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散亲离(1 / 1)

原来母女和夫妻并无不同,一样大难临头各自飞。

是她高估了亲情。

该打!

前世末世之初秩序混乱,子弑父母杀女的经历是不够多吗?她真是心里有点阳光就认为所有人和她一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再者,于寻常百姓而言,太子被废,薛理入狱,可不是灭顶之灾末世来临吗。

既然选择离开,那就望君多珍重,从此山水不相逢!

“娘,你想嫁吗?”罢了,罢了,看在她有把原身好好养大的份上,她再问最后一句。

林知了的祖母直眉瞪眼,“了丫头,你什么意思?”

林蜻蜓吓蒙了——重生回来不足两年,先是太子被废,接着是前世什么都干过唯独不曾蹲过监的薛理被褫夺功名下大狱,如今又有前世至死不曾改嫁的二婶要嫁人,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听闻祖母的问话,林蜻蜓回过神,看着一向木讷胆小的堂妹,心说不会她也变了吧。林蜻蜓试探问道:“你同意二婶改嫁?”

原身可是个没主见的。林知了嗫嚅着说:“祖母以前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言外之意,随她去吧。

原身的母亲宋氏顿时如释重负。

此前一直不敢告诉她,便是担心她反对,再撺掇儿子小鸽子同她哭闹。公婆借此阻挠。

她在林家这些年,洗衣做饭喂牲口磨豆腐什么活都干。可她一个铜板没见过,公婆防她就像防贼。

简直欺人太甚!

眼瞅着使唤顺手的大丫头要飞,林知了的祖母急了:“我不同意!你一走了之,小鸽子谁养活?”

小孩很是清楚这个家里谁对他好,闻言慌忙抱紧阿姐。林知了双手搂住他:“我照顾吧。”

“你——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么照顾他?”

林知了沉默下来。

此前林蜻蜓脱口而出“不会”,林知了瞬间便意识到薛理此番会化险为夷。林蜻蜓明知薛理死不了,去年俩人大婚当日还死活不嫁,怕不是跟薛理没了功名有关。

林蜻蜓怕种地辛苦,林知了其实也怕苦。可她不止会耕种,还会很多很多。若没有安身立命的本领,她一个亚健康大学生怎么也轮不到被陨石砸死,早被禽兽不如的人敲骨吸髓。

林家老太太见林知了无言以对心中窃喜,看来有望留住宋氏。

自古以来没有婆婆阻止儿媳妇嫁人的道理。可孩子闹着不同意,无论宋氏告到哪里,官老爷都会偏向五岁的小鸽子。宋氏想走,不死也要脱层皮!

原身的母亲宋氏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神色焦急,“知儿,你——”

“娘,祖母言之有理啊。”林知了不顾宋氏的祈求,继续说道:“祖母,咱家这份家业有我爹娘一份吧?不如趁着今日把我爹娘那份给小鸽子。倘若——”

林家老太太登时像被人挖掉心头肉,跳起来尖叫:“你说什么!?”

林家众人有所准备,可也没料到她这么大反应,吓得哆嗦一下,包括林蜻蜓和林知了。窝在林知了怀里的小孩恨不得用阿姐的衣裳把他埋起来。

林知了犹豫片刻,看起来像鼓足勇气,抬起头说:“以前我爹还在,挑捡豆子的是我娘,做豆腐的是我爹,大伯和小叔卖豆腐——”

林大伯不禁说:“你以为卖豆腐不苦?”

“卖豆腐辛苦为何不见你同我爹换一换?”林知了好奇地问。

林大伯张口结舌,半晌没能憋出一个字。

林蜻蜓不禁看向她,堂妹的脑子是不是太灵光?以前不是跟二叔一样,戳一针才动一下吗。

林蜻蜓想到薛理的母亲,她前世的婆婆,那个老太太能言善道性子刚烈。堂妹在她身边一年多,哪怕仅学一成,也能和祖母旗鼓相当。

林蜻蜓不但不帮祖母,还要趁机踩一脚,谁让她前世看薛理遭到打压就不许她回娘家。

“祖父,您怎么看?”林蜻蜓很是清楚这个家谁做主。可她老娘跟她没有半点默契,离她近朝她脑袋上戳一下:“有你什么事?”

林知了又说:“祖父,我想我们不幸被薛理连累被流放,多带点钱打点一番,兴许我能活到小鸽子长大。倘若薛理此番虚惊一场,那些钱就供小鸽子读书。有相公悉心教导,小鸽子定会有一番作为。纵然我们不再往来,可别人不知内情。说句祖父不爱听的,打狗还要看主人。谁敢欺辱官老爷的亲祖父呢。”

林蜻蜓不由自主地点头。

她娘又给她一下。林蜻蜓拨开她娘,不是林知了这番话她险些忘了,以薛理的心机城府,给他一线生机他就能爬起来。

前世就因眼皮子浅错过很多事。今生可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两头押注才稳妥。

林蜻蜓扯掉腰间荷包塞林知了手中。林知了很意外,良心未泯?不不不,她应当担心薛理死里逃生后发现岳父一家作践妻子从而报复。

弱冠之年高中探花的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栋梁之材,可为肱股之臣。以他的智慧算计林家十拿九准!

