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9章
额头的湿巾落到榻上,沾湿了纯白的榻褥。榻上的人直起身子,惹得被褥寐窣作响。
裴敛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要我做什么?”姜钰雪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整个人都要烧干了。她抿了抿发干的唇,声音里带了些鼻腔,憔悴道:“要…喝水。”
闻言,裴敛看了眼榻边小桌上见底的水杯,抬步过去将其倒满,递到了她面前:“拿着。”
此时,姜钰雪还半睡半醒着,看着面前递过来的水杯,迷迷糊糊地抬手握住。
“拿好来,我要松手了。"裴敛说着,对方握着的手稍稍用力,微凉的指尖覆在裴敛之上,惹得他不禁蹙眉低头看去。手发软,手的温度比往常还要凉。
他四下环视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用的木椅,只好将榻上的被褥往里推了推,弯身坐到了榻边。
“拿得住吗?"裴敛看着她迷茫的双眸,耐心问道。昏暗中,姜钰雪虚地握着那杯水,风寒烧起的热闷得她的脑子无法思考。她循声望去,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好看的薄唇。那唇薄却饱满,即便是在一片昏暗之中,也能感受到它温热湿热的气血。久久未得到她的回答,裴敛垂眸看向她。
窗外云层剥开,月光照到两人之间。
姜钰雪抓住他的衣领欺过去,本能地去寻求那温热又湿润的唇瓣。裴敛直起身来与她拉开距离,抬手将水杯递到她唇边,杯口按在她的下唇之上,轻轻一抬,将水倒了进去。
“喝水。"裴敛无视她抓在自己衣领上的手,开口命道。姜钰雪一手按在他拿着杯子的手背上,一手抓着他的衣领,仰头喝着。感受到她抓在自己手上的手有了力气,裴敛继续说道:“自己握着。”然而,姜钰雪着实是渴极了,只管自己咕咚咕咚地咽着,甚至是急切地按着对方的手,要他抬得再高些。涌入口中的水从唇角溢出,从她唇角一路滑过王颈,落入交领之下的深沟中。
“咳咳咳………许是喝得太急了,姜钰雪不小心把自己呛到,咳个不停。裴敛拿开杯子,掏出帕子递到她面前:“慢点,弄得身上都是。姜钰雪接连不断地咳了几声,轻轻喘着气,唇瓣沾了水,在月光下泛着水光,唇角溢出的水渍挂在下颌处,摇摇欲坠。见她眼神依旧涣散,裴敛轻叹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扬起脸,自己拿起帕子帮她擦去水渍。
粉嫩的小脸柔软而有弹性,小小一张,巴掌不到,一下便擦干净了。“剩下的,你自己擦。“裴敛将帕子塞进她手里,瞥了一眼她脖子往下的那些水渍。
他手将要离开,又被她一把抓住,冰冷的指尖往他掌心钻了钻,完全没在听他说话。
无奈,裴敛只好让她拿着帕子,自己握着她的手,带着她擦干净。姜钰雪这回倒是配合了,乖乖地扬起脸等着。裴敛瞥了她一眼,无奈道:“这下倒是听懂了。”他视线向下,雪白的脖颈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展示在他面前,如脂的肌肤上流过一道道晶莹的水痕,深入衣领之下。
帕子在颈间擦拭着,分明隔着她的手,却依旧能感受到她肌肤散发出来的热。
实在是烧得太厉害了。
思忖间,手继续向下,忽的陷入一片软绵。裴敛蓦的松开手,只留下姜钰雪的手还放在那团软绵之上。明明是握着她的手,竞还能感觉到那一下带来的软而黏,却又富有弹性的触感。
“失礼……“裴敛收起面上的异样,往后退了些。姜钰雪一点没听见,只是觉察到对方往后退去,自己也本能地跟了上去,伸手探进他外袍之下,摸着他的腰抱了上去。“殿下……“姜钰雪把脸埋进他怀里,肆意汲取着对方身上的温暖,“好暖和。”
裴敛抓着她的肩要与她拉开距离,却是被她抱着不放。“姜钰雪,你冷便回被褥中躺着,不要抱我。”姜钰雪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紧紧抓着他腰后,任性拒绝:“不要,殿下更暖和,我要睡在殿下这里。”
“我认真和你说,松开。"裴敛重复道。
姜钰雪依旧摇了摇头,再次拒绝了他:“我不。”见她不肯放弃,裴敛沉沉吐出一口气,抬手推她。姜钰雪还是坚决抵抗,无赖地闷声发出抗拒的嘤声。
裴敛本是不想这样对待病人的。
但即便他这般粗鲁了,对方还是不屈,只好严肃问道:“姜钰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姜钰雪窝在他怀里没有看他,喃喃道:“…我想跟殿下同榻。”“我不想。”
“我想。”
裴敛垂眸看向怀里的人,沉默几息后,抬手去掰她抓在自己身上的手:"姜钰雪,我这次便同你说清楚。”
他面色漠然,也不顾怀里人的挣扎,执意将她与自己分开。“你同我,不过是因为圣上赐婚而凑到一起的两个陌生人。”他攥住她挣扎的手腕,低头看着她,沉声道:“我并不喜欢你。”姜钰雪低垂着头,本来昏昏沉沉的脑子,被他的这番冷漠一下冲刷得清醒,视线却变得模糊了。
“你哭也没用。"裴敛看着她眼角闪烁的泪水,执意道,“你既同样不喜欢我,便也没必要这般勉强,王府不会因此亏待你。”……谁说的。"姜钰雪声音发着颤,没由来地赌气道,“谁说我不喜欢你了!我喜欢殿下!”
