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chapter50
从晏听礼身上传来的,乌云压顶般的压迫感,类似于他从前每一次即将犯病前的状态。
时岁脊背有些发抖。
不知道又要迎接来一场怎样的狂风骤雨。
她不想吵架,很累,还伤感情。
一时室内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
突然,晏听礼起身。
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明暗光影略过,似乎也拨散了头顶浓暗的黑雾。眼看他面无表情,迈步就往门外走。
时岁有些忐忑,忍不住喊:…你去哪?”
晏听礼头也没回:“回家。”
然后“砰”得一声,把卧室门关上。
时岁懵在原地几秒。
听见大门口真传来开门声。
在晏听礼即将关门前,时岁打开卧室,不解地问:“话都没说完,你回什么家?″
他不应该和她继续纠缠,再大吵一架吗?
晏听礼看都没看她。
脚步还是略微停了停,表情冰冷拒人千里之外:“我暂时不想看到你。”虽然是在放狠话,嗓音却是截然不同的闷,像从厚重的云层里透出。没什么攻击性。
时岁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
晏听礼又道:“收起你那些虚假的好话,我不想听。”其实时岁也没想哄他。
她抿了抿唇,憋出一句:“我妈让你今晚留家里吃饭。”“这里不是我家。”
时岁:".?””
“是我自己倒贴,过来给你睡。”
说完,“砰”的一声。
大门在她面前被关上,晏听礼真走了。
时岁站在原地。
整个人还处在一种迷茫且陌生的情绪里,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她和晏听礼经常吵架,但冷战次数少。每次晏听礼都得分出个胜负,非要将她牢牢压制,或者她被迫低头去哄他。理不直气也壮。
刚刚那种程度,基本已经到晏听礼的临界点,不发点疯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岁回到房间。
室内空荡荡,属于他的温度也逐渐散去。
黄昏已至,室内昏暗不止。
时岁坐在电脑椅。
面前是不停跳动的弹窗,李廷言问她是不是还没看到消息。时岁有些烦躁,没什么心情再耐心回复。
直接说咖啡厅不太方便,有事直接线上打电话。李廷言回复很体面,表示线上沟通也行。
时岁接收了工作文件,准备开始改图。
但完全静不下心,脑子里全是晏听礼走前那几句话。他为什么不继续吵啊?难道真的是她太过分了?正心浮气躁,门外传来响动,是爸爸妈妈回来了。时跃拎着菜进门,黎茵走近卧室,看时岁在工作,不由奇怪:“又加班呢?”
时岁无奈点头。
黎茵:“那我和你爸先去做饭,你可以喊小礼过来一一”“他不来了。”
“诶?“黎茵奇怪,“他不是昨天还和我说,今晚想吃我做的排骨玉米汤吗?时岁没吭声。
手指却是握紧,在平板无意识地乱滑,又擦掉。黎茵知道她这小动作是烦躁的表现。不由放轻声音,猜测:“…吵架了?时岁闷声:“算吧。”
黎茵:“因为什么啊?”
他们间的真实情况,父母始终不知情,也没法一言概括。时岁索性赌气:“是他太小心眼。”
黎茵听得笑,没当大事。
揉了揉她的脑袋:“那我再问问小礼来不来吧。”时岁拒绝:“别喊,我不想见到他。”
反正她是不会再主动去哄了。
这段关系,每次都是她低头,晏听礼到如今也只是略微妥协。时岁憋着一口气。
这次她绝对不会主动缓和。
时岁定神撇去杂念,准备在晚上就把所有工作完成,不拖到明天。她效率一向高,李廷言配合也快,倒真的配合在一晚上把事情做完发给了赵笙。
李廷言最后愉快地发来消息:[你真是我的灵魂搭档,太合拍了]时岁本想随意回两个字结束聊天。
突然回忆起好几年前的寝室聊天,室友纳闷她对所有的异性都洪水猛兽般避如蛇蝎,没有一段正常的关系。
时岁突然觉得憋屈。
敷衍回应的手指停顿,改发一个温和的表情包。所有事情做完,时岁的心情也阴转多云。
洗完澡躺在床上刷手机。
指尖在3.0软件上停了停,突然,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时岁心跳别扭地加快。
她才不想看晏听礼在做什么,她只是想看看平安。每次看到晏听礼这个带有巨型横幕玻璃的豪宅,时岁总能被震撼一下。但客厅灰漆漆。
她便转换场景,到了书房。
只有电脑开着,不见人影。
书桌上,平安脚踩在键盘跳着撒欢。
正要继续转视角,突然,书房门被打开。
应该是刚洗澡吹完头发,晏听礼发丝松软。他一进门,平安立刻从书桌"咚"一声跳下来。后腿打翻桌面的相框。
晏听礼脚步停顿,像是生气了。
拎着平安的后颈皮子。
冷冷看着它。
另只手,去捡了相框,重新放在桌面。
时岁眯着眼睛看了看一一
这不是她曾经放在老房子卧室的相片吗?!还是时岁十五岁那年写生,时跃用新买的相机给画板后的她照了相。怪不得黎茵也经常嘀咕这张相片找不到,还以为她带去了国外。原来是家里遭小偷了!