林知了佯装感动:“大姐,我……”

“大姐懂。”林蜻蜓担心被她说得羞愧失态,拍拍她的手阻止她说下去,“大姐的一点心意,你别嫌少。”

林知了的娘不禁说:“我看你是有钱——”

“娘!能不能不说话?”林蜻蜓秀眉微蹙。若不是前世她娘目光短浅,日日胡言乱语,她被撺掇心动,前世也不会在薛理最需要她的时刻同他和离。薛理也不会把她当畜生一样踩在脚下肆意碾压。

林蜻蜓想起前世那些事就发怵,不敢回想下去,“小鸽子无论怎么说都姓林,是二叔的儿子!这一点就是跟知了断了关系也抹不掉!祖父,您倒是说句话啊。”

先前林蜻蜓和薛理的婚事正是林老头求来的。他担心村里人眼红林家家业,合伙算计林家。有官老爷护着,林家方能无忧。

林老头只敢让林知了回婆家,不敢提出断绝关系,也是担心薛理逃出生天后报复。此刻他同样担心。林老头沉思片刻,决定两边下注。左右那些钱也不是便宜外人。

林家老太太一看老头子点头又急了:“你老糊涂了——”

“住口!”林老头呵斥。

一直不曾言语的林家小婶不禁说:“爹,依我看不如趁机分开。”

“你什么意思?”林老头活了大半辈子,隔三差五进城,担得起一句见多识广。儿媳妇打个喷嚏,他就知道她想做什么,“趁机分家?我还没死!就是分也轮不到你!”

林家小婶臊红了脸。

林蜻蜓心底冷笑——蠢货!

林知了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亏得她以为这个家一个比一个精明。然而想两头吃也要问她日后答不答应!

林老头看向林知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我听祖父的。”林知了带着年幼的弟弟,母亲又一心要跟她划清界限,真闹起来势单力薄的她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老头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到头来还是这个孙女省心。

今日若换成——林老头看一眼林蜻蜓,非闹得全家鸡犬不宁。

林老头再次令长孙请族长,他去算算老二那份值多少,随后用手绢包起来递给林知了。

林家众人陡然睁大眼睛,有人还倒吸一口气。

初来乍到的林知了不清楚此地房屋田地价几何,心里寻思这一把碎银子是多是少啊。见状她心里踏实了。为了表明钱是弟弟的,林知了塞弟弟怀里,“小鸽子,收好。”

宋氏不由得嘴说:“他一个孩子,你——”

林知了打断:“娘,我不阻止你嫁人,你也别管我今后如何,给彼此留些体面吧。”

林蜻蜓不禁看向堂妹,前世林知了就跟她说过相似的话。她一直认为这个堂妹嫁进高门变得虚伪,原来她不曾变过。

宋氏讷讷道:“你这丫头,我好心提醒你,怎么又扯到我嫁人。我也不想,还不是你外祖母。她是我娘,我有什么办法。”

林老太太不满地哼一声。

林知了的大伯母面露讥讽,仿佛说你不想嫁谁敢逼你,装什么无辜。

林知了的小婶撇嘴笑笑。

宋氏背对着几人看不到这些,但凭那一声哼,她也可以猜到妯娌婆婆的嘴脸。以至于担心难堪不敢回头。

林知了把弟弟放床上:“祖父,我去给弟弟收拾衣物。待会族长过来我再来。”

林蜻蜓按住她:“别又晕过去。你坐着我去收拾。二婶,你来搭把手,告诉我哪些是小鸽子的东西。”

她娘见状眉头紧皱:“蜻蜓,你——”

“娘,还想不想我以后常回家看看?”林蜻蜓问。

她娘不敢言语。她兄弟想问问这个大姐今日是怎么了,碍于宋氏在她身边多有不便又把脚收回来。

有人帮忙林知了乐得清闲。

半个时辰后,林知了手边多了两个大包裹和一份断绝关系的字据。一式三份,林知了和祖父各一份,另一份由林蜻蜓带回去交给知县,日后朝廷怪罪下来才不会连累林家。

宋氏看到公婆妯娌安心的样子不禁心动:“爹,我想过两日回去——”

林老太太见强留无用,便说道:“还过两日干什么。趁着族长在,跟族长说一声,你把衣物归置归置今天就走吧。”

先前林知了昏过去林家四处找人,族长已经知道出什么事了。闻言族长意识到什么,“你也要跟林家断绝关系?林家这些年待你不薄,你——”

“族长,不是这事。我娘前几年就让我改嫁。可那个时候小鸽子太小离不开我。”

林知了顿时想翻白眼。她的堂兄弟姊妹嗤之以鼻。

宋氏担心错过今日以后婆婆横加阻拦,也不管他人如何腹诽,“如今小鸽子跟知了回薛家,我也放心了。”

娘要嫁人儿都拦不住,族长更拦不住。族长扫一眼林家众人:“林家什么日子我不说你也清楚。今日你出了这门,再想回来就难了。”

“女婿那样——这几日不回去,以后都知道了我也回不去啊。”林家担心被牵连,宋家又何尝不担心。宋氏叹了口气,“知了,你外祖母素来严苛,你看是不是……”

林知了哪怕不是原身也感到心寒:“给你写一份从此各不相干的字据啊?”

“这——”宋氏羞愧,讷讷道,“只当可怜可怜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