“喜欢我?"裴敛眉间蹙起,抓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命道:“那你看着我再说一次。”
“我、"姜钰雪仰着头,视线中是对方冷漠的眼神。她下意识要偏过头去躲闪,却又被对方捏住下巴抬了回去。
姜钰雪咬了咬牙,压抑着自己躲闪的冲动,执拗地回道:“…我喜欢殿下!”
泪水从她扬起的下颚滑过,落在了裴敛的指尖。裴敛看着她眼中的神色,松开了手。
他将要退开,对方却又抓了上来。
纤细的手腕脱离了禁锢,腕骨上的红痕深得扎眼。裴敛眸色深沉,言语间透露着不耐,命道:“松开。”“不要.…!“姜钰雪使劲摇着头,“我不松开!我都说我喜欢你了,为什么还不行!”
“明明你们这些臭男人对不喜欢的也可以!”裴敛微眯着眼,沉声问道:“谁教你的?”“……没有谁教我,"姜钰雪啜着声回道,“我自己发现的。”她顾不上去擦拭脸上的泪痕,攥紧他的衣领,警惕着他再次推开她。“他们分明没有多喜欢我,甚至都没见过几面。”“就是这样的人都敢大言不惭地说喜欢我,说会待我好,你怎么就不可以。”
姜钰雪回想起自己过去接触到的男子。
他们有的风流花心,有的傲慢暴躁,有的是他人嘴中的大好人,有的则是众人艳羡的权贵。
起初,他们谈的是风花雪月,后来谈的是风尘浪途,再后来……仅短短几日,甚至是几个时辰,便可以陡然一变,变成那些她从心底拒绝、害怕的、还不愿做的事。
如今,她转念一想。
至少眼前这个人,比他们好得多。
“我不可以。"裴敛说着,又一次要将她的手拿开。姜钰雪死死抓着不愿松开。
裴敛已然没有什么耐心心继续同她闹,抬高声量斥道:“姜钰雪,松手!'“我不要!"姜钰雪本就发热的脑袋,在对方的这一次次拒绝中变得失去了理智,只是执拗地要他接受自己,大声哭喊道,“我可以!我喜欢殿下!”话落,她的肩头被对方猛地一推,整个人撞进被褥之中,巨大的阴影随之笼罩。
她还未反应过来,一只炙热的大手便按住她的腰,从腰侧一路向上游走,抚过她身侧躺下的软绵,最后紧紧掐着她小臂内侧的软肉将她禁锢在榻上。“所以,"裴敛伏在她身上,倾身欺到她面前,双眸紧紧地盯着她,“你是想要跟我做这种事?”
姜钰雪愣了神,落下的青丝铺散在她的身上,随着她起伏的胸口滑落在榻。下一刻,身上的人忽的继续贴近,微偏过头,吐息着雪松香气的唇瓣不断贴向她的唇,抓着她膝盖的大掌以迅猛的速度摸近她的大腿根处。姜钰雪从未做过这些,心里顿时涌起强烈的抵触,本能地抬脚踢在他身上。冰凉的脚掌狠狠地踢在他的胸口,竞是没让他离开半点。反倒是随着脚掌感受到的一阵阵炙热的心心跳,由他牵制住的另一只腿被他强迫着打开,整个人期了进来。
“我不要……!"拒绝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姜钰雪偏过头,双唇紧闭,浑身颤抖不止。她双手抵在对方的肩膀上,抗拒着他的接近,每一声啜泣都渗满了她的恐惧。空气中沉静几息,尔后,炙热的包围从她周身抽离。随着床榻一声"吱丫'的响动,身上落下了一层柔软的包裹。
“睡吧。"裴敛从她身上离开,将被褥重新盖回她的身上,尔后抬手拂过她流泪的双眸,轻声说道,“你病了,所以闹了点脾气,还说了些胡话。”看着她窝进被褥中,无助地蜷缩起身子,裴敛伸出手,隔着被褥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温声道:“睡吧,明日醒来便都好了。”尔后,起身抬步往门口走去。
姜钰雪将自己藏进被褥中,泪水止不住地流。她输了。
输得好难堪。
自己揣着的那点心思被他看得一干二净。
心中的挫败、羞耻、不甘交织在一块,将她本就因为病弱而脆弱的精神击溃一地。
“爹爹……娘亲…“姜钰雪将脸埋进被褥之中,紧紧抱在怀里。她想家了。
原本走远的脚步声一滞,空气中又寂静了几分。裴敛闻声停下,眸中蓦的闪烁。
床榻上的人闷在被褥之中不停啜泣,嘴里低低地喃喃:“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我好难受…我不要一个人……裴敛垂放着的指尖在袖下微微一颤,眸中原本的漠色骤然褪去。他远远看着榻上那娇小的背影,思忖片刻,轻叹一声,终是抬步走了过去。床榻轻轻地往下陷了一下,姜钰雪猛地在被褥中缩了缩脑袋,头上轻轻地抚过一只温热的手。
