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蛇日常(六)(1 / 1)

第28章养蛇日常(六)

“啪!”

当清脆过分的响声在窒息到过分的空气中响起时,明鸢已经来不及收手。她看着被自己打偏到一旁的俊脸,咬紧下唇。“差不多够了吧。"她垂下眼眸,拼尽全力压抑住内心狂乱不安的躁动情绪,一字一句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呵。"“墨玉擦擦脸上的灰,冷淡地看着她,“不信?那你打我做什么。”他脸上红痕浅浅,隐约能看得出那是一道巴掌印,可见打人者有多么用力。就连鬓角的头发都有了些许凌乱,歪歪斜斜地偏到一边。明鸢快速地抬眸扫他一眼,而后又低下头。两个人在这一刹那陷入僵局。

她说话,墨玉气恼,她不说话,他心里更是烦闷。明明是脸挨的巴掌,他却偏偏觉得内心抽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将要溢出。“明鸢,我说你…“他咬牙切齿地上前两步抓住她的胳膊,手掌还未来得及握紧,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眸色一凛,赶紧松开。“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不远处,清河长老抱着几叠卷轴缓缓向他们走来,“天都快黑了,还不回去么?”

她的出现宛若钻入闭塞房间中的一抹清风,给这个闭塞狭隘的房间带来一线生机。

明鸢也终于能得以大口呼气,她感激地看清河长老一眼,连寒暄的话都来不及说,便转身匆匆离开。

步履匆忙,大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大大大

两个徒弟吵架了。

段衡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距离清河长老那场突发奇想的考试已经过去一天。“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明鸢坐在蒲团上,小心地抱着自己的膝盖,面对师尊的询问,她明显有些无所适从,总不能说是自己打了墨玉吧。

但退一万步说,要不是他说那些话刺激她,她会动手打人吗。段衡见问不出什么,随意叮嘱两句后便转身离去,只是在临走前习惯性地想要去摸摸她的头,没想到刚伸出手便被她躲开。指腹擦着她的发梢而过,两人皆是愣住。

“阿鸢这是在同师尊撒气?"段衡笑笑,将手收回,脸上丝毫不见尴尬之意。“我……“明鸢抬起头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握紧拳头,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憋出个"抱歉"二字。心上人就站在自己身侧,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甚至她现在只需要冲他哭一哭,便能趁机撒个娇。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一点也不想这样做。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她也很清楚,是墨玉说的话对自己产生了影响,以至于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面对师尊。只要一看到,就会忍不住想起他的话,那天晚上的记忆也会随之涌入脑海之中。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她却不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生气。明鸢深吸一口气松开拳头,正要找借口离开这里,肩膀突然一重。她抬起头,便见段衡剑眉蹙起,不悦地问道:“你为何会受伤?”不等她回答,按在她肩的手便突地一沉,他声音沉沉,带着些许的质问意味:“是谁伤的你,墨玉吗?”

他语气笃定,似乎只要她点一点头,他就会真的冲出去将墨玉逐出师门。明鸢眨眨眼,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她现在只需要顺势应下,就能将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从自己的眼前永远赶走,然后再次回到过去的日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将受伤原因归咎于修炼不当,不小心被阵法反噬,丝毫不提及墨玉。

听到她这么说,段衡按在她肩上的手也随之松开,语重心长地看着她:“阿鸢,若是真有什么事,直接来找为师。”“弟子知晓。”

“还有。”

段衡俯身向她凑近,似是想要触碰她,可手指还未伸出一寸便又生生停下,化为虚虚一指,唇边笑意浅浅:“这里,记得整理好。”明鸢暗道不妙,等人一走便赶紧小跑回房间掏出铜镜检查,果不然,她原本服服帖帖的领口今早不知为何竞诡异地翻了出来,看起来那叫一个不伦不类。更要紧的是因为她的疏忽,白皙的锁骨也就这样露出了一小截,若是再往下还能瞥见浮夸的弧度,怪不得段衡方才会露出那般欲言又止的表情。她面红耳赤地将领口整理好,捂着心口紧贴床柱坐下。“怎么会这样…“她猛猛锤了砰砰乱跳不止的胸口几下,恨不得将这圆圆鼓鼓的两团砸扁一些。

她从前都会尽力保证自己在师尊面前的形象是最好的,衣摆服服帖帖,头发连一小根发梢都不允许乱,更别说像今天这样,在他面前失态至此。明鸢无比懊恼地又锤了自己几下,用力捂住脸。墨玉,都怪墨玉。

他就像块突兀的石头,将这谭平静无波的湖水搅弄得乱七八糟,自他来之后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唉。”

早知道当时就该直接和师尊告状的。

可她为什么没说呢?