时岁牙酸地继续看手机屏幕。
平安的耳朵已经贴到了头皮。
晏听礼拎着它,自己坐到电脑椅。
他盯着电脑,显然,看到了平安刚刚在电脑上踩出的杰作,脸色寒霜赛雪。“你和你妈,"晏听礼用手弹平安的鼻尖,突然说,“都不是好东西。”无端被骂的时岁头顶缓缓打出问号。
也在下一秒。
他抬起眼,正和屏幕这头的时岁对上。
“有时间视.奸我,"他没有表情,语气也尖锐,“是和好同事甜蜜连线完了吗?”
冥顽不灵。
时岁的火气瞬间就被勾出来,手一动。
直接关闭了软件。
以前的晏听礼是有病。
现在是不可理喻。
周日早上,时岁收到苏涵消息,约她出来吃个下午茶。许久没有见面,时岁欣然应约。
出门时交通不堵,比预期先到了二十分钟。等到苏涵到,时岁惊讶地看到她身侧,还跟着个格外英俊的年轻男生,眉骨深邃,依时岁经验,大概率是个混血。
男生对苏涵鞍前马后,将她送到,又绅士热情地和她打过招呼,男生才依依不舍离开。
时岁不由好奇:…这是你男朋友?什么时候交的?”苏涵俏皮眨眼:“你就说帅不帅?”
“帅。"时岁比大拇指表示肯定。
“和晏听礼比呢?"她依旧对曾经的事情耿耿于怀。时岁很给面子:“他帅。”
苏涵立刻被哄开心,捂着嘴巴笑。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苏涵说,她去年跟着南极考察团去旅游,途中结识了阿克塞尔,一位带有日耳曼血统的中德混血。
“呃,成年男女,干柴烈火,你懂吧。"苏涵朝她明示。时岁默默点头。
睡了以后,伴随着旅行结束,苏涵潇洒地拍屁股走人。回国的两个月,也就是前段时间,阿克塞尔大老远追了过来,缠着她要求转正。
“但我可不会答应异国恋。所以他就答应来中国发展咯,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比我还小一岁,刚毕业。"苏涵意味不明,“很大、很猛。”时岁被果汁卡住喉咙。
把话题拉回正经,正色说:“他以你为重,会为你妥协来这里,挺好的。”苏涵漫不经心撩头发:“当然咯,不听话的男人要来干什么?家里又不是缺祖宗。”
时岁感觉心底中了一箭:是啊。”
她刚好谈了个祖宗。
苏涵观察她表情,不由好奇地问:“你们呢,最近怎么样?”苏涵还停留在要在他们婚礼做伴娘的记忆里,皱着鼻子说:“他还在强追你结婚吗?”
时岁摇摇头:“好一点儿了。”
“但他还是,不听话。”
苏涵呵呵冷笑:"听话这两个字和他能沾边?”时岁叹口气:“我们昨天又吵架了。”
她简单说了经过。
苏涵:“最后他自己走了?”
时岁点头。
“天,这已经不叫好一点儿了,”作为局外人的苏涵震惊,“不仅没发疯,只是自己回家生闷气。”
“革命已经取得重大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好像是这样。
时岁还是不满地说:“但我这次不想去找他,以前都是我先低头。”“凭什么他不能主动道歉把话说开?”
苏涵看着她,突然挑眉笑出声:“你们这是俩犟种碰一块儿了啊。”“你想他主动低头,光犟着有什么用,你靠引啊。”时岁:嗯?”
“你确定他现在不监视你了?”
时岁:嗯。”
“快,手机给我。"苏涵伸出手。
时岁递过去。
看着苏涵对着面前的点心和冷饮拍张照,“你有没有工作的图?”时岁:“有,你在相册里找找。”
她看着苏涵拿着手机一通操作。
然后神气地将手机递过来:“现在等着就是。”时岁好奇地在手机界面滑动。
直到看到自己朋友圈蹦出一个最新动态:[大功告成啦]图片配着今天的下午茶和一张工作画稿图。还专门带了咖啡厅的定位。
然后。
仅晏听礼可见。
时岁:….”
