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第20章第二十章

在田埂之间,不经意的角落,能看见一些细碎的不起眼的小黄花。若是不仔细看,只会将其当成田野之间不知从哪儿飘来的春日馈赠。姬子骞环顾四方,最后视线很准确地定在西南方向大约二十米外的一颗参天大树上。

他眯起眼,依稀看见树上挂了一点破碎的布条。他好像,鼻间也闻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香味。是羽林军追踪、传递信号的专用味道。

幂篱之下终日冰寒的面色终于泄了一点松快。是友非敌。

一番谋划,如今看来,都稳稳当当落在了每一步。姬子骞唇角勾起抹若隐若现的弧度,思考下一步,便突然感觉身子一歪,没受伤的那边胳膊传来一股被拉扯的力道。原来是洛姝观喊了他一声,没反应,便调回了头拉着他往前走。“发什么呆?是觉得这样很酷吗?”

很搞笑有木有,黑衣男子气质冷峻,头顶着一副长到腰身的飘逸幂篱。最终,他的气质就在厚重和仙气之间变成了,不搭。姬子骞回过神,已经对洛姝观时不时的调侃免疫:“我只是看这片幼苗长得实在是好,听多多他们说这是土豆,我之前未听说过。”七国之中,似乎也未听说过此等作物。

可面前,这一片广袤的土地,全都用来种植了这不知名作物?洛姝观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刚才对着那片长得最不好、而且是因为你的原因长得最不好的幼苗,在感慨它们长得好?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姬子骞也顿住脚步,一时语塞。

他大概是脑子昏了,竞然一头撞到枪口上。洛姝观再次提醒了一遍他犯下的错,见人认错态度良好,才絮絮叨叨地停下来。

一时间,也颇觉自己有高中班主任的三分神采了。“土豆是我的宝贝哟,之前没面世,你当然不知道。”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地给姬子骞解释:“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别问那么多了,等土豆成熟的时候,请你吃土豆的十八种做法,土豆全宴。”姬子骞:“土豆何时成熟?”

土豆成熟之时,他还在不在是个问题。

而且,何种吃食能有十八种做法?

他只以为这是洛姝观的夸张说法,为了突出土豆是她的宝贝……并没有放在心上。

并且充当了一个合格的小弟,不对这种夸张的说法表示质疑,全盘“信任”。就像他对他的臣子的要求一般。

洛姝观数了数日子:“大概还有三个月吧。”“这么快?"姬子骞没忍住惊呼出声。

“嗯啊,快是一个优点。”

洛姝观肯定道,“但最大的优点是土豆的产量哟,到时候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希望以后有了土豆,大家都能吃饱。”姬子骞没有接话。

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饭?这是所有有志之君的远大目标,但没有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实现。

他看洛姝观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并不愿出声打破善心之人的美好愿望。洛姝观也懒得观察小弟信不信,反正在她的手底下,就得种土豆。她在给88搭话:“88宝宝,能不能那个操作下,什么时候签到奖励再出一些高产种子呗。”

小煤球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洛洛,有点难。需要高产种子本身出现衣奖励池中,我才有那个、那个操作的空间,但奖励池一直在刷新,刷新出什么我不能控制。】

虽然心知肚明两人说的是暗箱操作。

但出于一点艰难维持签到系统的表面公平的需要,还是要稍微掩饰下。“好吧,88宝宝这样已经很棒啦!"洛姝观没有失望,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嘛。

谈判之前,总得丢出一个更夸张的要求。

如此这般,双方都开心。

小煤球在半空转圈圈,觉得自家宿主无比好说话,对它好贴心。两人一统往金多多等人方向走,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田间耕作的身影。小弟们卖力劳作,半点不偷懒。

属于黑心的监工随时来检查,都揪不着错误的那种。还是金多多听见脚步声,第一个抬头看见两人。他随手拿衣角抹了把额头的汗迹,便直起身子小跑了过来:“老大,你们来了!”

