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chapter21
时岁被宋婕喊回沙发去坐。
她低眉顺眼,没有和晏听礼有一丝视线接触。坐下的瞬间。
她听见几米外,晏听礼胸腔震颤,发出冰冷的笑声。“随便带人回来,经过我同意了吗?”
时岁手指掐紧。
没吱声。
“听礼。"倒是一旁的宋婕喊他,语调微沉,“你怎么说话的?”连苏涵也惊异地侧目,一副重新认识晏听礼的神色。时岁还听见她用气音嘀咕:″好没风度。”
晏听礼的视线还没从她身上挪开。
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洞。
“问你话呢,时岁。”
时岁脊背已经被他的阴晴不定弄得出满身汗。她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才算正常。
演技又不好,索性低头装死。
一声不吭。
好在有人帮她说话。
宋婕不明白他今天怎么能这么古怪,和平常大相径庭。怎么说也是她让时岁做这个中间人,看着小姑娘沉默的模样,她有些看不下去,斥责:“是我喊她们过来的,听礼,和岁岁道歉。”晏听礼:“不道歉。”
时岁…”
苏涵也在一旁看得恼火,忍不住道:“也是我要跟来的,你别光和岁岁发火啊。”
想到苏涵还在旁边看着,宋婕脸色变黑,深吸口气挤出笑容道:“岁岁,我那还有一些和手串很搭配的包包,你过来挑选一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吧。”这是要把她支开了。
时岁求之不得,连连点头说好。
忽略背后针扎般的视线,她一溜烟就跑得没影,进了宋婕的衣帽间躲着,宋婕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直接把手串戴在她手上,让她自己挑选配饰,便重新去了楼下。终于能独自呆在一个密闭空间,时岁激烈跳动的心脏终于有所平稳,不停点头,恨不得一直在这里待到结束。
楼下客厅。
苏涵看着从进门就冷着一张脸,还把时岁欺负走的晏听礼,心中怪异。连那点和想和他在一起的虚荣心心都消耗了大半。两人面对着面。
一句话没说,连眼神也没有半分交接。
直到宋婕下楼,开启话题。
他们才不冷不热地聊了几句。
宋婕有意给他们制造空间,独自进了茶水间,说给他们再做些茶点。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整个空间都快冷得结成冰。苏涵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现在就上去找时岁吐槽。但想到父亲说的话,又忍了忍,继续坐着。勉强开了个话题:“晏听礼,一直都想问你呢,你选我们专业的《西方美术史》,也是对这方面感兴趣吗?”
晏听礼在旁边玩手机,眼皮都没抬:“不。”苏涵维系笑容:那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晏听礼眼珠懒散地动了下,“来看美女,算吗?”苏涵:".?””
她大脑宕机,艰难接话:“我们专业漂亮的女生确实挺多一-”还没说完,便见晏听礼撩眼皮,朝她扫了眼:“不是说你。”“小涵,“宋婕从别墅追出去,“小涵,吃过午饭再走啊。”苏涵扯唇道:“不了,阿姨,我还有点事。”宋婕只在烘焙室待了不到十分钟,便听苏涵要告辞,哪里还坐得住,焦急道:“是不是听礼和你说什么了让你生气了?我让他给你道歉。”说到晏听礼,苏涵差点冷笑。她之前真是眼睛瞎了,没发现他是这种人,才会巴巴跑来追他。
她便道:“我觉得他很没礼貌。是我打扰了。再见阿姨。”说完苏涵也不管宋婕再说什么,抬步就走。眼看着没有转圜之地,宋婕站在原地,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勉强维持笑容将苏涵送走,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大步进门。
阿姨过身,手中端着刚倒好的茶水,要递给宋婕。宋婕目不斜视接过,两步上前,来到晏听礼近前。在阿姨惊讶的目光下,一把将茶水泼到了晏听礼脸上,重重摔下茶杯。她几乎是气疯了,怒声道:“你今天到底在发什么神经?”水顺着青年的脸颊往下流。
茶是刚倒的,水温也不低。
几乎是下一刻,他脸上的皮肤就红了。
“神经吗?"晏听礼没什么表情,缓缓抬手,抹去满脸的水。他想了想,唇角古怪地翘了下:“和您学的。”宋婕气得眼前发黑,差点站不稳。
也在这时。
大厅又传来动静,晏则呈进门,皱着眉看向这边:“这是在闹什么?”他视线环顾一圈,直奔重点:“苏涵呢?”宋婕抱臂,道:“被你这个好儿子气走了,不仅今天,以后也没机会了。”听到这话,晏则呈表情也黑下来,重重放下外套,扬声:“听礼,你这是在胡闹些什么?”
“公司现在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
“不说在外鸿源,澜申出竞品虎视眈眈,就是本家,你十六岁的堂弟都进了门萨俱乐部,你还没点紧迫感吗!?”