苏涵得意地扬起眉梢:“你看他急不急。”说完,她抱手臂往后靠,已经等不及欣赏晏听礼赶过来,然后吃瘪的表情。时岁的心跳砰砰快了些:“这样,真的可以吗?”苏涵:“你还是恋爱谈的太少了,这种小招数偶尔使一使,无伤大雅。时岁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摸索出来一点技巧,还以为自己很高明。和苏涵一比,还是小巫见大巫。
她不由五体投地,郑重其事感叹:“军师。”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感觉差不多了,苏涵隔空感觉到了一股压力,立刻发消息让阿克塞尔来接她:“等晏小变态来了,我露个脸,就立刻遁。”不过十几分钟,阿克塞尔就赶过来,像是只摇着尾巴的大狗,黏黏糊糊地贴着苏涵。
俩人之间的甜蜜泡泡,几乎要满溢出来。
苏涵:“你怎么来这么快?”
“我没走,就在停车场。“阿克塞尔语气闷闷,“你说过的,和姐妹相处时,不能打扰你。”
她噗嗤笑,手指点他的鼻尖,嗔道:“真是可怜小狗。”嗓音柔如丝,轻易把阿克塞尔迷成智障。
时岁在对面看得震撼无比。
脑中冷不丁冒出一个蠢蠢欲动的念头。
一一有生之年,晏听礼能这样听话吗?
这个想法还没成型,就被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打断。“这里是咖啡厅,不是你们的大床房。”
话音落,来人在身侧落座,身上气息冷淡,嗓音也像薄凉寡冷的霜,毫不客气。
他现在,肆无忌惮到连表皮都懒得装。
被不速之客惊扰。
阿克塞尔不悦地将头从苏涵肩膀抬起,冷脸看对面:“你是谁?”晏听礼视线直接略过他,面无表情看向苏涵。可以说瞬间就串联起整个事件起源。
苏涵立刻感觉到针扎般的注视。
虽然心虚,却更畅快,忍不住阴阳:“从公司半小时赶过来,车轮都开冒烟了吧?″
“苏涵,"晏听礼朝她缓缓弯唇,带着笑问,“你确定还要继续惹我生气吗?苏涵一激灵。
他的眼神告诉她,只要他想。
可以用一万种方式整她。
压迫感plus。
苏涵脊背冒出冷汗,立刻看向时岁:“岁岁,你看,他威胁我!”时岁去掐晏听礼后腰,压低声音:“你收敛点。”他蹙眉,冷冷看她:“她挖苦我,你护着她?”时岁不闪不避回视:“对。”
晏听礼眼睛眯了下,时岁握住他手臂,小声:“我们更亲些,不是吗。”一秒,两秒。
晏听礼面无表情垂眼睑。
虽然浑身还释放着扎人的尖刺。
但到底没再说话。
像被用短绳拴住脖颈,没法再张牙舞爪。
苏涵震撼地咂咂嘴。
如果不是晏听礼还在场,她简直就要询问时岁用了什么江湖失传的训犬术了。
“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苏涵提溜起小男友,朝时岁抬抬下巴,“下次见。”
时岁跟着起身:“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走了。”她拎起包,直接忽视晏听礼。
擦着他的膝盖往外走。
路过时,他呼吸有了起伏。
像是在压着火气。
时岁走在前面,阿克塞尔和苏涵的低语,有几句传进她的耳朵:“这就是时岁的男朋友?”
他评价:“真是个不听话的狗。”
苏涵余光紧张往后,确定晏听礼没有听见,才捏了捏男友的手臂,还不忘哄:“所以,我们阿克塞尔才是最听话的小天使。”一句话又把阿克塞尔哄得头晕目眩。
出了咖啡厅,时岁的手臂立刻被拉着,扯进了停车场。直到被拉上后座。
私密空间里,晏听礼不发一言地看她:“把我骗过来,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什么目的?"时岁反问他。
晏听礼居高临下看她。
这眼神,又让时岁想起那年晏家别墅,他站在楼梯投下来视线。高傲,目空一切。
她不喜欢。
晏听礼:“你想我和刚刚那个混血黄毛一样,变成一只软骨头的狗。”他故意说得难听,且言过其实。
“我永远不可能变成这样。”
时岁不知道,他脾气怎么能这么大。
一件小事,别扭这么久。
明明很在意,就是不肯把话说开,稍微退一步。明明时岁能和所有人相处得融治,偏偏轻易被他勾出火气。她实话实说:“对,我就是喜欢温柔的,尊重人的,听话的。”“凭什么总是我哄你让你开心?”