接着,不用多说。

凭着多日来养成的默契。

他指挥小弟们迅速搬出先前掩在树荫下的躺椅,还有一方小桌子,和躺椅的高度正好平齐,以及孙熙今日提前准备好的避暑饮品,一些瓜子水果。小弟们将一切准备齐全,放在了田埂边。

洛姝观便只需要施施然走过去,只要躺着,看看蓝天,看看白云,看看风景。

距离正好,微微抬眼正好再看看众人耕作,当个"合作”的监工。姬子骞被这一套熟练的流程怔住。

洛姝观袅袅娜娜地往躺椅边去了,他下意识迈步想要跟着一起过去。金多多一把把他拉住:“姬公子,你干什么去?”姬子骞停下身子,转头看他。

金多多朝田里指了个下脚的地方,“你等会儿就在那儿看。”“然后机灵一点,跟着我动作,当然,你今天就看着就行,但下次亲自动手我就不会再重新教了。”

姬子骞”

同样是看看,这差距未免太大了。

洛姝观已经走到远处,躺下了。

她将躺椅调节到舒适的高度,此时颇为惬意地看着远方小弟们“兄友弟恭”的一幕。

她非常有老大风范地朝姬子骞挥了挥手:“加油啊!”虽然不知道加油是什么意思,但勉强可以意会。姬子骞沉默着点了点头。

一头长到腰际的白纱幂篱随风飘扬。

他以前不是没有见过农民下地,也不是没有为了表示太子/帝王重视农耕而去专门视察过。

但那么多视察的人,甭管是西漳的,还是北楚的。甭管是臣子,还是帝王。

哪有人这样视察的?

这是鼓励农耕,还是刺激农民?

但……

他看着金多多等一群小弟丝毫没有不满,兴致高昂,甚至一群小弟们累得满头大汗,偶尔从田间抬起头时,闲话交流的居然是:“诶,老大的瓜子好像吃完了,孙猴儿你去添点?”“老大的杯子空了,小熙,快去加!”

甚至有小弟贴心地想到了更多!

“唉,如果我有钱就好了,就能把孙先生请到这儿来给老大说书,我感觉几个说书人里,老大最喜欢那个孙先生说的。”‖

这是人说的话?

这是一个下属能做到的贴心程度吗?

姬子骞沉默了。

他得承认,他的驭下手段不如洛姝观。

不对,这是领导的问题吗?

是下属的问题吧!

是不是他的那批下属不对?

耕作其实不难,左右来去也就重复那几个动作。姬子骞看了几遍便会了。

他虽非北楚长大,并未被当成正统皇子培养,但君子六艺仍是精通。有辛章的暗中接济,自幼武学也未落下,比不上横刀立马的大将军,却也绝非是不能提枪只会纸上谈兵之辈。

而况,种地,他本来也会。

种土豆是多了些步骤与注意事项,但比起难伺候的蔬果品种,整体料理起来竟是更为轻松。

因此,不消半个时辰。

姬子骞觉得自己真的已经将耕种要领全部铭记于心了。但是,金多多不放他走。

一群小弟们也不放他走。

除了如厕,即便他因为有伤此时还不能亲自参与耕种,即便他已经无所事事……

因为洛姝观吩咐了他是来学习种地的。

因此,无论他有没有学会,都得继续学。

这一学,便是从清晨的明露微熹学到了正午的日头高照。他直直地站着,脚步未离开过半分。

再看一看洛姝观的方向。

她似乎是睡着了。

在春意盎然的清晨,在混杂着泥土的芬芳中,在蓝天白云之下,在不远处农耕忙碌的场景下,睡着了。

这是来监工的吗?

姬子骞默默收回目光,他觉得自己比起洛姝观,更像是个不折不扣的监工。直到,孙熙煮好了饭菜,招呼众人吃饭。

姬子骞伤势未愈,甫一动作,整个人差点栽倒。“诶,你没事吧?”