晏听礼看着他露出笑容。
“关我什么事。”
“你一一”晏则呈气结地扯领囗。
宋婕冷笑道:“这就是你生的好儿子,讨债来的。”晏则呈一听,横起眉:“不是你儿子?”
宋婕眼神泛冷:“他也没把我当妈。”
晏则呈:“现在说这种话有意思吗?”
“那什么有意思?"宋婕被他激怒,“说你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吗?”佣人还在场,晏则呈沉下脸,“你外边没人?你以为我不知道,结婚后你就没和那初恋断过一一”
宋婕打算:“我们那是正常朋友关系,是你龌龊!”“正常?躺我的床上说想他?”
阿姨都这场面吓到了,很有眼色地进了保姆房。两人间的争吵一触即发,直到宋婕崩溃地将桌上的茶盏推倒:“从谨就是因为你出轨死的,晏则呈你这个杀人犯你好意思说我?”伴随瓷器碎裂的尖锐声。
晏则呈一脚将茶几踹翻:“谁让你丢了那只猫?你不丢能有这事吗?”晏听礼托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歇斯底里,懒倦地垂眼。水浸润毛衣,慢慢变得冰冷,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好烦。
好吵。
都去死好不好。
水杯碎后。
宋婕像是一秒也待不下去,抹了把脸,拿起衣服,转身就走。高跟鞋的声音远去。
晏则呈寒着脸,在原地深吐气。
“你要再这么不懂事,我不介意再生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说完,他没了任何再劝导晏听礼的耐心,转身就走。徒留地上一片狼藉。
感觉外边已经没了动静,几位躲起来的阿姨才敢出来。谁也没作声,一言不发地收拾残局。
蒋阿姨看了眼满身冷水的晏听礼,心头有些不忍,递了块帕子过去。“小礼,擦擦,再去换件衣服吧,不要感冒了。”晏听礼没动。
“崩。"他抬起眼看她。
蒋阿姨:“小礼?”
“我刚刚在想,"晏听礼微笑,“怎么把这里炸了。”都去死。
蒋阿姨吓一跳。
“这菜做都做了,"旁边不明情况的李阿姨收拾好瓷器碎片,过来和蒋阿姨耳语,“要不要把岁岁喊下来吃一”
不知哪个字突然让晏听礼豁然站起来,抬步就要上楼。蒋阿姨看他:“小礼?”
“不炸了。”
他边说边进电梯,以一种诡异到快的速度消失在视线。留下满脸懵的两位阿姨。
与此同时,时岁坐在宋婕衣帽间,看着满室琳琅满目的包包饰品,发呆。手机上,苏涵给她发来一连串六十秒的语音。点开来听。
中文伴着英文,两种语种将晏听礼diss个遍。听得时岁震惊不已。
晏听礼到底是触犯了哪条天条了?
“他说我不是美女,哈,"苏涵破防地说,“我不漂亮?我怎么可能不漂亮?Fuck。我之前真是瞎了眼啊看上这种人。”时岁懵。
晏听礼虽然不是好东西,但基本的礼貌和风度还是有的。她边安慰边琢磨,突然。
楼下传来瓷器碎裂声,像是茶杯砸在了地上。声音闷,不是很清晰。
时岁一惊,竖起耳朵。
但晏家隔音太好,后面便什么也听不见了。时岁看着衣帽间的门。
不安感让她想出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理智告诉她,不可以,不可以管闲事。
后面的分秒变得异常漫长。
时岁安慰苏涵,心脏却跳得很快。
第六感告诉她。
楼下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
晏听礼把苏涵气走,宋婕一定会不开心。
她会怎么对晏听礼?是又吵架了吗?
时岁有些焦急地踱来踱去。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知道是谁,她心悬起来。
下一秒,门被人打开。
看着衣襟湿透,头发还湿着,可以称得上狼狈的晏听礼,她睁大眼。”…你这是怎么了?!”
“砰。”
关门声,伴随“咔哒”一下一-他锁了门。乌黑瞳仁也定定落在她面上,深不见底,带有种诡异的平静。时岁被他看得毛毛的。
不自觉后退一小步:“你锁门干什么…宋阿姨呢?”“走了。”
他往前走,微微笑着说,“都走了。”
听到家里没人,时岁心微微放松。
但接着,又紧张起来。
…他现在,是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时岁想都不想就滑跪:“不是我想的,是宋阿姨她一一”晏听礼已经走到她近前,弯腰和她平视:“我知道啊。"他冰凉的手指在她脸颊轻轻抚过:“我们岁岁总是有苦衷的。”时岁没觉得放松。
紧紧靠着墙,感觉全身都敏感地竖起汗毛。她屏息凝神,避开眼轻道:“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晏听礼的嘴唇也冰凉,从她耳边轻轻拂过,“对不起有什么用。”
时岁咽口水。
不敢问他要怎么样,大概率是很离谱的要求。“我没法拒绝宋阿姨。"她细细斟酌,恳切地向他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点点。”
晏听礼歪头,想了下。
“可是,"他表情很好奇地问她:“为什么我就有办法拒绝?”“我把他们全都气走了。”
晏听礼微眯,像在回忆什么:“晏则呈好像说,要生个新继承人。”“怎么办?”
