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8章
谢别安仿佛置身于炙烤的火海之中,浑身上下都滋滋地冒着热汗,在这辗转之间,他似乎有些口渴,费力地起合着略有些开裂的双唇,,冰冷的空气覆盖上来,带着涓涓细流一点一滴降落在唇瓣上,谢别安肩头的伤口也似乎得到了照顾,丝丝清凉在伤口处展开,渐渐取代了那令人火热暴躁的疼痛感,随风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这些事情都是有人盯着,御医才做得这么麻利的。早在谢别安被送来之前,李惊萧吩咐着要将谢别安的伤搁置,等他前来再另行医治。然而御医们背后那道冰冷且锐利的目光实在是盯得太久,让他们手足无措,昏暗之中投下沉默的黑影,那人逐渐走出,花纹繁复的长袍将他的身躯隐匿在神秘之中,单片的琉璃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掩盖起了其后眼中的情绪。一一这正是大楚的国师,谢鸿雪。
早在听闻孟寒初提议人狩之后,他便暗暗劝诫李望川此事谨慎为妙。然而李望川觉得罪囚们原本就该死,此时能够再派上用场,也并非不可为,便顺从了孟寒初的意思,只是在谢鸿雪知晓之后,主动要求前来收殓罪囚的尸体,一并带回京都安葬。李望川只当祭祖之后国师大发善心,为大楚行善积德,便默许了这等行为的存在,没想到谢鸿雪竞然撞见了受伤的谢别安,正是不赶巧。谢别安紧闭着双眼,待到谢鸿雪慢条斯理地坐到床边看着他时,竟然探出手来胡乱地摸索着谢鸿雪的手腕。谢鸿雪的手是那样的冰冷,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一般,给谢别安带去了别样的凉意,甚至让他下意识紧紧地反握住了谢鸿雪的手腕,似乎是在贪恋着那一丝温度。
………“谢鸿雪低头看着谢别安的手,下意识地皱眉想要躲开,甚至伸出另只手来想要掰开他的手指。然而谢别安实在捏的太紧,额角又出着密密麻麻的汗,肩头刚包裹好的纱布又渗出些血水来,谢鸿雪一时顿住了,停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等到谢别安杂乱的呼吸平稳下来,谢鸿雪才松了松腕部的力道,从谢别安的指尖卸力,不紧不慢地挣脱出来。
他像是极有洁癖的,讨厌别人触碰他一般,捏着帕子浸入水中,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被谢别安触碰过的地方,直到手腕都擦得微微发红才逐渐停了下来,意味不明地盯着谢别安看了少许,才从鼻间闷声发出一个哼的音调,却没发现谢安已经微微睁开眼睛,打量这临时搭建而起的帐篷,更没有发觉谢别安眼中已经完全坠入了他的身影。
谢鸿雪的眼角扫过谢别安,见到他已经醒来,沉默着没有说话。半响才略微偏过脑袋,琉璃镜片在帐内烛火之下反射出危险的光芒:“彻底醒了?”谢别安不明白他这话是何意,难道之前自己朦朦胧胧之间还有做过什么逾越规矩的事情么?然而这些都不容得他细想了,此刻帐篷之内只有他们二人,谢鸿雪整个人如同冷松一般伫立在那儿,整张脸上面无表情,犹如凝结着深寒的冰霜一般,比孟寒初还不好接近。
………“谢别安眨了眨眼睛,眼中似乎有迷茫和不解。依照自己和谢鸿雪身份的鸿沟,自己在这里应当是见不到谢鸿雪这般身份的人物的,也不知晓为什么谢鸿雪会出现在此处,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换来谢鸿雪忽而嗤声传来:“为了防止罪囚逃跑,箭头皆涂抹了麻痹神志的毒药,你这时能够醒来,也算意志顽强。”其实谢别安沉溺在了冗长的噩梦之中,在梦中他见到了许多人,光陆怪离,纷乱无比。谢别安迫切地想要向孟寒初要一个答案,才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没想到却见到了在那夜刺杀匆匆一面而过的谢鸿雪,这是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他并不确定谢鸿雪是否懂手语,便沉默着一直没有动作。