孙熙吓了一跳。

好歹这几日两人讨论学问,还是培养了一番情谊。他善心大发:“我等下去帮你和老大说一声,下午让你稍微歇一歇。”今天日头大,虽然不是酷暑时节。

但姬子骞这副看起来矜贵脆弱的模样,别再被晒得中暑了。姬子骞瞥了他一眼,开口:“不用。”

他觉得这位小弟有时候小心思实在有些多。一句话,听起来是为他着想体恤。

但字里行间却在与他暗示,他孙熙才是和洛姝观更亲近的那一个。唉,没办法。

姬子骞站稳身子,拂开周围人的搀扶。

他现在也是人的小弟。

这种下属间的争风吃醋,他懂。

当然,如果孙熙知道自己无意间一句纯属好心的话被过分解读,一定会大呼冤枉。

“怎么回事?“洛姝观关注到这边动静,走了过来。她神清气爽的模样与其他人实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甚至悠闲地伸了个懒腰,睡足之后一双眸子都清亮水润地不像话。姬子骞透着幂篱,看了她一眼,感觉心间有股异样的…微妙感,大概是嫉妒。

“无碍。"他淡淡道。

洛姝观听完来龙去脉和孙熙的求情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她当然不是真的周扒皮,只是之前没想到。她也没想到姬子骞这么老实啊,说学习就真的勤勤恳恳、一丝不苟、即便身体坚持不住也继续学习。

她拍了拍姬子骞没有受伤的那只胳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身体这么弱。”

“下午休息一下吧。”

姬子骞自然也不会再坚持一定要继续看这已经学会的耕种。但是,为什么洛姝观的话总是有点怪?

他的身子这么弱?

他只是因为现在身上有伤啊。

但这话又没什么不对,似乎无从解释。

“下午带你去东福酒楼听孙先生说书。”

洛姝观兴致勃勃地做好了下午的安排,“你要好好学习知道吗?”姬子骞:好。”

他直觉,下午去东福酒楼学习说书,可能比一上午学习耕种更难。事实证明,他的担忧一点都没错。

当坐在东福酒楼,听见说书人在说,北楚的新任帝王因为痛失长兄、无心朝政之时,他额头的青筋几乎都不可抑制地暴了起来。“诸位有所不知啊,话说公子琰继位至今还未举行登基大典,是因为旧帝还没死,他将长兄囚禁宫中,日夜折磨,咳咳,就是这个折磨未必是常见的那和么,大家懂的。”

台下有人不解了。

“不对吧,孙老头,你上次还说公子琰亲手砍了旧帝的胳膊,将他捅成了血人,然后一把火烧死了,怎么又活了?”“就是,好好的皇位争夺硬是被你编排成了风月之事。”说书人将手中的折扇收起,用扇柄敲了敲台面,不疾不徐道:“莫急啊,待我娓娓道来。”

“众所周知,北楚国柱辛章大将军是旧帝的人,先前传出旧帝死讯之时,辛章大将军远在边关,没来得及赶回去,后来事已成定局,他再无力回天,便守在边关,拒不还都,俨然几乎一副自立为王的架势。”“但近些日子传出风声,旧帝还没死,这消息便是新帝亲自传给辛章大将军的,如今,听说,辛章大将军已经在命令整顿三军,班师回朝了。”这倒是一个新鲜消息。

台下宾客一片哗然。

所以说,孙先生最受欢迎是有原因的,这莳阳县就没人比他的消息更灵通了。

“真的假的,会不会是放出来的假风声,公子琰故意骗辛章将军回去的?”“那辛章也不是傻子啊?如果不是有了确凿证据旧帝未死,他班师回朝是去送死么?要知道他可是铁板钉钉的旧帝党,新帝怎么可能放过他?”姬子骞坐在大堂,头顶着幂篱,一双如寒潭般的眸子敛下所有情绪。只听着一声不吭。

洛姝观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这公子琰不可能是傻子吧?辛章也不可能是傻子吧?难怪说书人说这新帝爱慕兄长,两人有一腿呢,还真有点道理。”姬子骞顿时好像喉间生吞了只苍蝇:“何以见得?”洛姝观抬了抬下巴,“你听孙先生要开始了。”嗯?

