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着魔

周丽英站在自家的客厅里，听着孟知的话，表情犹如在听天书。怎么不是天书？周丽英想，听听她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在说什么离奇事情？婚姻是糊弄人的，他们两人就这样把两家人当猴儿一样耍？她望着面前的孟知，她从出生起的照片就挂在这间客厅里，她在怀里哭过、笑过,小小的孩童慢慢从站稳脚跟，到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她。

她是她骄傲的底气，她和别人说他们家孟知从来没有需要让人操心的时候，是天底下最乖最孝顺不过的女儿，她受了委屈，她心如刀割，恨不得替她来挨刀。

可是，周丽英仔细看眼前说话的年轻姑娘，她好像不认识了。如果眼前的女孩是她女儿，她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周丽英不敢相信,她的孟知会这么对自己的妈妈。

她不认眼前这个人，周丽英伸出手指着对方，一口气要缓好久才颤抖着说：“你滚，你给我滚，从我家里滚出去！”说完，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像支撑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向旁边歪了过去。孟爸爸和孟知都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扶,把周丽英放到沙发上。孟知看妈妈脸色不好,手也冰凉冰凉的，不敢轻易动她，拿出手机就去打120叫救护车进来。孟爸爸伸手拍周丽英的脸，又是掐她的人中，还好人马上就睁开了眼睛，孟知眼睛含着泪花，喊：“妈！”

周丽英听到她的声音，转过眼看她，看到她脸上的慌乱和眼泪，下意识伸手想摸她的脸，要安慰她告诉她自己没事。但是下一刻对她做了什么，顿时喉咙间那股腥甜又让她理智回笼，她松开手，把脸偏到丈夫身前，看都不想再看孟知一眼。孟知悔得跪在地上，趴到周丽英的腿上哭道：“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们…”

周丽英不想让她碰自己，想挪开腿，但是她这会儿身体没劲儿，便用手推她的胳膊，说：“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仍是绝情的话。孟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还想在说什么，孟爸爸见状，就对孟知说：“孟知，你去看看救护车来了没有？”然后把孟知叫走，他抱着老妻，拍拍她的肩膀，用哄人一般的声音说：“好了，闺女走了。”

但是这话却让周丽英苦苦忍耐的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她把脸埋进丈夫怀里，说：“我做了什么孽，让她这么对我！她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孟爸爸从胸口吐出一口浊气，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说：“她哭得不成人样，你看你你也哭，何苦呢，总归是母女俩。”“如果早知道她这样，我一-"周丽英正要说气话，孟爸爸捂住她的嘴，说：“噤声，别让闺女回来听到了！”

正巧，孟知开门回来，身后跟着医护人员。她关切的望着客厅的父母，走过去问：“爸妈，救护人员上来了，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孟爸爸对她点头，然后扶着周丽英站起来，那救护人员带了担架过来，几人把人扶了上去。

下楼也是个麻烦，虽然楼层不高，但是走担架还是个需要处处小心。孟知跟在旁边担心受怕，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孝，她自己住的那么好，却劳累父母天天爬楼梯。

楼下来了救护车，大晚上的不少人都凑过来问是谁出事了。看到是孟家，又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孟知和孟爸爸都没空理想打听的人，坐进救护车就跟着一起走了。救护车有外人在，几人都沉默着，孟知坐到周丽英旁边，有时候握一握周丽英的手，泪光莹莹的望着她。

周丽英被她看烦了，索性闭上眼睛，打定注意不再理孟知。到了医院，周丽英立刻就被早就通知的医生迎了上来。孟知作为年轻人，则被护士叫过去登记和缴费。

医院缴费、拿药、看诊都在不同的楼层，孟知跑了几趟才把程序走完。重回一楼，周丽英被送过去拍片了。

拍片有孟爸爸守着，孟知想着晚上大家都没吃饭，就叫了外卖送过来。饭到了，但是三人都没胃口，还是孟爸爸不忍女儿太过伤心，哄着周丽英吃一口，然后又哄女儿说：“你也一晚上没吃，又跑上跑下的，要是你也倒了，你爸爸我一个就要伺候两个了。”

孟知破涕而笑，看爸爸脸上也有疲色，忍住心酸拆开一次性筷子，味同嚼蜡地吃着没滋没味的饭菜，等肚子有五分饱就放下了筷子。值班的医生找了一个床位给周丽英，让她在医院住一个晚上，等各项数据出来再看看情况。

周丽英毕竞年纪不轻了，医生不可能让她就这么回家，留院观察大家都放心。

孟知想要陪床，孟爸爸拦着她，让她回家去睡：“你明天还要去上班，别胡闹。”

孟知说：“我请假就行了。”

孟爸爸不同意：“我来陪就行了，哪用得着两个人？”孟知觉得伺候妈妈洗漱和去卫生间，男人不方便，孟爸爸笑：“我都跟你妈同床共枕几十年了，我来就行，你想想你，你从小到大让你做过什么重活？”估计扶个人多进出两趟都能把她累得第二天手都抬不起来。孟知想起自己从宋宅搬出来的那个月，她打扫自己租好的公寓，只是打扫卫生，挪动家具，就让她累得气喘吁吁。

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宋家，在需要动手的家务活上，她都是享福的那个。孟知不禁有些黯然，孟爸爸一见，伸手拍拍她的背，又摸了摸自己下巴说：“你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过几天就好了，回去吧！去！”医院到点就要赶人，孟知即使想要继续待着，也是被护士赶走的一波人。她晚上没有回自己家，还是回了父母家。

