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乳虎嵩岳鸣(5)(1 / 1)

邓大夫冷笑道:

“我又不是少林寺里的和尚,造浮屠来作甚。到你山里穷人家去看病,没的惹了一身瘴气穷气。再说就你这四钱银子,又治得了什么病?”

说完拔脚就走。

乔婶急忙爬着伸手,扯住邓大夫的衣角,口中不断苦苦哀求。邓大夫急于抽身,用力想要挣脱拉拽,不料乔婶拉得甚紧,只听嗤的一声,袍子下摆经受不起拉扯,被撕破出一条长缝。邓大夫不由大怒,一脚将乔婶踹倒在地,跟上又用力踢了她两脚,让店里伙计出来摁住乔婶,怒骂道:

“哪里来的泼妇!我二两银子新缝的袍子,头天穿便被你扯破,瞧你这穷贱背晦模样,这袍子你赔得起吗?!”

骂完仍不解气,便又要伸脚向乔婶踹去。

这时,邓大夫胳膊忽然被拽住,顿时感到一阵疼痛。扭头一看,原来是峰儿看到母亲被人欺负,便冲上去,抱着邓大夫胳膊,又咬又打。

邓大夫抬手拽住峰儿衣领,一脚便将他踹倒在了地上。乔婶看到峰儿被掼了出去,慌得极力挣脱开那伙计,连滚带爬去到峰儿身旁,哭嚷着看孩子被摔得怎样。

这时药堂外,已围着不少看热闹的路人,纷纷朝他指指点点。邓大夫好不容易摆脱,生怕这妇人再当众发疯,给自己惹一个欺辱妇孺的名声,于是急忙返回药堂,命伙计们把大门关牢。

乔婶扶起峰儿,只见小小的额头上磕的鲜血直流,急忙从裙角撕下一块布来裹上,不禁又急又气,痛哭了起来,却又不敢再在药堂门前逗留,只好带着孩子离开。

途中经过一个杂耍枪棒摊子,只见一个汉子舞完枪棒,不停地夸赞自己的金疮药,能活血化瘀,消肿痛去腐肉,包各类跌打损伤。乔婶寻思着,想问下这汉子有没有治毒虫的方子,因见围观的人多,怕峰儿挤丢,便让峰儿在对过的铁匠铺等着,别乱跑,自己去去就回。

峰儿站在铁匠铺门口,见摊子上放着几把杀猪杀牛的尖刀。这时打铁师傅正在招呼客人买犁耙、锄头,再不就在炉边鼓风打铁,忙得不可开交。峰儿趁着没人注意,不知怎地心中一动,伸手拿了一把尖刀,藏在怀里。

过了一会儿,乔婶没问到方子失望归来,只好喊上峰儿先回家。

到得家中,只见乔三槐烧已经退了下去,神智也清醒许多,但右腿却整条发黑起来,揉摸掐捏都无半点知觉。

乔三槐不停哀叹道:

“只怕这条腿要废了。”

乔婶只能连声安慰,也不敢将求医被打的事情告诉丈夫,生怕丈夫气恼,加重病情。她想将那四钱银子,取出来交给丈夫,好告慰几句,让丈夫知道家里有求医问药的钱,不料一摸怀中,银子却不见了。

乔婶顿时又惊慌又奇怪,将自己身上、放鸡蛋的篓子、还有里外间各处都找寻了一遍,也未找到银子。跑出去准备问峰儿看了没,却见孩子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新刀,正在石头上磨,乔婶急忙问他:

“峰儿,这把刀子是从哪里来的?”

峰儿顿时有些慌张,又不敢说是偷的,便撒谎道:

“是人家给的。”

乔婶狐疑地看着那把尖头新刀,寻思道这样一把刀,市集上总得卖个二钱半银子,怎么会有人随便送给孩子?便问:

“是谁送的?”

峰儿更加窘迫,说不出话来。

乔婶叹了口气,说道:

“孩子,爹爹妈妈穷,平日没能买什么玩意儿给你,当真委屈了你。你买了把刀子来玩,男孩子家,也没什么。多余的钱你给娘,爹爹被蛇咬了,咱们买斤肉来煨汤给他喝,补补身子。”

峰儿一听,睁大眼疑惑道:

“什么多余的钱?”

乔婶口气温和的说道:

“咱们那四钱银子,你拿了去买了刀子,是不是?”

峰儿一听母亲怀疑他偷钱,顿时急了,叫道:

“娘,我没拿钱,我没拿钱!”

要知乔氏夫妇从来不打他骂他,虽然只是个几岁大的孩子,也当他客人一般,一向客客气气的待他,从未这般猜疑过他。

乔婶见孩子急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回身进了屋里。峰儿此时年纪虽小,却很是懂事,见母亲这般问他,心里如同憋着口气一般,极不好受,只好使劲磨起刀来,直把刀刃磨得煞是锋利,才起身进屋。

刚进到屋内,听到乔婶正在低声和乔三槐说话:

“峰儿偷买了一柄刀子,适才我问他银子的事,他却又不肯认。”

乔三槐摆手道:

“孩子拿去就拿去吧,莫再提了,这孩子跟着咱们,从来也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当是给他买了把刀,咱们一向挺委屈他了。”

二人说到这里,看见孩子进屋,便住口不说了。

峰儿走近爹爹旁边,问:

“爹,你腿好了么?”

乔三槐和颜悦色的摸着他头道:

“乖孩子,爹这条腿难好咯,以后走路小心些,怎么头上跌得这么厉害?”

峰儿心想:爹爹妈妈疑心我偷了钱去买刀子,要是他们狠狠的打我一顿,骂我一场,我也并不在乎。可是他们偏偏仍是待我这么好。

他心中不安,便向爹爹道:

“爹,我没偷钱,这把刀子也不是买来的。”

乔三槐笑道:

“别听你娘的,你娘女人家多事,钱不见了,有什么打紧?大惊小怪的到处找,妇道人家就心眼儿小。好孩子,你头上痛不痛?”

峰儿只得答道:

“还好!”

说完回头走了出去,心里一直闷闷不乐,晚饭也不吃,就去睡了。

可在床上翻来覆去,说什么也睡不着,又听得乔婶轻轻哭泣,想是既忧心爹爹病重,又气恼日间受了那大夫的辱打,或许还在怪自己偷了爹治病的银子。

峰儿心中气苦,忽然拿定了个主意,悄悄起身,顺手将白天偷的那把刀子系在腰间,从窗子里爬了出去,见昨日被慧净击塌的那面篱笆还未补上,便轻手轻脚的从缺口一跃而过,沿着路往镇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