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夜谈
少年平静的话落在休息室,空气凝滞一瞬,那个警员茫然地眨了眨眼。“不像吗?"他反复看着画和工藤新一,“很像啊!简直一模一样嘛!”工藤新一没有理会他,只定定看着栗山稚香,看得她心里发毛,后脊骨不由一阵冷战。
连她自己都不由又看了一眼画。
画中少年安静地看着书,黑色碎发落下,露出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眸。“…新一觉得不像吗?"栗山稚香试着找回自己的声音,神色镇定,又带着适当的尴尬,“可能还是技术后退了吧……不过透过新一看别人什么的,那就更没有根据了啊。”
她的语气加上了一些理直气壮:“在我眼里,新一就是新一,没人可以替代。”
工藤新一眼睑毫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他看着栗山稚香,大脑竞然有短暂的、一瞬间的停滞。
这一瞬间,他竟然无法思考。
然而仅仅是一瞬,下一秒,突如其来的声音便打破了休息室的僵局。眶郎一一!
一阵巨大的玻璃破碎的声音陡然从窗外传来,栗山稚香和警员都不自觉看向窗外。夜色中,映着月光的无数玻璃碎片零零碎碎从天而落,伴随着女人的尖叫,一个黑影也随之落下。
“是人!"那警员立刻扬声。
“果然…“栗山稚香微微错愕地喃喃,她转头看了眼工藤新一,发现他却在看那幅画。
果然是不一样的人…再怎么相像,始终也不一样。有了警察的身份,栗山稚香不再顾旁边的工藤新一,她快速跑向窗边,甚至比那警员还快一步,随即撑着窗台一跃而起,半开的窗户被彻底推开,她利落地跃出窗户,跳进了玻璃碎片之中!
“啊!栗山小姐!!”
背后传来警员惊呼的声音,但栗山稚香已经随着玻璃碎片一同落在旁边的树枝上。她借力滚到树干处,滑下,将警员的呼喊声抛在身后。“不能让他跑了!请去前面堵截他!”
她头也不回得喊着,眼神则死死锁住前面跑着的黑影。这黑影的身高目测有一米七五左右,穿着黑色长袍,看不出任何其他特征,但跑得却飞快,眨眼间又跳进铃木宅,让栗山稚香不得不跟上。然而进到铃木宅后反而更像进了他的主场,黑影对铃木宅的地形又相当熟悉,左蹿右拐,要不是栗山稚香体能成绩相当优异,又经过专业培训,现在八成早就跟丢了。
“不过这房子盖得也太大了吧……可恶!"她低声抱怨,又暗暗可惜自己身上的枪在被调查时暂时没收了上去,也没有和其他警员的联络通讯。前面的黑影倒像是听见了她的话一般,脚下的步子一转,消失在拐角处。栗山稚香急促地跟上,却被一声稚嫩的、有些沙哑的尖叫声拦住脚步。一个穿着白色睡裙的瘦弱女孩正用手扒着窗台,风吹着她的衣摆荡漾,让她像一朵即将凋落的花,在空中摇摇欲坠。葵子!
栗山稚香瞪大眼睛。
这很明显是对方给她的阻碍,她只要去救葵子,或者哪怕犹豫几秒,那个黑影必将逃得无影无踪。
…但栗山稚香没有犹豫一秒。
她朝着葵子的方向跑去,指尖将要触及到女孩的手腕,女孩那仅有的、紧紧扒着窗台的一节指节却在此刻滑落窗台!“阿一一!”
葵子惊恐的尖叫刚刚响起,却又在半空戛然而止。比起惊恐,她更加错愕地落进了一个温暖的、用力的怀抱。面前穿着警服的少女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尽力用最大的身体面积包裹着她,却还在她的耳边说:“别怕。”
风在极速坠落中轰隆轰隆地敲击着耳膜,远处似乎传来了一声呼声,但听不清来自谁,便被灌进口鼻的水而截断。
世界在这一刻静下来。
耳边有着细微的、持续的嗡鸣,栗山稚香紧闭的双眼睁开,看着葵子从自己的怀里沉下去,又跟着朝水底里游去。
刚才的坠落夺走了她太多的呼吸,稀薄的氧气渐渐耗尽,她不太能记得自己是如何捞到葵子又带着她浮上去的。
她只觉得喘不上一丁点气,而头却痛得发晕,意识的模糊和耳鸣交替,恍惚间,她好像再次听见有人在喊她。
“稚香。”
模糊的、遥远的声音像水波一样渐近渐远。“稚香,醒醒。”
这声音她很熟悉,熟悉到像每天都能见到的日光,就算洒在海面上也金光粼《粼,又带着温度。
“稚香。”
“雅香……
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声音,在不知道多少次后,终于被她辨认出来一一“新一!”