果然,说书人非常满意自己现在引起的哗然。“所以,诸位听我分析得是否有理?公子琰若是有欺瞒辛章的本事,也不至于先前皇位之争落败。而旧帝未死,公子琰若是视旧帝为纯粹的仇敌,又岂不知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的道理?”

“所以,要我说,公子琰是个为情所困的痴人啊,来这一遭说不定就是为了逼迫他的皇兄就范,如今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等那辛章还朝,说不定旧帝就复位了呢。”

姬子骞狠狠皱紧了眉头。

辛章还朝本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可经过这说书人一分析,居然成了姬子琰那个蠢货的功劳。还编排了这么一堆有的没的。

“无聊。”他冷冷吐出两个字。

洛姝观瞪了他一眼:“哪里无聊了?你get不到也别扫兴啊。”台上说书人还在侃侃而谈,“而且还有一桩铁证。”“旧帝、新帝乃是一母同胞,旧帝甫一出生便被送往西漳为质,太后也就是彼时的皇后跪在彼时的北楚帝王宫前,跪了整整三日,直到体力不支昏倒过去,醒来发现儿子已经被送去西漳,一病不起,过了数月才痊愈。”“后来,旧帝在西漳当了将近二十年的质子,整个北楚,只有太后挂念着他,两人时常联络,太后慈母之心日月昭昭,若是旧帝真是被新帝所杀,她怎公可能还能安然当着太后?至于传闻中,太后亦是旧帝覆灭的元凶更是无稽之谈,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滔滔不绝地分析着。

坐在台下的洛姝观突然感觉有点冷。

怎么回事?

她搓了错胳膊,随口吐槽:“这可不一定。”姬子骞原本没什么反应,却在某一瞬间,好像听清了她在说什么。猛地侧头看她:“什么不一定?”

洛姝观吩咐小二来添杯热茶。

敲,刚刚冻到她了,现在好像又好了。

喝口热茶压压惊。

“孙先生说的太后虎毒不食子啊。”

姬子骞面目都掩在幂篱之下,看不真切,只声音有点飘:“难道不是吗?母亲爱子,天性如此,伦理纲常。”

“怎么可能?“洛姝观轻描淡写地反驳道。历史上坑儿子的太后不就多了去了么。

比如,郑庄公的母亲武姜。

比如,秦始皇的母亲赵姬。<1

比如,雍正的母亲德妃乌雅氏。

“我觉得吧,儿子刚出生时,太后求情也许是发于内心的悲痛、爱子。然后吧,前几年关照远在西漳的儿子也是母爱使然。但是……“但是什么?“姬子骞的语气带着丝不明显的迫切。洛姝观幽幽叹了口气,平静道:“但是后来她生了新的孩子呀。”“有了新的儿子之后,她的一腔母爱自然有了移情之地,而况皇后的身份特殊,她需要新的儿子固宠,需要新的儿子稳固地位……她和小儿子天然是不可分离的亲情、利益共同体。”

“比起远在西漳的大儿子,小儿子从小养在身边,朝夕相处,要知道感情是培养出来的。”

不然,为什么真假千金、真假少爷文那么火?搞来搞去,在纠结生恩大还是养恩大。

小王子喜爱玫瑰是因为那是他亲手浇灌的玫瑰。更何况养孩子。

姬子骞沉默了一会儿,应声:“此乃人之常情。”“可是,她对长子的母爱,是消失了吗?”洛姝观托着下巴:“不知道呀。”

“太后那么多年还牵挂着大儿子,说明心里有所愧疚、亏欠,但是人性嘛,越亏欠的人越觉得可以亏欠更多,亏欠的人回到身边岂不是更提醒她的愧疚而且我觉得有了亏欠,就代表爱意正在消退……回不去的唉,所以如果大儿子和小儿子有矛盾,她铁定帮小儿子的啊,说不定就觉得大儿子回了北楚碍眼,抢了她真正的心头肉小儿子的皇位呢?”她摇了摇头:“我瞎说的,我觉得孙先生猜测的可能性更大哈哈哈。”说书人还在说着铁证:“太后因为两个亲生的儿子竟然有了不伦之恋,大受打击,整日以泪洗面,听说前些日子还和公子琰发了好大一通火,两人争执不休。”