“你学不会主动给我情绪价值,就永远别想和我结婚。”这话一出。
车厢内,连空气都稀薄了。
时岁不抬眼,都能感觉到晏听礼重重压下来的视线。他非常非常生气。
且强忍着不像从前一样发疯,朝她撒出来。只能不上不下堵在胸腔。
简单来说。
就是吵架吵不过。
憋的。
他蓦然掐住她下巴,泄火一样咬她唇瓣。
从嘴唇到脖颈。
一直咬。
被时岁不满地扇了下头,才下车,“砰“关上门。去了驾驶座。
后面一路,两人都没说话。
晏听礼耳机那边连着线,在和人交代工作。送她到门口。
时岁也一言不发,学着他刚刚那样,“砰”一声重重关上门。头也没回地进电梯回家。
晚上苏涵还专门打电话,问她后续进展:“怎么样?那犟种和你服软没?你没看他,平时四十分钟的路,半小时就到了,在意的不得了。”时岁面无表情摇头:“又吵了一架。”
“还吵?吵什么啊。"苏涵骂骂咧咧,“不都给他个台阶,还不知道顺着往下走吗?”
时岁是知道在绝对禁区上,晏听礼能有多固执的。“他不愿意妥协。”
“天呐。"苏涵第一万次在心中感慨,“恋爱中的终极差生。”还好有时岁,不然当初她真和晏听礼在一起,这辈子就完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晾着。”
时岁确定,现在晏听礼的确不会随便再犯病,甩脸冷战发脾气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后抵抗。
这些坏毛病,她必须让他一点点纠正过来。接下来半个月,时岁都泡在公司,项目进程紧张,隔三差五还需要加班。每天睁眼就是上班,晏听礼也没和她联系,时岁更不会搭理他。只是时岁还是能从3.0和黎女士口中得知他去美国出差的动向。时岁用"哦"作为平淡的回应。
相信不久后,就能传进他的耳朵。
周四早上,时岁的工桌被赵笙用指骨敲了敲。“最近辛苦了,这周末到下周三,公司在苏市有个新员工培训,咱们组我推了你和李廷言。”
这种员工培训,说是培训,其实就是工费旅游。接收到赵笙的好意,时岁莞尔感谢:“谢谢组长。”“嗯,好好放松放松。”
付泽走后,还挖走了几个跟着他的老人,自从这一帮人走后,赵笙担任组长,整个项目组的环境都清净许多。
大家都埋头干事,没那么多有的没的人际关系。虽然有时会忙,但至少干得开心。
很巧,这周父母也要去邻市出差,周四就走了。周五晚上,时岁一人在家收拾行李。
次日早,就按时坐上了公司去苏市的大巴。中午到,刚吃了顿午餐,下午紧锣密鼓安排了培训课,甚至还反人性地收了手机。
时岁忙忙碌碌度过一天。
不知道傍晚时。
她家的大门被人叩响。
“咚。”
“咚咚。”
隔了许久,大门解锁。有人堂而皇之迈腿进门,面无表情地看满室冷清。拨通电话。
黎茵接通:“小礼?”
“岁岁不在家吗。”
“不在家吗?"黎茵忙到头晕,一时没想起来时岁的去向,“她没和你说去哪了吗?”
“没有。”
黎茵忽然想起,两个人似乎还在吵架。
她有些无奈,正要开解几句,那头有人喊,她只能匆忙说:“可能和同事出去吃饭了?你打电话问问她。”
“嗯。”
挂断,他重新打电话。
嘟嘟嘟。
没有人接。
他耐心心地再拨一通。
还是没有。
这头,时岁忙完,已经到了晚上。
原以为是公费旅游,谁知今年要求突然变严,不仅课程安排多,结束还有考核。
她洗完澡疲惫地躺在酒店的床上,恨不得立刻就坐车回家。摸出静音许久的手机。
看到上面来自晏听礼的二十几通来电。
除了晏听礼拐弯抹角让她父母和3.0透露行程,他们已经近半个月没有正面联系了。
这会是干什么…?
时岁睁大眼睛,心脏突然猛跳。
不妙的预感节节攀升。
他不会又以为她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