她蓦地睁开眼!
一切涌动的潮水和模糊的声音骤然消失,灼眼的白色光亮高悬在头顶,栗山稚香呼吸着空气,发现自己似乎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卧室,而手边有着温热的触感。
“醒了?”
冷冰冰的声音,和手心里的触感截然不同。栗山稚香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床边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银色长发披散着,如同窗外的月光倾泻进来。
“琴…她一顿,看到男人的穿着时又连忙改口,“黑泽…警官?”他掐灭烟,转身朝着栗山稚香走来,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你想见的人刚离开,真是抱歉,让你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栗山稚香:…”
她刚才好像喊了新一来着。
她该怎么解释,刚才只是因为她听见了工藤新一的声音?…但好像这么说也不太好就是了。
“葵子呢?“栗山稚香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虚弱,只是有些干涩。
“活着,没受伤,在旁边休息,铃木宅后院的池子救了你们一命,"琴酒顺手将床头的水递过来,“入职第一天就拿到病假,真是能在搜查一课上给你立下一个光荣榜了。”
“谢谢……“她接过水,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水温正合适。她的肠胃不太好,喝不了很冰的水,但她又不爱喝热水,所以只要有条件,她都会找机会将冰水和热水兑在一起。栗山稚香眨眼看了看水杯,旁边的琴酒瞥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房间沉默了两秒。
就在栗山稚香喝第二口的时候,琴酒忽然开口:“是工藤新一给你倒的。”栗山稚香:…?”
她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琴酒,“哦"了一声:“我知道。”琴酒…”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栗山稚香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解释:“因为我比较喜欢喝温水……黑泽警官怎么看都不像是知道这种事的人吧。”
琴酒冷冷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栗山稚香真诚地点头:“我也觉得。”
休息室又没人说话了。
但栗山稚香却忽然觉得,就算和琴酒同处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似乎也没之前那么尴尬紧张。
她自觉没什么变化,所以是琴酒对她的态度变了吗?…嗯,不知道。
虽然是个无法确定的事,但至少是个美好的愿景。“话说回来,"她又看向琴酒,“明堂洗衣店调查的怎么样了?”琴酒兴致乏乏:“三名受害人都去过,仅此而已。你倒是搞成这副样子,那人有什么线索吗?”
栗山稚香回忆起落水前的事:“身高一米七五左右,分辨不出男女,跑得非常快,而且相当熟悉铃木宅的地形,合理怀疑是铃木宅内部的人。我是在他破窗逃离的时候追上去的,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琴酒言简意赅:“铃木绫子差点被害。”
栗山稚香一时语塞:……还真是简洁,就没有详细一点的描述吗?”“没有,“男人的语气有一点点烦躁,“她吓昏过去了,现在还没醒。”栗山稚香:…”
她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对方的语气里的确是充满了“你都醒了,她怎么还不醒"的意思。
“好吧,”她有些可惜地应下,“不过说实话……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点什么重要的线索。”
琴酒闻言立刻转头:“重要的线索?”