时岁瞳孔跳动,震惊不已。
晏听礼蹙着眉思考,兀自往下说:“也不难,他敢生,我就送他儿子去见晏从谨,你觉得怎么样?”
时岁反应了好一会。
才缓缓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后,下一瞬,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晏听礼突然病成这样。来不及思考,便一把握住他手,两只手捧着,连声说:“不怎么样!当然不怎么样!”
“你冷静一点,不要瞎想,不要瞎想。”
晏听礼眨了下眼。
突然噗嗤一笑说:"吓你的。”
时岁却惊魂未定,一点没觉得他在开玩笑。她心跳如鼓。
感觉自己也被晏听礼带成神经病了。
“那一一”
他瞳仁转动,最终落在她面上,“我该怎么办呢?”时岁咽口水。她哪里能有什么办法。
犹豫半响,只能试探着说:“你可以给晏伯伯认个错,然后从长计议一一”晏听礼苦恼:“我不想认错,我又没错。”时岁没话说了。
他们有钱人的家庭关系,她是从来不能理解的。“那就不当继承人了。"时岁摆烂说。
“好啊。"他突然欣然答应。
手指也勾住她的,漫不经心地和她十指相扣,“听你的,不当继承人了。”时岁愣住。
下一秒,看他唇角动了下:“那你和我一起私奔吧。”““时岁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神色发木。心中也发苦。
“我说,我们一起走吧。“似乎觉得她没听见,晏听礼又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说,“等念完大学,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没人能管我们。”时岁沉默许久,艰难地转移话题:“…其实晏伯伯说的应该是气话。”“哦?”
时岁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说生就生,哪有这么容易。”晏听礼突然嗤嗤贴在她耳边笑。
“你知道他在外边多少女人吗?”
时岁抿了抿唇,没说话。至少晏伯伯对她有恩,她总不能随意编排。“二十多个。”
听得时岁震撼不已。
“他每个都播几遍种,不出三个月,我应该就会有至少二十个弟弟妹妹。”时岁彻底没话说了。
晏听礼脸颊贴着她脖颈磨蹭,轻轻吐字:“好烦,打都打不完。”打?打什么?
打胎?
时岁快要吓死了。
“不,不至于,”她咽口水,恳切地拉住他,几乎语无伦次,“你不要这么想,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晏听礼下巴靠在她肩膀,手指绕着她发梢玩:“那只能我们一起走了。”“我不当继承人,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时岁僵立着。
“不然,"他叹息说,“我忍不住想炸了他们所有人。”时岁不记得那天中午,她是怎么从宋婕的衣帽间里出来的。只记得。
她身上似乎干了又湿。不知是晏听礼身上冷掉的茶水,还是她浑身冒出的冷汗。
也不记得。
她是在怎样的精神压力下,最后朝晏听礼点头。承诺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们在楼下吃了午饭。
宋婕他们都不在。
满桌的佳肴,都由他们二人独享。
晏听礼和她相对而坐。
他换了件淡蓝的毛衣,更衬皮肤冷白。春日明亮阳光有几缕顺着镂空窗户透入,映照他神采飞扬的眉眼,本就优越的容貌更是看得人移不开眼。几个阿姨都不免惊讶地看他。
怎么上去换了个衣服,就和换了个人似的?唯独时岁低头,很缓慢地咀嚼。
明明春光明媚,菜肴也鲜美不已。她的指尖却冰冷,怎么也热不起来。下午。
晏听礼要和她回公寓。
从上车,他就一直牵着她的手。
向来是他的手冰凉,这次却是他握着她,将她的手指捂热。晚上吃过饭,晏听礼让小蜗打开《大耳朵图图》,这是他们看的第三遍。直到放到时岁从小就印象很深刻的那集。
图图小课堂说:“妈妈一个人,是生不出小孩的,是要有爸爸的爱。爸爸一定要很爱很爱妈妈,妈妈才可以生出小孩子。”晏听礼安静地看着,唇角扯出一个不知是讥还是讽的弧度。“骗人。”
时岁眼睫一动,缓缓转头看他。
晏听礼也恰好垂眸。
视线触及的后一秒,他捧住她后脑,低头温柔地和她接吻,边用有些闷的声音说:“连动画片都在骗人。”
晏听礼的吻轻移,落在她耳畔。
他的嗓音也很轻,像是羽毛拂过。
他看着她说。
“岁岁,这次我相信你。”
“你不要骗我。”
时岁怔愣地望向他映着她的眼睛。
一颗心像是泡在柠檬水许久,酸软发皱。
让她无端有些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