虽然这话有点夸张,不知道说书人是从哪儿来的消息,居然连北楚皇宫内部的事情都编排得像模像样的。

但听八卦么,就是这样才爽。

“怎么样,有意思吧?北楚这一出兄弟虐恋,我觉得还有下回分解。”洛姝观侧头去征求姬子骞的意见。

姬子骞沉默了许久,才回她:“我觉得你分析得更有道理。”洛姝观:“?”

“谁问你有没有道理了?我是问你有没有意思。”“说好了让你来学习怎么说书的啊。”

“你觉得没意思?”

怎么会呢,多少见的人不爱听八卦啊?

反正她一个现代人不理解。

娱乐圈的八卦,历史野史的八卦,同学老师的八卦,街坊邻居的八卦,总有一款你爱听。

姬子骞其实后来都没在听说书人在说些什么。这说书人确实有几分本事,打探得到一点捕风捉影的消息。但完全是开局一句话,全篇都胡编。

等和羽林军联系上了,他非得给这说书人一个教训不可,再还他清明昭彰。因此,他只冷声道:“没意思。”

“这样胡编乱造,哪里有意思?”

洛姝观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你真是太没天赋了!”姬子骞:”

于是,今日没来东福酒楼在勤恳种地的小弟们一天耕作结束,和老大一起回家的路上,轻而易举发现了老大全程绷着脸。孙熙凑到姬子骞身边问:“怎么回事?你惹老大生气了?”金多多也有些不满:“我们做小弟的,顺着老大就好了嘛,姬公子你的表现不够好。”

面对一群唯老大主义的小弟们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姬子骞似乎也没有开脱的借囗。

“你做什么了?"金多多打算教教他。

姬子骞:"………老大说我没有学习说书的天赋。”噗。

孙熙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上下打量了姬子骞一眼,不得不承认,让姬子骞这样一看就冷冽寡言、正经古板的人去学说书人那生动有趣、胡编乱造的跌宕起伏的叙述风格,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但是,他憋住笑。

叹了口气。

“唉,但是老大很看好你呢。”

“姬公子,听说书是我们老大最大的爱好了,我们当小弟的不就是要为老大排忧解难么?你努力学一学,好歹要让老大看到你的进步啊。”“难不成姬公子就这样承认自己不行了?”姬子骞深深吸了口气,快步往前,离开了两人身边。洛姝观看着快步走到自己身边并肩而行的姬子骞。因为此时,夕阳西下,天色已经黑了下去,走在山上更是有些昏暗。姬子骞将幂篱取了下来拿在手上。

洛姝观本来还想说几句的,一抬头看见一张极品帅哥的脸。突然,就感觉,算了。

和帅哥计较什么呢?

她抬起头,笑眼盈盈望向姬子骞。

姬子骞愣了下,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心情转晴了。洛姝观:“我都听见了哦。”

“怎么啦?不想听多多和小熙继续教育你?”姬子骞已经很有自觉:“不是。”

“我应该好好学习当小弟的基本素养,进步努力。”洛姝观”

行吧。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明天继续和我去听说书吗?”“可是明天不是孙先生讲诶。"她有些遗憾。姬子骞面色一僵。

明日还要继续听?

洛姝观达成看帅哥冷脸的成就,心满意足收回目光:“算了算了,明天你还是待在家里继续养病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姬子骞话很少,听起来像是敷衍,但他语气沉静,面色冷然,倒不会让听者觉得被糊弄了。

他一边应付着,一边观察周围地形。

上次上山,他是被抬上去的。

而且彼时伤势正重,他意识都不太清醒,自然记得不明晰。此刻仔细打量,·便将地形映入眼中、记在心里了。顺着他留下的印记,羽林军若在附近,应该近日便可联系上他了。“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到了半山腰,洛姝观没有再和小弟们回去,而是挥了挥手,独自往更高处而去。

小弟们自然没有异议。

倒是姬子骞第一次见此情形,有些不解:“夜间山路崎岖,或有猛兽出没,你们就让洛姑娘一人回去了?”