“我觉得应该是,可能是在追人的时候发现的,但现在我的头还钝钝纯的”“只能分清水是工藤新一给你倒的,是吧?”男人的语气带着细微的嘲讽。
栗山稚香不满地看着他:“这是本能,喝水的本能,我就是爱喝温水。”琴酒冷哼一声,不说话。
栗山稚香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可惜我们浪费了一个机会。凶手找机会把我和你都转移出去,明摆着就是想做些什么……下次机会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银发男人本来都打算起身离开了,闻言却轻轻"哦?"了一声,换了个坐姿朝向,绿色的眸子有些意外地看向她:“你知道这是个机会?”“?“栗山稚香疑惑地看回去,“不是吗?凶手又是安排明堂洗衣店,又是安排工藤新一喝茶的杯子,不就是为了让你离开,再把和工藤新一有关系的我困住一一你那么针对我,非要剥夺我的调查权,不也是为了将计就计吗?”琴酒眉梢扬了一下,嘴角稍稍勾起:“……是,但你能反应过来,确实出乎了我的意料。”
栗山稚香干笑一声:“还真是谢谢您看似表扬实则瞧不起我的夸赞……那现在怎么办?等待铃木绫子醒过来?或许排查一下铃木宅的人也可以,总比没事干强。”
“在排查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琴酒瞥了她一眼,低头又点了一根烟,栗山稚香点头,那看来就是要再等等,或许会有新线索。琴酒看着都不着急,那肯定就是急也没用。
她这样想着,索性也靠回床头,男人的烟难得没有飘到她面前,但还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在她见到他的这些时间里,除了在命案现场,其他地方他似乎烟不离手。
“你一天能抽多少烟?"栗山稚香忽然问。琴酒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栗山稚香眨眨眼:“怎么了,是没数过吗?”烟雾中,男人的眼睛冷淡疏离:“你的好奇心总是存在感这么强吗?”面对明摆着的不友善语气,栗山稚香点点头:“在当了警察之后是这样的。”
琴酒…”
半响,他收回视线,打发一般道:“大多时候两盒左右,偶尔三盒。”“……哇哦。"栗山稚香欲言又止。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吓人的量。
虽然不太礼貌,但抽这么多,会比平常人有更高概率早死吧……她正想着,旁边的男人冷哼一声:“在想我抽死了,在我的葬礼上说些什么?″
“……“她礼节性地违心否认,“没有啦,而且我也不会说什么……都做咱们这一行了,多少对这种事也会有些心理准备吧。”虽然刚才说的死因并非殉职就是了。
琴酒难得地沉默了一下。
烟慢慢燃尽,床头柜上也有烟灰缸,干净明亮,他把烟头按灭进去。“但做心理准备和面对,还是不一样的。”男人有些漠然的声音低沉响起,尾烟带着一些苦涩熏呛的干草味。栗山稚香警觉他的语气发生了变化一-她这一话题,似乎歪打正着地触碰到了琴酒的一些秘密……?
还是一些大概率比较痛苦的秘密。
这时候,一向礼貌的栗山稚香基本都会将话题转过去,她会抱歉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话题,也非常不想让别人回忆起这种失去亲人痛苦,但…这是琴酒啊。
是名字叫黑泽阵的琴酒。
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无论真与假,能多得到一点关于他的事情……岂不是在她回到原世界之后,就多了一点击败琴酒的概率?她这样想着,觉得这事有道理,但好像不太对。有些像他愿意将一些事情告诉她,她最后却拿这些事去攻击他。
不过还是那个道理一一他是琴酒啊!
而且她最后要攻击的也不是这个琴酒,而是那个在她的世界无恶不作的琴酒。再退一万步说,或许她问了,对方也不会说,那又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栗山稚香一下子就想开了。
似乎笃定了对方就是不会说,她开始放心大胆地开口:“或许吧……我还没有体会过这种事,所以只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想。”“那你呢?“她看向琴酒,完全不抱希望地随意开口,“你有经历过吗?”夜色安静,被问及的男人意料之中的没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栗山稚香,绿色眼眸在黑夜里反而有些发亮,但又有些发冷,像冰雪之上的绿色极光。栗山稚香从中读出了“关你屁事"的意思。嗯,意料之中。
她丝毫不觉挫败,点点头,打算说一句"抱歉,不想说就算了"。但就在这时,男人却先一步开了口。
“啊,"他低低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锁着栗山稚香,“我的父母都是警察,他们牺牲在了一场案件中。”
“凶手至今都没有抓住,成了悬案。”
“但我知道凶手是谁……
一连串的、如此坦白的告知让栗山稚香错愕不已,但此外,随着琴酒一句又一句的回答,在他的凝视下,栗山稚香生出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一一“所以,"琴酒继续冷言道,“我一定会缉拿工藤新一。”“以最合理的、最无可辩驳的理由,让他为他做过的一切一一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