明鸢托着下巴戳戳荷包里那枚蛇鳞,暗暗咬紧下唇。她试图说服自己,或许她当时不过是因为在喜欢的人面前太过紧张一时间说不出来罢了,又或许是因为那家伙是唯一知道黑蛇下落的人,她不能就这样轻易放他离开。

但不管是哪个理由都极其站不住脚,烦乱的心绪搅入映着晚霞的春水中,乱成一团麻。

大大大

夜凉如水。

树梢沙沙而动,叶片中穿过一道敏捷的身影。凉风从他耳边吹过,发带在疾跑之中松散开来,他却浑然不在意,反而对着发带相反的方向猛地一抓。

“出来,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掌心的黑气不断挣扎扭动,最后从他指缝间钻出,融入到墙角的黑影之中,化为一只黑色的乌鸦。

“开个小玩笑而已,那么生气做什么。”

那乌鸦声音尖细,听不出男女,但却戏谑的厉害,还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怎么,莫不是有谁惹你了?我看看,哟这打的可狠咧。”“有事说事。"他后退一步与其拉开距离,斜睨他几眼,右手在剑柄上轻轻一敲,凤眸眯起,“你最好是有要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身上杀意明显,就连方才站在树梢上喳喳叫的麻雀都收了声,方圆几步之内杀气浓郁到让人近乎窒息。

这本是个危险的讯号,可乌鸦却像发现什么新鲜事物般兴奋。“说说看呗,到底是谁打你,这门派里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你吧,难道是哪个长老?不不不,他们应该没什么理由打你。”他说着说着便化为一道黑雾缭绕在墨玉身边,声音突地尖细起来,“啊!我知道了,是那只青鸾对不对,看不出来啊,你也有被女人打的一天一-唉!你干什么!”

一股蛮横强大的力量与他擦身而过,最后重重钉在墙上。黑影心有余悸地朝身后看一眼,才发现那不过是根树枝而已。“你这样可就不对了,冤有头债有主,谁惹的你你就对谁撒气去,冲我来做什么。"他还想嘟嚷两声,待看见墨玉的表情后赶紧噤声,从怀中掏出一封用术法加固过的密件递给他。

他随意接过,却在看到上方的法印时脸色微变。“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仙盟大会在即,有些事我得来叮嘱你。"黑影见他如此,无所谓地耸耸肩,刚想说两句俏皮话笑话笑话他,就突然瞥到了什么,立即消失。

树影被风吹的啥啥所作,月下走来一个纯白的姑娘,她就这样淡淡地站在那里,方才的事也不知看到多少。

墨玉身子没来由地一僵,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小绿,你怎么”

可下一瞬,她却像是完全没看到他一般,就这样从他身边径直走过,擦肩而过的瞬间长长的袖子卷起些许落叶,却怎么也掉不到他跟前。墨玉死死地盯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只觉得右脸在隐隐作痛。“哎哟,这就是那个打了你的姑娘啊。"等人一走,乌鸦便立刻从角落中钻出来,在他身边不停地啧啧啧,“看起来也不是很厉害嘛,该不会是你伸脖子故意让她打的吧,这可不像你哦。”

“滚!"墨玉斜睨他一眼。

见他生气,乌鸦便故作害怕地后退两步:“火气真大呢,不过我可提醒你,你要是因为那丫头耽误大事,就算是家主也保不了你。”他没回答,目光依旧沉沉地盯着明鸢离开的方向,手指在剑柄上不住摩挲,心中的烦躁达到顶点。

“你冲我凶什么,这冤有头债有主,人家不理你那是你的问题,冲我撒什么气一一唔!!”

墨玉松开手,神色淡淡地将被拧断脖子的乌鸦甩在地上。然而还不等羽毛碰到地面,那乌鸦便化作一缕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逃到他碰不到的地方。“啊啊啊真是的,你这个不孝的小子,你知道我做这个傀儡需要多少时间吗,我会和家主告状的!”

“是么?”

他垂下眸子,慢条斯理地将手指缝间的血擦干净,冷声道:“那也请你回去告诉我娘,关于明鸢的事用不着她担心,必要时我绝不会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