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他看向谢鸿雪,谢鸿雪似乎对他这般的眼神颇感兴趣,俯下些身子探究道:“即使是重伤也要保下你的性命么……他倒是有些意思。”御医们早早地交换了眼色,在谢鸿雪进帐篷之时就替谢别安包扎完毕退了出去。毕竞这位大楚的国师有种强渊深峙、居高临下的威压感,仿佛反手就能将人的性命捏在鼓掌之间,顷刻粉身碎骨,然而关于他的传闻实在是太少,知道的越少,便能给人带来越多的恐惧,无可避免。四下无人,只有谢鸿雪与谢别安在沉默之中对望。片刻之后,谢鸿雪居然罕见地、低声露出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笑容,谢别安眉心微微一跳,紧接着便感受到脖间传来深沉的挤压感,喉咙间的空气一丝一毫地地被挤压出去,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那是谢鸿雪冰冷的双手覆在自己的脖间,毫不留情地留下深红的掐痕,继而迸发惊人的力气收拢一一
“但是你知道么,在这其中最大的变数,也就是你…谢别安。”嗖一一
罪囚竭力地奔跑着,肺内的空气近乎地被凌//虐地挤压溢出,脚步不停地奔走,却还是被疾速射出的箭矢从背后对穿而过,噗地倒落在地上,不甘心地缓缓阖上双眸,永远铭记最后一片自己所看到的澄澈天空。“好!”
长风吹过,孟寒初垂落在额角的鬓发扬起,眉眼冷峻,修长有力的双手从长弓之上缓缓收拢,周围满堂喝彩,庆贺着他又拿下分值。高台之下,四散溃逃的罪囚已然只剩下些许,开阔的狩猎场内死伤的罪囚不计其数,皆如同星子一般分布在各处。
李惊萧自座位上站起,一下又一下地合手庆击着双掌,能明显地看出他心中的喜悦。论照分值,孟寒初已然夺得魁首,他却仿佛不知疲倦一般,又抽出一支箭矢,此刻对准的却不是狩猎场上的罪囚,而是已经走至高台离开处的李惊萧,眼中淡漠,弓弦已然搭起,随时都要离弦而出。周围一片哗然,却抱着一副看好戏的心态。众人皆知肃王与摄政王面和心不和,却不知今日能看到这样一场好戏,纷纷退弓避箭,让出些许空地。“…“李惊萧眯起双眼,缓缓开口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孟寒初的动作丝毫没有避让,却像是看透了李惊萧的心思一般,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很久之后才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唇角浮现出一丝隐含恶意的弧度:“围猎还没有结束,想去哪儿?”
李惊萧没有想到,即使是在这个时候,孟寒初的心绪依旧是这么牵挂着谢别安。他也并没有料到孟寒初会如此直截了当地让自己下不来台,不过这便是孟寒初一向来的行事风度一-满含恶意、直接、毫不退让,当得摄政王这恶毒的名T丁o
李惊萧自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目的,只能牵动着嘴角,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重重地坐了下来,端起茶盏吹拂几下。孟寒初见他这般动作,对准的弓矢并未移开,而是脱手松开,箭矢直直地没入李惊萧的云靴边几寸地界,再偏离分毫,就能让他的腿硬生生的折断。
李惊萧手中的茶盏波漾些许,却并未抖动。他面上并未露出笑意,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在笑,这分明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孟寒初却将弓矢交给一旁等候的奴仆,理了理衣襟,大步流星地从李惊萧身旁走下高台,像是某种赤裸裸的挑衅一般。
李惊萧后牙紧咬,兀自饮下一口茶水,将目光转向一旁不敢出声的众臣,露出明晃晃的笑容:“看够了?那便继续吧。”众臣慌忙执起弓矢,重新投入到狩猎之中。李惊萧却盯着孟寒初远去的背影,眼里不知在琢磨着什么,似是某种阴冷的毒蛇一般,随时都可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