“我就在这坐着,守着你,你好好睡吧。“头顶传来裴敛的声音。姜钰雪晃了晃脑袋,将头藏进被褥中,盖过头顶,拒绝了对方的安抚。被她这般落脸,裴敛也没恼什么,转而拉过被褥,将她露在外面的脚盖住。甫一拉起被褥,光溜溜的脚丫猛地一把踹到他大腿上,被窝中传来姜钰雪执拗的哭骂:“走开!臭男人!我不要你了!你是臭男人!”“嗯。“裴敛应着,依旧耐心地给她盖好了被褥,垂眸看着从被褥中伸出来的小手。小手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抓住了他的衣摆,紧紧地,看上去没有松开的意思。
“冷吗?"裴敛伸手包裹住那只手,轻声问道。姜钰雪将被褥紧紧地抱在怀里,小脸哭得通红,抽了几下鼻子后,小声嘀咕着回道:“冷。”
裴敛将她的手从衣摆上拿下,牢牢地牵在掌心:“这样便不冷了。”“睡吧。”
雪松的香气缓缓索绕,姜钰雪窝在被褥之中,牵着对方的手不知不觉睡着了。
裴敛看她没了别的动静,抬手轻轻把她的被褥扯了扯,露出里头一张软乎乎的脸。
被褥中的人呼吸绵长,哭得红肿的眼睛轻轻阖着,纤长眼睫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睡着了倒是乖巧,醒着就满嘴胡话。"裴敛低声说着,撩起她滑落到面上的碎发,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沉睡的人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努努嘴握紧他的手,低低说了句:“喜欢……裴敛抚在她额头的手一滞,瞥了她一眼,悄声谴责道:“小骗子。”翌日,清晨的阳光照入房内。姜钰雪从榻上醒来,昨夜一直牵着的手已经被塞回到被褥之中。
“小姐,你醒了?"新月带着早膳回到屋内,恰好撞见姜钰雪从被褥中起身。姜钰雪睡眼惺忪,昨日的烧刚刚退去,现在人还有些晕。“殿下方才还来问过小姐怎么样了呢。"新月忽然说道。姜钰雪闻言一震,原本迷迷糊糊的脑子顿时清醒过来,心里一下波澜四起。她昨晚又和他吵架了…
她默默抓紧了被褥的一角,怯怯问道:“他、他说什么了……?”新月对他们昨晚的事情并不知情,只是如实地回复道:“殿下说,还有一个时辰便要出发了。如果小姐觉得不想去了,那便直接回府就行,他自己过去。姜钰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烫,烧已经退了。姜钰雪蜷了蜷脚趾,弱弱地回了句:“我去吧……“那我去把殿下喊过来。”
“别、别!”
听见新月要去喊人,姜钰雪慌忙制止道。
她抿了抿唇,在新月疑惑的眼神下目光闪烁着推卸道:“我昨夜出了一身汗,还没沐浴呢…
“你…帮我和他说一声吧。就说,我会去的,稍等我一会儿。”新月也没觉察到她的异样,毕竞自家小姐对着殿下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也不是一两天了,便应下去办了。
姜钰雪在新月的服侍下沐浴干净,又吃了几个包子,喝了点新熬的药,收拾好东西后下了楼。
“小姐,殿下在车上等着了。"新月指了指那边的那辆马车,说道。姜钰雪掩着为难的情绪,接过新月给她准备好的小点心,点了点头,抬步上车。
车厢内,裴敛还是静静地坐在来时的那个位置,感觉到有人进来了,微阖的双眸缓缓抬起。
姜钰雪怀里抱着个食盒包裹,垂头不语。
昨晚两人算是撕破脸了。
上次还会因为她哭了,所以没有说多么难听的话,这次直接就当着她的面说不喜欢她。
更甚的是……自己说喜欢他,结果他当真要靠近的时候,反倒是她打退堂鼓了。
最后,她连和好的话都没讲,甚至气自己做得不好,把气撒在他身上,愣是踹了他一脚。
现在就算想和好,都有些说不出口了……
太丢人了。
她捋了捋裙摆,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他斜对面的靠窗处。车门关闭,车夫驾着马车开始赶路。
空气中一时沉寂,只剩下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凉风从窗口涌入,吹起姜钰雪鬓角上的碎发。她抬手将头发撩到耳后,耳边传来裴敛的声音:“你坐过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