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家长签字
叶语莺脸色刷地一下白了,手忙脚乱地把手电关掉,急促的喘息声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被抓住的一瞬,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闯入禁地的小兽,尴尬、慌张、又无处可逃。
“我、我……”
她哑着嗓子,慌乱地想解释,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越想说清楚,越说不出话来,只能愣在原地,像是被夜色冻结了一般。程明笃抱着纸箱,站在阁楼门口,平淡地看着她。寂夜中,他的轮廓被微弱的灯光勾勒得分明,整个人静得像一座雕像。沉默了几秒,他慢慢走上前几步。
“好奇?”
他没有质问,也没有职责,只是平静叙述道。叶语莺咬了咬唇,低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般,白了的脸色半天没缓过来,只是连连点了点头。
她不是有意要窥探,只是……那种强烈的好奇心,在看见他名字出现在致远墙第一位的时候,像洪水泛滥一样失控了。程明笃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身,将手里的旧纸箱轻轻放在地板上。木板发出一声轻响。
然后,他抬起眼,静静看着她,“先下来,我上去放点东西。”那目光,没有愤怒,也没有鄙夷,只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宁静。像是在看一只闯进他世界的小动物,不带情绪,只是打量,甚至对她的目的也毫无半点好奇。
叶语莺僵在原地,连忙从上面快步下来,眼中满是犯错的惊慌。她以为自己触犯了什么,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待程明笃下来的时候兴师问菲。
但是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程明笃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浮灰,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还乖乖站在楼梯口。
他微微蹙了下眉,嗓音依旧平静得没有温度:“怎么还站着?”叶语莺一愣,下意识又往后退了半步,像是生怕自己多留一秒钟就会引发他的反感。
“我今天去了趟蓉城一高…“她踌躇万分,但是仍然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那里毕业的啊。”
她原本是想问问他名字里最后一个字是哪个笃,但是在极度紧张下还是有些难以操纵自己脑子。
问完这句,她又很快转开目光,把所有的情绪藏了起来。程明笃停下动作,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里带着一点点轻微的诧异,但很快又归于一贯的冷静。他似乎并不打算回避,淡淡地答道:"嗯。”她咬了咬下唇,又小声问了一句,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你的名字……是明德笃行′的那个′笃′吗?”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窘迫和多余了,面前的目光让她无法直视,指尖紧紧绞着衣角,像是随时准备拔腿就跑。
程明笃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像是夜色里的一汪冷泉。半响,他才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的声音轻极了,但却不敷衍,像是认真确认了她的问题之后,给出的回答。
叶语莺怔怔地抬头,看着他那双如刚下过雪的森林般寂静的眼睛。空气静默得有些凝滞。
程明笃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语气轻缓了几分,带着随意:“阁楼上有个编号十三的箱子,里面是我初中时期的学习资料,还有几个书柜都是一些闲书,要是有需要,自己去拿。”
叶语莺怔了怔,她甚至没有说出一句话,程明笃却以为她是有些学习的目的。
她没有任何想要学习资料的目的,但是眼下这是对她奇怪行为最合理的解释。
那一刻她小声道谢,但是又有些心虚,因为想到自己不学无术,觉得注定辜负这些资料。
程明笃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懒懒地落下:“嗯,回去吧,今晚我在冰箱放些别的,你自己吃。”
那种心心脏失重的感觉又来了,叶语莺捏紧了袖口,轻声道谢:“谢谢。”脚步声重新响起,程明笃消失在了楼梯口。她立刻快步离开,直到关上房门,她才敢停下,靠在墙边,悄悄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心脏跳得飞快,像是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当晚快到十二点时,她终于磨磨蹭蹭地从自己的小房间溜了出去,偷偷摸摸地又爬了一次阁楼。
屋子里安静极了,只有夜风拍打窗户的细微声响。她按照程明笃说的,在角落里找到了那个编号十三的纸箱。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整齐堆叠的旧讲义、参考书、厚厚的笔记本,还有一些用旧了的练习册。
一切像出自强迫症患者一样井井有条分门别类,一打开就是格外清秀的字迹一一原来他从初中阶段就能把字写得这么好。光是看着那些题目和批注,叶语莺就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她欠缺的太多,以至于无法开始。
她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挑了两本看起来最基础的数学册子,像做贼一样揣在怀里,又轻手轻脚地把纸箱复原。
做完这一切,她飞快地溜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关好,像一只偷到了糖的老鼠,紧张又兴奋地喘着气。
与其说是想学习,不如说她也好奇程明笃的世界,好奇能让林知砚敬畏的存在,好奇这样的天才是如何度过初中时光的。她想象自己,能否在程明笃的物件中寻到人生的解法,至少不是像此刻一样,如死水一样,只能渐渐发臭。
于是,在这些寂寥的午夜,她除了下楼拿饭团,躺在房间内思考人生,在百无聊聊中打开程明笃的笔记本,浏览着打发时间。她一开始只是想欣赏字体来着,时间久了,她竟然异想天开地生出几分想看懂他当时写下这些笔记所经历的思考。
终于,她的夜晚终于有事可做,哪怕一题要做半小时,哪怕需要查很多资料,哪怕满头大汗,她也固执地白纸上写着、改着。钟表指针一点点滑过深夜,窗外的风吹得旧窗棂咯咯作响。在这静默无声的夜晚,一个孤独又脆弱的灵魂,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悄做出了改变。
而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个无意的举动一一这一夜,她人生的轨迹,已在不动声色中,悄悄偏离了原本注定的轨道。大
叶语莺一直坐在讲桌底下一一那个"特殊位置”。作为班级里倒数第一的继任者,她果然不负众望地考了一次又一次倒数第她在生物课上偷偷做数学题被发现,被老师嘲讽一番后将她叫去罚站。被“发配边疆”之后,她终于可以悄悄拿出课本里夹着的数学验算纸,在课本的掩护下,偷偷做着未完的计算。
生物老师在台上讲着什么关于细胞分裂的知识,语气单调而敷行。台下大部分学生都无精打采,只有前排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地低着头,铅笔在纸上划过沙沙声。罚站?
