别冲动，她可能是唯一知道嫂嫂在哪里的人！”梁昱后知后觉的收了刀，心中暗道自己怎么会如此不理智。郑月蛮在眼前失踪，他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将这个可能知情的人带回去审问，然后在城中展开地毯式搜索。

这也是他最擅长的。

刚刚的失控仿佛是过眼云烟，梁昱冷静下来，手指捏紧放在唇边吹了个哨子。

罗远立即出现，梁昱了冷着脸吩咐：“将人给我带回去，夫人不见了，你带人在城里给我好好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罗远闻言也是一愣。

夫人不见了？

他再抬头看自家大人的脸色，寒霜过境一般，除了阴冷，就是难以抑制的急躁。

风雨欲来的征兆。

老实的再垂下头，罗远应了声是，不敢耽搁的带着老婆婆往他们住宿的客栈走。

“应该不会走的太远，梁大人不必过于担心，正是闭城的时间，观音不会出城的。"邱意浓内心也担心，但还是安慰梁昱。梁昱没说话，朝她点点头，似乎被说服，但他的眉头还是笼的紧紧的。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就带走了，这人绝对不简单。这边郑月蛮晕了一个时辰，再次苏醒后，发现自己正身处在湖边的一间木屋内。

木屋的门被推开，大祭司换了一身常服，洗净脸上的图腾，端着饭菜走进来。

“你醒了？“大祭司年纪不大，语气温和，眉眼也温温柔柔的。郑月蛮心中警觉，她盯着对方，暗自运气，却发现周身酥软，提不起力气。“你对我用了什么！”

大祭司笑着将饭菜一一放在桌上，道：“不过是一些能让人浅眠的香，休息一段时间，便会恢复了。”

郑月蛮立刻反应过来：“是那柱长明香？你动了手脚？”“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位大祭司行事古怪，还对郑月蛮的秘密似乎有所掌握，现在郑月蛮又被下了药，使不出武功，所以她只能另想对策。“娘子不必对我如此皆备，我不会伤害你的，只不过是天机算到娘子近日会有一劫，我是为了娘子渡劫而来。”

“胡说八道！"郑月蛮对她满口的胡言一概不信。面对郑月蛮的态度，她也不恼，反而笑的更加温柔，她招呼郑月蛮：“信不信的都没关系，快来，我做了好些吃的，咱们一块儿吃顿饭。”郑月蛮坐在床上依旧警觉的盯着她。

“你最好即刻放了我，郴州城闭城两日，如今我人不见了，我夫君就算掀翻整座城也会找到我的，我夫君一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恐怕你的结局不会太好。”

大祭司再怎么得民众敬仰，到底也算是普通百姓，郑月蛮本想用这话吓唬她一下，好找到机会逃走，没想到她完全不在意。她执着的好像只有眼前的一顿饭。

“先过来用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郑月蛮真的有点摸不透眼前的人了。

她走过去，坐在桌前，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这位神秘的大祭司。“大祭司好像对我很了解。”

执起筷子，郑月蛮夹了一块鱼脍。

大祭司笑笑：“你也不怕我下毒。”

郑月蛮此刻也冷静下来：“若真的想杀我，你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大祭司一愣，眉眼又舒展开来，限中似乎有情绪外泄。“没想到，你如此聪慧果敢，如今还得遇良人。”这话听的郑月蛮浑身一个激灵，她状似无意问了一句：“大祭司先前所说，我本是再世人，是什么意思，我有些听不明白。”“本是一些前尘事，不必过多介怀。“大祭司显然不想再提，“不过，我见娘子忧思郁结，百难未消，可是有难以相通之事？”“大祭司看错了，我夫妻和顺，又有家财万贯，如今更是与夫君友人一起游遍大好河山，怎么会忧思郁结呢？”

大祭司也拿起筷子，挑了一块没有刺的鱼脍放在郑月蛮的碟中，而后她抬头，目光沉静的注视着郑月蛮。

“可我观娘子，实非久命之兆。”

郑月蛮一怔，停了筷。

“大祭司言重了，我不过是身子骨弱了些，但我家夫君日日用上好的汤药将养着，还算恢复的不错，况且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生在世何必追求冗长命数，只要心中所愿，皆能实现，那活十年，或是活百年。”郑月蛮重新执筷，淡淡吐出几个字：“都算数。”“娘子执念如此深，可娘子是否想过，前人是否愿意娘子将整个人生都搭在执念里？”

“咚！"郑月蛮猛的一下放在碗筷，她目光骤然放寒，语气冷下来。“那前人又是否想过，所谓消除执念，苟活于世，又是不是真的能让我快活？”

大祭司盯着她，一时无言。

郑月蛮冷笑：“我活到现在，最讨厌的，不过是所谓前人的教化和后人的劝诫。”

“或许于其他人而言，放下是成佛路，但于我而言，仇者痛，红尘苦，才是我的西天行。”

原以为大祭司还会似是而非的再劝些什么，可她却突然喃喃了一句。“原是我从未问过，你到底想要什么。”

“什么？"郑月蛮倒是有些没能完全理解她这段话的意思。“没什么。“大祭司又将几盘糕点往她旁边推了推，“娘子不必太过担心，我只要娘子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会放娘子回去与家人团聚，若是无聊，娘子可与我说说你自己。”

“我自己没什么好说的，"郑月蛮摆手：“我的生活，无趣的很。”“怎么会？不如就说说你那位很疼惜你的郎君？“大祭司见她迟迟不动那块桂花糕，又执筷给她夹了一块，“我听说你不见了，他很是震怒，将婆婆都抓了。”

“你放心，没找到我之前，他不会对婆婆动手的。"郑月蛮道。“你那么信他？可我早就听说过阎王官杀伐果断的名号。”郑月蛮眯眼，越发觉得眼前的人神秘莫测。“大祭司知道的好像比我想象中多很多。”“你总归记住，我是不会害你的。"大祭司眉眼温柔，“说说吧，你的那位郎君，你们倒是琴瑟和鸣。”

“琴瑟和鸣倒谈不上。“郑月蛮轻笑，“我和他，算是各取所需。”大祭司摇摇头：“我看不然，你不妨仔细想想，他在你这儿又能取到什么所需？”

“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没有。“郑月蛮吞下最后一口桂花糕，“不过我本性如此，情爱于我而言，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他爱上我，便要为我所用。”“既然大祭司能掐会算，不如请您替我这夫君算一算。”“算什么？”

“他未来的命数。”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沉默。

木屋外流水潺潺，飞鸟振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甜腻的萦绕在人的心头。

大约是有两尾鱼跃出了水面，“扑通”两声溅起水花，湖面一阵涟漪。良久，郑月蛮听到对方给梁昱的判词。

“明月高悬，终落于尘，你便是他的命。”本是随意一言，郑月蛮却闻言一愣，满腔酸涩游窜，她像那尾跃出水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