孙熙打断他:“老大不在,你就不叫老大了吗?”姬子骞”

有时候真的服了洛姝观和洛姝观这群小弟们的脑回路。金多多倒是没有和孙熙一样上纲上线,却也没给他解释。“放心吧,老大厉害得很,没事的。”

“老大不喜欢我们跟着去她住处。"他提醒道。事实是,他们根本找不到洛姝观的住处……但这么丢人的事,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他也不管姬子骞后面会不会自己好奇想要去找洛姝观,因为,反正,也找不着。

姬子骞垂下眼眸,没再说话了。

凭这群小弟们对洛姝观的维护,如果有危险,定然不会放任。所以,洛姝观看着如此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实际比这群小弟们都厉害?他是见识过金多多的天生神力的。

也是,若无本领,如何服众。

只是,他还未有机会见识到。

翌曰。

因为洛姝观吩咐了,姬子骞并未随着众人下山,而是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现在他已然能够行动自如,自然不会一早醒来,傻傻饿到中午等待洛姝观来送餐。

虽然他无甚厨艺,但去厨房随意弄点东西,填饱肚子也不难。吃完早饭后,姬子骞无所事事地回到房间。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如此悠闲了。他想了想,想起自己昨日说要努力进步、学习当一个小弟的基本素养。但是说书,姬子骞觉得,其他人认为他没天赋,那他便没天赋吧。洛姝观等会儿来找他,不出意外就是来练字。虽然进步很快,但可以看出来,确实实打实就是一个初学者。姬子骞思忖片刻,坐到了洛姝观常坐的案桌前。桌上,还遗留着洛姝观来练字留下的笔墨纸砚。他提笔,默下了一篇《三字经》。

启蒙读物,也适合练字。

他按着自己常用的字体写了一篇,又忆着字帖,将时下流行的几种字体都写了一遍。

姬子骞并不知道洛姝观有系统空间,有名师教导,只以为她是在自学。但自学难免进度缓慢,初学者无不是临摹字帖后而形成自己风格。他见洛姝观也未带字帖来过,便误会她没有了。因此,当洛姝观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留下的纸张居然都被填满了。每张宣纸上,都行云流水地印满了一张可以算是视觉享受的书法作品。“都是你写的?“她诧异地问姬子骞。

姬子骞并未邀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希望对你有用。”洛姝观自然不会没眼色地说没必要。

无论如何,这是一番珍贵的心意和礼物。

“谢谢,太有用啦!"她伸手小心抚过干透的墨迹,鼻间依稀还能闻见墨香。“我很喜欢,以后我书法练成,有你三分功劳!”姬子骞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喜欢就好。”他走到一边,将座位让出来。

自己坐在了洛姝观过来也常坐的躺椅上。

是他未见过的样式,但舒服地不可思议,躺下去简直叫人好像没有骨头似的舒服。

姬子骞一怔,又坐起身,另搬了根相对板正的板凳。“怎么了?不舒服?"洛姝观注意到他动静,有些奇怪地问。姬子骞摇头:“非也,是太舒服了。”

他没再多说,但洛姝观读懂了他的未竞之意。无语,有人就是要不愿享乐来彰显自己的自制。三观不同,不必争论。

“行,随便你吧。”

过了一个时辰,洛姝观练完昨日系统空间老师布置的课业。突然想起自己又多了一门课。

先前与书法一同出现的绘画课程时隔几日,又出现在了系统签到奖励了。因为一起被列为选择的另一个奖励实在鸡肋,洛姝观便可有可无地选择了绘画。

绘画课程,应当是学国画吧。

国画,洛姝观没有涉猎过,但她在现代倒是上过素描课。虽然只是学校里安排的兴趣课程,但因为感兴趣,加之听说画得好能挣钱。彼时的她尚且不知道得需要画多好才能挣钱,便也初生牛犊不怕虎地上完课后自学自练了一段时间。

今天晚上回去还要再上绘画课程,洛姝观望着眼前雪白的宣纸,发了会儿呆。

“诶,姬子骞,我要回送给你一个礼物。”姬子骞从书页上抬起眼,指尖颤了一下。

“什么礼物?”