坐第一排特殊位置?
这是很多人中学时代的噩梦吧,但是好在她没有一个会检查她家庭作业的负责家长。
只要能在这些冷眼和嘲弄中,留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微光,她就甘之如饴。大
下课铃响时,教室里一片哗然。
生物老师甩下一句:“叶语莺,放学来办公室找我。”然后抱着卷子扬长而去。
班上有几个同学窃笑着回头看她,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放学后,叶语莺默默低头收拾东西,动作极轻极慢。今天放学她乐得轻松,因为全班知道她被请办公室,葛洁自然也不会逼她去学校门口一起欺负其他人。
她发现去老师办公室谈话这件事的恐怖程度,远没有被葛洁逼着殴打别人来得严重。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背上书包,穿过教学楼,一路来到教师办公楼生物组,甚至由于日子过于轻快,她不禁哼着不着调的小曲。生物老师坐在椅子上翻着卷子,看也没看她,只冷冷地说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课心思不在这。你以为数学能救你?就凭你这种水平?”
叶语莺低垂着眼睫,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站着。她嘴角甚至露出了很小的弧度。
生物老师嘲讽地笑了笑,反问道:“你貌似不以为意,很高兴?”叶语莺立刻正了神色,连连摇头,“没有。”随后,啪一声,把一份皱巴巴的试卷丢到她面前:“上次你考三十分的试卷是不是你冒充家长签的字?”
叶语莺怔住了,微微睁大眼,一时之间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生物老师冷冰冰地盯着她,语气犀利起来:“怎么,不敢承认了?”她咬了咬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校服袖口的线头,轻轻一抽,无意间让校服袖口裂开了个口子,像是未经缝合的伤口,露出校服低下的白色卫衣。那天考得很差,拿回家签字。
她自然知道自己没人指望,只能自己偷偷模仿了姜新雪笔迹,草草地糊弄了事。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太想摆脱那种无处可诉的孤独和失败,她甚至在签完字以后,都不敢多看那张卷子一眼。
此刻被当众戳穿,尽管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但叶语莺原本还无所谓的心情瞬间跌落到谷底,她脸颊上上升的温度让她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种刺骨的耻辱…半响,她垂目,低声说:“是我签的。”
除了承认,她想不出任何借口。
生物老师像是早有所料地轻哼一声,毫不留情地将试卷在桌上拍了一下:“你以为这是什么?你撒谎!叶语莺,你这样的学生,迟早社会也不会要你。”
叶语莺垂着头,睫毛颤了颤,指甲深深扣进掌心。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因为也不是第一次听过这些话了,但是此刻她胸口还是堵得慌,像塞了一块随时会吸水膨大的海绵,无比沉重。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无数次想解释。解释自己不是不想学,只是力不从心。
解释自己不是天生差劲,只是从小就走错了路,被拖着一步步坠落。解释内忧外患,爹在坐牢,妈怕被自己拖累,外婆现在还因腰上在家卧床休息……
没人理会她啊……
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世界从来不会听弱者的解释。
叶语莺轻轻抬起头,声音平静得出奇:“老师,我知道了。”她的声音清晰,带着比同龄人更加低沉的意味,好像沾染了她灵魂的色彩。“回去补一份家长签字,明天放学交给我。”说完,生物老师不打算没再理她,自顾自地整理讲义。叶语莺弯腰捡起那份卷子,手指轻轻摩挲着皱折的角落。她却问了一句:“明天放学我还可以来办公室吗?”生物老师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为什么能捕捉出一丝期待的意味。可半晌后,她却弯了弯嘴角,朗声道了一句:“谢谢老师。”转身,离开了教室。
留下生物老师在原地疑惑,似乎不知道她最后眼里的一抹期待是为了什么。她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不反驳,不争辩,甚至在被羞辱、责骂之后,还能平静而真诚地说出一句感谢。
大
而就在夜深时分。
程明笃合上一本书,起身去厨房倒水。
他瞧见了佣人休息厅内的微光,里面有个小小身影正坐在角落里,双眼似乎正观察在屋外。
经过走廊时,那个身影忽然站了起来,掀起一阵纸页的声音。他脚步顿了顿,一侧头,就发现叶语莺已经站在了长廊上。隔着虚弱的光线,她在很浅的光线中,甜甜叫了声哥哥,让人一时间分辨不出是不是被姜新雪可以训练的结果,还是真心的称呼。随后,她来到他跟前,模样很局促,像是躁动不安了很久,带些许胆怯:“可以帮我签个字吗?”