她打开门，头一次感觉到从小住到大的房子空荡荡的，两个大人都不在，房子里只有她活动的声音。

这时，她突然想到了家里还有娜娜，忙想给一直给她干活的阿姨打电话，但是这个时间阿姨也早就下班了。

现在回去？孟知想了想，找了茂茂。

但是电话没打通，茂茂回了消息过来：“应酬，等会儿。”“没事，你没空就算啦。"孟知回她。

她坐在客厅，翻看联系人目录，正好看到了宋清礼之前给她发的消息。“别和你妈吵架，有空了给我电话。”

孟知本想退出和他的聊天框，但是手指在快落到屏幕上的时候有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她望着宋清礼和她的聊天框入神。她说出来她和宋清礼假结婚的事，就能猜到这个结果。她不后悔。

如果她和宋清礼之间再无往来，那隐瞒着就隐瞒着，但是她偏偏兜兜转转，还是和宋清礼纠缠不清。

和宋清礼在一起的时候，宋清礼不喜欢她，她会感到痛苦、伤心，但是离开了宋清礼，她的日子平静，却也再难心动。她对以后的另一半再无期待。

到底是顺应母亲的期待，过着顺遂的普通幸福日子，还是顺应自己的心意，和宋清礼再试试。

孟知已经知道自己的心偏了。

就算最后她和宋清礼还是没有一个好结局，孟知觉得自己能够承受得起，再无遗憾。

既然是这个打算，她和宋清礼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谎言，和父母告知实情是必然的。

只是亲眼目睹母亲的伤心，孟知还是无法坦然。让老人家这么大年纪还遭这份罪。孟知心里很愧疚。“嗡嗡。"放在手心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孟知低头，定睛一看，宋清礼新发过来的消息：“看到你[正在输入中]好久了……”

“还好吗？”

“没有和你妈谈好吗？”

孟知看他消息一条一条的跳，不知道为何沉重的心情都消散了一些，她想了想，给他打字：“去我家帮我遛一下娜娜。”宋清礼回了个：“好。”

他知道她家的密码，孟知就没有多嘴。

片刻，宋清礼又发来新消息：“不能回家？”“嗯。"孟知回。

宋清礼：“也不能打电话？”

孟知现在不想说话，她说：“不了，"顿了顿，还是如实说：“我告诉了我爸妈我和你结婚的事是假的，我妈被我气进了医院。”她问：“我是不是特别傻。”

妈妈差点被她无脑的行径气死。

宋清礼过了一会儿才回道：“你现在在医院吗？”孟知说：“没有。”

“我妈现在不想看到我。”

孟知陈述着事实，此时的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向宋清礼寻求安慰的意思。

宋清礼说：“是我对不住他们。”

孟知看着这句话皱眉，但是又觉得好笑，表情变了几变，才说：“当时真的着了魔一样……”

“孟知。"宋清礼说。

孟知停下手指，等着他要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孟知却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她微微一怔，放下手机却没有起身，提高声音问道：“谁呀。”她猜是邻居或者妈妈相识的哪位朋友，听到晚上的事来家里看看情况，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开门。"宋清礼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孟知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开门。

打开门的时候，还一脸不可置信，只开着门缝往外看。走廊的声控灯亮着，宋清礼又那么高，背对着光源，孟知仰着头望他，感觉他身体延伸的阴影好像把自己都掩盖在里面。她不由退后，侧过身，打开大门，让他进来。宋清礼在门口停了停才抬脚进来。孟家和他记忆中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最大的无非就是换了墙壁上的挂画和沙发罩子。宋清礼扫过博古架上摆放照片地方，发现他和孟知的双人照早就被收了下去，只剩下孟家一家三口和孟知本人的单独照片。

家里只有孟知一个人，孟知显然到家没多久，身上还穿着晚上的衣服，脸上的妆都要脱了，颜色晕开来，她应该是哭过，眼尾微微泛红。宋清礼问道：“吃过了饭吗？”

孟知点点头坐在沙发上，没有力气招待宋清礼。宋清礼走过去，挨着孟知坐下来，孟知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抬头看他。从宋清礼的位置看去，能看到弯曲的脖颈曲线，发尾的发丝黏在雪白的皮肤上，从曼妙的颈线再往下是孟知流畅的下颌线，小巧、精致，像工笔画细细描绘出来的一般。

看出她的低落，纤长的睫毛一直低低地垂落着，宋清礼从未看过她如此消沉的样子，不由心里不是滋味。

“我能去和阿姨叔叔请罪吗？"宋清礼问。孟知闻言，抬眼看他一眼，那显然是个白眼。宋清礼说：“他们是你父母，只要好好说清楚，最后总会理解的。”是啊。孟知想了想妈妈的性格：“我妈，气性比较大……”宋清礼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哪怕是孟知没有说出口，也能感受到她心里的苦闷。

他不想她这么伤心，一点生气都没有，伸出手搂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把她揽入怀里，紧紧抱着说：“…你可以不说的，要为这件事负责的是我，他们要恨，就恨我吧。”

宋清礼的肩膀很宽，孟知的额头抵在上面，四周全是宋清礼身上温暖干净的味道，不属于自己的体温也透过衣服传到她的身体。孟知被他抱了少时，然后闭了闭眼睛，伸出胳膊放到宋清礼的背上，加深了这个拥抱的力度。

她的声音闷在这个怀抱里，说：“宋清礼，你说追我，是从现在开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