洛姝观摸出根炭笔,好在之前因为不习惯毛笔,还是做了几支炭笔出来。“给我当模特吧!"她说。

“模特?"姬子骞疑问。

洛姝观:“就是我想给你画幅像,可以吗?”姬子骞愣了一下,“现在吗?”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搭,有些拒绝。

他先前那身衣服因为受伤破损,洗后收了起来,现在穿的是金多多的衣服。没有什么款式而言,就最适合下地种田的那种粗布衣服。洛姝观似乎明白了他的顾虑,语气放得柔和甜美:“粗布衣衫更衬托了你的天生丽质。”

“不用担心啦,姬子骞,你现在就很帅,英俊潇洒的。”姬子骞感觉耳根一阵发烫。

他平日不是没接触过女子,也不是没被赞美过容貌。但确实,没遇到过如此直白的……

“好。"寄人篱下,难不成他还能拒绝么?虽然和国画无关,但洛姝观也有些手痒,决定拿副素描练练手。“没事,你不用看我,就保持刚刚那个看书的姿势。”“尽量不动哦,唉,算了,没事,你就按着正常看书来,我看你本来也不咋动,现在刻意了就有点僵硬了。”

姬子骞被她连续几句指点整得极其不自然。他尽力放下杂念,重新投入书页。

但是,怪他对视线太敏感了。

洛姝观几乎几个呼吸间就要看他一眼,过一会儿,就要盯着他连续看几眼如芒在背。

他还要尽力保持身体舒展,不然就要被说肢体僵硬了。姬子骞觉得,这比幼时最初练武扎马步还要难。“真的放轻松呀,就看自己的书好了。“果然,没一会儿,洛姝观又出口提点他了。

姬子骞:……恩,需要作画多久?”

洛姝观估摸了下自己的水平,太久不练,生疏了。“我要尽全力给你画好看点,争取还原出你英俊的外貌、挺拔的身姿,所以要久一点哦。”

“起码半个时辰吧。”

姬子骞嘴唇抿了下,犹豫着说:"可以不用夸赞我容貌的。”洛姝观头也不抬道:“为什么呀?你还要管我说话的权力?”“还有啊,礼尚往来懂不懂?”

“难道我不好看吗?你怎么不多夸夸我,夸回来呀。”姬子骞身子僵硬地没忍住换了个动作,小幅度活动了一下腿。怎会有女子如此自然地问他人讨要赞美的?“嗯?"洛姝观没听到回答,抬头看他。

姬子骞:“…洛姑娘闭月羞花、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他磕磕绊绊地在脑子里搜罗夸赞女子外貌的词语。洛姝观也不太满意。

“算了,夸得太没诚意了,停下吧。”

姬子骞闭嘴。

洛姝观继续作画。

“你真的不用紧张,早知道我不给你说我要画你了。”姬子骞并不认同。

即便洛姝观不提前说,但是如果不说,此时这般,几个呼吸就要看他一次,每隔一会儿就要盯着他。

那更奇怪了,他会问的。

洛姝观试图找出一个更夸张的例子:“你这还穿着衣服呢,有什么好害羞的?有些模特还是裸/体模特呢。”

“什么?"姬子骞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洛姝观突然再次抬头,盯着他看:“你看起来身材也很好哦。”如果当裸/体模特,再配上这张脸,啧,可能天价。姬子骞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这岂非败坏纲常?”

这次,他不止耳根红了,那股红晕直接蔓延到了脸上。洛姝观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

呃。

“你别紧张,我暂时没有这样的癖好。”

姬子骞稳下呼吸。

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